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留着那股热带植物的味道,就仿佛这气味,以及这个女人绿色的血液,都已经渗入了他的骨。
挥散不去。
到底是谁占有了谁?
穆无法细想,回屋看,她还在睡,他便换上衣物,即时启程,赴宴。
这个女人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
她的眼睛,太不适宜隐藏秘密。
迈阿密,拉斯维加斯,纽约,华盛顿…哪里不是他的眼线?她以为,一直跟踪保护她的,是她的墨西哥情人?她以为,遇到了危机,真的只凭她自己,就能化险为夷?
她才20岁,心智更为年幼,他要她成长,却苦于不能什么都手把手地教。
总要她自己磕磕绊绊的去摸索,才会长记性。
可惜,总有阻碍…
她的阿妈,她的弟弟,还有,他自己…
她为何匆匆赶回来,为何试着阻止他的这段婚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索要与他的缠绵,她请求离开的这一天,要去哪——
他都从她的眼中知晓答案。
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她那愚蠢的亲情?
如果她并非他的门徒,他会欣赏这个女人这样的果决。
可实际情况是,如果不断了她的情念…"
不行。
总归是要受过教训了,她才会成长。
他正愁寻不到借口,名正言顺除掉蒙拉家的那个二世祖。
她能凭一几之力把人救出来,那是她的本事。若不能,就算她又上了一课。
一举两得。
沙玛的那条命,他暂时可以留着,至少,要在他揪出那个放走沙玛的叛徒之后,再去考虑,这个愚钝的男孩子,该死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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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如水,雏离开首领的宅邸,只身上路。
首领去享受他的贵宾待遇,她去救自己的弟弟。
这时候,月光甚好,很明亮。
为她践行。
雏凌晨时分抵达越南境内,在老式的火车站台下车,准备乘船过湄公河,河的西南岸并不繁华,她等到清晨才迎来第一班船。
过河。
清晨,河面上水汽重,可见度低,她在厕所里,打开她的武器袋,熟练地组装。枪械内部构造契合发出的“咔嚓”声,淹没在船的汽笛声
中。
一切摆弄停当,她依旧在厕所,不出去,船舱里脏乱杂迷,这里清静一些。
有潮湿的水汽从窗口飘进来,扑着她的面容而来,她觉得眼睛有些湿,便低头,拿起装乙醚的罐子,分装进小瓶的液压喷管中。
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痕,雏呆了呆。
这时,又一声汽笛鸣响。
嗡的一声,响到了心脏里去。
下了船,雏在沿岸的店里租了车子。她常年在外出任务,有着各式各样不同的证件,这些身份证明同武器袋一样,她历来随身携带。
她用假身份登记,交押金,租一辆简陋的吉普,用的是租车公司的牌照。
她上了车就把武器袋放到后座,自己身上只留一把刀和一支手掌大小的枪,她一路开着,朝着蒙拉的势力范围而去。
沿路见到制造橡胶的门市,她停车下去,买一罐粘合性强的树脂。这种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的东西,却是制造炸弹的必备品。
树脂很沉,一样丢在后座。
过了山路,从盘山公路下去,有自己人开的宾馆,宾馆离蒙拉的本营近了。
路两旁也热闹起来,小贩摆着摊子,有提着花篮的妇女敲她的车窗,“小姐要花么?”
雏买了一朵,是保佑平安的菊,白色,因着还没到初秋的季节,此刻这花还未长开,只有一朵花骨。
宾馆的前台见到她,没说话,把钥匙给她,只点点头。
她上楼,到房间。
迎着门,有挂钟,她看时间,很早。
她得等待很长时间。
直到夜幕的降临。
有人敲门,送上毛巾洗漱用品,雏拿着它们回到屋里,从折叠好的毛巾中取出路线图,展开。
雏对这一片的地形很熟悉,简单看看便记住,然后把东西锁在房间的柜子里。
暂时休息一下。
雏打开木窗。
她望一眼外面的车水马龙,不远处的路旁,有人,原本正朝着她窗户这边望,却在她推开窗回望的下一瞬,详装无视地调开了目光。
雏顿了顿,重新关上窗。
百叶帘拉上。
房内瞬时黯下去。
这间房很小,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间,有直接下到一楼、并通往后方密林的楼梯。
这时候刚过九点。
阳光烈起来。
她走出房间,关门之前,将那一朵菊放置在门栏上,随后,轻轻带上门。
如果有人随意进出这间房,菊花会被门板碾碎。
她便可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在一直跟着她。
她到宾馆外买椰子,用自己的刀劈开椰壳,插着吸管喝椰汁。
比家里的好喝。更甜一点。
她又拿了一根吸管,如同当地贪玩又不怕脏的孩子一样,坐在路边,卷着裤脚,露出小腿晒太阳,在红土地上随手画路线图。
有小孩子玩闹着跑过踩乱了她画好的图,她用当地语言骂一句,继续低头,重新画。
挨了骂的孩子气冲冲折回来,低头看看,虽然看懂了她在画什么,却不敢兴趣,转而转转眼珠,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刀。
锋面很薄,是很好的刀,日头下,闪着熠熠的光。
孩子眼睛亮起来,却看着一脸冷漠的雏,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搭话。
想了想,男孩子鼓足勇气,微微希冀地瞥一眼她,再看看她画在地上的路线:“你画错了。”
“别胡说。”
“是真的。”“…”
“这里,好多兵守着,路不通。”
雏愣了愣。

31狙击
“你知道正确的路?”
“当然。”
“那你画下来。”
“很远。画不出。”
“那好,带我去。”
“…”
“我可以给你钱。”
“…”
“越盾?美金?中国钱?”
“这个。我要这个。”
男孩子下巴点一点雏的刀。
雏犹豫了一下,他可真会挑。这是好东西。
可最后还是把刀给了他。
他接过,数了自己的钱币跑去买椰子,学着雏的样子用刚到手的刀劈开椰壳,走回来,坐到雏的身旁喝椰汁。
她一个人,孤零零,看在刀的份上,他可以陪陪她。
雏偏头看一看他,再望一望对面的宾馆。宾馆的那个前台,雏和他合作过多次,他为什么要给她错误的地图?
来不及细究,男孩子问她,“什么时候去?”
“晚上。等天一黑,你来这里找我。”
男孩子点头,就着吸管大嘬一口,抱着椰壳摇一摇。
喝完了。
这时,伙伴们也已经在叫他,他放下空的椰壳,转头就要跑开,被雏揪住胳膊拎回来。
雏听那些小孩子叫他阿舟,便也这样叫他,“阿舟,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阿爸阿妈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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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嘻嘻呵呵,毫无阴霾的表情:“放心,我没有阿爸,没有阿妈。”
说完就挣脱了雏的手,很快回到伙伴中间,炫耀自己刚得手的玩具。
这刀这么锋利,真是好东西:削树枝做弹弓;欺负他的人,他可以欺负回去。
那群孩子闹嚷的声音,雏在远处都听得到。和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她的刀,已经是杀人武器。
她却羡慕他们。
即使没有父母,即使要蒙受欺凌,也可以这样无忧无虑。
阿舟在那里抡着刀,有模有样,同伴羡慕非常,而刀面反着光,折进雏的眼睛,她身子一震,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环顾了四周,没再看见
那可疑的人,她便起身回宾馆,到了房间里,白菊也是完好无损,她暂时放心下来。
外头时光甚好,雏却在拉着百叶帘,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摆弄她的炸药。
开电视,音量调大来。
掩盖其他声音。
床旁边立着的衣柜,雏开柜门,蹲下身将衣柜底层的木板打开,抽屉的隔板间里头,藏着各式各样的工具。
弹药匣,装硝酸甘油的瓶子,还有她路上购得的树脂,不同剂量的炸药,搭好不同的引线。
还有枪,加上她自己带来的,共5把,300发子弹,另配3副满匣的子弹匣,消音管——
应该足够。
拉蒙如今势不如人,手下也不过些二流货色,称一声“高手”,便已算是抬举。
一切准备好,她刚把电视关了,这时候,听见手机在震动。
从茶几上拿手机过来。
手机的震动此时已停了。
未接来电许多通,她看了号码,还没反应,又有一通电话进来,手机再一次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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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牙齿接起来。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这么爽快接听,一时没说话。
雏并不怀疑他怎么能够弄到这个号码,但是听着对方的静制,她并不适应,先开口:“有事?”
丹尼不置可否,自问自的:“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
她在这头无声地笑,有些无奈,“我以为他们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我的行踪。”
“…”
“我3天后回去。”
“哦?你还会回来?”
他不信,声音满满嘲讽。
“这一行,也有职业道德。不会给你留烂摊子。”
他安静了很久,狐疑地问,“你似乎心情不错?”
他敏锐地嗅出了什么,她不确定,只能暂时选择禁口不言。
“现在,你的首领不再攥着你弟弟的性命,他还能用什么胁迫你回到…我的身边?”
雏深呼吸,依旧不说话。
“是不是,你的首领要结婚了,你怕自己…”
“闭嘴!”
“我的青草,在我面前,你没有秘密。”丹尼的声音,远隔重洋,低沉得意地笑:
你如何瞒得过我?
可惜笑声后紧跟着的沉默,却难免有些落寞。
这个可恶的男人,用一通电话,便再度将她逼仄地毫无退路,“随你怎么说。”
话音落,雏挂断,手机揣进裤袋里,快步奔进浴室,拧开淋浴器,水流滞了滞,紧接着霍然挥洒而下,雏和衣站在水柱下,刹那间凉透至脚底。"
雏哆嗦一下。
面前有立镜,她一身狼狈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拉开自己的领子,几枚吻痕,再往下拉,半边胸口,暗红的痕迹鼓胀着,青紫的齿印子清晰可辨。
她抬臂碰一下,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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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她裤袋里,湿了些,竟还能用。
同样的号码。
依旧是丹尼的来电。
他这样不依不饶,究竟有什么意思?
雏不明白,她说过会回去。
不会食言
这一回,男人没了好脾气,气势汹汹,却依旧顾着她,压抑着怒意,只是声音极低,听起来寒冷,“我说过的,最不能忍受你这样!我没
说完,你别挂断。”e
他的声音,和着水声,纠结在她耳畔。
雏想象得到,他此时的模样。
如果…这个男人再温和一些,眼睛再温润一些…是否,她会甘心一些?
起码,会有一点点,像那个男人。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
这个生长在墨西哥的动乱之中的男人,骨子里天生的气焰是这样的。雏始终无法忍受,更不能说服自己妥协。
她静静听着,不给任何回应,一直看着镜中自己,面无表情。
水流冲刷过眼,朦胧中她的眼睛一时失焦,似乎有一双眼睛,正温柔地看着她,她的手不自觉移到镜面上,无意识地写着字,再反应过来是因为电话那头一声低哮,“你私人的问题,好好解决,别坏了我这边的事。”
雏回神看自己写的字。
穆。
一个字,每一笔,她都刻在心上。可惜,很快,这一笔一划就会被另一层水雾晕去,直至,再不见踪迹。
“丹尼——”
她突然这么叫他,他惊愕住。
在她说完之后,时间就仿佛静止了,听筒两头,他们都不说话。
一秒,两秒,三秒…
丹尼有些愕然地开口,“你——”
雏仔细听着,却不料,忽的,“砰——!”
仿佛是手机电池爆炸的声音,雏无法确定,只觉得瞬间尖声刺耳,“嗡”的一声,自耳朵传入,直刺心脏一般。
条件反射地,雏的手一抖,手机蹦跶到地上,瓷砖地滑,她慌张起来,再无法顾及其他,手掠过镜子,无意间手臂擦过,镜面上的字,立即消失无踪。
雏无措地捡起手机,水“啪啦啪啦”落下,她蹲着身,周围便汇聚起一滩水。
她双手颤抖着握住:“喂!喂!”
方才电话里那一声,她太熟悉。那是死亡的前奏。短促到会令人窒息。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她挂断,再拨回去。
此时已经无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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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枪不中。
下一瞬,第二记冷枪,继续。
依旧对着丹尼而来。
刹那间,子弹划破空气,搅得时间都要震颤起来。
丹尼眼疾手快,屈身扣在地上,肩背压低,撑着地面一翻,身体腾开的下一秒,子弹擦着他的头顶而过,打入路旁停靠的汽车上,车头灯“噗”地爆裂。火花瞬间迸溅。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汽车警报器的叫嚣,路边行人惊恐的尖叫,凌乱地逃命的脚步声——
而几米开外的店内,他的保镖们终于被惊动,训练有素地拔枪,一涌而出。
朝着街边,丹尼的方向而来。
不多时之前还腻歪在他怀中的美艳女星,此时,吓得只敢躲在橱窗内,眼瞳颤颤地注视着这一切。
倒是那份楚楚可怜,依旧。
丹尼迅速滚至汽车身后,撑着轮胎支起身体,手探到腰后,在车身的掩护下拔枪。
双手握着枪柄,举到脸侧,指端虚扣扳机,单膝跪在地上,眼神翕动,随时准备反击。丹尼感觉到血液开始疼痛起来,紧张,兴奋,因着自身体内与生俱来的嗜血基因。
几米开外的马路上,手机早就连残片都不剩,被刚才那一枪击地粉碎,路人慌忙的脚步,更是踩着那星星点点的碎片而过。
电池爆炸时,正炸在丹尼的手心上。
鲜血染红了手心,顺着手腕流下,整只小臂都是濡湿的红色。
不难判断,那两枚子弹方向一致,丹尼迅速判断出狙击手的方向。
左手边,60°方向,顶层天台。
丹尼猛地探出车后,手臂拉直,肌肉绷紧,全身力量俱平衡在双臂之间。
朝着左侧60°方向扣动扳机。
解决一个。
不够。
四处,800米内,还有至少3名狙击手。
保镖很快上前护在丹尼周围,自己的车子也已停在了不远处,丹尼被簇拥着朝为自己开启的车门而去,而这时,当又一记冷枪朝着他而来
的时候,这个男人,嘴角竟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实在不合时宜。
可他真的忍不住。
如若不是那个女人气的自己甩下所有保镖,到街头来跟她大呼小叫,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手还疼着,整个掌心都几乎要被穿透了。握着枪,皮开肉绽的血肉几乎要嵌进枪身中去。
这不是可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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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几分钟后,警车警鸣声降临现场,美国的警察控制了局面,现场却只剩一片狼藉物品以及无辜受害的路人尸体。
制造了混乱的罪魁祸首,已经不知所踪。
丹尼与保镖驱车离开。他坐在后座上,熟悉包扎的属下正为他处理手部伤口。
有手机碎片嵌进皮肤,虽然微小,但要取出,丹尼已一身的汗。
那个在天台上的狙击手,中了丹尼一枪,还有气,没死。
回到酒店,乘专用电梯上到房间。
丹尼亲自审问这人。
“你的老板是谁?”
这人不肯说话。
丹尼朝一旁的属下示意一眼,他便被揪住了头发,被迫着仰起了脸来。
丹尼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起身,走近他,用枪托一下一下点在他的脸上。
他还算硬气,不吭一声。枪伤处滴落的血,污染了华贵的地毯。
丹尼欣赏这样的人,却并不代表他会绕过他。
眼光逡巡在他脸上,丹尼伤痕的嘴角扬起,正要动手,从外头进来的人凑过来阻止他,“老板,电话。”
丹尼未动,来人补充,“是Daisy小姐…”
丹尼愣了愣,随后吩咐:“教训教训他。”
属下点点头,他便接过手机,朝着门口走去,“喂?”
“出什么事了?”雏焦急万分的声音,毫无掩饰。
这个女人,原来也会为他这样紧张兮兮。
丹尼笑起来,加快步子走向出口。
他的身后,骨头碎裂的脆响,血肉撕裂的声音…丹尼走出去,反手带上门,阻隔了门内残忍的行刑般的虐音,微微柔和的嗓音,带着戏: 谑,“怎么?你关心我?”

32疼痛
绕过半边环形走廊,丹尼来到空旷的台球室,踱到窗边,将手机交到另一只手上,随意撩开窗帘一角,边说,“怎么不说话?”
他这里,与她,时差十几小时。他看窗外,俯视着一片夜色美景。
台球室昏暗,微光,窗外,是整个流光溢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迈阿密。和这个远在天边的女人所处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就是这样的大相径庭,才使得这个女人原始的、不被污染的气息,成了最致命的诱惑。
他这个猎人,也不得不身陷囹圄。
身不由己。
挣扎过了,更是再也无能为力了。
他一路走来,对方都没有开口,终于,到了这时,这个女人终于肯说话,却是已恢复冰冷的声音:“听声音,你应该还活得好好的。”
丹尼预见到,她这般疏离的样子,下一步便是要挂机。于是,男人更冷更硬的声音,恫吓般自薄唇中溢出,“青草,提醒你,别再试着挑战我的底线。”
她始终还是得忌惮他的,闷闷的一声呼吸,并没有急着挂断。
她安分了,这样静静等候他继续,他的心便也急速柔软下去,“不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也是柔的。
“…”
“我被摆了一道,几乎横尸街头。”
顿一顿,她的声音传来,“伤了?”
她很识趣地继续着他想要的话题,即使,这句话出自她之口,再没有片刻前的那种紧张焦躁。
手在电话上捏紧,指节泛白。
她又一次轻而易举触怒了他。
这样子,敷衍的口气——
丹尼咬着牙齿,“对。”
“严重吗?”
“不。”
“那很好。”
“…”
真的,再无话可说了。
丹尼颓然放下手,挂断,关机。窗帘一角重新垂下,帘布足够厚实,窗外的光线,再透不进一丝一毫。整个空间,恢复昏暗。
在这黑暗的无声的世界,他一时懵憷,有些晃神。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丹尼才回头看。
来人在门边,看着自己的老板。
走廊上渗进来的光线,能够晕亮的范围,只到这个男人的身后,这个历来强势邪恶,注定要下地狱的男人,此刻,却安静地恍若神邸,站在昏暗与光明的交界处。
看不清脸上表情。
“什么事?”
老板开了口,他才晃过神来,从门边走进来,将恭敬地捧在双手上的绒面项链盒递出去。
丹尼接过,打开来看。宝石美钻,深蓝色,透水度高,即使在这样子的黑暗处,依旧璀璨晶莹。镶嵌在细碎的白钻项链尾端,熠熠生辉。
丹尼被刺痛双目。
“这项链要怎么处理?”
“这不是拉蒂雅选的吗?送去她的酒店。”
“可是…”
“可是…当我遇袭,她却只顾着躲在珠宝店的橱窗后?”丹尼接过他的话头,嗤笑一般说到。
“…”
丹尼拍拍他的肩,笑容越发深刻,却因着唇角那道伤痕,纯粹的笑意也染上几分邪恶,“几夜情缘而已,你想她怎样?冲出来救人?”
他顺着丹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向上看去。这个男人,他的瞳色,甚至比这蓝宝石还要幽深,散着一股凶恶的光芒。
“Daisy小姐前些时间遗失了一条项链,不如…”
从那迅速敛聚的眉目,窥伺得到这个男人莫名升起的怒气。他熟悉他的老板,识相地选择噤声。
丹尼修长的手指拂过钻石表面。想到了什么,兀自摇了摇头。
不,这浮华的钻石,怎配得上她?
丹尼放下项链盒,快步朝外走去。
不多时,他已回到了扣押那名狙击手的房间。
一开门,便有拳声嚯嚯传来,一下一下,敲击着旁观者的耳膜。丹尼走进去,正施虐的人停下动作,退到一旁,等待老板发号施令。
丹尼往内瞥一眼,并未急着走近,只下巴点一点那人:“说了什么没有?”
“他口风很紧。”
这时,再看那受刑者,他已困难地睁开了眼,见到丹尼,竟然蓦地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嘲弄的,挑衅的,不屑一顾的。他面目已有些模糊,笑容也跟着扭曲。
丹尼冷眼回视,鼻翼微微抽动,咬住了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