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修然清咳一声,“你是不是有减肥的想法?”
陶涛心虚地扁扁嘴。
“好啊,我早讲过了,你乍样,我就让聪聪乍样。妈妈不都是女儿的榜样吗?”
“老公…那只是飘过的念头,我并没有想实施。”
“聪聪是他们的女儿,和妈妈一个模子出来的。”叶少宁悄声对童悦耳语,两人含笑看着对面的夫妻。
左修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执起陶涛的手拍了拍,“左太太,你听我说,童老师那么苗条、修长,那是因为少宁喜欢这一类型的,女为悦已者容吗!你是我左修然的太太,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胖一尺是我的福份,瘦一寸我就嫌铬手,你想剥夺我幸福的权利吗?你想减肥是对照谁的标准?别让我多想哦!”
“好了,好了,我不减成了吧!童老师还在这儿呢,你真让我丢脸。”陶涛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人家童老师教书育人,很能明辨是非的。是不?点菜,点菜!”左修然扬起嗓门向外喊道,脸上笑得象偷腥成功的猫。
童悦看着陶涛,有些忍俊不禁。有这样的老公,做妻子一定不会发闷的。
“喂,少在人前这么恶心,别把我家童悦带坏了。”叶少宁调侃道。“童悦,你看不出这两人结婚五年啦,还这么肉麻兮兮。”
左修然摆手,“童老师,其实幸福不是秀的,而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在婚姻的法则里,第一是爱,第二就是要肉麻。你对老婆都一幅正人君子似的,有必要吗?叶少宁,你要好好地向我学习。男人么,要玩就是玩的样,真的定心了,那就彻底改过自新,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当心锅翻碗碎,玩出人命的。”
“左修然,你很有心得吗?”陶涛眯起眼。
“都是左太太调教有方。想吃什么?”左修然忙把菜单递给陶涛。
童悦摸了摸鼻子,担心自己笑出声来,悄悄地拿眼看叶少宁,不曾想,他也在看她,眼睛亮得惊人。他的一双手已在桌下抓住她的,拉到自己膝盖上,一根指头一根指头轻抚着。
瑞雪山庄的菜都是土菜,很地道,餐具也非常古朴,都是粗瓷的碗盘。
叶少宁和左修然聊工作,童悦听陶涛说育儿经。他们结婚五年,孩子刚一岁。
一顿饭下来,童悦已是喜欢上了陶涛。她很真诚,也很热忱,还有这个年纪难得的纯真,喜欢她太容易了。
孩子丢在姥姥家,陶涛与左修然挂念着孩子,饭一吃完,就匆匆走了。陶涛与童悦交换了电话号码,约了下次单独聚会,不要两个男人跟着。
站在山庄炽亮的灯影下,目送他们的车远去,童悦久久沉默。
叶少宁把车开了过来,“想什么呢?”他从后座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有一点羡慕。”
“也是吃了很多苦才守来的。”叶少宁的脸掩在黑暗中,掠过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点点头。经历了风雨的婚姻才会倍感珍贵,幸福从来都不会是一马平川的。
“陪我去一个地方。”她辨认了下方向。
他没问去哪,顺着她指点的灯往前开去。路越来越开阔,车流越来越少,路边的灯光稀了,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气息。
“就在这儿停一下。”她说道,把头扭向一边。
“没吃饱吗?”他看了看四周,前面有一种密集的灯火,是青台的高速入口,这附近是些加油站、汽修厂,还有些小吃店。他们的车停在一家牛肉拉面馆前,空旷的场地上停了不少跑长途的大货车,显然生意很不错。
她没接话,也不下车,只是定定地看着。
一刻钟的样子,从面馆里走出几个人,在后面的是位微胖的女子,扎着的围裙上油渍斑斑,头发蓬乱地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到是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俏丽。她随意地用手指拨弄了两下头发,大声叫道:“两位老板下次来青台,记得来照顾我的生意呀!”
“当然,老板娘这么热情,我舍不得不来。”货车司机嘻嘻哈哈地笑着,发动引擎,奔向夜色。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看见了他们的车,拧起眉,然后转身进了面馆。
“你看见她了吗?”童悦趴在车窗上,声音几不可闻,象是不堪重负,已筋疲力尽。
“嗯!”他轻轻蹙起眉。
“我以后老了就是这个样子。”她闭上眼,自嘲地弯起嘴角。
他不解地揽过她。
指尖冰凉,身子也在轻轻地抖着。
“别人都说我们很像,其实我远不及她的。我小的时候,她特别疼我,我穿的裙子、扎的辫子,总让桑贝羡慕到哭。桑贝经常赖在我们家不肯回家。她带我学画画、学拉小提琴,晚上陪着我做作业。她唱歌很好听,也做得一手好菜。她那时爱带我去游乐场,有一个叔叔陪着我们一起玩。那个叔叔总是开着车来,每次都是不同的车,他带我们去郊外,车开得非常的快,我开心得又叫又跳。回家时,她叮嘱我不能把叔叔的事告诉爸爸。因为叔叔是她心里的秘密。”
“在我十二岁那年,为了那个秘密,她放弃了工作,放弃了爸爸,放弃了我。”她的语调很平静,好像在讲一个物理定律,很有条理,很清晰,“那以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只听说她办过公司,也幸福过,现在,她却是一个人,全部的家产就是这家面馆。”
“少宁,我哥哥姓韦,我姓童,我喊妈*那个人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才是我的生母。”她将脸又缓缓转向面馆,“这样的我,你还愿意以结婚为前提继续交往吗?”
正文 17,寂寞光年(上)
那真是一个很会善待自己的女子,连名字都起得好听,叫江冰洁。
“姑娘家的容貌,二十五岁前是爹妈给的,二十五岁后就靠自己修练了。”出门前,她都要拾掇很久。小童悦站在化妆台前看她画眉、描唇彩、刷腮红。她已是一朵花了,这一妆扮,花就更娇更媚。
但这朵花在别人面前,在童大兵面前,是长在高高的悬崖上的,只有看到那位叔叔,才会羞答答地盛开在尘埃中。
从小到大,许多人初见童悦,都会惊叹她的美丽。
她听了,心生戚然。
童悦从不把自己当花,她当自己是根草。事实上,也就是根草,蔓蔓荒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的草生命力才会强。
花再*也有谢落的一天。
童悦大学毕业后,童大兵有次喝醉了,说起她在高速路边开面馆。在这之前,童悦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她了。
童悦悄悄过来看了她一眼。
她的样子和菜市场大声吆喝的大妈没有两样,根本无法与童悦印象中的美丽女子重叠起来。
这一眼给了童悦新的看世界的眼光,她那原本浸透了整个青春期忧郁的目光里,这个世界到处是悲剧。如今换个角度看看,一望无际的其实是喜剧-----悲剧是希望的挣扎,而喜剧则诞生于彻底的失望。
所谓美丽,所谓爱情,神马都是浮云。
不知叶少宁有没听见她的问题,好一会了,叶少宁胳膊仍圈着她,清冷超然地盯着小面馆,嘴却紧紧地抿着。仿佛意志坚定的*党,在酷刑面前,大义凛然,要命一条,想让我开口,没门。
她没有再问,没有勇气,也不愿意。
很多东西就是纸蒙的窗户,戳破了还能挡风吗?
她,年龄上没有优势,家庭关系复杂,哗地摊到谁的面前,谁的心中不会波澜起伏?
他心中的那杆秤是什么样,她不清楚。但*妈那座大山,怕是无法跨越了。
明天布满大雾,视力再好,也看不到多远。
车内的气氛有点僵硬,她的周身生出了寒意,“少宁,我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他收回视线,替她拢了拢外套,发动了车,开了暖气。
小面馆没入浓郁的夜色中,远了。
“我明天要出差,一会还得去公司拿点资料,我先送你回公寓。”
“好!”她几乎是没等他话音落下,就回应了。
惊讶吗?不惊讶的。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先是工作忙,然后是不接电话,接着就差不多该音信全无了。
她懂的。
朦胧中感觉他握了一下她的手,她侧过身看着他,略带凄楚地绽出一丝微笑,不着痕迹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在巷子口遇到凌玲送家教的学生,凌玲看见两人,笑道:“叶总今天怎么舍得放了我们童老师?”
他对凌玲并不热情,只淡淡地冲凌玲点了下头。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他从她身上拿走了外套。
凌玲轻轻哼了声,有些不开心。
她没有力气宽慰凌玲,只想早早地回到屋里冲个澡,把自己放平,一夜到天明。
这一天发生的事,真的是精彩纷呈,够排一幕戏剧了。
隔天,他没来电话,她也没打过去。
徐亦心今天开追悼会,会场放在殡仪馆。童悦犹豫了很久,她还是请了假过去,她想看徐亦心最后一眼。
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她从一条两排密植的松柏间的小道上走进去,入目是密密麻麻的花圈,正中挂着徐亦心的照片。
徐亦心笑靥如花,斜依在钢琴边。
这张照片是苏陌拍的,当时,她也在一边站着。
此时彼时,已是阴阳相隔。
她想起徐亦心的温婉、轻柔、娇弱,如梦一般,泪水就那么下来了。
苏陌神情肃穆,一身黑色的西服,长身站立,好象不是参加葬礼,而是参加某个重要的会议。
*妈让他回去,他正当英年,日后自然要再婚。从唯心的角度讲,他送徐亦心下葬,对以后的新妇不利。
“亦心胆子那么小,独自去了那边,我不送她一程,怎么心安?以后想送也没机会了。”
他悲痛的口吻,惹哭了许多来宾。
徐亦佳看到童悦,眼睛红红地跑过来,叫了声“童老师”。
姐姐的过世,让她失去了依赖的大树。徐家以后与苏家还能有多少联系?她一夜之间象长大了许多。
“不要太难过,明天再休息一日,就回来上课吧!”她抱了抱徐亦佳,送了花,向徐亦心施了礼,就走了。
她没和苏陌打招呼,连眼神交会都没有。
上了车,她看看手机,没有电话,只有苏陌刚发来的一条短信:心浸在冰水中一天了,看到你,才察觉到一丝温暖。你能来,我很开心。
郊外的风有点凉,她搓了搓手,拿掌心捂在心口。
她能感到手掌下怦然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有点快。
高三准备第二轮月考,这次的物理试卷是她出。她又是查阅资料,又是参考往年的试卷,非常忙碌。
下午,孟愚和赵清都去上课了,办公室只有她和乔可欣。
高中的音乐老师是非常轻松的,特别在考试期间,音乐课经常被主课老师抢占。乔可欣落得舒服,有时也接些社会上的艺术团体邀请,出去赚点外快。不然凭她那点工资,一个月够她买两件衣罢了。
童悦一直不能明白节俭的彦杰怎么和乔可欣走到一起了?只能说爱情的魔力太大了。
“童悦,你是不是很忙?”
一阵香风袭来,乔可欣站到了她身边,探头看着她的电脑。
“嗯!”她抬了下眼皮,复又低下。
“那个你…最近和彦杰通电话了吗?”乔可欣飞快而又慌乱地瞥了眼她的脸。
“没有。”
“他好象和我生气了,也不接我电话,你能不能替我打个电话给她?”乔可欣嫣然一笑,脸上带有几份奴颜的撒娇。
她有些意外,视线从屏幕上挪开。“生气?”
“唉,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去上海面试的事没告诉他,他说我不尊重他,我…我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他那样,我现在也不敢和人家签合约,心里惴惴不安。”
“还是你自己和他说比较好,我不是很了解具体的事。”她又低下头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好象不愿意我去上海,可是,他干吗要买那么大的房子呢?”乔可欣喃喃自语。
童悦的手指在键盘上快疾如飞,没有回应。
从彦杰和乔可欣一起后,和彦杰有关的事,她坚决屏蔽。
李才子还在旷课中,童悦决定去他家摸摸情况。
李想家住在一个岛上,必须要坐轮渡。正是下班高峰,坐船的人很多。岛上有几处景观,来青台的游人也是要去走一走的。
她戴着耳机站在甲板上,旁边站着一对情侣,男生的左手绕过女友的后背握住扶手,将女友护在自己怀里,白衬衫卷起的袖子随着海风轻轻起伏。女友嬉笑着象《泰坦尼克》里的路丝样,对着大海张开双臂。
她看得眼睛都定住了。
撇开她和叶少宁现在的交集,之前的日子,她从没有过恋爱的体验。真正讲恋,可能就是晦涩难言的暗恋吧!
暗恋,是最节约的恋爱,不要成本。谁讲的?真是很幽默。
MP3里刘力场,用无助而又迷茫的声音在唱《寂寞光年》
漫长的寂寞 把意志都吞没
整个世界 是沉默的漩涡
有谁能陪我 手牵着手出走
带我离开 空洞的星球
还有什么 值得追求
还有什么 可以拥有
把怀抱借给我 是不是就不再颤抖
有谁能带走 这美丽的哀愁
能让我相信 被爱的理由
光年不是时间单位,而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暗恋与明恋之间不是隔着一层纱,而是一个或N个光年,用人力,今生是跃不过去的。
船带有节奏地摇晃着靠向码头,大部分人迫不及待地拥向闸门。
她摘下耳机,随着人潮走出码头,有三轮车夫迎上来。她上了一辆,吹着海风,优哉游哉地行在黄昏的海边,很是惬意。
李想家是做民宿生意的,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李想妈妈以为童悦也是住宿的,一听童悦自我介绍,一怔,“李想也刚放学,你怎么没和他一起过来?”
童悦朝里看了看,“哦,我是到这边有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他。”
李想妈妈这才缓了脸色,忙不迭地把童悦往客厅里领。
童悦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几套做好的考古题,有本参考书上圈圈点点,写满了字。
旷课的李才子到没旷疏学习。
“李想,快出来。”李想妈妈叫道。
“又有什么事?”房门一开,李想T恤、中裤,一脸不耐烦。看到童悦,他脸刷地红了。
“我…我换件衣服就出来,你…先坐会。”他砰地关上了房门。
童悦挑挑眉,刚刚他那样,不是羞涩吧?
李想很是神速,一会儿就出来了,换上了长裤、衬衫,“我们出去谈。”
“这孩子乍这么没礼貌,留老师在家吃饭。”李想妈妈急了。
“我呆一会,马上就走了。”童悦说道。
在门口,她拉住疾行的李想,“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我不会道歉的。”李想昂着头,喉结一蠕一蠕。
读研时,她修过教育心理学,象李想这样的男孩子很容易陷入一种单恋,这种单恋介乎唯美与可笑之间,是心灵世界最隐秘的事件,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关联。
上次她那种回绝的方式好象没什么大的效果,她得改变方式。
“如果你觉得旷课很光荣,那就不要道歉。”她以一个老师最平淡的口吻说道。
他目光灼灼地瞪着她,“我不是旷课,我是生气。你可以拒绝我,但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另一个女生?”
童悦瞠目结舌。
“徐亦佳只是你的同桌。”
“同桌才不会笑得象个花痴。”
“李想,你是不是太自大了?也许人家是对你有好感,但不代表就是爱。你除了学习好点,其他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一个男生耍性子、闹别扭,很有本事么?”
李想气呼呼地别过脸。
“走吧,我请你吃饭,你挑地方。”她轻飘飘地跳过话题。
他到没拒绝,把她带去了KFC。她真是哭笑不得,还是一孩子吧。
她要了一杯热橙,他喝冰可乐,又点了鸡块、薯条、汉堡,她掏出钱包。
李想皱了皱眉,脸色不是很好,“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地盘。”
哦,你的地盘你作主。
她把钱包放回去。
两人坐在角落里,餐厅里的冷气开得很强,她有点冷。
“我看到你在看沈从文文集。”她喝了口热橙。“很喜欢他?”
李想把薯条的纸袋口转向她,“他和鲁迅的文章,高考时经常考到,我是为了应试,我并不喜欢他。当年他考燕大国文系,竟然得了个零分。明明喜欢城里的日子,还自喻自己是个乡下人。”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居然一幅轻蔑的口吻,年少轻狂呀!
“我到是很喜欢他。我看过他写给妻子的一封情书,里面有几句特别经典: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李想低头一声不吭地喝着可乐。
她看了他一眼,因为是侧面,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她明白,他什么都知道的。
“今天来看你的不是童老师,而是一个叫童悦的女子。她也曾暗恋过别人,那种滋味,她很明白。合适的姻缘是在恰当的年纪遇到对的人。李想,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但是时间不对。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诺言,而是我等不了。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很抱歉。”她用一种真正的淑女拒绝一个绅士时的用的语气对他说道。
“不要再旷课了,回到学校吧,做我的学生,成为我的骄傲。呃?”
她向他伸出手去。
他抬起眼,眼眶湿湿的,他知道自己很幼稚,闹别扭、耍脾气,无非是想得到她更多的关注。但他心里也很明白,今生,他是追不*的脚步了。
“我以后会非常非常有出息,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的选择?”他哑着嗓子问。
她轻轻摇头。
“好,我回学校,我会珍惜我们最后的这几个月,但是我不要和那个徐亦佳同桌。”
她失笑。
隔着几米的夜色,他冲她挥手,背挺得笔直,脚步轻快,月光洒下来,给他镀上一层清朗的轮廊。
海轮缓缓驶离码头,月光下的海微微起伏着深邃的神秘。
“小悦!”有个人站在她的身后。
是苏陌的声音,今天刚刚送走徐亦心的苏陌的声音?
她立时僵立在那里,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绷紧,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她不敢回头。
“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他们说你到岛上家访。天都这么黑了,我不放心,便过来接你,刚准备下船,正好看到你上船。饿不饿?”他心疼地把手搁在她的肩上。
正文 18,寂寞光年(中)
夜很黑,乘客大部分进船舱了,甲板上人很少,前面是海,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不过,她了解苏陌,不会把她怎么样了。
她冷冷地拂开他的手,漠然地回过身。他的身子隐在黑夜里,只有船顶弱弱的柔光,浅浅地落在他的双肩,把他整个人都模糊不清了。
“堂堂的苏局长,在妻子火化不到几个小时后,如此体贴入微一位下属,不怕被熟人看到,影响你专情而又伟大的形像吗?”
她讥诮的口吻让他不禁微微蹙眉。“小悦,难道你认为我陪葬亦心,我在你心目中的形像才是完美的?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这一年,我是怎么走过来的,你看得见的。”
“你是个骗子。”
他一滞,看着她有好一会说不出话。
“我唯一的欺骗,就是让亦心感到我爱她,我一直骗到了最后。即使她成了植物人,躺在那里什么意识都没有时,我都坚持在骗她。她这短短的一生,活在我的欺骗中,她非常幸福,非常快乐。这样的欺骗,伤害了谁?”他苦涩地闭了闭眼,伸手抓住栏杆,“小悦,如果你现在不能爱上我,那么就象这样欺骗我,我心甘情愿。”
“我没有你那样一颗强壮的心脏。苏局长,如果亦心现在还没走,你会追过来问我一声饿不饿吗?”
她看着稀疏的乘客,觉得和他讨论这些真的很讽刺。
如果亦心还躺在医院里,他一下班就会过去陪她,十点回家,继续扮演专情丈夫。就是在今天早晨,他对*妈讲的那一番话,有几人不动容。
可是谁又知道他此刻迫不及待地为了她站在这深秋的轮渡上?
这真的是爱吗?
其实他和凌玲一样,想着鱼和熊掌兼得罢了。
“不会!”他回答得非常干脆,“你在心里会想我很卑鄙,既要做专情丈夫,又想做占据你心的恋人,鱼和熊掌怎可兼得?”
她吃了一惊,为他看破自己的心思。
“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回报,会让你受到伤害;但是,爱一个人,却永远没有勇气让那个人知道你的感觉,会让你更痛苦。我成全了亦心,却遇到了你,命运对我不残忍吗?别以为我舍不得局长这个位置,选择从政,我只是想让自己忙碌点,不要任由心中的私念肆意疯长,我要让世俗的观念来束缚自己。其实,我更想做一个博学的学者,和自己爱的人走遍世界。在亦心没发生车祸前,我曾经想过和她离婚,但是我最终胆怯了。一旦离了,你就必须和我一同面对纷乱的一切。我可以,你不可以。你千辛万苦想做一个好姑娘,就担心自己步入你妈*后尘,那是你心底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