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商量明远侯,“老二媳妇病着,她屋里又没个妥当人,不如放在正房院养着,等老二媳妇身子骨旺盛了再抱回去。”
明远侯答应了,可魏夫人吩咐人去抱孩子时,魏明俊却拦着不让,抱了孩子到书房跪在明远侯跟前,“…母亲体恤我们年轻没经验,我们却不能不孝。母亲操持中馈本就忙碌,照顾孩子又是个费神费力的事情,半夜啼哭是常有的事儿,儿子怎能再让母亲受累?再者,孩子是阿暖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她睡着还好,但凡清醒些就嚷着看孩子,儿子实在不忍让他们母子分离…奶娘已经生过两回,照顾婴孩很有经验,再找两个丫鬟帮衬着,完全没有问题。要是我们照顾不来,再劳烦母亲不迟。”
一番话入情入理,明远侯没有反对的道理,便痛快地应了。
魏夫人知道后,气得心窝疼,偏偏有苦说不出来,连着在床上躺了两天。
她身边的嬷嬷就劝她,“…不抱过来也有好处,以后出了事情再连累不到夫人身上,而且养在身边,侯爷时不时也能看见,要是真处出情分来反而不妙。我冷眼看着,孩子瘦成那样肯定有不足之症,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是能养大,以后也断不了汤药。”
言外之意,想让他消失有得是时间,没必要非得在这个空当。
魏夫人思量来思量去觉得有道理,病一下子就好了,也记起了自己作为祖母的身份,隔三差五就往凝碧院看看,好几次看到卫国公府的下人往里搬东西。
这一个月明氏没少吩咐桂嬷嬷往明远侯府跑,东西不值钱,可去得勤。有时候是两袋辽东大米,有时候是几条新鲜河鱼,有时候是几篓炭,反正想起来就让桂嬷嬷跑一趟。
每次去都是坐着带有国公府徽记的马车,耀五扬六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搬东西时也咋咋呼呼的,嚷得打门前经过的人都侧头看。
魏大奶奶看着就头疼,推辞过几次,“这些府里都有,嬷嬷不用又费银钱又费工夫地往这儿送。”
桂嬷嬷脸上就堆满了笑,谦卑又不失热络地说:“知道府上什么都不缺,这东西真不值什么,都是自家田庄店铺里产的,好歹是我家夫人一片心意,大奶奶别嫌弃。”
魏大奶奶哪有资格嫌弃,东西进了府,尽数都搬到凝碧院去了,她连个渣渣都捞不着,嫌弃什么?
又不能为这点东西较真,楚暖卧床不管事,而魏明俊是个爷们,还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魏大奶奶眼皮子浅,娘家送给楚暖坐月子的东西也惦记。
这事儿说给魏夫人听,魏夫人也无计可施。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面人,人家好声好气来送东西,自个儿总不能板着脸说不要。再者,魏明珠是要嫁给明怀远的,据说明怀远对明氏非常尊敬,曾在国公府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就算为了魏明珠,她也不想开罪明氏。
所以阖府上下以及周遭邻居都知道了卫国公府对这个外孙子的看重,魏家的满月礼不但要办,而且得大办。
待客是在正房院,来了差不多三四十人,大都是魏家那边的客人。
楚暖已经能下床了,可身子仍是虚,穿了件大毛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让软轿抬了过来。奶娘抱着孩子坐在她身侧。
孩子比起刚生下来已经长开了许多,眉是眉眼是眼的,还真被问秋说对了,相貌随魏明俊的地方多。
魏明俊甚是得意,特地抱了给明远侯看,明远侯看着欢喜,当即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魏琨。
众人围着孩子看一会夸一会儿,便将各自带的礼摆出来。
因去年办过一次满月礼,宾客心里多少有数,就比着去年送的东西差不多预备的。一般都是长命锁或者金手镯、金项圈等物品,还有送布匹、小儿衣物以及各式点心的。
明氏却是带了三个匣子来,头一个里面盛了只玉佩,都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所以送男儿玉佩还算平常。
第二个里面是只红玛瑙的护身符。
“孩子来得不易,生下来就受了不少罪,特地去护国寺求主持开了光,可保锟哥儿一生康泰,不被魑魅魍魉缠身。”明氏一边说一边给魏琨系在衣襟上。
宾客大都知道楚暖生产的情形,有些人就感慨:“这礼送得好,否极泰来,锟哥儿日后一定顺遂。”
楚暖是从鬼门关逃出来的,最有感触,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强忍着没落下泪来,只垂眸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魏锟。
魏夫人却觉得这番话好像是特地说给自己听的似的,浑身不得劲儿,又不能表现出来,跟着“呵呵”干笑了两声。
第三个匣子里面却是个短匕。牛皮制成的刀鞘上镶了只桂圆大小的金刚石,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甚是惹眼。
金刚石本就难得,而这般大小的金刚石更是罕见。
魏夫人道:“也太贵重了,锟哥儿还小,哪能当得起这么重的礼,别折了福分才好。”
明氏笑着开口,“亲家且放心,这里头有讲究的,府上是军功发家,当初祖父在时曾提过两家先人并肩作战抵御外侵之事。这短匕就是魏家先祖所赠,现在物还原主,锟哥儿是魏家长孙,希望他长大能承继祖业,光祖耀宗。”
魏夫人的脸色明显地不好看了,魏大奶奶也僵在哪里不知说什么好。
明氏不理她们,把东西塞到楚暖手里,“好生收着,以后可得好好教导琨哥儿。”
“是。”楚暖低声应着将短匕接过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明氏回头招呼问秋,“把你家奶奶的礼也呈上来看看”,又笑着跟众人介绍,“这是沐恩伯府上,我那六侄女身边的管事,六侄女有了身子不方便过来。”
问秋给魏夫人行过礼,又对楚暖福了福,笑道:“我家奶奶原是想陪着大长公主一道来的,可大长公主怕看了这么好的哥儿眼馋,便拘着奶奶不许来。”
魏夫人还算消息灵通,已经知道楚晴怀的这胎是女儿,听到此话便笑道:“能让大长公主看中,是我们的福分。”话音刚落,瞧见问秋手里的玉佩,当即哑了声。
那玉佩通体碧绿无一丝瑕疵一看就知品相极好,更难得是只寸许大的玉面上雕着许多婴童,婴童的神态表情各异,有的微笑有的皱眉,生动之极。
宾客们俱都看呆了眼,发出“啧啧”叹声。
问秋将玉佩仍放回匣子,交给楚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长公主说君子当佩玉,送给大少爷戴着玩儿。”
魏夫人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差点没喘上来。
这么珍贵的玉石,这么精湛的雕工,又是大长公主所赠,就是珍藏起来当传家宝也使得,竟然给个庶出的子孙戴着玩儿。
魏大奶奶脸色更是难看。
去年她闺女做满月已经说是大办了,可比起这个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就算自己以后再生个儿子,难道还能越过魏琨去?
大长公主不可能再送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来。
到头来,大家记得的还是大长公主的玉佩还有明氏给的短匕。
一时,魏大奶奶既羡慕又嫉妒,看向奶娘怀里的魏琨也多了几分恨意与恼意。
有了大长公主的玉佩在前,楚晴准备的长命锁虽然金贵却也显得不那么出奇了。
问秋自是明白楚晴的想法,她就是来给楚暖长脸的,并不非要自个拔尖儿。因此将长命锁也交给了楚暖。
魏夫人心里突突冒火却只能侧转头当作没看见,笑着招呼宾客,“园子里有几枝桃花作了花骨朵,虽没全开,可瞧着粉嫩嫩的倒也好看,让老大媳妇带着去瞧瞧。”
客随主便,便有几人随了魏大奶奶往花园去,几位不爱动弹的便留在原处,喝着茶奉承魏夫人,“大长公主十几年没出来走动了,也不曾往谁家送过礼,还是府上有脸面,得大长公主青眼。”
又有人说,“瞧着大少爷就是个有福的,那脸盘还有眉眼跟侯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魏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应酬着她们,明氏却带上问秋与楚暖一道去了凝碧院。
回到屋子,楚暖猛地跪了明氏跟前,哽咽道:“伯母,我错了…”
第171章
“快起来,地上凉,”明氏忙俯身拉起她,“你身子没好利索,别不当回事儿,快到床上躺着去。”
楚暖应着起身,在炕边坐下,仍是拉了明氏的手抽泣,“都说患难显真情,这些日子我卧病在床,虽然动不了身,可心里明白,要不是伯母顾念,我跟琨哥儿都是没有活路的…早先只觉得我婆婆是个好的,待人亲切不笑不说话,这几天倒是想通了,她主持着府里的中馈,要没有她的吩咐,我这屋里怎么会被人这般简慢。”
明氏稍皱了下眉头,四周逡巡一番,轻拍她的手,“你还在养病,不用为这些事情费心,免得伤神。”
“不妨碍,已经强了许多,”楚暖摇头,续道:“我只悔当初在府里没好生孝敬您,却把二太太当成亲娘来侍奉,早晚请安不说,也常常做了针线活或者点心来讨好她,可现在,我差点没命,她连个面儿都不露…是不是我早点死了才趁她的心?”
明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止住她,“你啊,眼下就好生调理好身子,把琨哥儿教导好了,其余的事情不用管…我不能久待,家里还有一堆事儿,过个十几天明家表哥就要成亲,少不得我去张罗。”
楚暖知道魏明珠与明怀远就定在月底成亲,明氏确实忙碌,便依依不舍地道:“伯母要是闲了,还请常来看看我。”
明氏没作声,只笑了笑。
楚暖又对问秋道:“回去谢过大长公主和六妹妹,就说我记着她的情,以后会偿还她。”
“啊,这个…”问秋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五姑奶奶这话说的,难道自家奶奶三番两次来给她撑腰就是图她以后偿还?
这人算计惯了,可能早就没有真情了。
明氏也暗自摇头,没再多言,到正房院跟魏夫人辞行后,转身到了沐恩伯府楚晴那里。
周成瑾刚让人抬了只两人合抱的大瓷缸在院子里,瓷缸里养了三对金鱼,楚晴觉得新鲜,正捏了撮鱼食逗弄它们。
周成瑾在一旁道:“回头我再移棵莲花进来,让金鱼歇脚,还可以赏花。”
楚晴笑着说好,又道:“要开粉色花的,这周围都是树,想多点颜色。”
周成瑾刚要应,听到暮夏清脆的禀报声,“问秋姐姐引着大夫人来了。”
楚晴抬头,就看到穿着茜色妆花缎褙子的明氏自穿堂门走进来,她急忙上前两步,笑着招呼,“伯娘。”
楚晴今天穿了鹅黄色的小袄,头上戴着珍珠花冠,肌肤红润笑容明媚,看着就是生活极其悠闲顺意的样子。
明氏顿觉眼前一亮,心情跟着好起来,笑道:“在院子里晒太阳?”
楚晴拉着明氏来到瓷缸旁,“大爷刚买了金鱼回来。”
周成瑾躬身上前行礼,解释道:“跟阿晟去前街经过花鸟市场看到了,想着阿晴平常做针线用眼多,这个能养眼。”
明氏就抿了嘴笑。
楚晴红着脸嗔周成瑾一眼,扶了明氏进屋,“五姐姐可好?”
明氏叹口气把满月礼上情形说了遍,“不管怎样我算是对得起她,以后魏夫人就是想生事也得考虑考虑…阿暖这性子,希望她能好自为之吧。”
实话说,楚暖挺让她失望的,本来想经过这事,她能认识到楚家人都是同气连枝以后能互相照应着。可楚暖似乎没意识到这些,反而抱怨文氏没能来给她撑腰,又后悔当初没好生巴结自己。
这就是楚暖所谓的“错”,难道庶女孝敬嫡母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楚晴不好置喙,默了默才开口,“五姐姐素日就把情分看得轻,且由着她去,咱们尽到自己本分问心无愧就行了。”
明氏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反正日子是她过…以后还真不想再管她的事儿。”叹一声,唇角露了笑,“我过来是想跟你商量阿晟的亲事,你觉得定在五月可好?”
本来是打算七月的,现在改成五月。
楚晴狡黠一笑,“伯娘是想撂挑子?”
明氏“噗嗤”一笑,嗔怪道:“就你脑子转得快,说实话确实忙不过来,先前有你大嫂帮把手,眼下她照看孩子根本不得闲,我是顾得了东头顾不了西头。”
眼下,就有两件大事,一是明怀远成亲,成亲就在京都明家老宅子,虽说明怀中夫妻已经过来操持,但他们对京都不熟,少不得还要明氏出面。
另外一件就是春闱,早半个月就结束了,可迟迟没有发榜,据楚晟自个儿感觉说考得还行,进二甲没有问题。明氏自然相信他,眼下就等着一发榜,府里便要摆席宴客。
“改了也好,五月的话我也能过去凑个热闹,等到七月就不方便了。”楚晴扳着指头数了数日子,“就是不知道施家准备得如何,会不会觉得太赶了?”
明氏笑道:“施姑娘的嫁妆头两年就备好了,只等着有了合适人家就成亲。上次媒人还说,要不是觉得问名跟婚期间隔太短不好听,施家也想早点把喜事办了…施家人口多,我估摸着住的地方不太宽敞。”
嫁出去一个姑娘能腾出半间院子。
楚晴“哈哈”大笑,“那正好,就定下五月吧。四哥哥的住处收拾好了吗?”
明氏道:“等你想起来早就晚了,我已经让人把晚照阁后面加盖了一排罩房,本来还想再往外扩一扩,阿晟说舍不得旁边的杏树,这样足够住。正好天气暖了,我这就找匠人把屋子里里外外粉刷一遍,载上些花草树木。”
晚照阁离楚景的住处不远,周围种了十几棵杏树,杏花开的时候如云霞缭绕,非常的漂亮。
楚晴感慨不已,“以后四哥哥要敢不孝敬伯娘,我头一个不饶他。”
明氏启唇而笑,适才在明远侯府招惹的怨气尽数散去,又略坐会儿便起身告辞。
周成瑾见人走了,跟着进门问道:“大伯母过来干什么,刚才看着面色不太好?”
楚晴惊诧,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就两句话的工夫还能看出明氏有心事来。她不想提楚暖,只说了想让楚晟提前成亲的事儿,又问:“今年放榜怎么格外晚,往常年不都是考完四五天就能出来名次?”
周成瑾道:“主考官已经审完卷子了,共取了二百三十名,皇上有意选拔出几个有才能的,又让沈大人把这二百三十人的卷子再看一遍。估计,沈大人看中的就能参加殿试了。”
“要开始执行兴国策了吧?”楚晴又问。
周成瑾点头,“十有八~九,这批选中的考生应该会委以重任,五殿下也在观望。”
楚晴想了想道:“我希望四哥哥能外放,怎么觉得留在京都不踏实似的。”
周成瑾笑着抱抱她,“放心,没事儿的。”
提到楚晟的亲事,不可避免地想起婚期就在眼前的明怀远跟魏明珠。
算起来跟魏明珠也认识好几年了,相处得还不错,理当去给她添妆,楚晴便唤半夏抱来妆盒,找出一对赤金镶绿松石的凤尾钗。
这也是明怀远设计的样子,楚晴自打买回来就没有戴过,正好送给魏明珠。
楚晴是不打算往明远侯府去的,只能拜托周琳代为转交。
巧的是,周琳选出来的碧玉簪刚好也出自明怀远,两人不谋而合,彼此相视一笑。
大长公主瞧见了,叹道:“日子真是不经混,三月魏家姑娘出阁,下个月就轮到阿琳了。”
周琳不意话题会绕到自己身上,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楚晴忙替她解围,“五月里,我四哥成亲,连着几个月都有喜酒喝,可惜我捞不着。”惋惜之意甚浓。
大长公主便道:“等生完孩子寻摸几坛好酒,管你个够。”
楚晴毫不客气地应道:“那敢情好,就怕祖母心疼银子不舍得买好酒。”
大长公主指着她直笑,“看吧,这就是近墨者黑,阿瑾的好处你没学,尽学这贫嘴的毛病了。”
楚晴故作讶异道:“大爷有好处吗,没发现啊?”
大长公主笑得越发凶,都带出咳嗽了,浅碧忙上前给她捶背顺气。
嘻嘻哈哈中,一天就过去了。
过得两天,终于发了榜,楚晟预料得不错,虽然进了二甲,但名次并不太靠前,是三十二名。及至殿试结束,楚晟又前进了两名,是第三十名。
楚澍高兴得不行,当即商量明氏要摆席请客,替楚晟庆贺。
去年秋闱的时候楚晟给推辞了,这次却不再推辞,连着应酬三天,终于尝到了醉酒的滋味。
而明氏借着这股喜气,跟施家商量,把婚期改在了五月八日。
万晋朝的规矩,一甲三人在殿试后即可到翰林院任职,而二三甲的学生还需要经过朝考,根据名次分别授庶吉士、主事、知州、知县等等官职。
楚晟的成绩当不了庶吉士,却可以在六部选个主事的职位。楚晟选了工部的虞衡司,很不起眼的一个机构。
虞衡司掌管山泽采捕、陶冶金属等事,就是每年向地方征收野味、皮毛和翎毛以供军器军需,另外就是烧造瓦器和熔铸金属。
楚晴得知消息很是松了口气,周成瑾也笑,“这家伙精明着呢,不会往吏部或者兵部钻营,我也觉得工部好,油水最大,以后咱们发财有门路了。”
楚晴白他一眼,手里攥着百媚阁,每年都六七万两的收益,还想着发财?
周成瑾摸摸她白嫩的脸颊,“银子再多也不嫌多,就像徐嬷嬷说的那句,银子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银子却万万不能。”
楚晴听了突然觉得不对劲,对牢周成瑾的目光道:“你是不是跟四哥商量好了的?其中有没有五殿下的谋算?”
第172章
周成瑾目光闪动,有些时候他不想让楚晴跟着担心就会瞒着她,可既然她问起,却不会欺骗她,当下“嘿嘿”笑两声,“先前见过两次,商量过此事。”
楚晴侧了头不理他,周成瑾绕至她面前,正了神色道:“我觉得这个职位挺好,你不信那个…难道还不相信我跟阿晟?”
楚晴抬眸瞧上他的眼。
不知自何时起,他眼中的邪气与流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小觑的刚毅果断。
这样的他不值得信任吗?
楚晴嘟着嘴道:“四哥哥是要支应我们四房院,给父亲养老的,万不能出事。”
周成瑾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了下。
明怀远成亲后没几天就轮到周琳出阁,因是嫁到京外,需得提前两天发嫁妆,跟姐妹们话别的日子也提前了。
楚晴给她准备的添妆是一套红宝石头面,有分心、挑心、顶簪林林总总七八样,用只铺了宝蓝色姑绒的匣子盛着,精致又华贵。
大长公主也惦记着给周琳添妆,还特地将楚晴叫到了过去,指着面前大大小小的匣子道:“手头上就这几样好东西,现下给你们分分,再要别的也没有了。”
这话说得何其伤感。
周琳眼圈一红就要落泪。
楚晴却歪着头做不信状,“祖母没有藏私吗?”
大长公主恼不得笑不得,又把罪魁祸首骂了一遍,“好好的小姑娘被阿瑾带坏了。”
楚晴连声附和,“没错,没错,趁着他没在,祖母多骂几遍,免得他知道了记恨祖母。”
这下便是周琳也撑不住笑出声,先前的忧伤一扫而光,盯着楚晴不知说什么好。
楚晴“咦”道:“看我干嘛,赶紧让祖母快把东西分了,万一祖母反悔了呢?”
大长公主笑得前仰后合,却真的把匣子一一打开,先挑出两套鲜亮的赤金镶宝头面给了周琳,“你是新媳妇,戴着喜庆,”接下来给了楚晴一套珍珠头面和一套翡翠头面,“你都老媳妇了,过了新鲜劲儿,这几样不出眼的给你。”
周琳知道楚晴向来喜欢玉石,而自己更爱戴金饰,便高高兴兴地道谢接过。
大长公主又递给楚晴两样,“这是给我曾孙女的,你可不许昧下。”
孩子还没出生,大长公主却先送上礼,就好像预示着自己不能亲眼见到似的。
楚晴莫名地感到恐慌,面对大长公主的打趣也笑不出来了。
告辞离开的时候,楚晴寻个由头问浅碧,“祖母最近身体如何?看着似乎比往常健旺些,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似的。”
浅碧咬咬唇,默了会儿才道:“许是知道奶奶有孕,大长公主心里高兴…上次太医来把脉,说过一个词儿,说大长公主的身体就像内里朽烂的大树,外表看着郁郁葱葱的,其实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经不住。”
楚晴深吸口气,“天气暖了,以后中午我过来陪祖母用饭。”
“我正想跟奶奶说呢,这阵子都是二姑娘陪着,大长公主胃口开了许多。既然奶奶过来,那我吩咐人备点口味清淡的菜。”
楚晴没客气,点头应允。
第二天是给周琳添妆的正日子。
周琳人缘不错,来添妆的人也多,挤了满满一屋子。这些人楚晴大抵都认识,陪着说了会话,碍于身子不方便,先回了观月轩。
没想到魏明珠也跟了过来。
因新婚才一个月,穿着很鲜亮,上身是玫瑰金绣着大红芍药花的褙子,底下则是条正时兴的十二幅湘裙。
发髻已换成妇人发髻,插一对凤尾钗,凤尾上镶了绿松石,非常亮眼。
可神情却有几分憔悴,眉间像是笼着淡淡轻愁。
楚晴吩咐暮夏沏了茶,笑盈盈地问:“换了地方还适应吗?”
魏明珠点点头,却是答非所问,“我不后悔。”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并没有人问她是否后悔,她却这样讲,是不是内心里其实是后悔了?
不待楚晴询问,魏明珠已经解释,“我觉得挺好的,兄嫂待我很和气,尤其是嫂子,非常容易相处,下人们也规矩,跟我之前想的商户人家不太一样。”
楚晴微笑,“明家能延绵百年不倒,肯定是有底蕴的,就看我大伯母就知道,如果不说,谁能看出她是商户出身?以前大伯母就跟说过,明家对媳妇并不苛刻。对了,表哥对你怎么样?”
魏明珠迟疑会儿才回答:“还行,相敬如宾…定亲之前他跟我说过,他先前有个非常契合的人,虽然那人已经过世,他却始终不能忘怀。他也说会尽力不让我受委屈。我们…我觉得很知足,每天能够看见他…阿晴,你肯定不知道,他看书的时候有多美。院子里的桃花开了,他坐在树下看书,穿着雪白的道袍,风一吹,花瓣落在他身上…我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惊了他。”
楚晴怎会不知道?
那年冬日,明怀远坐在梅树下弹琴,人美如画,琴美如歌,恍如仙境。当年的她也是看痴了去。
可是,再怎么美的人也当不得过日子吧?
楚晴又问:“你偷看表哥可被他发现?”
魏明珠脸上现出几分羞涩,轻轻点点头,“他冲我笑,还问我有何事。”
这就是明怀远,他即便不喜欢女人,但也会温文有礼。
只是,这情形若是换成周成瑾,倘或知道她在偷看他,定然会捉了她过去,贴着她的耳边说:“看够了没有,没够的话回屋让你使劲儿看。”又或者,揽了她在怀里,不由分说地亲吻她。
想到这些,楚晴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忙收敛心神,问道:“表哥真的定下往贵州去了吗,几时启程?”
“原先说成亲半个月就走,可嫂子说不必赶那么急,总得在新房住满一个月。再者家里有车行跟着一道,误不了上任就成,后来就定下四月二十六的日子,还有六天,夫君让我回娘家住几日。”魏明珠嗟叹一声,“这一去恐怕好几年见不到面了。不过离得远也有离得远的好处,万一过得不如意,爹娘看不见也不用跟着操心。”
又是这样教人伤感的话,楚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借着续茶的空当缓了缓情绪,笑道:“对呀,明家有车行往贵州跑,咱们可以托他们带书信,你别到时候犯懒不肯写,或者认识了新朋友就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