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东,一处宅院里。
十几个部曲表情凝重地守在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厢房中。
片刻后,一个中年儒生从厢房中出来了。
一看到他出现,众部曲便一拥而上,不等他们开口,那中年儒生马上低声说道:“大人醒过来了。”
众人欣喜若狂,二话不说便涌入了厢房。
崔玄正脸色灰白的躺在榻上,与以往的他相比,他此刻实在让人心惊,那张总是容光焕发的脸上,此刻苍白一片,因失了太多血,他连唇也是白的,并且,他明显还中了毒,那俊美的脸,在人中处和鼻子上都还有一抹青黑色。
对上众人悲愤的表情,崔玄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唇,低哑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很不好。”一个部曲沉声说道:“现在扬州城已经全城封锁,我们的人去打探了一下,发现所有的大夫都被扬州郡守控制,药铺外面也有官兵把守,连那个虚明宗师都被请到了扬州郡守府!”略顿了顿,那部曲哑声说道:“这南朝皇帝,看来是下了决定要把大人置于死地!”
崔玄又是一笑,他低声说道:“南朝皇帝这两年蠢蠢欲动,已有北伐之意,看来,他是想用我的人头为北伐祭旗啊!”
听到自家大人若无其事地说出“我的人头”这几个字,众部曲一阵悲从中来!
崔玄说了几句话,便有点气喘,略略喘了几口气,他又有气无力地说道:“曾经听人说过,那义武王夫人是南朝皇帝心头所爱。不愧是近几十年来难得的英明之主。为了对付谢十八,竟连自己心爱女人的性命也能舍得!”至于他自己,只是南朝皇帝对付谢十八时,顺便捎带的那个。毕竟,他崔玄善驯马的本事还只有谢琅姬越知晓,还不曾传到南朝皇帝耳中,他把那义武王夫人使来。只是想算计谢十八。至于他崔玄,在北地名声最响,在南朝皇帝看来。都没有重要到让他不惜代价算计的地步。
想着想着,崔玄自失的低笑起来。
听到自家大人的笑声,看着他那腹部的伤口因为他的笑声重新破裂,并渗出血渍。看到自家大人脸上笼罩的青黑之色,众部曲难受到了极点。
突然的。一个部曲扑通跪了下来,他把额头抵在地上,哽咽地说道:“大人伤势如此之重,又身重奇毒。若不得名医医治,只怕,回不了北土啊!”那个部曲说到这里。众部曲眼中都涌出泪来,就在这时。一个低唱声从一个儒生口中轻轻传来,“凤皇凤皇,何不高飞还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
这吟唱声一起,崔玄便又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咳,一边咳一边笑,说道:“我今趟还真是无故在此取灭亡了!”
见到自家大人言语中竟有心灰意冷,那中年儒生推门而入,严肃地说道:“大人此言差矣,大人这伤毒,并非无计可施!”
在众人齐刷刷望去时,那中年儒生沉声又道:“自来到扬州后,大人便让在下关注扬州来往的人物,昨天我得到一个消息,南朝三大神医之一的司徒公已经来到了扬州,他现在就落脚在扬州城外的古月庵!”
几乎是这中年儒生的话一落地,众部曲便欣喜起来,一个部曲更是迫不及待地叫道:“那我们还困在这里干什么?大伙快快想办法潜出城门,去找那司徒神医啊!”
可这个时候,崔玄却无奈地说道:“南朝三大神医,若是今番遇上的是黄公和禇公,或许还有一点希望。这司徒公,是出了名的脾性古怪喜怒无常,若不是他心甘情愿,只怕他开的方子不会是治病的方,而是杀人的毒了。”
在众部曲绝望的眼神中,崔玄苦涩着说道:“我早就知道司徒公来到扬州,之所以从来不提,是因为他那人不但软硬不吃,而且对我北朝之人深为痛恨。”
一个部曲不甘地说道:“大人,便没有办法了吗?”
崔玄缓缓摇了摇头。
他过了一会,虚弱地问道:“国师可好?”
那中年儒生回道:“大人被重伤的同时,国师便失踪了。”转眼他又说道:“国师向来神通广大,再艰险之处也如入无人之地,大人不必为他担忧。”
略顿了顿,那中年儒生说道:“谢十八被抓,扬州全城戒严,那些个扬州的士族,现在全部关门闭户。”说到这里,那中年儒生摇了摇头,“想前几日,扬州城的小姑见到大人,哪个不是颠倒不已,恨不得生死相随?可今番大人重伤,被官兵通缉之时,那些寒门也罢,士族也罢,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个都避之不及,便是当日的那些疯狂小姑,也安静得仿佛从来没有见过大人一样。”
中年儒生的话一落,崔玄便笑了,他慢慢说道:“二百余年了,士族的血,早就在反复的杀戮中变得冰冷了,别说是我,便是谢十八,此时也必是孤立无援的!所有的士族门阀早就学会了,当当权都执意举起屠刀时,就通通后退一步,断臂以求生。”
说着说着,崔玄又笑道:“没有想到,我与谢十八还真是缘分不轻。”
崔玄虚弱得不像话,却依旧谈笑风生,众部曲看着他迸裂的伤口,血液染红的中裳,一个个虽是痛到极点,却也无人阻止!因为,对崔玄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或许这一生有太多身不由已的时候,可临到死时,他一定会选择洒脱的面对死亡的,他们绝不会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要苟苟营营。毕竟,活着已不易,临死之前,怎么也得自在一场!
就在十几人站在崔玄的榻前,看着自家大人越来越虚弱时,突然的。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就在房中众人齐齐转头时,只见厢房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然后,一个乌发简单的束起,身穿一袭男式玄袍,面目绝美清皎。身段修长。足踏木履,明明是女儿身,却具有郎君的爽利洒脱之美的小姑走了进来。
这小姑身量颇高气势很足。她一进来,众人便被镇得忘记了动作。
与被镇住的部曲们不同,崔玄缓缓转头,当他看到小姑的面容时。竟是整个人一惊,然后。他冲她露出了一个极是温柔又带着安抚的笑容。
这个小姑,自然就是姬姒了。
换回了女装的姬姒,缓步走到了崔玄面前。
她低着头看了崔玄一眼,突然欠身。一把扣住了他的腕脉。
过不了一会,姬姒松开了崔玄,她转向那中年儒生。说道:“他这是失血过多外加中毒?”
那中年儒生一凛,连忙回道:“是。那扬州郡守甚是歹毒,他们手中的刀剑竟是涂了毒的!”转眼,中年儒生小心地问道:“敢问小姑贵姓?”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崔玄,只听得崔玄低哑地说道:“这些就不必问了……她是我的故友,颇有能耐,也可以信任。”
得了崔玄这句话,众人齐刷刷放松下来。
这时,姬姒已经转过头来,她看向崔玄,徐徐说道:“扬州郡守已经全城戒严,如今东西南北四大城门都有人把守,出城的人查得很严。”
说这话时,姬越虽然恢复了她女性的清软腔调,可多多少少带了几分姬越才有的果断,一时之间,众部曲自然而然多了几分信服。
略顿了顿,姬姒继续说道:“我来之时,官兵们正在各大客栈酒家搜寻,因为顾及崔郎在小姑们心中的地位,他们主要的怀疑对象还是各大士族府第。不过,介于那种府第不能随便搜府,他们便重点控制了扬州城里的大夫和各大药铺。”这些,却是崔玄等人已经知道了,正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所以对眼前这个神秘小姑的所言所语,他们越发信服起来。
这时,姬姒又道:“我一路过来,总共被官兵拦车问了三遍。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身后没有带上尾巴。”当然,姬姒也没有解释,她是通过什么手段查到崔玄的落脚处的。
姬越转向崔玄,继续说道:“你现在的伤势拖不得,我已查出南朝三大神医之一的司徒神医就住在扬州,司徒神医本是到扬州会友而来,且到达扬州方才三日,官方不曾知晓,还可以向他求治。”
这一次,她的话一落,那中年儒生马上苦笑道:“这条路只怕不通,那司徒神医性格古怪又仇恨我北朝人,他断断不会替我家大人医治!而且我还听人说过,司徒公悠游山林时,从不理会病人,便是那病人死在他面前也是毫不动容。”
这时,崔玄低哑的声音传来,“有一种人他会医治。”在众人转头望去时,崔玄说道:“就是让司徒公欠了人情的人,可以司徒公的声望,又怎么会……”
崔玄还没有说完,姬姒突然说道:“司徒公欠了我人情!”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时,姬姒继续说道:“司徒公曾经欠过我一个人情,他许过我,会无条件帮我三次!”
几乎是姬越的话音一落地,十几个部曲便激动得脸涨得通红,那中年儒生更是双手连颤,便是榻上已不抱希望的崔玄,这时也是双眼嗖的一亮,他转过头,瞬也不瞬地朝着姬姒看来,在对上姬越那美丽至极的面容时,崔玄的眼神中,有着无尽的感慨和温柔。
那中年儒生在狂喜过后,马上想到现状,又声音沙哑地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大人无法出城了。”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部曲急急跑了过来,那部曲满头大汗,他一边喘息着,一边慌乱地说道:“事情不好了,官兵们查到这条街上了,我刚才看了一下,那官兵只怕有上千!”转眼那部曲又道:“我还得了消息,那扬州郡守好似从哪里调来了几千官兵,现在四大城门处的把守官兵,少说也有一千!”
这“一千”两字一出,刚刚还激动得喜悦得不无以复加的部曲们,齐刷刷脸色一变。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只怕就是这种明明看到了希望,却又在下一瞬间打下了地狱!
就在这时,姬姒开口了,只听她清清淡淡的说道:“这事我也有安排。”
嗖嗖嗖,所有人都转过头。
这个时候,便是以崔玄的镇定,也不敢置信地看向姬姒。
崔玄想,北地的女儿,也有许多是英杰,可那些女儿最了得,也断断做不到在这样的四面困境中找到一线生机。他,他真没有见过如姬姒这般了得,这般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的小姑!而且,她还是如此的娇柔,如此江南山水一样的软和柔……
在众人望来的目光中,姬姒清脆说道:“我在扬州城外有一些人马,在知道崔郎出事后,我已及时放出了飞鸽。”她转头看了一眼屋角的沙漏,又道:“现在他们应该行动了,最迟明日,扬州城里的人便会得到上万盗匪将在十日内围剿扬州的消息。只要这个消息一出,扬州城就会彻底混乱起来,那些门阀士族也会对扬州郡守施压,要求出城避祸!”
姬姒的话刚刚说完,那中年儒生便啪的一声打在几上,兴奋地低叫道:“好,好计!”
他转向姬姒好奇地问道:“小姑好生了得,你难道早就知道会出事,所以早早就在城外安排了人马?”
对上众部曲崇敬的目光,对上那中年儒生满眼的好奇,再对上崔玄那深邃的含着笑的目光,姬姒暗暗想道:料事如神的不是我。这些不过是谢琅在知道皇帝有心对他出手后做的一些安排。便是那些人马,也是他在路上收服的盗匪。
只是,在昨日之前,我和他都还以为,这些后手应该没有用出的机会,可他也罢我也罢都没有想到,在百姓心中英明有为的陛下,为了对付谢十八,竟使出了这么可笑的一个阴谋……不管是谢十八还是崔玄,他们都是当世名士,都是何等的高洁傲岸?这样的两个人,皇帝居然把买国和杀人灭口这种罪扣在他们身上,这理由一旦传出去,又有几人会相信?
这时的姬姒,甚至是失望的,也许,这真是一个不再有英雄的时代,身为帝王要对付一个人,居然连阳谋都不愿使了,这么可笑的阴谋,除了令得世人对皇室失望,还能得到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崔玄得救
崔玄身受重伤又中了毒,本已虚弱到了极点,开始时,他一直强撑在那里,姬姒来后,他发现她对一切都早就有了安排,并且计划周密行事无不稳妥,不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沉沉睡了去。
崔玄睡过后,姬姒又交待了几句,才回到那中年儒生准备的厢房安顿下来。
现在,一切只能等外面的反应了。
转眼一个晚上过去了。
清晨时,那中年儒生大步走了来,朝着虚弱不堪,整个人已呈昏沉之状的崔玄担忧地看了一眼后,他转向姬姒,急急说道:“一切正如小姑所算,现在外面闹得很,四大城门处堵了长长的车队,那扬州郡守应付得焦头烂额的。”说到这里,他连忙问道:“小姑,我们可以行动了吗?”
姬姒也朝脸色越发青黑的崔玄看了一眼,心想,再拖下去他只怕是不行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让大伙准备行动。”
在众部曲齐齐领命中,姬姒又道:“把崔玄扶起,我来给他化妆。”
“是!”
于化妆一道,姬姒若说第二,那是无人敢称第一,当那中年儒生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推门入内时,一眼便看到榻上半躺了一个青丝披散,脸色苍白的美妇人……
中年儒生和众部曲猛然一顿,再定睛一瞧时,那个闭着双眼神情虚弱的美妇人,可不正是自家大人?
想那崔玄本是北地人,身量是颇高的,再加上他文武全才,骨节也是远比妇人粗大。便是他的五官,也是属于北地人那种宽宽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是断断没有脂粉气的。
可现下,那站在一旁的玄衣小姑,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把自家大人化妆成了一个美妇人……
看着看着。中年儒生眼皮猛然跳了一下。
见到他们一动不动。已改过妆扮,变成了一个容颜清秀的婢女的姬姒,在一侧淡淡说道:“怎么。你们觉得不满意?”她打量着崔玄,转眼又道:“你们放心,你家大人这样躺着不动,便是有人察看也只会看到他的脸。”
他们哪是担心这个?
那中年儒生嚅了嚅。极小心地说道:“只是,我家大人醒了。只怕是不……”
不等他说完,姬姒又是一笑,只听她慢慢说道:“对了,我见你们还没有过来。闲着无事便给崔大人画了一副像,你们看看像不像?”声音一落,她走到一侧榻旁。抖出一副春日昏睡美妇人图给众人端详……而且,她仿佛害怕世人不知道那就是崔玄。在画面的另一边,还副了崔玄一袭红袍,傲然沐浴在晨光下山峰上的模样,而且,下面的落款,正是清清楚楚的写了某年某日发生了某事,北地崔郎不得不化作妇人……
这一下,眼皮猛跳的就不止是那中年儒生了。
众人呆了一会后,还是那中年儒生率先笑道:“这个,似乎不大妥当……”
姬姒不等他说完,便直接回道:“我觉得很是妥当。”她的心中暗暗忖道:我这人做事从来不止是考虑眼前……等过个许多年,我万一没钱没势了,给流落到了北地,只要那时崔玄没被北魏皇帝整死,他就定然舍得花大价钱把这副画买回去!
见到众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画,姬姒迅速地收起画卷并把它放在怀中,然后板着一张脸严肃地说道:“准备妥当了吧?既然准备妥当了,那我们就动身吧。”
……
南城门处,到处都是堵得长长的车队,群情激动的士族们,一个个在那里叫着说着,他们的后面,还有一些豪强和拖家带口的普通百姓。
姬姒的驴车侯了一会,那中年儒生急匆匆地过来了,他先是朝着驴车中的崔玄担忧地看了一眼,又转向做婢女打扮的姬姒,低声说道:“扬州郡守就在前面。”
姬姒点头,她低声说道:“知道了。”
几乎是姬姒声音一落,拦在城门处的官后们向后一撤,然后,排得长长的众士族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城门大开,众人忙不迭的朝外涌去。
姬姒的驴车在朝外行进时,她是掀开了两侧车帘,让人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驴车里面。
所以,当她走到那排成两列,警惕地朝着这边看来的官兵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只是朝驴车盯了一眼,便重点看向了一众部曲。
走着走着,那中年儒生被人挡了下来,然后,两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对着他的脸又是揉又是扯的,好一会才让中年儒生过关。而这时,姬姒的驴车已经出了城门。
车队一驶出城门,便急急朝着城外的古月庵驶去。
再接下来的行踪,就一切顺利了,司徒神医果然就在古月庵,而当姬姒露出真容走过去时,司徒神医也马上认出了她的身份,惊喜交加地把她迎了进去。这时的司徒神医,哪里还有半点世人形容中的那种古怪模样?分明是个宽厚得不能再宽厚的长者。
有了司徒神医出手,傍晚时,崔玄便醒过来了。
他一醒来,便挣扎着坐起,先是朝四下打量了一会,慢慢的,崔玄露出了一个微笑。他重新躺好,朝着那中年儒生低声说道:“这次,真是欠了姬小姑好大一个人情。”
说到这里,崔玄又道:“也不知现在能不能沐浴?我这脸上粘乎得紧。”:崔玄本只是随口说来,可他这话一落地,便发现那中年儒生表情不对了。
想崔玄何等绝顶聪明,他先是朝着那中年儒生看了一眼,转尔,崔玄低声问道:“我脸上有不对吗?”
中年儒生无法明说,他只是略带悲愤地说道:“姬小姑一直不肯让人给大人洗脸。”
崔玄目光如电地看着他,过了一会,他温声命令道:“拿镜子来。”
在那中年儒生的迟疑中。镜子终是到了崔玄手中。
崔玄先是盯了众人一眼,再慢慢低头朝镜中看去,只是一眼,他的手便是一晃,险些把镜子甩了出去。
见状,那中年儒生连忙低头说道:“大人勿怒,实是那小姑执意如此。她说。天下人万万不会料到北地崔郎会做妇人打扮,所以这样才最安全……”
不等他说完,崔玄便没好气地说道:“这借口倒是找得不错!”转眼他又冷笑道:“当日刚一见面我便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这样只是报复而已。”过了一会,崔玄又道:“以她的睚眦必报,只怕不止如此,她还对我做了什么?”
那中年儒生过了一会小声回道:“她给大人画了像。还写明画的就是大人你。”
这话一出,崔玄半天都是脸上青白交加。咬牙切齿。
不说崔玄忙着洗去易容,便说这边,司徒神医在留下方子后,便向姬姒提出告辞。他说。要是姬姒晚来一日,他便已经离开扬州了,司徒神医还说。他到扬州本来是会友,现在友已会。将于明晨返回建康。
姬姒挽留不果,便赶到了崔玄那里,说道,司徒神医准备返回建康,她也觉得这里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便准备与司徒神医一起走。同时姬姒还说,崔玄现在毒性已解,只需要每日按照神医的方子服药,最多一个月便可痊愈。
可让姬姒没有想到的是,崔玄当既便表示,他可以与姬姒一道前往建康。而那中年儒生等人,也觉得自家大人跟在司徒神医身边更加稳妥,一个个也不加以反对。
姬姒略略思量后,也觉得崔玄这些人可以用一用,便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第二天驶向建康的客船里,便多了乔状打扮过的崔玄一行。当然,这时的崔玄,是断断不会做女装打扮的,他在变成一个面目不扬的普通郎君后,那双深邃的眼盯向姬姒时,总是让姬姒莫名的背心发寒!
望着这上下两层,足可载上四百余人的大客船,那中年儒生走到姬姒身后,说道:“这船上的人举止有度,见识不凡,他们都是小姑的下属么?”这时,崔玄也在部曲的扶持下走了过来。
姬姒摇头,她徐徐说道:“他们都是谢十八郎的部曲。”
这话一出,那中年儒生惊道:“谢十八郎的部曲?可当日,谢十八郎不是很轻易就被官兵带走了吗?”
姬姒没有说话。
那一日,她前脚得到谢琅被带走的消息,后脚便有谢氏部曲找到她,给了她一块谢琅从来不离身的玉佩。当时那部曲说,谢琅在临走前交待了,让她尽全力救治崔玄,谢琅还说,崔玄在北魏势力极大,也深得北魏皇帝的信任。现在崔玄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扬州,不能死在南朝的土地上。
当时,谢琅还交待道,他给她这些人马,只是想让她自保,至于他自己,生死都不重要,让姬姒不几多做手脚!
谢琅说他自己生死都不重要!
呵呵,他居然说他生死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姬姒冷笑起来,虽然她心下明白,谢琅之所以这样说,是觉得以她的人脉权势还有能力,根本无法解救他的困境,所以便命令她什么也不要做,避免她也被陷了进去!
是啊是啊,不止是谢琅,只怕谢广那些人,只怕整个扬州的士族,都觉得她这个根基不稳,在朝中也没有什么人脉的所谓准国师,平素里装神弄鬼还可以,真要涉及到这种朝庭大事,涉及到皇室与士族之争,她就只有束手旁观的份吧?
也是,在许多人眼中,士族和皇室之争,从来都是搅肉机,不管多少人命填进去都是远远不够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