卫少真从前独守空闺,一夜夜数着更漏过日子,自从嫁进东宫之后不知道伤心了多久,可是唯有这一次,他心里涌上一种报复的快感。
“怎么办?太女成亲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生个一女半儿了。此事你不必管,本君自有办法。”
他在东宫这些年,总也笼络了一些人为自己张目,比如太女书房的护卫几个,所以才能知道太女与周钰来往过从甚密,周钰时常留宿东宫,与太女秉烛夜谈。
过得两日,他联络了心腹护卫,从太女书房的后窗里进去,藏在书房隔间卧榻后面的屏风处,想着此事总要跟太女摊牌,最好是无人之时才好理论。
他的设想很好,况且太女一向好面子,除了认下这个孩子,且看她还有别的路可走?
这些年太女冷落他,让他渐渐满腹怨气,总想着有一天要让她也尝到这么难受的滋味。
能把太女逼到这一步,卫少真竟然觉得这个孩子怀的也不冤。
他藏在那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脑子里禁不住胡思乱想,太女今天真的会回来吗?她不会在宫外留宿吧?
认真数起来,太女几乎不在外留宿,她对于安全性极为警觉,只在回到东宫才能睡得着一般,只是…不留在他房里罢了。
他脑子里想了千百种念头,天色全暗的时候,太女终于回来了。
卫少真站在屏风后面,听着太女脚步踉跄,身边还有人扶着她,正是周钰。
周钰的声音很好听,如果她不是跟太女走的那么近的话。
周钰说:“殿下小心脚下…殿下小心…”
听得出太女脚步不稳,抓着她不放手,直到榻上,她拦腰抱住了周钰,两个人一起滚到了榻上。
卫少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可是能听到周钰说:“殿下…殿下松松手…”
太女醉的含糊不清,声音缠滞:“周…周卿,你知不知道孤很喜欢你…”
卫少真脑子里轰隆隆直响,一直以来揣测的念头成真,他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觉得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他轻抚着小腹,才觉得心里没那么疼,那些被背叛的伤,被冷落的难堪,都在心里齐齐复苏,可是有了这个孩子,他竟然也能不再那么卑微,能够站在太女面前嘲笑她不容于世俗,居然起了这么龌龊的心思。
周钰不比卫少真的状态好多少,她虽然一直被太女吸引,越来越晚的留在东宫,陪伴在她身侧,可是心里是知道她们两个人都是女子的。
“殿下…殿下喝醉了。”她被太女紧紧抱着,心止不住的乱跳,只觉得眼前的人让她神思不属,嘴唇那么红,眼神那么迷离…两人的脸贴的越来越近,她还要极力的挣扎:“殿下…我们都是女子…殿下…”
太女不耐烦了,吼了一句:“屁的女子,孤明明是男儿身!不信你摸摸看!”
这句话宛如炸雷一般,是比方才还要可怕的消息,让卫少真脑子里有一瞬间的苍白——太女是男儿身?
外面的周钰傻了一般被太女揽着趴在她身上,被她——他这句话吓的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嘴唇贴着嘴唇,感觉到唇上的柔软,谢风华舒服的蹭了蹭,拉着她的手往下摸去:“你摸摸,我当真是男儿身!男儿身!”
不知道周钰摸到了什么,卫少真的世界却混乱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太女是男儿身,为何卫皇夫也要让谢风华娶他?
让一个男人娶了他,这么多年从来不碰他!
他心里多少年的困惑都被解开了,明明入宫之前谢风华待他也是很好的,可是自从两个人成了夫妻,谢风华却对他疏冷客气,完全不像夫妻的模样。
外间传来周钰混乱的抽气声:“殿…殿下当真是…当真是男儿身?”
谢风华含混的声音传了来:“你不是摸到了吗?阿钰,我…中意你很久了。”
周钰情动:“我…微臣也倾心于殿下,只是一直以为殿下是女子,才…才克制着自己。”
谢风华开心的笑:“阿钰也喜欢我,我很高兴。”
房间里渐渐传出了让卫少真脸红心跳的声音,他也算是过来人了,如何不明白。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屏风后面,直等良久之后,房间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周钰与谢风华相拥而眠,两人还在断断续续的互诉衷肠,他总算是收拾了心绪,然后一步步绕过屏风,向着卧榻处走了过去。
床上的情形有些让人刺目,周钰揽着谢风华,而谢风华跟只小猫似的窝在她的怀里。
多么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今晚还有两章,十二点以前。
第七十五章
卫少真满面泪痕的站在卧榻前, 最先察觉到他的是周钰。
周钰心潮起伏, 虽然事出突然, 她与太女鸳鸯并蒂,可是终究心中难安。
太女是男儿身, 这可是宫中秘闻了, 想来这才是卫皇夫极力隐瞒的事情。她与太女两情相悦, 太女既要告诉她真相,她便做好了与太女共担风险的想法。
可是卫皇夫若是知道了, 却不一定能放过她。
周钰入官场这些年, 对宫里人的想法也大致了解一点, 对于宫里的人来说, 只有死人才能保密,活人的嘴巴哪里会那么严。
她心潮起伏, 便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她看, 睁开眼睛才发现,床榻前站着泪流满面的卫少真。
“卫…卫正君…”
被太女正君捉/jian/在床, 周钰虽然不知道卫少真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但还是彻底清醒了。
太女还当周钰提起了卫少真,便嘟囔:“周卿别担心,孤会补偿表弟的。”
“太女殿下预备如何补偿我呢?”卫少真含怨带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一瞬间谢风华还当自己做梦, 再睁开眼睛才发现床前站着卫少真。
“你…你怎么来了?”
成婚这些年,太女在卫少真面前一向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形象,只有这一刻他狼狈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殿下在这里与周大人颠鸾倒凤,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谢风华只觉得这话刺耳,却无言以对。
他与卫皇夫父子俩瞒了卫少真这么多年,让他独守空闺,虽然知道他心里怨愤不平,郁结难解,却还是看着他在苦海中挣扎,不曾告诉他真相。
有时候他也觉得卫少真可怜,可是比起娶别人家的儿子入宫,只有卫家儿子成了皇夫,将来他做了天下之主,才有可能保守这个秘密,到时候再弄个孩子养在卫少真膝下,才能巩固他与卫家的权势。
“你…你你…”
卫少真拉过旁边的鼓凳居然坐了下来,擦干净了眼泪,声音里平静的连一点点感伤都听不出来:”我来是想告诉殿下一件事情,要恭喜殿下做母亲了。”
“做…做母亲?”谢风华懵了:“做什么母亲?”
“父君不是老盼着殿下做母亲吗?既然殿下没办法履行妻主的义务,我不得不想别的办法,还望殿下见谅!”
谢风华震惊的看着他——卫少真这是给他戴绿帽子了?
“你…你红杏出墙?跟谁苟和出来的野种?”谢风华震怒的看着他,从来没想到寻规守矩的卫少真也有失控的一天。
卫少真想到那个人,些微关怀的话,有力的臂膀,火热滚烫的心跳声,居然觉得万般安慰:“殿下说这句话之前莫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模样?甭管我现在肚里揣着谁的野种,殿下就不怕自己生个姓周的野种出来?”
谢风华蹭的坐了起来,但随即便感觉到了不妥,又拉过被子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声音冰寒:“你出去!”
卫少真站起身,施施然往外走:“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告退了,不打搅殿下休息了,毕竟我也是怀了殿下的骨肉,明儿还要进宫去向父君报喜呢,他老人家一向盼着我怀孕,这次要是一举得女,还不知道父君得有多高兴呢!”
他的声音温柔,倒好似个贤良的正君,哪怕抓到妻主跟别的人鬼混都不能让他失了风度。
谢风华跟周钰一直目送着他出了隔间的门,听到他拉开了书房外面的门,竟然还跟守门的侍卫说:“殿下酒醉已经休息了,你们可得小心些侍候着,不许偷懒!”
太女书房的护卫们一向站的比较远,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提高了嗓音,力求能让声音传进书房的隔间,能让卧榻上的两个人听得清楚。
护卫们齐声应和。
谢风华头疼的坐了起来:“这可怎么办?”
周钰此刻才有功夫问:“卫正君…他不知道殿下是男儿身?”结合方才卫少真的话,她得出这么个结论。
谢风华揉脑袋,只觉得脑袋都要炸裂开来:“不知道啊,怕他说漏了嘴。”
周钰:“那…”当初娶他,全都是政治原因,两人没感情也就罢了,却原来…嫁了个妻主居然是男儿身。
哪怕周钰混迹宦海许久,也觉得卫少真有点可怜。
不说当夜太女跟周钰如何商量,但次日一早卫少真果真进宫去向卫皇夫请安,顺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父君很快就要做祖父了,儿臣已经有孕,太女马上要做母亲了,父君高不高兴啊?”卫少真原本只是觉得有报复的快意,心里还隐隐有些胆怯,万一太女跟他撕破了脸。
卫皇夫面上的惊愕挡都挡不住:“你…你怀孕了?”
卫少真笑的甜蜜:“是啊,父君往常总盼着儿臣怀孕,现在儿子有了身孕,已经请太医诊过脉了,若是父君不相信,不如再请太医过来把个脉?”
往日他对卫皇夫还有怯意,那是因为自己长久不曾怀孕,所以才在卫皇夫面前抬不起头,现在知道了卫皇夫父子瞒天过海,骗了他这么多年,他心里止不住的快意——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卫皇夫脸色都变的铁青:“你…你…”
卫少真道:“你们都退下去,我跟父君有话要讲。”
大殿里的宫侍们全都退了下去,只余这俩叔侄,卫少真起身抚着肚皮起身,慢悠悠道:“父君瞒的真儿好苦,太女是表哥,却骗我嫁给他,父君难道心里就没有愧疚之情吗?”
卫皇夫已经被他怀孕的事实气的脑充血了,指着他大骂:“贱蹄子,你到底跟谁野/合投回来的野种?现在跑来这里跟我胡说八道!”
卫少真昂然无惧:“父君这是说哪里话?您大概不知道,昨晚儿臣去找太女,在他书房里看到了什么吗?说真儿是贱蹄子,那昨晚跟周大人在书房的卧榻上颠鸾倒凤的太女殿下又有多高贵呢?”
卫皇夫蹭的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卫少真抚着肚子轻笑:“太女已经是周大人的人了,说不定肚里已经揣了姓周的野种了,父君却还要骂我。不知道太女跟正君一起生孩子,算不算震惊朝野的一件大事?”
卫皇夫身子摇晃了两下,终究还是扶着座椅站稳了:“你想干什么?你怎么就不想想你也是卫家人,太女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与你又有何好处?”
卫少真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父君现在知道打感情牌了,知道跟我讲亲情了,以前瞒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讲感情?怎么不觉得我是卫家的人?拿我当政治上的棋子,害了我一辈子,将我一直蒙在鼓里,于我又有何好处?”
卫皇夫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被揭穿,他想起多年前生产的那个夜晚,想起若即若离的凤帝,那些费尽了心思想要把她留在身边的日子…那么多个数着更漏孤独度过的漫漫长夜…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可是只要陷进皇宫这座笼子里,谁又能逃得开呢?
“真儿,算我求你了,你万万不能说出去。”卫皇夫潸然泪下。
卫少真却一点也没被他的眼泪打动,只是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说什么了?儿臣只是来告诉父君儿臣怀孕的喜讯,想来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儿臣怀孕呢,大家听到都只有欢喜的份儿吧?”
卫皇夫恨声道:“你非要这般?生个野种出来让太女认下来?”
卫少真说:“我们彼此彼此,太女给儿臣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儿臣也回赠太女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大家都不必瞧不上对方,以后和和乐乐一家人好好过下去,谁也不必再费尽心机的瞒着对方,多好啊。”
他说的和和乐乐却不是卫皇夫想要见到的。
“父君若是不愿意,那我只好告诉母皇太女的真实身份了。哦对了,父君与太女都别想着动歪脑筋,无论是我还是肚里的孩子,只要有个三长两短,母皇必能收到一份密奏揭露此事,想来到时候母皇是很乐于为儿臣伸张正义的!”
卫皇夫一辈子在宫里与人斗的你死我活,没想到临老却反被人算计,还是自己的亲侄子。他手脚冰凉,颓然坐了回去:“你…随你的便罢。”
如果认下这个野种能让卫少真闭上嘴巴,那他们父子也只有认了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嗯还有一章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第七十六章
谢逸华与燕云度回京之后, 就听说卫少真怀孕了。
她还跟燕云度开玩笑:“不知道阿云何时给本王也生个宝宝来玩。”
燕云度在她手上打了一下:“瞎说八道!”
“你不想生?不想给本王生, 难道是想给别人生?”
燕云度:“…”端王真是欠打!
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踏进王府大门, 迎面就撞上了谢佳华,她满脸的不高兴堵在两人的必经之路上:“哎, 你离京出去玩为何不带上我?”
谢逸华见到这小鬼就头疼, 不是把她丢到朱记去折腾掌柜的了吗?怎么大白天还能在府里见到她。
“你今儿不在朱记上工, 怎么在府里晃荡?好吃懒做让掌柜的开了?”
谢佳华气不打一处来:“你才好吃懒做,我现在是朱记最受欢迎的伙计!”炫耀完了又觉得不妥——最受欢迎的伙计有什么可炫耀的?
谢逸华哈哈大乐:“行了我知道了, 等什么时候你做到掌柜的, 再来跟我炫耀也不迟!”又吩咐水铭:“把车里那一包东西给四殿下, 省得她找我麻烦。”
谢佳华做出一副“你早就怕了我”的得意样儿, 指挥她的小侍抱着谢逸华从安定郡带回来的一大包东西回去了。
她上来就兴师问罪,不过就是想要确认自己在谢逸华心里的位置。王府里来了这么多人, 从谢逸华的师尊到师姐妹们, 特别是那个嘴贱的朱四丫,一天不念叨两回“谢二”就坐立不安。
谢佳华隐隐有一种姐姐被人抢走了的错觉。
谢逸华与燕云度沐浴洗漱, 收拾干净之后便引着他去拜见了韩青扬。
朱四丫在就里这些日子到处乱窜,早就听说了端王殿下娶的正是天下闻名的安定郡公,且安定郡公丑若无盐,娶了这么难看的夫郎, 她还不得巴着银腰不放啊!
“银腰啊, 你可算是回来了!”朱四丫见到随侍在侧的银腰就扑了过来,看那架势怀不得把银腰抱在:“你这一趟去安定郡没受苦吧?”
银腰跟着燕云度去往安定郡的路上也没受什么惊吓,他是个胆大的, 箭法又准,也有防身的功夫,还没等实展全力,已经被牟旋领着的燕府护卫给趟平了道儿。
后来端王遇匪,他还窝在院里睡大觉,原本为着清静就离燕云度住的院子有点院,等听到消息燕云度已经带着牟旋与一众护卫出发了,压根没他什么事儿。
端王到达安定郡之后,从头至尾眼里就只有安定郡公一个人,钻到眼里拔都拔不出来,哪里注意过他是瘦是胖,是高兴是委屈?
银腰想想心里就不是滋味,对着朱四丫可没什么好脸色:“你怎么来了?”
朱四丫见美人儿蹙起了好看的眉毛,就心疼不已:“谢二欺负你了?”偏头瞧瞧跟随着端王一同向韩青扬行礼的安定郡公,声音又小了几度:“…郡公欺负你了?”
听说安定郡主年少成名,战场上的功夫可是实打实的,瞧瞧他那一身孔武有力的模样,朱四丫也有点不敢惹。
银腰扁嘴:“要你管!”这个朱四丫是个软蛋,只会嘘寒问暖,却不及谢君平敢跟端王对着干。
分别数月,银腰特别想见一见谢君平,好唆使谢世女跟端王干几架,以解他心中郁气。
比起谢逸华的亲王身份在韩青扬这里不大受欢迎,安定郡公却受到了韩真人的热忱相待。
她老人家不但问候了安定郡公,还问候了燕奇老将军:“燕家一门忠烈,为国为民,郡公更是小小年纪就上战场,实是令人敬佩!”
谢逸华:“…”她怎么觉得自己特别不受待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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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妻夫平安抵达京城,谢风华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这些日子被卫少真怀孕的消息折腾的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也就唯有见到周钰才能精神一点。
自醉后那晚,周钰也忍着好几日没来东宫,但两人见天上朝见面,互相对视一眼也是千言万语,万幸她们平日就过从甚密,才没被别人看出端倪。
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回来了,据说拦路的匪寨被连根拔起,烧成了灰,而寨子里的人都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活下来的。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跟莫愁套近乎。
莫愁是一路护送着端王前往安定郡的,路上发生的事情也只有她最清楚了。
谢风华打定了主意,便特意派人去寻莫愁。
莫愁回京之后将封衡泊押送到了大理寺,用两辆马车秘密将截杀端王的匪徒送到了凤帝手上,对外却说是端王孝敬凤帝的土特产。
端王常喜欢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送礼,还有人看到有宫人从那两辆马车上搬出来很多盒子,便也没人往别处去想。
莫愁听说太女召见,很快便去了东宫。
太女请她坐下:“此次陪着皇妹去了一趟安定郡,莫统领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
莫愁是凤帝的心腹,皇女们之间的争斗她向来不掺和,回来却第一时间向凤帝禀报了路上的事情,庆幸亏得端王身手了得,不然此次她都不敢保证能护端王周全。
凤帝初次听说谢逸华身手了得,还当莫愁在恭维谢逸华,等到听说她持剑一路追着匪徒满山跑,杀人跟切瓜剖菜一般,才道:“莫卿说的…当真?”
莫愁向她叩头:“陛下,微臣几时说过妄语?”
莫愁是一等一的忠心,不然也不会在她身边这么多年。
凤帝奇道:“没听说岑先生功夫高强啊,难道她的书院里还聘请了功夫出众的武先生啊。且等阿言进宫朕再问问,这丫头在外面这些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
不过女儿成材,且有自保的能力,对于凤帝来说也算是喜事一桩。
莫愁进东宫去见太女的时候,谢逸华带着燕云度入宫向凤帝请安。
凤帝等两人行完礼之后,才漫不经心问道:“听莫愁说,阿言功夫了得?岑先生的书院里还教习功夫?”
谢逸华笑嘻嘻道:“有件事情儿臣瞒了母皇许久,今儿还是想回禀一声。”遂把自己冒名顶替谢君平上沧浪崖学艺之事讲了,又讲到韩青扬入京,身份暴露,闹的谢侯府上鸡飞狗跳,她这才将韩真人连同师姐妹们全都接到了府里。
凤帝指着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你这些年还干了什么事儿,今儿就一并招了吧!不然再让朕翻出来,小心打断你的腿!”
谢逸华愁眉苦脸问道:“母皇当真要我招出来?”
“还啰嗦?”
谢逸华只好老老实实跪在那儿交待:“…就是那个朱记背后的老板也不是君平,而是儿臣。”
“你说什么?”
“母皇别生气啊,大不了…大不了盈利分你三分之一啊!”
凤帝都被她这副小气的样子给气乐了:“你觉得朕是瞧上了朱记的盈利?”指着谢逸华数落:“你说你好好一个皇女不做,跑去经什么商啊?谢君平那是容貌被毁不得已,你难道也缺银子花?朕几时克扣过你的月银了?赏赐不是成山成海的往你府里送?”
谢逸华正色道:“母皇固然疼儿臣,可儿臣也不认为行商就是低贱的职业了。程陶一案难道不是得益于朱记这两年的帐目比对出来的?要说天下有什么事情是容易被人察知的,也只能说是商人了。她们对物价极为敏感,同时物价就反映着一个地方的安宁或者富庶,再或者苛捐杂税过多,总归经济繁荣的地方就说明当官的治理有方,若是没逢灾年却经济凋蔽,那就说明地方官员有问题,需要问责。儿臣这也是虽不在朝中为母皇分忧,也很想在外面做母皇的耳目,让母皇多知道一点地方上的事情。”
凤帝气的恨不得揍她:“就你歪理多!”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太女留在她身边从小悉心教导,都是按着继承人的方法培养的,可是却培养出了只会玩弄政治权术人心的继承人,而端王执意要去外面读书游学,几乎等于野生野长,对天下民生的看法却自成一体,若论忧国忧民,还是要属端王心系黎民百姓了。
凤帝心里很是欣赏她,面上却要拿出一副发狠的模样来指着她骂:“你也太无法无天了!打小就主意正,小小年纪开府,又跑到外面去读书,朕只当你跟着岑夫子好生读书的,谁知道你却跑到沧浪崖去习武,还四处乱跑经商,你眼里可还有母皇与你父君?”
怪道她时常写回来的家书都是各处送过来的,对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解颇深,原来已经跑过这么多地方了。
程陶案后,凤帝对朱记也做了一番了解,一面感叹谢君平有经商天赋,一面又可惜她容貌被毁,又庆幸让她入了户部,没想到朱记背后真正的大老板居然是自家闺女,实是大出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收工,大家晚安!
第七十七章
燕云度冷眼旁观, 心里不得不感叹, 外界传闻端王深得圣宠, 果然传言不假,这母女俩人分明是亲缘在前, 君臣之仪在后, 凤帝的责备里隐含着为母的骄傲。
母子二人正叙别情, 门外有御林军统领王嵩求见,说押进宫里的犯人审讯有了进展, 前来禀报。
谢逸华起身要避开:“既然母皇有政事在身, 不如儿臣先去父君宫里请安!”
凤帝抬手阻止她:“此事与你有关, 你跟安定郡公都留下来听一听结果也好。”
王嵩与莫愁乃是凤帝多年心腹, 宫城防卫多倚重此二人。她进来之时,见到端王妇夫一怔, 随即神色正常上前见礼。
凤帝道:“既然是禀报押进宫里的犯人审讯结果, 端王正好也听一听。”
王嵩道:“启禀陛下,微臣审讯了莫统领带回来的犯人, 发现…发现那带头的匪首却是失踪多时的仇英骐。
“仇英骐?”谢逸华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紧绷成了一根弦。
凤帝道:“阿言听说过仇英骐?”
谢逸华也不想瞒她,道:“母皇总觉得儿臣年纪小,但儿臣却恰巧知道当年蓝萱在北疆被弹劾贪污克扣军饷, 据说是畏罪自杀, 正是心腹仇英骐指正,此后她就不知所踪,我虽不知道她生成什么模样, 但这些年来也是到处在寻她,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凤帝没想到谢逸华居然也知道此事:“蓝家之事你知道多少?”
母女俩目光直视,大殿里安静极了,王嵩只觉得后背冷汗都要下来了,就连久在沙场的燕云度也生怕帝王之怒,对端王起了猜忌之心,岂知端王目光磊落,根本不必闪避:“蓝家长女蓝萱当年被心腹指证之后据说畏罪自杀,次女蓝芷在中州视察灾情,被泥石泥所埋,短短一女蓝家连折两女,太傅急痛攻心之下也去了。只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这些年儿臣闲来无事倒也查了查,发现个中曲折实不足为外人道也,证人也收集了十来个,还真就只差这位…仇英骐。”
凤帝早知次女聪慧,万没想到她的聪慧远超太女许多,无论是这些年在外的默默所为,还是见识格局,心系黎民,皆有慈悲仁爱之心,却也能藏得住事儿。
“既然你手里还有十来个证人,不如…交给母皇可好?”
母女两的视线再次在空中交汇,这么多年谢逸华在凤帝面前一直扮演着一个贴心仁义的孩子,与政治一窍不通,可是今天她将自己在外所为全部坦白,凤帝已经知道她并非心无防备的孩子。
——也许蓝家的事情在她心里对做皇帝的母亲也未尝没有戒备之心。
但是谢逸华只是一笑,随即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出宫就传信让他们把人押送进京,交由王大统领去审讯,我这里还有供词,就一并移交了,蓝家之事总要也有个了局。”
凤帝点头:“言之有理。”母女俩相视一笑,已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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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太女追问莫愁一路之上的见闻,莫愁也只讲些安定郡的风土人情,余者不肯多说一句。
太女便追问道:“听说皇妹一路之上不太平安,可有此事?”
莫愁讶异道:“太女殿下是从哪里听说的小人之言?端王殿下福泽深厚,微臣一路之上尽心竭力护送,未尝有祸,若果真有此事,传扬到陛下耳中,到时候治微臣一个护卫不力之罪,微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一副怕事的模样,似乎生怕途中发生的劫杀事件被太女知道,她捂的越严,太女就越想要寻根究底,两人在太女的书房里打起了太极。
与此同时,谢安华数日不曾入东宫,今儿偏偏入东宫求见太女,结果书房门口的护卫拦着不让她进,只道太女与人在书房议事,让她改日再来。
谢安华也志不在太女,只不过是在府里一些日子,忽然听闻卫少真怀孕,心中一动,思虑再三,拖了些日子不见东宫有别的事情传出,始觉自己是安全的,这才前来东宫一探消息。
她才在东宫出现,便有人悄悄儿往卫少真处报讯,等她出来之时,卫少真却从小径处路过,作出个两人偶然相遇的情形,与她礼见:“齐王殿下!”
谢安华也要做个客气疏离的模样:“卫正君这是要去哪里?听说卫真君有孕,做妹妹的还没恭喜正君呢。”
卫少真掩唇一笑:“齐王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嗔她一眼:“这都多少日子了,才知道巴巴的来恭喜我。”
齐王忙道:“我在齐王府就跟个聋子似的,看不到听不到,才知道的时候总想着要为正君腹中的孩儿寻一样礼物作贺,奈何寻了这些日子还没寻到合意的,这才耽搁了。”
她进得东宫,身边的人都留在外面了,而卫少真只带了贴身小侍一人,找了个机会将他支到一边去,两人不约而同向着僻静处,忽忽而搂作一团,互诉衷肠,心肝、肉啊叫个不停。
谢安华听闻太女竟然吃了这个哑巴亏,认下了这个孩儿,便觉得惊奇:“皇姐…她居然肯认了这孩儿?”
卫少真心里憋屈了多少年,有她这句话做引子,瞬间就暴发了,冷笑数声:“她不认又能如何?连她自己也要雌伏在别人身下,不认也没本事让别的郎君生个孩儿出来!”
这话就有些奇怪了。
谢安华呆呆问:“此话何解?”心头清明又糊涂,太女不应该是男儿身啊,但雌伏一词又做何解?
卫少真憋了这么久,实实没地儿去诉说,面对他腹中骨肉的母亲,总算是吐露了一句真话:“太女…他是个郎君,是男的!”
谢安华全身剧震,差点失声喊出来——“男的?”
卫少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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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御林军忽然围禁东宫,太女实则为男儿身之事泄露,朝中哗然,后宫卫皇夫畏罪自尽,尚未离京的卫玉荣被打入大牢,卫氏一系树倒猢狲散。
朝廷反覆不过眨眼之间,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也不过短短数十年间事。
值此多事之秋,齐王谢安华忽上书凤帝,请求迎娶卫少真,并提起卫少真腹中乃是她的亲生骨肉。
谢风华既为男儿身,那卫少真腹中的皇女孙自然不是谢家骨肉,凤帝正在考虑如何处置,没想到谢安华却冒了出来。
凤帝对这个女儿的感情比较复杂,既不曾像谢风华那般倾尽全力培养,亦不曾像对谢逸华那般亲近,更不曾似宠谢佳华一般的宠着她。
她准了谢安华所求,却令她带着卫少真即刻离京就藩,至于日后兴衰起落,全凭个人缘法。
京中四名皇女,眨眼之间能够继承大统的只剩了蓝贵君生的两名皇女。太女摇身一变成为了罪人,被圈禁了起来,周钰数次求见皆被驳回,反复上疏,凤帝一怒之下将之贬谪千里烟瘴之地。
周钰走的那日向押送官差求情,犹不死心,还想再见谢风华一面,被强力拒绝,向着皇城的方向磕了几个头,曾经素手搅揽朝堂风云的年青俊杰终究走向了她落魄的结局。
又是一年春来到,蓝家冤案得翻,当年卫家勾结蓝萱下属,构陷栽赃,并且先后害了蓝家长女次女性命之事在朝中曝光,主犯从犯无一幸免,除了早就跟随齐王就藩的卫少真,卫家一门尽数被斩。
蓝贵君却开始笃信因果,在宫中建起了佛堂,穿素服抄佛经,当真清心寡欲到了极致,竟是连凤帝三五个月也求不到他一面,就连他最宠爱的四皇女的教养问题竟然也不再管,全数推给了端王谢逸华。
外界的风云对于身在端王府的谢佳华来说全无影响,她依旧做她的小伙计,并且致力于要当上朱记最大的掌柜而不懈努力。
新一年的科考开始了,今年凤帝身体抱恙,由端王主持科考,朝中人事动荡,宦海沉浮也做寻常,无数人蜂拥而至,想要与端王搭上关系,奈何端王此人不似谢风华一般只顾朝堂政治搏奕,凡是经过她手中的人才必有所长,否则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崔春羽在端王府坐了多少年的冷板凳,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尝到暴红的滋味,她对着送上门来成山成海的奇珍异宝却束手束脚,居然摆出了公正廉明的面孔。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谢君平往端王府上来蹭饭,醉翁之意不在酒,被朱四丫几乎要骂出去,奈何其人被顺义侯锻炼出来的厚脸皮在朱四丫面前根本不当一回事,逮着机会就拐了银腰去说话。
朱四丫:“…”
今科新任的探花余海潮向端王讨官:“殿下能否应了微臣去海平做官?”
谢逸华抚额:“二师姐,赐官之事得母皇圣旨,我可作不了主!”
余海潮呵呵冷笑:“现在开始拿架子了是吧?你若不答应,我就去寻师傅!”
还真别说,向来喜兴的韩真人板起脸来对着端王殿下发脾气,端王殿下跟前跟后的讨好她,最后咬咬牙说:“师傅,要不…回头等我跟母皇商量商量,把沧浪崖的藏书还回来?”
韩青扬想起那些藏书,放在如今的沧浪崖,似乎还不如放在皇宫来的安全,她眼睛一翻:“要不你跟皇帝给我讨个官,让我去管宫里的藏书楼?”
谢逸华:“…”
身为一国皇女,她总算是体会到了被亲朋故旧走后门的难处了。
她恨不得哭着回宫抱着凤帝哭。
十年之后,已经登基为帝的新任凤帝谢逸华与燕皇夫站在皇城最高的楼里向外看风景,楼下传来银铃般的笑声,紧跟着楼梯口传来小姑娘的声音:“母皇父君,我来了——”
楼梯口窜上来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身红色骑马装,笑容像花儿一样灿烂,上来就往谢逸华怀里扑:“母皇,外祖母带我去打猎,还猎到了两只兔子,今晚皇儿请母皇跟父君吃烤兔肉!”大眼睛四处张望,鬼头鬼脑说:“不给小姑姑吃。”
谢逸华在她鼻子上轻点了一下:“小鬼头,你小姑姑现在可是有钱人啊!”
谢佳华出宫之后先是在朱记,后来竟然摸到了汇源通莫重的手里,犯了偷窥癖一般跟着莫重再也不肯回宫,让谢逸华好生烦恼。
凤帝退位之后,竟然也跟着蓝贵君开始信佛,这两人恩爱了半辈子,到老竟然相对而坐念经,也算是离奇了。
谢逸华怀抱着女儿往下走,还要回身扶一把正大着肚子的燕正夫:“阿云你小心点,别闪着腰。”
燕少帅半辈子沙场血战,哪知道自己也有成为易碎品的一天,他被凤帝牵着手从高楼上往下走,只觉得内心无比踏实。
新任凤帝专情多年,当年的端王府后院早就被解散,就连她身边侍候的小侍跟燕云度身边的小侍都全被遣嫁了出去,如今身边侍候的都是后来的新人。
夫妻携手,怀抱幼女,一步步走下楼去,跨过那些沟沟坎坎,原来幸福就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