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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你… ...”
然后我也哭了。
我现在想起来还会哭的。
到我老得快死掉的时候,用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巴跟自己最小的曾孙女儿讲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会哭的。
帮我忙的是黄欣,她带我去的录音室在滨江的一栋公寓里,她说老板也是相熟的朋友,只要时间协调好,不耽误别的工作就可以免费借给我,还可以帮我制作。老板叫做罗文,是个萨克斯手,我一时没有认出他来,直到在他的制作间里看见一个用发绿的小珍珠做的南美风格的贴画,我才想起来,原来在黄欣的生日会上,我们曾经见过。
“那其实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罗文说,“很早前我就见过你。不过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嗨,我这人多少有点脸盲,”我鼓捣着录音机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设备,“《西游记》里面,唐僧换了三个演员,你们知道吗?我看电视的时候都没看出来。”
“你嗓子不错,可以当专业歌手的。”罗文说。
“那可不敢当。唱着玩玩就。”我说。
“灌这个唱片不是去参加比赛海选什么的吗?”
“没有!我可没什么明星梦。”我说,“就是送人当礼物。”
“男朋友?”这个罗文一句接一句地问我,很是八卦。
“对。没错。”我大大方方告诉他又能怎样,“男朋友过生日。”
“难怪了,你这次看上去比上次聚会的时候状态好多了。”
罗文说。
黄欣喝了口咖啡:“你这个男朋友究竟是个何方神圣?什么时候约出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吧?”
我轻轻一笑,没有马上答应,要不要去见我的朋友们呢?这得先问了欧先生才好。
第八章(2)
事情不巧,白羊座的欧先生在四月份过完生日之后,一直都非常忙碌。我们之间能够见面的机会都很难得,有一次他从香港回来在杭州开会,然后又要去北京,为了能找他,我下了班坐火车从上海去杭州,就在西湖旁边他开会的酒店里要了房间等他,趴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了两个电影,睡了一觉,他在夜里两点多钟才敲门进来,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我把他西服脱下来,把他拽到被子里,拍拍他脸:“看着您了!就在电视新闻上,发言来着… … ”
“我在镜头上怎么样?”他打了个呵欠。
“还行,没有本人好看。下回再要上电视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给您化点妆。”
“胡说八道。”他卷到被子里看着我笑起来,摸了摸我头发,一副倦容。从前我们没好上的时候,他讽刺挖苦我真是语言丰富,尽其所能,现在我说什么荒诞不经的话,最厉害的也就是这么一句,还语调温柔。
“怎么总找您开会呀?别人都是废物吗?地球没您不能转了吗?”
“股市太热了,有人在兴风作浪。国家正预备出台各种管理措施,总要听人意见呀… …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闭上了,“要听我意见,你总得有理有据地说明白,又不能只讲半句,又不能瞎说… … ”
我把被子给他盖好,在他耳朵旁边说:“那这得忙到什么时候
呀?下星期六,我朋友聚会,您会在上海吗?您去得了吗?”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睡熟了。
我倒是精神了,仔细研究他的脸,打算给他眼圈上抹点遮瑕膏。
… …
我没能把忙碌的欧先生带去朋友们的聚会给她们看看,但是那次我见到一个熟人,也算是意外惊喜。我们正唱歌儿猜拳呢,侍应生先送来两瓶最贵的香槟,两大份果盘,我们说送错了吧,我们没点这个呀,他说没错的,是一位女士送的。女士?哪位呀?然后她推门进来了,居然是我绕不过去的段晓书姑娘。
段晓书看上去状态不错,妆容浓艳,大长卷发用香奈儿的卡子别住,顺在一侧的肩膀上,一条黑色的小裙子,踩着镶满水钻的高跟鞋,浑身上下好些个闪瞎人眼的首饰,比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像又升级了。包厢里我和黄欣几个一见是她都没说话,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谁把她招来了?我们面色不善,段晓书却好像话剧演员,眉飞色舞,抑扬顿挫,带着大钻戒的尖尖细指给每个人都倒了酒:“我刚才走廊里看见悦悦打电话了,好久没见,我都想你们了,大家都还好吧?咱们喝一杯。”
我们毕竟也都是出来工作的场面人,不想让气氛太尴尬,我便喝了酒,然后问她:“晓书呀,我见到你也是挺意外的,没想到你还能送酒给我们,你最近忙些什么呢?还
跟周先生在一起吗?上次带我去看的那个房子住的还舒服吗?”
“老周对我挺好的,我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呀?”晓书笑眯眯的,“哦,你说那个房子,还不错吧,装修出来了,我一直也没往里面搬,虽然是江景,虽然是豪宅,但是我觉得还是有点小,才八十多米,老周最近刚给我买了一个别墅,等家具呢,都是从瑞典运来的,弄好的时候请你们去开热闹热闹哈… … ”
我明白了,段晓书送酒给我们其实主要就是为了这桩事情,她在上海买别墅了,那个江边的八十多平米的高级公寓她没看上,她要搬到大屋里面去了,满是高级木头的北欧家具,每一件的价格可能都会让我这种收入的银行职员吃土半年,这是她来到上海的第五年,她要彻底变成一个阔太太了,要是这世界上她最想要一个人知道这事情,恐怕就是我,我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她,这人精瘦巴拉,估计平时也不吃什么东西,全靠一个跟人斗气的精气神吊着,这很有可能是全上海生命力最强的女子!
“你呢?悦悦,你怎么样?”她又给我带了一杯酒,“我听老周说起你的男朋友了,还总想着见一见呢,哎你可别把他藏起来… … ”
“别闹了,”还没等我答话,黄欣在旁边说,“怎么可能不藏起来?你是哪位呀!江悦怎么还敢让你看着男朋友?她又不是没记性
,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这话直得好像根棍子直直捅到段晓书脸上,她放下酒杯:“不跟你们说了,我那边还有朋友一起玩呢,我帮你们结账吧。”
“哎,不用。”我连忙叫住她,“一共也没有多少钱,我们都是AA。”
“真是的,客气什么呀,我今天股票赚得多。你就别跟我争了。”段晓书说完就走了。
她走之后,包厢里面的我,黄欣,卢叶丹,朱琳琳都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气氛原本是愉快的。四个靠自己小小双手赚钱的女孩子乐乐呵呵地唱歌儿,突然一个投机者来了,虽然嘴脸恶劣,但却用真实的经历告诉我们,她好好地经营男人,其所获利要远远高于我们认真地自己努力。
“我就是有点好奇。”黄欣忽然说,“她,她们,是怎么做的呢?让我看到一个好玩意,卡地亚的手镯,江诗丹顿的手表,还是车子,大别墅,能张嘴跟男人要吗?我要这个,你给我买…这话怎么能张嘴说出来呢? ”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我做不出来… … 我都不敢跟我自己爸妈要东西,我从小就不。”
“不过,如果不送你礼物的话,怎么证明他是爱你的呢?”卢叶丹说,“只用嘴巴说吗?”
电视上在播宝格丽的广告,蛇头手链,镶嵌着绿色的宝石,我没再说话,但这事情往我心里面去了。我心里还是不太痛快,我打算跟欧先生作一作
,跟他要一件好礼物。一来因为段晓书这一次真的让我不舒服了,二来他没有能来参加我跟朋友们的聚会,这让我更不高兴。
但我跟他没作成。
第八章(3)
后来的一个周末,我跟欧先生吃饭看电影之后,路过国金的宝格丽店,我们当时拉着手,我的脚步很慢,脸朝着橱窗里面看,欧先生留意到了:“悦悦你看什么呢?咱们进去逛逛?”他刚说到这里,我的脸就热了,是呀,我在干什么呀,我这是在跟欧先生要东西吗?我赶快说,没看什么,我就照照镜子,哎您看看,我这里头发是不是有点乱了?他笑着帮我弄了弄头发,然后我赶快把他给拽走了。欧先生没再坚持。
这时候我忽然开始理解了一件事情,能够花男人的钱,从他们手里要下来东西的,实际上是段晓书这种类型的女孩的素质和能力,就像我写报告谈客户做PPT,拿到合同自己赚薪水一样,是要学习的,在实践中摸索经验的,就像我们会加薪晋职一样,她们也会越要越大。
这个体会后来我跟段晓书谈了,我也问她,是怎样能够克服心里面一个骄傲的门槛,手指头往前一送,告诉身边的男人,我喜欢这个,我要这个呢?
这时候的段晓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色苍白,一脸病容,听我这样问,她还真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冷冷一笑:“谁会做那么没出息的事情?我从来不跟男人张嘴要东西。从前的男朋友们,还有老周,都是主动给我的。”
“主动给你?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我问。
“… … 我也不说我喜欢,
种草,你不懂吗?在他们心里面种草。翻杂志的时候问问他这个好不好看,闲聊的时候说我女朋友又买了那个,还有那个大别墅,我也没说我要个大别墅,我就说,我不想要那个小公寓了,你自己留着吧,根本地方就不够大,我爸爸妈妈来的时候要怎么安排呢?还不如不搬过去,然后,然后他就会自己捉摸了,他要是喜欢你,总要送礼物给你的,想要你心里高兴的。”
我听完之后体会很久,半晌才说:“哦… … ”
段晓书看着我:“别问了,也不用学,你根本学不会,你做不出来。”
我当时坐在她病床旁边,正在给她削苹果,听这话手停下来要跟她理论,段晓书见我又要翻脸,马上摆了摆手:“哎哎,你不用急,我可不想吵架,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或者你没有女人味儿,正相反,你胸那么大,非常性感,但是要礼物这事情跟这些都没关。”
“那跟什么有关?”
“悦悦,你只跟自己爱的人,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对吗?你不会为了得到物质上的东西,一个什么礼物而去找男人吧?”
“当然了,否则还有什么意思?”我说。
“这就是不同咯。我跟谁在一起,跟谁好了,都要先去考虑,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我图的就是这个,自然我能得到。而你不一样,你只跟自己喜欢的男人相处,恨不得使尽浑身手段去追求他,那
你们能在一起,对你来说就是礼物了,你就满意了,那你还会跟他要什么呢?说到底,悦悦,你谈恋爱太纯洁了,你还停留在高中阶段,你呀就是个小孩儿。”
段晓书在得到周先生的大别墅之后很快就引火烧身吃了大亏,但是这件事情,她倒是看得明白。我当时多年轻呀,谈着一场孤注一掷的恋爱,以它的浪漫纯粹为荣,以对金钱和物质的计较为耻。我想聪明的欧先生也早就看清楚了,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呵护着这个小孩子一般的爱情。我跟他在一起两年多的时间,除了我生日和节日的时候他送的一些香水和包包的礼物,我没有跟他要过一件贵重的首饰手表,更不用说车子房子。但是他待我不是不慷慨的,我随他去了一次欧洲旅行,那是我第一次出国,王菲在香港开演唱会的时候,他的朋友还把我带去了后台跟天后合影,欧先生也曾利用自己的人脉帮我拿下好几个大合同,他朋友一个十位数的存款经过我在我们银行存放了半年时间,我拿到的奖金够买好几个宝格丽的蛇头手链了,当然这也是拜他所赐,只是中间增加我的工作和别人参与的环节,来自于他的礼物就都巧妙地变成了我自己努力的成果… …当然比起来到最后他送我的那个让人震惊的礼物,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 ...
变身怪徐冬冬再次出现在一个
下着毛毛雨的下午。
我被乔安娜委派正在会议间里跟客户谈一个特别艰难的事情。前台的小妹妹推门进来,有人找。我抓住时机赶快站起来,抓住对方的手握了握,杨总呀,您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们银行里就是这么决定的,要不然您再试一试别的单位,需要我介绍关系的话,我就给您找!
叫杨总的男士跟我差不多年纪,是个壮汉子,打扮得不好,头发衬衫西装和鞋子都不好看,手心里面全是汗,脸上挤出来一个特别困难的笑容:江小姐,之前不是谈得好好的吗?怎么就忽然不通过了?
我唯唯诺诺地一边送他往外面走,一边跟他说,这是老板们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
杨总说,那您能不能告诉我真实的原因,我把我的材料再做修改。江小姐,我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您跟的,之前你们的评估,您给的反馈都那么积极,忽然间就给枪毙了,您看我等您的贷款都等了快三四个月了,我这个时间成本谁来跟我算呢… …我不要求别的,您就给我一个真实的原因吧。
我们当时已经走到了门口,我看了看杨总,心里面叹了一口气,我不能说出银行不放他钱的真实原因,也不想要撒谎,我说,我不知道。
杨总情绪激动,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忽然推了我肩膀一下:“你们骗人!”
我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手里的咖啡都洒了,后脑勺撞
在墙上,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杨总被一个人扑在了地上。
第八章(4)
我反应过来看明白那是谁的时候,杨的脸上已经吃了两拳,打人的薅着他领子把他头往地下撞了一下:“你再来一下试试!”保安和同事们上来把两人分开,杨总脸红脖子粗还要上去撕扯,却差点没被对方一脚飞在脸上。我赶紧擦了身上的咖啡,冲上去一叠声跟杨总道歉,快速地解释,事情失控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杨总您千万别计较这位是我弟弟从小脑筋不太好不知道咱们这里的事情杨总您可是大人别跟小孩儿一般见识。打人的在后面说,谁是大人谁是小孩呀?大人大在哪里了?跟女孩儿动手,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我狠狠回头,对那个扑上来打人的家伙大声吼了一句:“徐冬冬你给我闭嘴!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我那一嗓子都快喊出海豚音了,然后周围忽然就安静了,这个瞬间,徐冬冬的脸又让我熟悉起来,又是五年前的那个小孩儿了,下巴颏发软,要哭要忍住的样子,他紧紧瞪着我,一字一句:“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都没等他话音落地,当下手臂一扬,恶形恶状:“我让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快给我有多远走多远!”
徐冬冬一把把架在身上的几只手都给甩开了,转身而去,大步流星。
我指着他的背影,对包括杨总在内的所有人笑了一下:“家里面惯得,对不住大家。”
泼我咖啡的杨总或许是知道了厉害,
或许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他气呼呼地走了,没再追究挨打的事情,也放弃了追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获得贷款的事情,他这也算是放了我一马。
我在洗手间里换衣服补妆的时候收到了徐冬冬的短信:我在你们对面星巴克等你。
那个片刻我烦透了,自言自语道:等去呗。
… …
可那天我们还是见面了,就在银行对面的星巴克。
“前台把你电话给我的。我问,她就给了。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
两件事儿。
一是那天我家的事儿,我不该那么说你男朋友。也不该那么说你。我跟我爸爸打听了一下,他也说那人不错,什么都不错… …但是我也先跟你说说清楚,让我叫你小阿姨,我就是叫不出口。反正我叫不出口。你以后也别想让我这么叫你。我不高兴。然后是今天的事儿。我不该打人。但是我也是没忍住。那个人就不该碰你。别说打他了,我当时弄死他的心都有… …但我还是跟你道歉,这是你工作的地方,我不应该这样… … 姐姐,对不起… …”
我在写字间做完手里的活计,过了三个小时,下了班才去星巴克。我没想让徐冬冬等我,我就是不想要见他。可是他还在,就在窗子边,一直等我,老老实实地道歉,也老老实实地跟我说了我们在机场擦肩而过的那一幕。
我对他的懊恼和厌烦在这个时候少了很多,我还得承认一
件事情,我们之间,或者说至少我对他,从心底里有一种超乎别人的亲近感。我们隔了很多年没见,可他年少胖胖的时候跟我学英语那一幕一幕的情景都在眼前,有一次我让他给我读一篇美国总统的演讲稿,这个家伙读了几句说自己脚疼不想读了,我说你怎么会读课文读得脚疼呢?他说姐姐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都是用脚在使劲儿,姐姐快别讲了,陪我打游戏吧… …我也忘不了他为了我揍了韩冰的事情,他看着韩冰挂彩之后费了大劲憋着笑的样子… …他现在是一个精瘦颀长的小伙子了,可是我仔细看看,在他咬嘴巴,在他软了下巴的表情里,仍能在那张脸上找到他胖嘟嘟的小时候的痕迹,就是这亲近感让我烦他也烦不起来劲儿,更何况他刚刚打人还是因为我先被人欺负了,他要给我出气。
“嗨… …事情挺复杂的。”我喝了一口咖啡,“杨总其实人不坏,做的项目也特别好。我们老板原来都批了的,后来等于是反悔了,也难怪人家急。说来话长。”
徐冬冬看看我,他明显感觉到了我对他的原谅,自己也放松下来,然后得寸进尺:“说来话长就说说呗… …”
我下了班,也没什么事儿,欧先生仍然在北京开会,没有人等着跟我见面,我跟徐冬冬絮叨一番也当减压,便把事情跟他讲了一遍:杨总是春节之前找到
我们银行的,他的生意很有趣,是个电气节能发动机的研发项目,要申请大约两千万的贷款。这笔钱对于银行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而且是新兴产业,国家有政策扶持,我整理了他们的材料,写了计划书给上面,当时是春节的时候赶出来的,在交给乔安娜之前欧先生还帮我改过,呈上去很快就被内部批准了,可就是签约放款的当口,上面的老板们忽然改了主意,不放款了。
“那是什么原因呢?”徐冬冬说。
“刚才杨总急了推我一把也是因为这个,真实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他。”我说,“因为银行把要放给他的预算给了别的业务组,再明白一点说,银行拿着大钱炒股去了。实体经济就是周期长,而股市现在大红,利润率太高了,所以把热钱全都吸走了。”我看看他,“不过据我所知,你们家可是既得利益者,这一轮你爸爸赚了大钱,没错吧。”
徐冬冬扬了扬眉毛:“应该是吧,他天天都很得意。”
“谁能不得意呢。”我说,“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去吃四川火锅怎么样?我请你。跟我说说耶鲁的事儿,再说说你是怎么学会打架的,刚才那几下子很专业嘛… …”
徐冬冬听我说要请他吃饭了,特别高兴,脚步轻快地跟在我后面,伸长了胳膊帮我开门,我在大门玻璃的倒映里看见他年轻的愉悦的脸,心里面想着,刚才在银
行里女同事们纷纷跟我打听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个一个弟弟,长得那么好看,我要是把这话告诉他的话,他不知道会骄傲什么样呢。
第八章(5)
徐冬冬在火锅店要了一大桌子的菜,他也是饿了,吃牛肉吃得好像恨我一样,我给他倒了山楂汁:“喝点吗?”
“不要,里面加糖了。”
“你不吃糖?”
“去美国之前,不是你不让我吃糖的吗?”
“哦… …”我想想,“好像有这么回事儿。我还跟你说了什么?”
“你让我去了美国千万别落单。否则容易被人打。”
“被人打了吗?”
“过日子的时候没有。”他想了想。
“那是什么时候被人打的?”
“冰球场上。不仅得会打冰球,还得会打架。刚开始挨打,慢慢就会打人了。冰球队里面这个角色叫做,执行者,听说过吗?”他说,“两个队一个犯规,一个不服的时候,可以专门有人打架解决。”
我点点头,年轻是多么好呀,你都不知道有多少改变自己的可能性,小胖子徐冬冬居然变成了冰球队里专事打架的执行者。我心里面充满了敬仰,也暗中替几年前的韩冰感到幸运,幸亏当时给他开瓢的是小胖子而不是执行者徐冬冬… …
“当然也不仅仅是冰球,除了这个,我什么都玩,篮球,橄榄球,冲浪… …反正什么都会一点,都不精,但也不是笨蛋。”他摇头晃脑,眼睛亮晶晶的。
“书呢?念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念了什么专业?拿了什么学位?这次放完假之后回去还要深造什么?”我笑嘻嘻地说,“那可是耶鲁
呀,我等着你跟我详细讲讲呢,我这辈子去的话,估计也就是去旅个游了。”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我停学了。”
我们中间隔着咕嘟嘟冒泡的火锅,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听错了:“… …什么?”
“我停学了。”徐冬冬又说了一遍。
我脑袋里面瞬间闪现了无数种可能去解释这个事情:徐冬冬违纪,吸毒,滥交… …或者他打冰球伤残了,都不是。
“拿不下来学分,念了三年,连一年的学分都凑不齐。我不得不停学,否则就得被劝退。”他平静地说,脸上还是刚才说起自己会多少运动一样那个兴致勃勃的模样,好像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 …怎么可能呢… …”我难以消化这件事情,徐冬冬呀,小天才徐冬冬,十五岁就在中国高中毕业的徐冬冬怎么可能在耶鲁混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水土不服吗?”
“我觉得没意思。”徐冬冬说,“我爸让我去学数学和金融,他自己原来是石油工人,现在手里拿着那么多钱在股市里面兴风作浪的,还背着我妈妈跟很多女人兴风作浪,那,姐姐你说,我在耶鲁学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好好玩儿呢。”他也是笑嘻嘻的,完全就是不当回事儿。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但是我没有反驳他,就像夏天的虫子看不见冬天的冰一样,我没去过耶鲁,我不知道他上了什么课,
我不知道他爸爸的财富给了他多少保障,又剥夺了多少存在和努力的意义,我觉得哪里不对,我觉得无论在得意的时候还是窘迫的时候,人都不应该这么过,年轻的时候总应该把书念完,尤其像他这样有天赋的小孩儿,更不应该浪费了自己,但这事情实际上跟我有多大的关系呢?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我们吃完火锅已经快九点了,毛毛雨变大了,他的车子停得远,我们没有伞,我被雨点砸得心烦意乱的。上了车子徐冬冬还想去找个游乐场打游戏,我说不我回家,我明天还要上班,得早点回去睡觉。他没再要求,开车把我送到我家楼下。
我把手袋顶在头上,开了车门出去,没走几步听见他在后面把我叫住:“姐姐!”
我回过头来,他就站在挺大的雨里,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看我:“你不生我气了吧?”
“不生你气了。”我摆摆手,“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咱们两个还能再见面吗?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我愣了一下:“... …没什么事儿的话… …找我干什么呀?看面相吗?”
“在耶鲁念书不怎么好玩儿,打冰球也不怎么好玩儿,”徐冬冬说,他又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低,我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