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馆是江三爷正妻戚氏的住处。这会儿戚氏正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双眸看着直挺挺站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着一袭碧蓝色襦裙,梳着精致的双丫髻,一张脸儿秀气清丽,眉宇间却一股倔强。
正是谢茵。
戚氏瞧着谢茵这张酷似谢姨娘的脸,越看越心烦,过不了几年,这谢茵和那谢姨娘一样,也是个勾人的贱蹄子。到时候,府中那么多年纪轻轻、样貌堂堂的公子,她随便勾一个,就足够她享福了。戚氏睚眦必报,虽然恨谢姨娘,恨屋及乌厌恶谢茵,可平日里大多是小小的刁难,并未有实质性的为难,毕竟戚氏行事磊落,若谢茵不犯错事儿,戚氏也不会白白冤枉她。
可这回,她抓住了把柄,岂能轻易饶过。
戚氏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过那个鎏金水波纹镯子,对着谢茵道:“你倒是说说看,这镯子,你是从何而来的?”谢家没落至此,如今谢姨娘颇受江三爷的宠爱,若有些漂亮的首饰,倒也是正常的。可谢姨娘偏生自命清高,不许江三爷在她身上花太多银子,穿着打扮,皆是一个普通姨娘该有的用度。这事儿搁在外人眼里,自然夸谢姨娘知书达理,到底是出来的姑娘,可戚氏却觉得她虚伪至极!不管怎么说,这鎏金水波纹镯子,断断不会是谢姨娘给谢茵的。而且,她若是记得没错,她瞧过小侄女戴过这镯子。
谢茵瞧着戚氏手里的镯子,吓得小脸都惨白了几分,之后才努力平复情绪,颤着声儿道:“这…这是,这是妙妙送给我的。”
戚氏俏脸僵了僵。
她知晓这位小侄女素来出手大方,前些日子二人这般交好,若是小侄女送了谢茵一个镯子,倒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戚氏看着谢茵的脸色,心里仍然存着疑惑,便叫丫鬟去请了乔氏。
谢茵战战兢兢站在原地,脑袋里“嗡”的一声。她虽然讨厌江妙,可她知晓江妙心思单纯,是个善良的。念着往日的情分,她一定会帮她的。一定会的!
乔氏听说闺女和薛今月玩得开心,打算拿些点心过去瞧瞧。她正准备去锦绣坞,恰好遇上的戚氏的贴身丫鬟,说是有急事找她,便先去了戚氏的菡萏馆。
一进去,就看见戚氏满脸怒火,而面前,则站着谢茵。
乔氏含笑道:“三弟妹这是怎么了?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戚氏脾气火爆,性子直率,同江二爷的妻子冯氏素来不对盘。戚氏的人缘,也比冯氏差些。可乔氏晓得冯氏那性子,是个表里不一的,妯娌之间,她倒是愿意同戚氏走得近些。
戚氏起身,将手里的鎏金水波纹镯子拿给乔氏看,问道:“大嫂,你可觉得这镯子眼熟?”
乔氏对首饰素来敏感,她的首饰虽多,可只要瞧过便记下。如今瞧着这镯子,立马就认出了是自家闺女的首饰,再瞅瞅静静站在一旁,眼眸含泪的谢茵,也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乔氏未直接说,只笑笑道:“这镯子妙妙也有一个,怎么…”
戚氏道:“大嫂明白我的意思。”说着,她看了一眼谢茵,“这镯子是这丫头的,我瞧着她的身份,压根儿戴不起这镯子,便觉着不对劲,问了问。可这丫头说是妙妙送的,说话的时候却神色慌张,我才越发觉得奇怪,便想着问问大嫂。怎么,大嫂不知道?”
乔氏道:“妙妙自个儿有主意,这些事情,倒是没同我提过。”
戚氏哪里会不晓得。小侄女虽然懂事,可年纪还小,这些个首饰,若是乔氏这个当娘亲的不管,指不准会被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拿了去。乔氏不知,戚氏心里越发笃定了三分。这会儿江三爷正陪着谢姨娘出去,谢茵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撑腰的,戚氏知晓这机会来之不易,便对着乔氏道:“大嫂知道我是个实诚人,若是我冤枉了这丫头,愿意同她陪个不是,可我眼里最容不得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儿…”
她顿了顿,看向乔氏,继续道,“若是大嫂答应,咱们就带着这丫头亲自去妙妙那儿问个清楚,大嫂意下如何?”
乔氏知道她的急性子,而且若真是谢茵手脚不干净,这人自然留不得,省得日后教坏了她的闺女。乔氏看了一旁楚楚可人的谢茵,对着戚氏点头:“也好,今儿今月正陪着妙妙一道玩,我正好要过去看看俩孩子,顺道去问问此事。”
第 16 章 吭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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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和戚氏走在前头,后头跟着谢茵和几个丫鬟。
远远的,就瞧着锦绣坞院子里,俩小姑娘正在踢毽子。江妙年纪小,个儿比薛今月矮上许多,这会儿踢起毽子来,倒是有模有样的,咧着小嘴,露出漏风的门牙,面颊也是粉扑扑的。戚氏今日虽然是为了出气,可到底是真心疼爱这个小侄女的。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小侄女这般活泼可爱的模样。
戚氏进门也有十载了。她是见过江妙刚出生时候的模样,生得瘦巴巴小小的一只,娇弱的不得了。乔氏是美人儿,生出来的闺女自然也是玉雪可爱,但总是病怏怏的,难免少了几分稚龄女童的可爱娇憨。
戚氏笑笑,看向乔氏:“妙妙这阵子气色可真好。”
说起这茬,乔氏也笑了。她点了头,道:“旁的我也不求什么,只求妙妙能健健康康的。”
江妙瞧乔氏进来,忙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扑倒乔氏怀里,奶声奶气道:“娘。”然后探出小脑袋,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戚氏,“三婶婶。”声音又甜又糯,听得人心都酥了。
戚氏低眸,看着这张肉肉的小圆脸。长胖了些,当真是愈发可爱了。
后头的薛今月也跟着喊了人,虽然缺了俩门牙,却丝毫不影响小姑娘的娇憨可爱。薛今月穿着一身碧蓝色襦裙,梳着丱发,眉心是一抹米粒大的朱砂痣,她见谢茵也跟在戚氏的后头,小脸倒是没往日的乖巧和善,眼睛红彤彤的,仿佛刚刚才哭过呢。薛今月不喜谢茵,这会儿看着谢茵穿着和她一样颜色的裙子,小眉头就蹙了起来。不开心了呢。
一行人进了屋,乔氏坐在黄花梨六螭捧寿纹玫瑰椅上,怀里抱着江妙。薛今月乖乖巧巧的坐在乔氏身旁,晃着俩小短腿,正吃着果盘里刚切好的新鲜瓜果。
戚氏瞅着江妙,微笑道:“妙妙,今儿三婶婶有事情要问你,妙妙得答应三婶婶,要说实话。”
戚氏生得美,笑起来自然是艳光四射,江妙倒是喜欢这位脾气火爆美艳动人的三婶婶,遂点点头道:“嗯。”
谢茵就站在几人面前,小脸惨白如纸,杏眼巴巴的看着江妙。
可是江妙却未曾正眼看她一眼。
谢茵心里着急,可这会儿什么都不能说,只盼着…只盼着江妙足够聪明和心善。谢茵攥着手,手心儿冒汗,紧张极了,心里已后悔了一千次一万次。该将这镯子藏好才是。
戚氏将袖中的镯子拿了出来,问江妙:“这是三婶婶从这丫头的手中得来的,妙妙可认识?”
江妙看着戚氏手里的鎏金水波纹镯子,双眸怔了怔。
她记性好,这镯子她戴过几回,自然是认得的。而且她还记得,那会儿她同谢茵交好,谢茵还多看了这镯子几眼。兴许是骨子里的傲气,谢茵同她往来的时候,她也想过送她一些漂亮首饰和衣裳,可谢茵每回都拒绝。那时候,她心里还高看了谢茵几分。那日她见谢茵看这镯子,以为她想要,就想着送给她,反正不过一个镯子罢了,未料谢茵却没那个意思。之后呢,这镯子不见了。玉琢着急的不得了,毕竟主子是个六岁女娃,首饰不见了,头一个有嫌疑的便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她自然是信得过玉琢的。而那时,她心里有几分猜测,可又觉得谢茵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是,若是这事情闹大了,最后当真是谢茵做的,那一个小小的镯子,兴许会毁了一个人。
多大点事儿啊。不过一个镯子而已,她要多少没有?
她没让玉琢去告诉娘亲,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这辈子,一切重新来过。
江妙抬起眼,见谢茵的眸子亮的惊人,仿佛是开心她终于看她了。江妙垂了垂眼,想起上辈子,她倒在地上,身体难受的厉害,想来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谢茵和陆行舟——希望他们把装着药丸的小瓷瓶递给她。
江妙笑了笑,歪着小脑袋看着戚氏,声音稚嫩道:“原来是茵姐姐拿走了,唔,大抵是忘了同我说了吧。”
小女娃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一脸的天真无邪,活脱脱一个小败家子儿。这鎏金水波纹镯子,足够普通人家吃上好几年了,可江妙的语气,却毫不在意,而且,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江妙小脸染着笑,可乔氏却气得沉了脸。
乔氏美貌,发怒的时候其实也颇为吓人,一双美眸就这么等着谢茵,大概是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谢茵着怕的不得了,以为江妙没看懂她的眼色,忙颤着声儿道:“妙妙,我…我没有…”
江妙脸颊含着笑意,大大的眼睛,就这么静静看着谢茵。
谢茵原本想说说话,待瞧着江妙这般的眼神,登时就说不出话了。她,她是懂了,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谢茵觉得委屈极了。这副小可怜样儿,哪里还有平素的落落大方?
这会儿戚氏霍然起身,看着乔氏道:“大嫂莫动怒,我领着这丫头再去她房间瞧瞧,看看有没有藏别的东西。”她瞪了谢茵一眼,鄙夷道,“小小年纪,竟然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谢姨娘这长姐,果真教出来一个好妹妹。”
谢茵不过八岁,遇到这种事情,慌了神,登时就啼哭不已。
戚氏怕谢茵闹得小侄女不开心,便朝着一侧的丫鬟使了眼色,丫鬟们立即将谢茵提了出去。
哭闹声减消,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乔氏面色难看极了。江妙朝着薛今月眨了眨眼睛,薛今月托着小手捧着自个儿的苹果小脸卖萌,不敢说话。
这时江承许进来了。
乔氏看着江承许,淡淡道:“许哥儿,你来得正好,替娘送今月回去。”
江承许对乔氏的尊敬远胜于对江正懋这个爹爹,目下听了乔氏的话,立马点头,然后将薛今月从椅子上抱了下来,牵着她的小胖手出了锦绣坞。
待江承许带着薛今月出去,一旁的玉琢和翡翠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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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江承许将小表妹送回薛府。
薛今月是个活泼的性子,可在江承许面前却是胆小怕事。只是,马车里就他俩,她一转头就瞧见他了。薛今月偷偷瞧了几眼,双眸灵动,觉着这位二表哥长得的确好看。
送到薛府门口的时候,江承许才将人抱了下来。
刚着地,薛今月撒腿就往薛府跑,微张小嘴,吭哧吭哧卖着力,呼呼的喘着气儿,仿佛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连声谢谢都忘了说。
第 17 章 抢人(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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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时辰,谢姨娘就带着谢茵来了锦绣坞,二话不说,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乔氏面前。谢茵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肿的像核桃一般,明显是方才又大哭了一场,可腰板却挺得直直的,任由谢姨娘拉扯都不肯跪下。
谢姨娘穿着一身儿芙蓉色绣梅花对襟褙子,下边儿是一条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腰间系着桃红如意丝绦,衬得腰肢杨柳一般,细细一截儿,不盈一握。
谢姨娘生得一张白瓷小脸,尖尖下巴,眼儿水汪汪的,自带一股弱柳扶风的气息。男人大多喜欢娇弱的女子,论容貌,谢姨娘远不及戚氏,可江三爷就是好这口,美人儿越娇越柔,他越愿意搁在心尖尖儿上宠爱。而戚氏,容貌虽美,却太过强势,新婚劲儿一过,江三爷去戚氏的菡萏馆过夜,便成了每月交公粮的差事儿。
“…茵儿!”谢姨娘的语气重了几分。
谢茵哭得委屈。她的容貌和谢姨娘有六七分相似,比谢姨娘生得更明艳些。谢茵一双含泪的杏眸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乔氏,及乔氏怀里的江妙,这膝盖是怎么都不肯弯。谢茵欲摇头,却被谢姨娘大力一拉,直接跪在了地上,许是劲儿太大,膝盖碰撞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谢茵疼得小脸惨白,泪珠子簌簌滚落,委屈的不得了。见她只抬手抹了一把脸,咬着唇忍住,没哭出声儿来。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怕是会心疼这个才八岁的小姑娘。
好在江妙的心肠硬,瞧了一眼,便转过头,伸手抱住乔氏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乔氏的颈窝:“娘…”
乔氏抚了抚闺女的背脊,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姨娘道:“谢姨娘这是做什么?若是被三弟瞧见了,还以为我是怎么为难你了。”说着看向边上的许嬷嬷,“将谢姨娘扶起来。”
许嬷嬷上前去扶,谢姨娘却摇摇头,她含泪朝着乔氏磕了一个头,之后抬脸看着乔氏,说道:“夫人,是妾身没有教导好茵儿。只是如今,茵儿能依靠的,就只有妾身这么一个姐姐,妾身不求旁的,只求夫人能让茵儿继续留在镇国公府。妾身求求您了。”她拉着一旁神色木讷的谢茵,道,“茵儿,赶紧求求夫人。”
谢茵怎么开得了口?只是看着为自己求情的姐姐,谢茵心里越发是恨极了面前这对母女。她深吸一口气,才开口:“求…求夫人。”说这话时,谢茵一张小脸越发惨白,袖中的双手更是紧紧攥着。
此刻江妙就这么安静的趴在乔氏的肩头。虽然她没瞧见谢茵的表情,可是光听这语气,便晓得谢茵的不甘心。说来也是奇怪,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别人没有大度的原谅,反倒是别人的不是了。
江妙一直以为自己性子温和,可到底还是像娘亲,是个爱憎分明的。前世的谢茵害她害得这么惨,她若是大发善心帮了谢茵,那脑袋才是被门夹了。她才不想做东郭先生。这般想着,江妙抱着乔氏脖子的小肉胳膊紧了紧。
谢姨娘拼命的求情,对这位妹妹,当真是没话说。
乔氏蹙起眉头思忖半晌,才对着谢姨娘道:“这件事情,我不管,毕竟你是三房的人,要处置,也得三弟妹来管。”
若是戚氏管,谢姨娘自然有把握,只要她去求求江三爷,江三爷自有法子说服戚氏。谢姨娘眼眸一亮,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还有——”乔氏的目光落在了谢茵的身上。她原本就不大喜欢这小姑娘,如今自然越看越不顺眼,“日后这丫头,不许踏进锦绣坞。”
谢姨娘明白乔氏的担忧,出了这等事情,她自然觉得茵儿品行有问题,怕影响到她的宝贝女儿。谢姨娘心中一阵酸涩,点头道:“妾身答应夫人,一定会管好茵儿。不会…不会再让她打扰姑娘。”说着,谢姨娘看着谢茵,道,“茵儿,赶紧同姑娘赔个不是,说你知错了。”
让她给江妙赔不是?
谢茵的眼睛倏然睁大,看着乔氏怀里,连个正面都不肯给她的江妙。
她咬了咬唇,眼眶里的泪珠子直打转,将落未落,才缓缓开口道:“妙…姑娘,对不起。”
乔氏不想让闺女接触这种事情,目下见谢姨娘特意带着谢茵来求情,又下跪又道歉,这架势,分明就是逼着她原谅。那镯子,她自然不放在眼里,她生气的是,自己的宝贝闺女,先前竟然同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姑娘玩在一块儿。
乔氏没说什么,只对着许嬷嬷道:“赶紧把谢姨娘扶起来,送回去。”
许嬷嬷欠了欠身,过去将谢姨娘扶了起来。不过跪了一会儿,谢姨娘起身的时候便身子不稳,差点栽倒,亏得许嬷嬷扶着。谢姨娘擦了擦眼,朝着许嬷嬷到了谢,然后向乔氏行了礼,带着谢茵出去了。
人出去了,屋子里才安静。
玉琢、翡翠俩丫鬟,方才可是被乔氏狠狠训斥了一番,得亏江妙求情,才没有挨板子,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会儿,自是个个都低着头,安安静静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乔氏捧着怀里闺女的小肉脸,道:“日后不许和谢茵玩了,可记得了?”
“嗯。”江妙眨眨眼,点了头。
闺女乖巧,乔氏才放心。可心里却有些难受,她自个儿小时候没多少朋友,府中的几个姐妹,个个都是面上和气,背地里互相算计。她原以为,这镇国公府只有这个一个小孙女,少了姐妹间的算计,是件好事儿,却没想到,也让女儿少了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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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三兄弟休沐日,老大老二跟着师傅去练武,老三江承谚得了空,特意求了乔氏,想带着妹妹去外祖父家。
上回江承谚偷偷跑到太傅府,最后被逮了回来,还没亲自去解释一番呢。儿子有孝心,乔氏自然答应。加上闺女最近身体好,乔氏也就放心了,只出门的时候,多派了几个侍卫护着,又朝着江承谚叮嘱了一番。
马车上,江承谚说起谢茵的时候,甚是义愤填膺,拳头攥得紧紧的。
江承谚稚嫩清俊的脸满是认真,道,“妙妙可记着了,下回离谢茵远点儿。”
“嗯。”江妙眨眨眼,小鸡啄米般点头。谢茵的事情,她三婶婶还在闹呢,她三叔又护着谢茵,二人剑拔弩张,谁都不肯退让,这会儿三房乱糟糟,乌烟瘴气的。
江承谚抬手摸了摸江妙脑袋上的花苞髻,嘴角往上翘了翘,很满意自家妹妹的乖巧。
江妙吃了两块绿豆糕,觉着饱了,便挑开车帘子瞧了瞧,忽然发觉这儿不是去往外祖父家的路。江妙小眉头一拧,忙朝着江承谚问道:“三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江承谚咧唇一笑,道:“去宣王府。”他见妹妹圆圆的小脸露出了诧异之色,忙解释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上回是陆琉害得你磕了门牙是不是?三哥这就帮你去算账,今儿定要陆琉那小子好看…”说起这茬,江承谚忽然就想起了上回陈凝芷之事,忽然有些明白了。别人的妹妹也是妹妹,虽然他的妹妹是最宝贝的,可他到底还是伤着了人家小姑娘。下回若是遇着了,他就同陈凝芷道个歉。男子汉能屈能伸,做错事情要勇于承认才行。
江承谚瞧着面前玉雪可爱的妹妹,心中隐隐自豪:他是哥哥,要给妹妹树立榜样。
可若是有人伤了他妹妹,他自然得教训教训。江承谚的腰杆登时直了直。
江妙想劝着自家三哥,可江承谚是个一根筋的,说什么都不肯听。江承谚替妹妹出气,自然是光明正大的,他自认功夫稍逊于上头两位兄长,可比起旁人,还是绰绰有余的。那陆琉生得文质彬彬,瞧着就是个文弱的,他自信能打得过他。
江承谚打听的很清楚,今儿陆琉要出门。他算好时间,刚好在这个时候等着。
江妙拿这位三哥没办法,上回她掉了牙,陆琉虽然不厚道的嘲笑了她,可他到底是她得罪不起的人。而且,说起来,以陆琉的性子,对她的举止,仿佛过分亲近了些。有些莫名其妙的。
两兄妹在马车里说着话,这边陆琉已从宣王府出来了。
今儿陆琉穿一身儿宝蓝色律紫团花玉绸袍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俨然一副堪堪入画的玉人模样。陆琉步子一顿,微微薄唇,目光落在停在对面的朱轮华盖车上。
陆何跟在陆琉的身后,瞧了一眼,见是镇国公府的马车,才道:“世子爷,要不要小的——”
“…不用了。”陆琉淡淡道。
下一刻,江承谚安抚好了妹妹,让她乖乖待在马车上不准下来,这才撸起袖子跳下马车,朝着陆琉走去。
陆琉到底是年长些,自然不会同江承谚这个十一岁的少年计较些什么,知晓了他的来意,便退到了一旁。陆何会意,上前去劝阻江承谚。江承谚撇撇嘴,看着陆琉嚷嚷道:“陆琉,若你是个男子汉,咱们就堂堂正正打一架。我为我妹妹出气,若是打不过你,我自认没本事,你让侍卫帮忙算什么事儿啊。哎…我说你呢,你跑什么?”被高大的陆何拦着,江承谚脚一跳一跳的,像只野猴子似的。见陆琉越走越远,江承谚心里登时恼火了。
陆何的功夫厉害,只单单拦着江承谚,不伤着他,于陆何而言自是小菜一碟儿。
陆何和颜悦色道:“三公子有话好好说。”
江承谚瞪了陆何一眼:“你赶紧给我让开!”
陆何生得斯斯文文的,笑了笑,没让。
江承谚嗤了一声。
再看陆琉,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镇国公府的马车旁了。
陆琉抬手掀起帘子,将里头模样呆愣的小女娃提了出来,而后横着夹在胳肢窝下,朝着自个儿的黑漆平头马车走去。
第 18 章 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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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觉着自己就像一只小鸡崽儿似的,轻轻松松的就被陆琉提到了马车里。
许是有过前几次的接触,她晓得陆琉对她没有恶意,所以下意识的没有反抗。待进了马车,江妙一双大眼睛才瞅了瞅陆琉。她摸不清他的意思,干脆掀开马车侧面的帘子,趴在上头朝着外边看去,只见此刻她那三哥,正被陆何困住,眼巴巴的看着这儿,急得直跳脚。
她三个哥哥中,三哥年纪最小,也是最冲动最单纯的一个,哪里能斗得过陆琉?江妙转头看着陆琉,瞧他安静坐着,才一字一句道:“我要三哥。”她努力让自己的态度和语气强硬一点,可一个六岁的小女娃,且目下还比之前胖了一圈,生得粉妆玉琢,说起话来,半丝威慑力都没有。
陆琉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江妙微微抿了抿粉唇,小手攥着衣袖,眉头也紧了紧。他看她,她干脆也歪着脑袋看他。
陆琉瞧着对面不过六岁的小女娃,垂了垂眼,而后把人提到身旁,伸手去捏她的脸颊,低头细细端详。江妙小脸长了肉,娇娇嫩嫩的,被陆琉的手一捏,小肉脸顿时就变了形状。江妙见他低头看着,表情有些认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张着的嘴,上头门牙漏风了呢!
饶是只有六岁的小女娃,也爱面子啊,何况江妙里头的芯儿是十六岁的,她抬手一把捂住嘴,狠狠的瞪了陆琉一眼。
瞧她生气,陆琉也不逗她。把人放端正坐在他的身边,道:“吃吧。”他指了指面前小几上的几盘点心。
江妙哪里吃得下?她双手托腮,说道:“你把我带走了,我三哥会着急的。今天我得和我三哥去见外祖父和外祖母。”硬的不成,只能用软的了。江妙继续道,“我三哥护着我,以为是你害的我掉了牙,所以才来找你麻烦的,可他堂堂正正,没做什么不厚道的事儿,你就不能…”江妙欲继续说下去的话,被陆琉一个眼神给打断了。
江妙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
陆琉看着她,而后吩咐外头的车夫启程。
“陆哥哥。”
关键时候,示示软,叫声哥哥仿佛也没什么打紧。
听到小姑娘绵软清甜的声音,陆琉的眉宇舒缓了一些。分明是个才十四岁的清俊少年,可一举一动,却是老气横秋的。
他声音清润,淡淡道:“这回放你走了,下回呢?”
咦?
江妙起初不懂,可她的小脑袋到底转的快,一下子就明白了。陆琉曾经救过她,同她接触过几回,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对她的的确确没有恶意。今儿她三哥胡闹,陆琉将她带走,并非是气恼,而是想给三哥吃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今日是陆琉,所以她没事儿,可若是下回不是陆琉,换做旁人了,那她三哥该怎么护她?三哥对她的确是疼爱护短的,只是性子太过冲动了些。
江妙心中释然,对身旁的少年也多了几分好感。她歪着脑袋看他,总觉得这辈子的陆琉有些奇怪,可上辈子她同陆琉接触的太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她看了他一会儿,他大抵是感觉到了,侧过头也瞧了她一眼。
江妙有些心虚,忙错开眼,然后瞧着几上几盘糕点,伸手拿了一块豌豆黄咬了一口。
豌豆黄细腻凉甜,味道不错,可江妙吃惯了镇国公府点心师父的糕点,这豌豆黄倒是有些不入口了。江妙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情,目下只咬了一口,就搁在一旁不吃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