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里的布艺沙发换成了红色的凤穿牡丹布,给人一种怀旧又温暖的感觉。橘红色的铁树种子随意地放置着,显得轻松而又别致。看书的人中多了几个孩子,趴在垫子上,看得津津有味。
“我们加了个儿童绘本书柜,都是家长老师熟悉的经典绘本故事。”选书师们已经全部都上岗了,是滨江大学的在校学生兼职,一律都是笑容阳光的大男生。“我们还编了个书目,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书?”
画尘接过图书目录,看了两行,许言从外面进来了。她朝画尘笑笑,示意她进里面的休息间,别打扰外面的人看书。
“我现在每天下午都来这喝杯咖啡,真是越来越喜欢这里了。何总的创意真好,都市人很需要这样一个让心灵栖息的地方,哪怕就是来坐坐。”许言说道。“有时,我都觉得他像是无所不能。”
“才没有,他也笨的。”画尘撇嘴。
“哈哈,我怎么没发现?”许言乐了。
“他…他爱钻牛角尖。”
许言端详着画尘,“和他吵架了?”
画尘手摇个不停,“没有。我是想问问许姐,荣发那边的事都处理妥当了吗?”
许言重重地叹息:“应该算是都处置好了吧!携款外逃的那个人没有任何消息,估计人在国外,换了个身份。任京吧,有过错,属于因咎自杀,荣发赔偿了一笔钱,后事也办好了。”
“其他人没受影响吗?”
“可能银行内部有轻微处罚,但在职务上没听说有什么变动。哦,冯副总重回二十七楼了,支行的行长还没到位,他先代着。”
邢程低空飞过?
“又快到圣诞节了,还记得你送稿件来,在会议室第一次看到何总吗,告诉许姐,你对他是一见钟情?”
“怎么可能,我不知道有多讨厌他呢!”画尘脸红了。
“哦哦,你讨厌的那个人现在在特稿部开会,还有半小时就散了。今天的大样该出来了,我回办公室了!”
两人轻声道别,画尘又在书屋坐了半个小时。走时,她买了本书——《亚当与夏娃》。
从电梯出来,她走到窗边,灰蒙蒙的天空,远处密集的楼群,在冷雨中影影绰绰地露出模糊的轮廓。她长吸了一口气,向何熠风的办公室走去。
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眼神专注地等着她开口。
她也不说话,脸色似有一丝歉意的神色一闪而过,何熠风不能判定,是否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只见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竖起了书,像个晨读的学生。他扶扶眼镜。戴了眼镜,他的视力可以达到1.5,封面上的字体那么大,颜色还是鲜艳的浓绿。
总经理从外面进来,看到画尘来,“有客人在呀,那我等会再来。”
“没事,当她是空气好了。”何熠风站起来,喊住总经理。
总经理会意地笑了笑,他刚从外地开了发行会回来,告诉何熠风《瞻》明年的发行量。“估计到年中就能赚钱了,表哥说比预期提前一年。”
何熠风却不太乐观,“行业内竞争大,要是不能保证质量,明年说不定就会下降。你看,今年效仿《瞻》这样风格的杂志会多不少。”
“我听林秘书说你签了舒意,邀请她写专栏呀,这将会成为我们一个有力的筹码的。”
何熠风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再说吧!”
总经理“呵呵”地笑着挠了下头,像是有点难为情,“那个…何总,谢谢你。进鸣盛,是我姐的意思,我知道我不是这块料,也就不努力。是你把我领进这个门的,虽然还没走稳,但表哥说有那么点意思。”周浩之生病之后,他几乎是被逼和何熠风分工,他主外,何熠风主内。实际上,事事他都需要何熠风指点。何熠风不藏奸,不邀功,耐心地指引他。两个人合作得非常愉快。
何熠风笑道:“总经理太谦虚了,我只是抛砖引玉而已。”
“你真抬举我了,我算哪门子玉。好了,我就不待在这闪闪发光了。天冷,带小姑娘去吃火锅暖和暖和。”总经理走前,又看了眼画尘。何熠风重新回到办公桌后面批阅文件,画尘继续看书,谁也不出声。
快到下班的时候,何熠风推开椅子,起身从衣架上拿下大衣,穿好,把桌上的笔记本放进包中,检查了下要带走的文件。
画尘咕哝了一句:“我怀孕了。”
“你说什么?”何熠风“腾”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画尘面前,凶悍地抓住她的肩膀。
画尘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我说我怀孕了。啊,不对,是我想怀孕了。我列了个怀孕计划表。”她从随身带的大包包中掏出一张纸,折得方方正正。“书上说怀胎十月,实际上妊娠期一般是280天,也就是九个月零一周。哺乳期一般是八到十个月。我过了年就25岁了,我想生两个孩子,这样的话,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再做个背包客。我算算…”
耳边传来何熠风磨牙的声音,“阮画尘!”
她伤心地撅起嘴,“你不想让我怀孕吗?”
“你给我矜持点好不好!”何熠风真的觉得心力交瘁。
长长的睫毛怯怯地颤着,清眸黑得惊人。突然,她鬼鬼地一笑,抓住他的手臂站了起来,闭上眼睛,双唇像羽毛一样,轻轻掠过他的嘴唇,他的脖颈,他的喉结…
何熠风用力呼吸着,肺部似乎失去了呼吸功能。怎么会遇见这样一个魔女呢,让他又痛又恨,又爱又喜。
“那根肋骨断了,就扔了。现在你给我一根新肋骨,像亚当给夏娃一样。”
还真是举一反三、灵活运用。将手插进她的头发,一颗强装坚硬的心默默柔软了。她都这样了,还怎么生气?捏捏她的脸颊,心疼地问:“胸口现在还疼不?”
“我有坚持吃药,配合治疗。好多了。”
“还给不给其他男人做傻事?”
“你说谁啊,这么不守妇道?”她义愤填膺地问道。
何熠风彻底投降,最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训道:“要再有下一次,别说怀孕,你就是把孩子领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原谅你。”
画尘吐吐舌,俏皮地敬了个礼:“遵命,夫子!”
她和邢程之间,他相信早已经没有丝丝缕缕了,有可能就没开始过,邢程这个男人,步步为营,一步三思,他就是气她给别人利用,还傻傻地忙得起劲。“什么时候能聪明点呢?”替她把大衣扣好,围巾系紧。
“只要生的孩子聪明,我笨点没关系。”很大公无私,很大义凛然。
“像你这种基因,孩子怎么可能聪明?”
“你基因好呀!”
坏丫头拐着弯地讨好他、调戏他,“脸皮真厚。”走出大楼,寒风扑面而至,却带进室外新鲜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
晚上,何熠风把几箱行李又搬进了静苑。憩园要爬楼梯,画尘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坐电梯比较好。整理行李时,他是好笑又好气,觉得自己越过越回去了,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大概是被某人同化了。
华杨找的钟点工厨艺不错,给他们包了馄饨,炖了鸡汤。她说,在数九里吃几只老母鸡,这个冬天就不会感冒了。何熠风注意画尘的手,冻疮像是没有复发。他现在越发看她看得紧,她去外面花园一会,他就催着她进屋。
分开这几天,不是不思念的。没心思做别的,吃完晚饭不久,两人就上床了。只留了一盏蛋黄的小壁灯,画尘伏在他的胸前,玩他睡衣上的纽扣。他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
“我有时想,我们可以活得这么自在,是不是因为有父母在我们后面做坚强的后盾。我们始终有路走,永远不会走上绝路。而邢程和任京他们,说没了就没了。”画尘翻了下身,枕在他的臂弯上,对着天花板,眼神定定地。
这丫头还是放不下邢程,何熠风侧过身,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胸口。“这是事实,却不是绝对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把人生当成了一场赌博,尽管他们没有多少筹码。他们没给自己留后路,他们只能赢,不能输。所以任京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奇怪。他们心中的贪欲太大,眼睛盯着云端,这个世界上有通往云端的阶梯吗?即使有,云端上有什么风景?我们都在云中穿行过,那是虚无缥缈的气流,是尘埃,是水汽。可当你俯瞰大地,你会发现最美的还是大地。事情只是开始顺利,就忙着一遍遍描绘绚丽的蓝图,早忘了人生有许多不确定因素。”
这几句话,画尘消化了很久,然后,她突然打了个冷战。“夫子,我们对物质要求低一点,对名利淡泊一点,情感上,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我们轻易就会满足。满足了,就快乐了。”
“这样啊,那我们明天去郊区买幢农家小院,你养花种菜,我赚钱买米。”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再养只猫,养只狗?”
画尘闭上眼睛,嗔道:“你欺负我,明知道我怕狗,还养狗?”
他轻笑,格外轻软柔腻地吻着她,吻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画尘,你说想怀孕,那你有做妈妈的准备吗?妈妈不只是一个称呼,她们要有坚强的双翼,要有保护孩子的力量。你怕这怕那,怎么办?”
画尘沉思地皱起眉头。
他吻平她额间的皱痕,“别着急,结婚后,我们先去看看世界各地的风景。我和孩子都会慢慢等着你,等着你变得强大。”
画尘轻轻点点头,乱跳的心脏顷刻平静了下来。她在他颈弯处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那是冬夜里最温暖的地方。
这年的冬天,雾多而湿冷,一个非常难熬的季节。滨江附近的几条高速动不动就封闭,机场的航班一次次地晚点,出行成了个大难题。不过,滨江人还是日复一日地过着宁静又平和的日子,只是出门时,都习惯地戴上口罩。
荣发那边,还是有了大波动。邢程辞职了,他手里的工作全部移交给了冯副总。似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总经理真挚地挽留邢程,邢程非常坚持。
邢程辞职是沉思的主意。沉思的不离不弃,让邢程感动得涕泪迸流。
沉思分析给邢程听,虽然有人替你上下活动,你没有被追究责任,但是事实摆在那儿,那就是个点。以后,不管你多努力,业绩做得多好,在升职上,这个点都会拿出来评述一番。与其夹着尾巴做人,不如我们索性高调辞职,让人觉得你敢作敢当。引咎辞职和主动辞职是两种性质,在行业内,会让人对你高看一眼。辞职后,别忙着找工作,先去江城商学院读个MBA。那种班里,资源强大,搞不好同学里就有马云、王石那样的。一毕业,高薪职位由着你选。我爸爸讨厌亲戚们向他开口要求这要求那的,但是你要真是个人才,他也会举贤不避亲。你那时想弃商从政也可以。明星唱而优则演,商人商而优则仕!
邢程的眼前被沉思说得通明透亮,他只想着牢牢守住现在的一切,却没有想到跳出去,会有另一番天地。他对沉思是越来越信赖了,事事都找她商量。他情真意切地向她道谢,沉思抿嘴一笑,我爱你,你好就是我好。他承诺会珍爱她一辈子,沉思笑得深不可测。
你不相信我吗?
我更相信自己。现在你是资产,我是你的投资人,我们已经是一体的了。
邢程跟着笑了起来,却笑得有点凄婉。他又一次真实地靠近了梦想,但这真是他想要的吗,他再次不确定。
何熠风有天下班回静苑,想起画尘嚷嚷着想吃笋干,还点名是某某店的。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结账出来,两边看了看,发现这儿和“觅”在同一条街上。他信步走了过去。
雅致的门、招牌还有灯,都不见了,换成了时髦的玻璃门和霓虹灯,灯箱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他抬起头,“金舞鞋”的每扇窗都黑漆漆的,有一扇窗还松动了,在风中“咣当咣当”地响。
新店主告诉何熠风,秋琪因为身体原因,把店面转手了,人现在去了北京治病。
何熠风向店主微微颔首,他想秋琪应该是被他那天的一句话给击倒了。原先,她一直都抱着侥幸,以为没人知道她所做的事。华杨看着画尘与她走近,却不加阻止,就是想让画尘变成一根利刺,时不时地刺着秋琪。刑期是有期限的,这样的折磨却是无期限的。肉体是平凡的,强大的是精神,摧残了她的精神,就等于杀了这个人,而这不需要以命偿命。秋琪观望画尘,前进不敢,后退不愿,她在等一线生机。纠结中,一晃,很多年过去了。何熠风不愿画尘成为两个女人的战争中的一颗棋子,他一举摧毁了秋琪的意志。她是否真的生病,他不问。如果她再出现在画尘面前,他会再次出手。
晚饭已经做好了,钟点工煮了八宝粥,进屋就能闻见粥的香气。“我这碗是甜的,你别端错了。”画尘中东之行的书已经写到尾声了,这几天,都没出门。
他把笋干拿出来,她开心得叫起来,贪心地塞了满嘴。何熠风看得直皱眉。
“衣服挑好了吗?”明天是华杨与周浩之的婚礼。两个人尽量低调,风声还是传了出去。在商界多年,两人朋友甚多,于是,十桌的酒席,变成了三十桌。滨江人戏称华杨与周浩之是滨江的朱玲玲与罗康瑞。华杨说简直是一派胡言,她不是港姐,周浩之也没暗恋她多年。但,还是招人羡慕的,在这样的年岁,还能获得这样一份真爱,还是那么优秀的男人,这是多么不容易。
周浩之特地请画尘和何熠风吃了次饭。画尘表现得很礼貌,就是不怎么讲话。他也不是个健谈的人,很吃力地找话题。周浩之倒是很开心,他说,我从纽约请你回来,哪里是请的总监,原来是找的女婿,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回家的路上,画尘侧着身,定定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下车时,她回过身,拽住他的手臂。他不动,由着她偎过来。她说:“你真暖和。”
在书房回了几封邮件,看到画尘的电脑没关,他点开书稿。这本书,画尘取名叫《孤单月光》,最新的章节是这样写的:我在沙漠上慢慢地走着,白天,因为阳光的炙烤,留下大股干烈的、香喷喷的气息。我呼吸着这样的气息,仰望夜空。没有星星,只一轮浅月。月光照着我的身影,身影跟我一起往前走,我似乎同月光融成了一片。它是孤单的,我也是孤单的。
最后一行字,何熠风看了很久。
熄了灯回卧室,应该已经睡下的人不在床上。他出来直奔楼顶,果真,画尘在花园里。屋顶合着,里面倒不太冷。画尘双手环肩,倚着树,痴痴地发呆。听到脚步声,她回过身,他看到她脸上有泪痕。
他轻叹一声,走过去将她抱住。
“父母没得选择,他们不可能是圣人,可是…多希望能看到他们白头到老。如果当初安于现状地做原先的工作,今天,他们会不会走到这一步?”画尘抽泣着问。
他无法回答,只能将她抱的更紧。人心是最善变的,环境的改变和时间的无情,都是强加的理由。幸好,华杨和晟茂谷离婚时,画尘已经成年,他已在她身边。
华杨的婚礼,温馨而祥和,她只穿了简洁的旗袍,完全敛去商场女强人的锐利,像个温婉的小女人。周浩之处处对她的体贴怜爱,他前妻那边的家人都来了,说,以后,周浩之就拜托给华杨了。这是被祝福并期待的婚姻,当证婚人宣读好证婚词时,华杨忍不住喜极而泣。
看着他们,很多人都流泪了。
那个晚上,哭得最凶的人是和何熠风同坐一桌的印学文。听说和亲眼所见是两回事,画尘挽着何熠风进来,他先是愤怒,然后就是哭诉。在同一天里,妻子和好兄弟同时背叛了我,我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何熠风说,挫折可以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你看你现在举止沉稳、谈吐卓尔不凡,这不是好事吗?印学文止住泪,激动地问:真的吗?画尘和何熠风一起点头。印学文呵呵乐了,喝了几杯酒,又和何熠风称兄道弟起来。
宴席结束,画尘和华杨打了声招呼,便像其他宾客一样离开了。何熠风没有忙着开车,开了顶灯。画尘知道他没喝酒,不知为何脸红红的。“没发烧吧?”她用手背探探他的额头。
何熠风把她的手从额头拿下,像变戏法似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件类似首饰盒的东西。
画尘眨眨眼,“什么是时候的?”
“昨天买笋干时顺便买的。”
哦,原来是沾了笋干的光。“那家笋干一直很不错。”
“嗯。”
“盒子是你打开还是我打开?”画尘觉得这人变俗了,去年圣诞送她的是书和碟,多用心啊,今年就顺道买件首饰打发她了。
何熠风想了下,自己打开了,“为了执行你的怀孕计划,我想总不能奉子成婚,那有辱斯文。有些程序还是要遵循的。”
画尘的右手无名指被戴上了一枚镶着星星的戒指,她举起来看了又看。真合适啊,像是为她量指定做的一样。
“这是程序之一,程序之二,我已经订好机票,我们一块去北京过小年夜,然后去希腊。”
“因为那儿的海叫爱情海?”画尘扑哧一声笑了。
“因为你说雅典男人比较帅,我要纠正这个错误。”
“去!”画尘挥过去一掌,在空中划了下,身子一软,倒进了他的怀中,低声说道:“这下是真的老公了。”
“我不指望你会做个称职的老婆。”他也笑,温柔的。
“我有这个,你不准后悔。”她转着手掌,戒指上的星光,照亮了她的笑颜。
华杨的再嫁,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晟茂谷,可是他已经无权干涉。他记得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那天,他再次问华杨确定吗?华杨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那么幽深迷离,好像漆黑的夜里,站在下过霜的无人街道上,寒意逼人。
过了几天,画尘打来电话,和他东拉西扯。他懂她乖巧的女儿,这是在安慰他。他说,明天爸爸要去香港和几大品牌供货商开会,你想要什么礼物吗?画尘想了想,给我买个迪斯尼的钥匙扣吧!对,对,香港不仅是购物天堂,还有迪斯尼的。好像都没带过画尘去游乐场,一转眼,她都有男朋友了。那个小伙子,在画尘读高中时,他就欣赏,想不到两人竟然成了情侣。
“明天吗?那我们一块去机场,我和熠风去北京。”
真的老了,这事何熠风已向他报备过。他要向画尘求婚,要带画尘回家见父母,带画尘去国外过年,希望得到他的允许。望着那张英气又俊朗的面容,他由衷地欣慰。画尘终于有了个好归宿。
清晨的机场,有些清冷。落地玻璃窗的窗格划成一块一块,窗外无边无际的机场跑道犹如拼图般静默在这个清晨。候机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办理登记手续。
八点都过了,还没看到一丝阳光的影子。
过了安检线,画尘对晟茂谷说:“爸爸,我们就在这分开吧。落地后,给我发短信。别打电话,话费贵呢!”
晟茂谷哑然失笑,别人要是知道这话是他女儿说的,估计要笑掉大牙。他叮嘱画尘见了何熠风的父母要有礼貌。
“早上好!何总!早上好,阮画尘!”简斐然一身黑色的旅行装束,朝何熠风与画尘点点头。她的笑得体又大方,只是没有温度,有种被骗的耻辱感,她怎么会傻到相信他们的话,说对方不是自己的恋人。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个蹩脚的小丑演了一出蹩脚的独角戏。
“早上好!”何熠风点点头,“出差去?”
“是,这大过年的去香港出差,真不舒服。可有什么办法呢!”
“看来我们是同一架班机了。”晟茂谷扬扬手中的登机牌,缓缓地打量着简斐然俏丽的面容。
“啊,是晟董!失敬!”简斐然忙颔首问候。晟茂谷这样的人物,经常在报纸、电视露面,让人觉得遥不可及,想不到本人这样随和,这样有魅力。更想不到他竟然是阮画尘的父亲。阮画尘上辈子一定是拯救过银河系,今生,才会这么幸运。
听说简斐然与画尘是同学,晟茂谷笑得更亲切了,“登机牌给我,我去给你升个舱。”
简斐然受宠若惊,忙推辞。晟茂谷的秘书已经过来了,拿走她的登机牌。简斐然一张脸娇艳如花,丽眸柔光潋滟。
去北京的航班开始登机了,画尘和何熠风向登机口走去。
“夫子,你看过亦舒的《喜宝》吗?”画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人物志?”
“不,是本小说。”一个女孩被朋友的父亲吸引,做了他的情妇。她的心理独白是这样的:每次当我回头,谁在灯火阑珊处?我的头已经转得酸软,为值得的人也回过首,为不值的人亦回过首。我只是疲倦,二十一岁的人比人家四十一岁还疲倦,我需要一个可供休息的地方,现在他提供给我,我觉得很高兴。这里面的因素并不止金钱,不管别人相信与不相信。
“想象力真丰富。”何熠风直视着前方。今天这是怎么了,大伙儿扎成堆离开滨江?他在登机的人群里看到了邢程和他的未婚妻沉思。
像是察觉到有人注视,邢程蓦然回首,对何熠风轻轻颔首,僵硬地转过身去,觉得有如芒刺在背,那刺拔一根长一根,怎么都拔不尽。那熟悉的、清逸的身影,抿在唇瓣的一抹笑,明明如此近,却像渐行渐远,这幅画面,他会永远记得:同年、同月、同日、同架航班,她的身边有个他,他的身边有个她。他与她从同一个起点出发,却不是同一个终点。
他再一次苍白地告诉自己:对于一个男人,爱情只是生命里的插曲,事业才是最华丽的篇章。
多么讽刺,他和沉思是商务舱,何熠风和画尘在经济舱。
“那是他未婚妻。”画尘以为何熠风不认识沉思。
何熠风检查了下安全带,替画尘系上,然后把自己的也扣上。画尘的座位挨着窗,她很开心。
“你说做市长的女婿,会不会连呼吸都要斟酌下?”扑闪着乌黑的双睫,画尘问道。
“你给我安稳点,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何熠风有拍她的冲动。
“我只是好奇而已。”画尘在座位上扭动着身子,甩甩头。晟茂谷与简斐然怎样,邢程和沉思怎样,像天上的闲云,飘到哪算哪,随便吧!从现在起,她要快乐地享受她的旅程,爱的旅程,和何熠风一起。
“好像下雪了。”舷窗外,先是一片,又是一片…雪花纷纷落下。“这是滨江的初雪。”画尘激动得双手合十。
“应该不会影响飞行的。”何熠风只关心实际问题。
飞机起飞了,五百米,一千米,两千米…从高空看飘着雪的滨江,只一会儿,树木、楼群就披上了一层白纱。奇怪的是,太阳出来了,艳美的阳光把雪染成绯红,只觉大地晶光耀目,素裹红装。
画尘眼都看直了,情不自禁地叹道:“风景如画!”
何熠风招手向空姐要了条毛毯,他转过身,看到她白皙的面容上有种快乐时特有的光泽,她的笑容干净清澈,长发如墨,散在肩前。
他替她盖上毛毯,嘴角微微弯起,在心里默默说:你如风景。
(全文完)
番外 风景如画
001凭海临风
热咖啡。双面煎荷包蛋、烘酥了的吐司。以及一份新鲜的水果,这是他们的早餐,在酒店房间外的阳台上,面对着伊奥尼亚海。伊奥尼亚海没有爱琴海那般声名显赫,但是它浓郁的地中海式慵懒气息,让画尘一见倾心。她替何熠风放糖,加一圈白奶,还打了个不切实际的哈欠。
“吃!”她叉起蛋片凑到他嘴边。他咬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她的。他拿起餐巾,替她拭去嘴角的一滴蛋黄。她笑,眉眼弯成新月。
太阳升起来了,蔚蓝的海水在阳光下跳跃出一层金浪。海面上多出了几只快艇,载着出海冲浪的游客。这个季节不是科孚岛的旅游旺季,但是,谁在意呢,他们并不是追逐季节和景点的人。
到这儿的第一天,画尘是睡过去的。晚上,叫的是客房服务。服务生讶异的问他们为什么不去科基拉老城走走?华灯初上,天空幽蓝,最好的时光刚刚开始,中世纪的塔楼和房屋,石板铺就的窄窄的深巷,空气中散发着姜汁、啤酒和希腊咖啡、甜饼、香水的混合味道,再加一点地中海式的慵懒和娇嗔,会让你在享受甜蜜和惬意的好心情的同时,产生时间凝固般的瞬间恍惚。
“我们这就是最美的时光。”一盏明灯,简单的晚餐,听不懂语言的电视节目,傍海的房间,他和她在一起。
服务生表示不太理解,耸耸肩,出去了。画尘学着,也耸耸肩,然后扑哧一声笑了。
“还累不累?”何熠风问道。
画尘摇头,“不累,但就是想睡。像从前都没好好睡过,突然有了一个悠长假期,必须大睡特睡。”
灯光飘浮着,不知那里传来的钢琴声像粗心的人踢倒了一桶玻璃珠。
“那吃完了,我们继续睡。”他捧起她嫣红的脸颊,吻了又吻。
从北京出发之后,自然地,两人之间的肢体语言丰富了许多。在飞机上小声交谈时,他情不自禁会啄吻下她。也许,他是在确定下事实。这个在十六岁时就让他许下一辈子的小女生,真的是他的了。有几分不敢相信,尽管他已将戒指牢牢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尽管双方父母都肯定了他们的关系。
分开的七年中,他不止一次想过打听她的近况。他一直保留着师兄的手机号码,逢年过节都会寄贺卡。师兄和她家应该经常有联系。但他没有那样做。他终是骄傲的,万一从前的种种,不是少女的情窦初开,仅仅是过家家,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已将他留在过去的时光里,身边有了喜欢的人,他怎么办?他断然命令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他讨厌猜测。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她都会想起她。每次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入睡前,也会想一想她。似乎,他和她之间隔着一道门,他在等着一把钥匙。周浩之给他送来了这把钥匙。
那个平安夜,当她推开鸣盛会议室的门,朝他看过来,他明白,在爱情面前,原来他也可以这般的卑微。
她在北京有自己的房子,是在读研时买的,家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他想有个自己的空间。八十平方米的公寓,在三十六楼。住的时间少,布置很简单,画尘却很喜欢,他觉得她更像是松了口气,她有些紧张的。
他宽慰她,无需这样,从上高中起,他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做决定,父母不过问的。后来,他弃医做电视策划人,打电话回国告知,父母就多问了一句,考虑清楚了?他说清楚了,他们也就没再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随便带个歪脖子瘸腿的回来,他们也不在乎?”画尘撅起了嘴。
他笑:“他们不过问,并不是真的置之不理,而是他们信任我的选择。”
画尘嘀嘀咕咕,不知咕哝着什么,把带来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才挑选出一套衣服去他家做客。
何父不是富豪,但他会教导你怎样成为一个富豪。何母,终日研究的是唐诗宋词的风花雪月,完全不食人间烟火。晟华在他们眼中,其实什么也不算的。华晨也没想到打着晟华的旗帜,可是看看镜中的自己,如果有钱属于优点的话,那除此之外,她就没第二个优点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跨进何家的大门,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盛大的接待。一个晚上,她都恍恍惚惚的,像做梦一样。
何父、何母,竟然是舒意的读者。
“怎么回事?”回公寓的车上,她问何熠风。
“我给他们各寄了一套你的书。”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幸好我是舒意,不然他们就不会喜欢我了。”画尘自言自语。
他宠溺地斜过来一眼,“你不是舒意,我就用别的法子。”反正那个人只是你。
画尘嗔怪地瞪了瞪他。“早说啊,害我愁得要命,瞧,都瘦了。”
“真瘦了?”他似信非信。
画尘说道:“我现在是衣服穿得多,不是胖。”
进了屋,泡好热水澡出来,有点口干,走到桌边喝茶。他坐着,目光似乎和平日不同。
她刚想发问,他猛地一扯,将她扯到了怀里,唇覆盖了上来,滚烫又湿润。手指轻巧地解开她的睡袍,贴上她的肌肤。经过之处,犹如燎原之火。“真是瘦了”这几字带着急促的气息,竟有一种缠绵悱恻的味道。她只觉得酥软无力,心里又如同微雨拂过初芽的柳枝,轻柔无限。
这一夜,在他的爱抚与怜惜之中,她成了他的一根“肋骨”。
第二天,画尘好像倒过来了时差。两人租了一辆车,沿着海岸线寻觅各式海滩,捡几块小贝壳,拍几张照片,再顺路去悬崖峭壁上的小教堂里探探险。画尘喜欢当地的风俗博物馆,每一处,都停留很久,喋喋不休的和他说个没完。
科孚岛的盛名,是因为茜茜公主,她在这里还建了座行宫。每一年,她都要来这里度假。在她患上严重的肺病时,也是这里的阳光和海风治愈了她。“对了,还有一部喜剧片,叫《我的盛大希腊婚礼》,也是讲希腊风土人情的。”画尘敲着头,冥思苦想。然后,有点为自己对希腊浅薄的了解而不好意思。
何熠风发现了一件事,这次画尘没有手绘地图,甚至都没有查询当地的资料。仿佛把一切都交给了他,随便天涯和海角。他一下子明白了,尽管笔下的文字那么悠闲、惬意、但不管在哪里,她都是一个人。她会孤单,会胆怯,会不安,唯有把功课做得充分,她才是安全的。
天黑了,夜色如黑咖啡般浓郁,但每时每刻都是新鲜、有味道的,他们坐在走廊下的咖啡座,沐浴纯净的海风。画尘拿着相机在拍路人,他翻着一本当地的旅游资讯杂志。杂志做的很精美。
不知拍到了什么好玩的,画尘笑的声音很响。
“画尘。”他抬起头,神情很郑重。
画尘应了声,看过来,手自然地放在他的掌心。
他知道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他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了,他将她的手按在他的心窝,“你在这里存了一笔巨款,你可以尽情挥霍,别害怕,永远都不会取尽。”
说这话时,眼前走过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故事,但是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眼中只有他。
张晓风写过一句话: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想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是的,是的,风在,海在,爱在,你在,我也在,足够了,这世界已是最美好。
画尘凑过来,吻上他的唇。
002湖光月影
“就叫它无名湖吧!”画尘兴致勃勃地说。
应该在小镇下车的,她突然改变主意,要多坐几站,看一看德国的小山村。于是,就来到了这片湖边。湖四周环山,山顶上隐隐还有着积雪。虽是初夏,下午时分,却有几丝凉意。心里面大致有个方向,却叫不出山的名字,湖的名字。
湖岸边有骑着脚踏车过来写生的大学生,他和画尘都会说点德语,打听了下,往前走,有座小旅馆。“不知有没有房间,我们差不多把那全包了。”一个女生说道。
画尘笑着道谢,她乐观地对他说大不了我们露营。
旅馆就在湖边上,尖尖的屋顶,油漆斑驳的长廊,园中有古老的槭树和合欢树,一道大栅栏上,长着茂密的常绿藤萝。太阳已经落到了槭树高高的树梢后面,不过日光一点未显暗淡。
旅馆主人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抱歉地告诉他们,除了阁楼上还有个空房间,其他房间都住满了学生,那个房间小的像个巢。
“没关系,塞得下我们两个就行。”画尘说道。
妇人也笑了,“那是当然。”目光扫过两人手上的戒指,“是新婚旅行吗?”
这是他们婚后第二次旅行,何熠风来德国参加一个医学会议。他读博时写过一篇论文,当时反响一般,没想到几年后,他提出的论点突然变成了焦点。他一再解释自己已经离开医学领域好几年了,大会组委会却坚持说那又不能否定他是个好医生的事实,盛情邀请他来作报告。刚好,读博时的几位同学也来参加会议。何熠风推辞不了,就当同学聚会,顺便带画尘出去旅行。
医生的压力太大,几位同学多多少少有点谢顶。画尘犹如赚到一般,不住感叹,人还是笨一点好。他听了,不禁莞尔。
房间是真小,一个小卫生间,简易衣柜,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不过很干净,推开窗,正对着一面湖水。旅馆还有网络提供。
“七点开晚饭,你们可以先到湖边走走。”妇人安置好他们,下楼忙去了。
画尘洗了个脸,拿着相机也下楼了。何熠风打开电脑,要写几份邮件。林雪飞在线上,点开视频,两人开始通话。
林雪飞最近是怨声载道,他说何熠风是大奸商一个,把总经理培训上岗了,然后让他做牛做马,自己跑出去游山玩水。这些话,何熠风充耳不闻,他早听腻了。不过,林雪飞也没歪曲事实。“还有什么事?”写好邮件,他抬起头。
“舒意最近有没有偷懒?”林雪飞愿意做牛做马的代价,就是舒意在《瞻》上开专栏,每年要写一本书。
何熠风手托下巴,朝下看看。写生的大学生们回来了,有个女生摘了把野花送给画尘,画尘乐得嘴都合不拢。“还行。”
“你是鸣盛的总监,得督促着她点。一年都快过半了,书的影子呢?”
“没看到。”
楼梯上响起噔噔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咚”地推开了。
“老公,他们喊我去湖里钓鱼,点着松明。”生怕他不同意,她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左左右右吻个不停,柔软的腰肢扭来扭去。
他猛烈地咳嗽,提醒她另一端有人在偷窥,她瞪着两只眼睛,以为他呛了,手色色地从衬衫里伸进去,要替他拍背。
“林雪飞闭上你的眼睛。”何熠风真的要疯了,一时间又没办法关笔记本,急忙抓住画尘的手。
画尘下意识地超屏幕一看,林雪飞都恨不得把头伸出屏幕外了,他的身后还站着总经理。“啊!”她跳了起来,满脸通红地跑了,直到船驶到湖中心,她脸上的红晕都没退。
阳光完全消失在山的后面,一阵风吹开天空上的云层,一弯新月泻下晴朗的光辉。何熠风看看表,快八点了,画尘还没回来。
圆圆的,像有歌声飘来。一点亮光随着波浪,一荡一荡。
“是他们。”妇人利落地摆放着餐具,大盘的食物端上来。月光下,船靠岸了,一个高大的男生搀着画尘下船。他的身后,有一条高大的牧羊犬。何熠风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正要冲过去,画尘欢喜地向他跑过来。那条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她没有晕厥,没有惊吓,没有慌乱,但是对于狗狗的示好,她仍是排斥的。
学生们钓了两条大鱼,交给妇人加餐。于是,晚餐又晚了一会。吃完,上楼,等洗漱好,都快十一点了。
灯都熄了,月亮又隐没在云层背后,只有星空中反射下来的微弱的亮光,映照着透过窗户所能看到的一角湖水。
床太小,怕画尘掉到地上去,何熠风必须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画尘有点兴奋,把他睡衣的纽扣,解了扣上,又解了,再扣上,一边和他说起德国作家保尔·海泽。
“日耳曼民族都是一板一眼的,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个浪漫作家。他的文笔像诗歌一样优美。他有一篇小说叫《死湖情澜》,不是他的代表作,但我最喜欢,怎么也看不厌。里面有一个杰出的医生,因为家人一一过世,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厌倦,她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悄无声息地了却生命。他来到了一个叫死湖的地方,给朋友写了封诀别信。这时,旅馆里来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少妇,少妇刚去前线吊唁自己过世的丈夫,孩子又生着重病,这像不像命中注定,他们相遇并相爱了。他替孩子看好了病,她让他获得了新生,爱情真的好神奇。”
他同意。同学替他可惜,如果他坚持从医,现在一定有着很大的成就。也许会吧,但是快乐又不会比现在多一点。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做医生,可能会医治不少人,但他只想一辈子好好的守护一个人。过早独立,使得他个性凉薄,对于情感很淡漠。她几乎是横冲直撞地走进了他的生命,逼着他正视她的存在。当她在向他索取温暖的同时,也一点点温暖了他。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妈妈。”他柔声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
画尘笑了,“也许他们会嫌我唠叨!”
“我不嫌。”
画尘抬起头,细腻的嘴唇微微绽开,露出雪白雪白的牙齿。他们深深的吻在一起,许久,他问她:“挤不挤?”
她回到:“不懂那些人为什么爱睡大床,中间像隔着条鸭绿江。有的人呢还分房睡。这样刚刚好,一个手就能摸到你,翻个身还在你怀里。我们要一直睡一张床,用一个洗手间,吃一个锅里的饭。好不好?”
他动容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又将她吻住。
他们的婚姻刚刚上路,日后,还有长长的岁月。她曾经对爱情、婚姻美好的憧憬,他会带着她一一实现。一步一步,慢慢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窗外,月亮重新探出身来,湖面上又是一片清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