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茗拿着电话站在那里,仿佛是突然触电一样,脑海里一片空白!
钟年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钟茗的样子,疑惑地开口,“姐?”
钟茗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回过头来看着钟年的同时“啪”地一下把电话给挂上了,钟年的目光在她挂电话的手上顿了一下,接着问道:“姐,你怎么了?”
钟茗摇摇头,“没事。”她往厨房看了一眼,“饭做好了吗?”
钟年说:“饭已经煮好了,菜是昨天剩下的,我都热好了。”
钟茗“哦”了一声,机械地往厨房走,“我来炒菜,你先去看书。”
钟年说:“姐,我刚才说菜已经热好了。”
“啊?”恍恍惚惚的钟茗抬起头,一脸的茫然样子,缓慢地问道:“你说什么?”

饭菜摆上桌,钟茗和钟年面对面坐着吃饭。
挂在墙上的钟表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钟年时不时会说一些班上的有趣事情,他聪明地察觉到了钟茗情绪上的异样,并希望能够扭转钟茗的低迷,“姐,今天江琪姐说让我替她给你传一句话呢。”
钟茗默默地看着面前那一碗洁白的大米饭,“她说什么?”
“她说让你以后注意点裴源,最好别跟他走得太近。”
钟茗恍惚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钟年转过头来看着钟茗。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安静的光,仔仔细细地看着钟茗的眼睛,然后静静地说出一句话来,“姐,你到底怎么了?”
钟茗摇摇头,“我没事儿!”
钟年呵呵地笑起来,眼眸里闪动着温柔的光束,“姐,无论发生什么,你还有我呢。”
钟茗看着钟年那副笑呵呵的样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钟年,你还有我,我还有你!”
她那一句话才刚落,防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
钟茗和钟年的脸色同时一变。
防盗门被“哐啷”一声推开,醉醺醺的钟方伟东倒西歪地走进来,他甚至看都不看钟茗姐弟一眼,直接晃晃悠悠地朝着卧室走去,才走了几步腿就直接撞到了摆在客厅里的茶几上,茶几发出“哗啦”的声响。
钟年想要站起来但被钟茗按住了,钟茗咬着牙说:“别去管那个王八蛋!”
钟方伟两眼惺忪,就这么东倒西歪地走到卧室里,接着整个人如一条沉重的麻袋一样倒在了床上,呼呼睡去。
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
钟茗把一块肉夹到了钟年的饭碗里,淡淡地说道:“吃饭!”

裴源在卫生间里洗脸的时候听到了外面哇啦哇啦的电视声响个没完,还有那个女人走来走去的动静,裴源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隐隐泛出淡淡的青紫色,一双眼眸里是一片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的麻木和荒凉。
他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听到那个女人关电视上楼的声音,楼上一片寂静,裴源回过头,看到了对面的那个已经关闭了很久的房间。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推门走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摆设,桌子上放着一个PSP,因为已经放在那里很久了,所以早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透明的落地窗前放着一个画架,还有一个颜料盘,颜料盘里的颜料都已经干涸了,硬结成散碎的几块。
裴源慢慢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
他想起母亲死的那个深夜,他一个人害怕地坐在医院外面的走廊里,外面是黑漆漆的夜色,医院走廊里的灯把一切都照得惨白惨白的,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他被父亲甩了一个嘴巴子的那半边脸还是火辣辣地疼着。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叫他,“裴源。”
他抬起头,看到哥哥从走廊的尽头跑过来,一口气跑到他的身边,裴源看看他,他坐到裴源的身边,伸出温暖的手臂搂住了他冰冷的肩头,“裴源,别害怕。”

裴源,别害怕!

有时候他会梦到一场大雪。
天地之间是一片皑皑白色,铺遍记忆中的角落,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是接连不断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一整排的白杨树立在道路的两旁,他们浅蓝色的书包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花,他对着那个裴源招手,用力地招手,“快点,裴源,我等着你。”

白雪里那个被裴源称之为“哥哥”的男孩,笑容从未褪色,只是去了不同的方向,风雪吹拂走了他的身影。
一切,都是为了忘却的纪念,正如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新的开始。
我等着你。
回忆里有一场大雪,时光就像是打了点的轨迹,总可以镌刻下很多很多的东西,我们管这种轨迹,叫做记忆,而记忆,却总是可以昭示着无数改变的东西,一切往事都有迹可循,年少时的固执让我们学会最肆无忌惮的残忍。
明知道是错的,却总要去做。

裴源的双眸在黑暗的空间里意外的明亮,眼前的画架上似乎贴着一幅画,在他的眼前慢慢地延展开来,变成一幅幅连他都无法控制的画面,裴源苍白的面孔上是深海一般的沉静,大段大段的记忆彻底地摧毁了他的神经,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呼吸着。
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嗡”的一声响。
裴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是一看短信的内容就知道是谁发来的信息了。
——我知道你是他弟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裴源望了手机上的那条短信半天,微微垂下眼睛,很快地打下一行字,并且按下发送键。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无边无际的夜色仿佛是翻天覆地的黑暗热浪,呼啸着朝着这片谜一样的天地汹涌而来,转眼间就吞没了一切可以吞没的东西,在呼啸着,朝着更深远的地方翻滚而去,摧枯拉朽地毁灭……
黑暗的深渊里,有无数的触手疯狂地向外延伸,一个巨大恐怖的声音在无休止地嗥叫肆虐着。

【四】

早上,林森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准备放球鞋的时候,发现周围的异样。
大家的手里都拿着一张照片,用兴奋和嘲讽的目光看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看不出。”
“你懂什么,人家那叫艺术!”
“狗屁艺术!”
林森回头看看这些人,一个男同学走过来,把手里的照片朝着林森晃了晃,“林森,你要不要看看?你这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应该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吧?”
林森推开了那个男生的手,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他转过头去开自己的储物柜,但是柜门刚一打开,就有几张照片从里面掉落下来,落在了林森的脚底,林森下意识地低下头,他看到了那些照片。
林森的心“咯噔”一下,眼眸瞪得很大。
“看清楚了吗?”旁边的男同学发出冷淡的笑声,“这就是那个整天被你照顾有加的钟茗,你的女神!”
周围一片轻蔑的笑声。
早晨薄薄的晨曦洒落在林森孤立僵硬的身影上,一切都是安静的,只有胸口,那近乎绝望的心跳声。
照片里拍的是一幅画。
一幅用铅笔素描出来的画,画里的是钟茗,当然是没有穿衣服的钟茗。

钟茗走进教室的时候就明显地感觉到了教室里的异样,全班人都用含着异样意味的目光注视着她。
当然在她走进来的时候,整个班级的声音就在刹那间犹如被掐了电的电视机一般,鸦雀无声。
这样钟茗感觉更加害怕。
她甚至看到温茜茜那冷漠的眼睛此刻竟然含了几分冷嘲热讽的笑意,钟茗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害怕。
她朝后退了几步,温茜茜站起来,兴师问罪一般地把手里的一沓子照片朝着钟茗的脸上狠狠扔过来,钟茗觉得脸上一阵针扎般的疼。
那些照片纷纷扬扬地落在了钟茗的脚下,钟茗低下头看了一眼,她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如同当众被人扒光了衣服,那些猜疑,鄙视,冷漠,嘲讽的目光犹如发光的毒箭冷冷地朝着她发射过来,整个教室刹那间跌进了地狱。
寒冷的,深不见底的地狱!
教室外面传来拳打脚踢和破口大骂的声音,钟茗回过头,她看到钟年和几个男生从她的面前厮打过去,班里的学生都从钟茗的身边跑出去看热闹,钟茗听到外面的臭骂声。
“你姐就是个贱货,不要脸!”
“你敢骂我姐?!”
“我就骂怎么着吧?!”
……
紧接着就是“嘭嘭哐哐”的声音。
有人喊了一声,“孟烁!”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楼道里乱成了一团,钟茗木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教室里,直到有人朝着她这边走过来,门外站着三个人,江琪,孟烁,还有满脸青紫的钟年,钟年沙哑着声音喊着钟茗,“姐。”
钟茗抬起头,她看到了他们三个。
钟茗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她似乎很想说点什么,可她才一张嘴,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朝着地面上栽去!

所有的希望和光明都在那个早晨被看不见的火焰燃烧殆尽。
喧嚣的绝望宛如在空气里缓缓流动的白色大雾,它悄然无声却又漫天遍野,它总可以在一瞬间,轻而易举地,淹没我们。

当那些裸画照片如雪片一般飞满整个校园的时候。
当全校都知道高二年级有一个叫钟茗的学生曾经做过裸体模特的时候。
当鹭岛一中临时决定紧急放假一天,鹭岛一中的校长亲自领着全校的教职工在学校里进行了一场大清扫的时候。
在沉寂了半年之后,鹭岛一中又发生了新的大事!而这件大事,大概是比牧泉跳楼那件事更加劲爆了!
而且女主角都是一个人——钟茗!
傍晚篮球队训练的时间加长了,因为这个夏季暑假,就是全市中学生篮球队比赛了,几名篮球队队员换好衣服,笑呵呵地走出去。
钟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系鞋带,孟烁推开更衣室的门,他的目光在更衣室里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钟年的身上。
他走过来,坐在钟年的身边,“你姐怎么样了?”
钟年始终低着头,“在家里休息呢。”
孟烁揉揉还冒着热气的头发,“我给你姐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不接。”他默了默,又低声说道:“我真想不明白,你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啊!她怎么就那么……自甘堕落……”
钟年系鞋带的手指无声地顿了顿。
孟烁发出一声叹息。
钟年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继续慢慢地系好鞋带,他站起来用力地跺跺脚,从一旁拿起书包,垂着眼睛,“孟烁哥,我初二那年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这件事你不知道,因为你们初三年级的学生正因为中考结束了,所以集体外出旅游,我姐没去。”
孟烁抬头看了一眼钟年。
“那时候我爸正好因为聚众赌博被警察抓起来了,光是给他交罚款就把家里的钱都掏空了,没钱交给医院,我就没办法做手术,就在我疼得直打滚的时候,我姐出去了一会儿,就拿回来一大笔钱,我做完手术听医生说,如果再晚一会儿,我就可能发炎穿孔了,你知道我姐是从哪儿拿来的钱吗?”
孟烁沉默了。
眼泪缓缓地从钟年的眼眸里滚落下来,更衣室里的光芒照耀到他的眼底,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是一片片悲伤的碎片。
“所以就算你们因为这件事情看轻了我姐,我还是想说,在我眼里我姐是最了不起的,没有她,我就活不到现在。”
“……”
“你是我姐从小到大的朋友,为什么连你也要说出这样的话?!”
孟烁看着钟年,他的嗓子有点哑,默默地说:“对不起。”
钟年没有说话,他背着书包走出更衣室,随手关上门,更衣室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关合声,紧接着外面传来钟年离开的脚步声。
孟烁抬头看看那扇紧闭的门,目光黯然。
他的身影被一片暮色包围着。

日落时分,淡淡的夕阳洒满了整个鹭岛一中,被洋紫荆环绕的木棉树已经落尽了硕大的花朵,长出茂密浓绿的叶子,裴源盘膝坐在草地上,小白安安静静地趴在一旁,摇着尾巴吃着几块煮熟的骨头。
江琪的脸色苍白,“钟茗的事情是你做的对不对?”
裴源点点头,面无表情。
江琪继续问:“你看到了他的那本册子?”
“是。”
“我要去告发你。”
“你想得到和钟茗一样的下场吗?”
江琪的牙齿无法控制地打颤,周围一片死寂,有嬉闹声从学校操场的方向远远地传过来,在此刻,却仿佛是遥远的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江琪用力地攥紧手指,接着又朝裴源伸出手,声音颤抖着说着:
“把我的那张还给我。”
“……”
“我求你了。”

用力地把头低下头,浑身止不住地打颤,这样的场面,似乎很久以前发生过,只不过是那个时候这样哀求的人是钟年,他跪在江琪的面前,请求江琪不要再针对钟茗,但现在,终于轮到了自己。
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琪回过头,她看到了孟烁那张散发着冷气得面孔,江琪打了个冷颤,徒劳无力地张了张嘴,孟烁把书包狠狠地扔在草地上,大步朝着裴源走过来,他脸上的愤怒足可以吞噬掉裴源。
江琪忽然用力地抱住了孟烁,“你别!”
孟烁推开江琪,怒不可遏,“你干嘛还帮着这种混蛋,他快害死钟茗了。”
“没错,是我害了钟茗,”裴源依然坐在木棉树下,一脸冷漠的表情,“那你去告诉校长啊,或者是报警抓我,你完全可以这么做,但你要想好,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孟烁看到了江琪那张刹那间雪白的面孔和哆嗦的嘴唇。

“两个女孩,你想保护谁?”裴源温柔地抱着小白,他转过头来看着孟烁,冷冷地一笑,“如果你想保护江琪,那么就三个小时!”

凡是有黑暗的地方,就一定有光明的存在,同样,凡是鲜红盛开的地方,也一定有咝咝做声的毒蛇在盘旋等待,就仿佛是一个预言,预告着在看似深沉的海面上,将要有可以毁灭一切的海啸来袭,摧枯拉朽一般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带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去了……

Chapter 6 蔷薇季·七月祭
就仿佛是被猎手的箭狠狠地刺中心脏,
那一瞬间她的耳边万籁俱静,
只有被刺中的伤口流出乌溜溜的脓血,
她无力地屈服。

【一】

钟年在楼下放自行车的时候看到钟方伟从楼道里走出来,他因为酗酒过度而极度苍白的面孔上有着近乎于神经质一样兴奋地光芒,很明显,他在休整了一天以后,准备奔赴下一个赌局。
钟年小声地叫了一声,“爸。”
他从来都不像钟茗那样,直接给这个邋遢猥琐的中年男子冠以“王八蛋”,“混蛋”这类的丑恶称呼,在他的心里,他觉得这个男人还是他的爸爸。
钟方伟回过头来看了钟年一眼,他的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仿佛是有一口痰淤积在他的喉咙里,怎么咳也吐不出来,钟方伟提拉着破烂的鞋走到了钟年的面前,向他伸出了自己平摊的手。
“你姐给你不少钱吧?”
钟年始终低着头,他摸索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些纸币来,钟方伟直接就从钟年的手里把钱夺了过去,他转身往外走的时候,钟年说:“爸,你拿这些钱去买一双新鞋吧,你快过生日了。”
钟方伟回头看了一眼钟年。
钟年低着头,他别扭地拎着手里刚买的盒饭,肩膀被沉重的书包压得微微向下曲,钟方伟从牙缝里吸溜了一口气,用干涩生冷的语气说:“你把腰杆儿挺直点儿,小小年纪怎么还驼背了!”
钟年赶紧把腰直起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受宠若惊的激动。
钟方伟转身走了。
钟年在楼下站了半天,才缓慢地转身上楼,他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钟茗的身影在客厅里一闪,很快就闪到了一旁的小屋里去了,钟年叫了一声,“姐。”他跟着钟茗跑到小屋里,就看见钟茗捂着半边脸在桌子前面做作业。
钟年说:“姐。”
钟茗回过头来,灯光照在了她的脸上,钟年看到钟茗脸上半边青紫的痕迹,还有嘴角也破了一大块皮,沾着新鲜的红色血迹。
钟年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钟茗注意到了钟年的目光,她随手擦了擦嘴角,朝着钟年呵呵地笑笑,“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王八蛋经常打我,我说家里没钱了,他死活不信!”
钟年觉得胸口一阵发堵,“你就把钱给他吧。”
“开什么玩笑,那些钱是我给你攒的上学钱,钟方伟那个王八蛋一分都别想动!”

钟年看着钟茗的脸,那脸上的一道道伤痕让他感觉眼前的这个钟茗是被撕碎后重新缝补起来的布娃娃,钟年的胸口好像是积了满满的热水,整颗心都在沸水里痛苦地上下翻腾着,难受得要命。
钟茗望着钟年,“我明天回学校。”
“回哪儿?”
“回学校呀。”
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那曾经让她在家里躲避了一个星期的流言蜚语已经不存在了,但即使还存在,她一味地躲在家里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总要面对,“反正在家里也休息够了,我明天回学校上课,就快期末考试了,我可不想被留级。”
“还是等过几天吧,我拜托江琪姐给你抄课堂笔记。”
“不行。”
“为什么?”
“我今天接到学校的电话了,校长让教导主任通知我,下周一回学校接受处分。”

【二】

不知道为什么。回学校最怕见到的人,居然是林森。
但却第一个就见到他。
在车棚放自行车的时候,忽然听到钟年低低的声音,“姐。”钟茗抬起头,看到了从她面前走过的林森,他清俊帅气的侧脸在钟茗的眼前一闪而过,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就好像是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
钟茗推着自行车愣在那里,傻呆呆地站了半天,直到后面有人推她的车子,有女孩子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回事?到底放不放车子?”
钟茗回过头,那两个女孩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她们当着钟茗的面彼此交会了一个兴奋且意味深长的眼神,居然推着自行车走开了。
那眼神的意味,钟茗懂。
无非就是冷漠的嘲笑,轻蔑还有厌恶纠缠在一起……但这些人她都不在乎,这些人和她没有任何相干。

钟茗走进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室如她所料的刹那间寂静了下来。
她走回位置,林森正在做着收作业的工作,他低着头在本子上做着记录,在洁白的纸页上留下一行行俊秀的字迹,钟茗站在自己的课桌前,她犹豫了半天,林森始终忙碌着,钟茗从书包里拿出作业,递给他,“林森。”
“谢谢。”客气的声音,他头都没有抬,所以根本就没有看钟茗一眼,只是伸手从她的手里接过了作业,然后放在一旁,接着在记录本上写上了钟茗的名字,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清秀安静的侧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空气里的冷意几乎可以冻死人。
钟茗默默地坐回到位置上,心里好像是沉甸甸地坠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她再也没敢回头。

就仿佛是被猎手的箭狠狠地刺中心脏,那一瞬间她的耳边万籁俱寂,只有被刺中的伤口流出乌溜溜的脓血,她无力地屈服。
即便是被所有人孤立被所有人欺负的那时候,也没有这么难过!

中午吃饭的时候,班里的学生都嬉笑着三三两两地走出去,林森也站起身,他从钟茗身边走过的时候钟茗把头埋得更低了,她听到林森走出去和其他的同学打招呼说笑的声音,遥远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笑声。

有人站在了钟茗的面前。
钟茗抬起头,她看到了双眼通红的江琪,江琪的嘴唇慢慢地动了动,她叫了声“钟茗”,声音小得可怜。
钟茗看着她。
江琪欲言又止,嗫嚅了好半天,才缓慢地说道:“裴源那个人,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你要……小心他。”
钟茗只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她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怔愕之色,教室的门传来一两下敲击声,江琪和钟茗同时转过头去,孟烁站在教室门口,他的目光在接触到钟茗的时候马上就挪开了,他对江琪说:“我还等你去食堂吃饭呢。”
江琪“哦”了一声,忙朝着孟烁走过去,孟烁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钟茗,脸上的笑容更多的是尴尬和不自然,“钟茗一起去吃饭吧。”
钟茗摇摇头,“我还有点儿事,等会儿再去。”
孟烁和江琪从走廊走过的时候看到了站在窗前的裴源,他很安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走过来的孟烁和江琪。
江琪的肩膀略微瑟缩了一下。
孟烁默默地伸出手来抱住了江琪的肩头,他们两个人沉默地从裴源的面前走过,裴源始终微笑着,目送着他们下楼梯。
那是在心照不宣间达成了协议。
比方说,要想保护江琪的话,就再也不许理会钟茗这个人,和全校的人一样鄙视和冷漠地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