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再用自己的事,再扰乱她的心情,只淡淡地嗯了声:“他自幼都待我不错,你是知道的。”她又道:“寿春郡王……”我怔了下,看她:“你怎么提到他?”宜平自我赐婚起,便被送到了李成义那处,按理说应该不清楚我和李成器的事才对。

她没有犹豫,只轻声道:“是李重俊一日酒醉,提起的,问我当初是否知道此事,我初听着也吓了一跳,只说不知,后来细想起来,却觉得后怕,”她神色添了些愧疚,又道,“只是没有任何机会传话给你。”

若是李重俊……婉儿,或是仙蕙倒都有可能。
我无畏地笑了笑:“这件事,皇祖母都清楚,早已过去了。”即便是天下皆知又如何?早已不重要了。我看了看她,才道:“记得当初我曾说过,不要再留意这些,好好跟着李重俊,是恩宠或是冷淡,只要平安过完后半生,就已经是福气了。”

她沉默着,忽然将头搭在我肩膀上,很小的一个动作,我却像是被压了千斤重,她的怨、恨、不甘、还有不舍都尽数涌出,不用说,便已清晰可见。

就这样相对良久,赛马的众人像是折返回来。我看李隆基在艳阳下的笑脸,晃目的摄人,约莫猜到他是胜了。他下了马,似乎是在询问什么,忽然就向我这处看来,估计真是在找我。

我低声对宜平道:“回去吧。”她这才直了身子,行礼告退,临走才终于道:“日后县主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宜平定会全力以赴。”

我摇头:“去吧。”
傻丫头,你无权无势,若当真有用得到的地方,岂不就是推你去死?

果真,她才走出十数步,李隆基就甩了缰绳,大步而来。
我整理下心情,笑吟吟看着他,待到身前时正要询问是不是胜了,他却骤然散了笑意,一双眼中尽是暗沉莫测,风卷云涌。我不解看他,他却直到捏住我的腕子,才开了口:“本王胜了。”我更是不解:“那你这满脸怒意的,是做给谁看?”

“我胜了,是大哥有意谦让的,”他声音更加低沉下来,“有意让的,你懂吗?”

 

 


第56章 五十五 深情(3)
我深吸口气,他终究还是绕不过去这个心结,无论我如何做,李成器如何做,他都会计较会多疑……想到这儿,终是迎了他的目光:“我懂,不懂的是你。”

他看李隆基难为我,也深知他要赛马是义气之争,所以他让了。
为血脉兄弟,为让我和李隆基的关系缓和,可却不过换来李隆基的愤恨?倘若不让呢?怕李隆基又会有另一番猜想,猜想他的大哥不甘不愿,对我仍有奢求?
我忽然有些怀疑,我如此委曲求全,迁就李隆基可是错了?

他被我问的一窒,又近了半步:“这么多年我做的,从没人去看,我不需要任何人谦让,我能拿到任何我想要的,为何你就什么都看不到?”

“李隆基,你有能力去争,就是因为有人一让再让,”我缓和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你若是父王的长子,依你的性子,你以为你能安然活到今日吗?当日落下天牢,为何被用刑的是你大哥,不是你?因为他是皇嗣长子。当初,为何你能被赐婚娶武家人,而他只能娶个荒唐的北魏元氏?因为他是皇嗣长子。”我看着他的眼睛,终是吞下了最后一句话。

为何我跪在皇祖母面前,在她已堪破一切时,仍旧要咬定不愿嫁给李成器。因为他是长子,少年成名,李家旧臣都盯着、指望着的皇嗣长子。我不敢留下任何口实,让皇祖母有除掉他的借口,哪怕只是分毫怀疑,这些李成器能明白,他却不会明白。
面前的这双眼,只看到自己想要的,可曾愿看看别人要的是什么?

他一动不动,只攥紧我的腕子,我努力笑着,轻声道:“你争,就是皇孙义气,他争,就是谋反之念。只能说造化弄人,若太子能早些入宫,你、我、他又何必走到今日这步?”我忽觉可笑,天子赐婚,哪有对错之分?又叹气道,“不过,若是太子在位,或许那时我早被赐给了李重俊,用来压制他的大哥李重润……”

李隆基默了片刻,才慢慢说出了一句话:“永安,一直以来,你只看到我的心机,可曾想过大哥能护着我兄弟到今日,也有他的谋算?”

我心底一沉,未料到他竟有此问,不禁嘲笑道:“我只知道,他绝不会谋算到骨肉兄弟,而你,却有胆量和任何人抢。”说完,扯开他的手,慢慢地说了最后的话,“皇权咫尺,没有人是干净的,我从未想过你的心机有何错处,也从未觉得他是一尘不染。就如同我自己也是如此,若让我舍命救婉儿,我能做到,但真有一日,要在至亲和她之间做抉择,我最后只能舍掉她。”

远处仍是欢声笑语,这处却冷寂若冰。
我不想再说,提裙要走时,却又被他绕到身前:“如果有一日,我和他……”我看了他一眼:“不用再问了,我只求你们都能平安。”说完,立刻毫不犹豫地绕过他,离开了树荫处。

虽是夏末,午后的艳阳仍是晃目,我用一只手遮在额头上,想要快步走到人群热闹中,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不想竟被他追上,拉着我就往马场走。不远处三两的,仍有人在散落闲聊,我敢挣扎太大,引起别人注意,只能尽量跟着他的脚步。

直到马桩处,他才停下来:“上马。”我诧异看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他又道:“我费尽心力为你寻得此马,这些天,你可曾去看过一眼?”我一时哑住,他又道:“你爱读书对弈,我也未曾荒废此道,可你从嫁给我,可曾与我评书对弈?你知他懂他,甚至连字迹都如他一般,可我呢,你用过心吗?”

那匹马像是有了感应,不停想要靠近我,却碍于缰绳所限,只能原地踩踏着。
“我买这匹马给你,不过是想你能像府中其它姬妾一样,让我传授马术,让我日夜陪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也是自幼精通马术,让你知道,天下间并非只有我大哥才会骑马,”他越说越急,又逼近两步,“所以我不愿意他让我,你懂吗?”

我想退开此处,却不知为何,马群中忽然有了些异动,四周的马都有些躁动不安。他却仍旧不管不顾,拽着我往那匹白马处走。

烈日的烤灼,还有马的浓烈气味,都刺的我睁不开眼。
四周的躁动越发明显,我直觉的蹊跷,想要甩开他,让他离开这里:“我们先出去。”可这个动作却换来他更加的坚持,他只抿唇不语,手上力道大的惊人。

“隆基,”忽然,身后传来李成器的声音,“放开她。”
我身子一僵,想要转头看时,李隆基已经抱起我,将我扔上了马。

他用了十分的力气,这一摔下,腹部立刻被撞得生疼,眼前视线却是豁然开朗。李成器和李成义就站在马群外看着我们,我只觉得远近都是刺目的阳光,刺得眼框发热。为什么怎么做都不够?都是错?
两人的背后是广阔的马场,天地间,却像只有背脊挺直的他,就那样站着。
因为马群的躁动,我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他在看着我。

“隆基,不要胡闹了,”李成义声音厉了几分,“现在是什么时候?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一个不小心,便是大祸!”李隆基边解绳子,边道,“怎么,连我教永安骑马也会惹祸吗?”话音未落,绳子已彻底松开。

我正想说什么时,身下的马却忽然扬起前蹄,一阵凄厉的嘶鸣,震得耳中嗡嗡作响。
眼前只剩下碧空晃目,我下意识闭上眼,手紧紧地抓着鬃毛,感觉身子经不住地后仰着,耳边尽是嘶鸣和马蹄声,最后终是在攥不住,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一时间,天旋地转的,便被人猛地抱住,落到地上翻滚了数下。
巨大的眩晕感,充斥着每一寸神经,我只知道自己落了地,却分不清是谁救了我。

“永安,”忽然有人在耳边叫我,“不要睁眼。”
是李成器。他的声音很坚定,只是短短几个字,却落在了心底最深处,让我渐渐镇定下来。
我依照他的话没有睁眼,只觉得身子就紧贴着地面,而他就压在我上边,紧紧地抱着我。耳边的马蹄声如雷,远处有人在不停叫唤着,一切都乱得可怕,我就这样缩在他怀里,很快就感觉到有很重踩踏声,从他身上传来隐隐的压迫感……

整个马群都乱了!
此念一起,我立刻明白了此时的凶险,开始声音发抖地叫他的名字:“成器,成器……”
“别怕。”他柔声安慰着我,声音却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几乎淹没在马蹄声中。
一下下的踩踏,像是一刀刀剜心。

我很怕,但更怕的是他为护着我命丧此处……
他没再出声,我也不敢问,只觉得时间停在这里,消磨着所有的理智。

过了很久,马群才渐渐安静下来,直到外头有安乐郡主高声喝令的声音传入,我这才有了些真实感,脸上已满是泪,呜咽唤他:“成器。”
他低低地嗯了声:“我没什么,别哭了。”
我不敢动,生怕拉扯他的伤口,只觉得有人把他扶起来,仍旧不敢去看他身上的伤是否严重,直到宜平扶起我:“县主。”
我恍若未闻,眼泪止不住地掉,众人不敢挪动他,几个御医都脸色发白地蹲在旁边查验伤口,李隆基和李成义都一瞬红了眼眶,怔怔地看着。我示意宜平放手,腿有些发虚软,一步步走过去,这样短的距离,竟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外侧围着的郡王都让了开,李隆基想要说什么,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才退后两步,将我让到了最前面。很快就有内侍拉了一圈帷幔,只留了李隆基和李成义,还有几个御医和我。
他上身已被脱下,尽是纵横的经年旧伤,还有不少很深的新伤。我只这么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只将视线移到他脸上,太熟悉的脸,从微蹙的眉心,到鼻梁,再到泛白的唇。
我伸手,握住他在一侧的手。
他微微颤了下手臂,并没有睁眼,缓缓反手,轻握住我的手。

这么个细微的动作,我已哽咽出声,痛的发抖。
如果十年前我没有擅自将手放在他手上,又哪来这么多牵绊,这么多的无能为力。

御医很快做了些处理,立刻和李成义、李隆基走出帷幕,回禀着伤势,独留我和他在,我也只是这样看着他,不敢动也不说话。
他才睁眼看我,眸中蒙了层暖意:“再哭下去也好,或许能把脸上的泥都冲掉。”
我怔了下,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勉强挤出笑来:“很难看?”
他轻摇头,很淡地笑了下。

“突厥一战,看起来很辛苦。”我轻声叹了句。
“是场苦战,却也干畅淋漓。”
我知他所谓干畅淋漓,是与皇位之争相较,心中亦被牵起无奈。
这场隐藏在宫墙内外,朝堂上下的战争,人人是敌人,处处是暗剑,究竟何时才能到头?

相对静了会儿,他才微微笑着:“出去吧,替我把隆基叫进来。”我嗯了声,起身出去叫李隆基。到帐外时,李隆基仍是眼中发红着不说话,只递给我一方锦帕,示意我擦干净脸,这才独自走了进去。

我站在外边,过了会儿,也没听见里边有什么动静,很不安地看了眼李成义。

他低声道:“不必担心,隆基就是年少气盛,对大哥还是很服帖的。”我也不愿多说,只轻声道:“郡王伤势可严重?”李成义摇头苦笑:“比上阵杀敌还伤得重,他若不是一心护你,这些马绝难伤他分毫。”

我被他说得更是心伤,不敢再回想刚才的事,只草草擦了几下脸,想让他进去看看,却不好再开口说。他看我神色就已了然,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

此时,我才留意到宜平始终守在一侧,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我走过去,努力让自己平复:“走吧,帮我弄些水,洗干净脸。”话说出口,才发现已哑的不成样子。她明白我的意思,只低低嗯了声,跟我离开了帷帐处。

 

 


第57章 五十六 终是缘浅(1)
宜平端着水,手始终有些发抖。

水面一波荡着一波,涟漪相叠,看得我莫名心慌,过了会儿,我才涩声道:“把水放下吧,我自己来。”她看看我,本想再说什么,我已经伸手接过铜盆,放在了一侧。

不过草草洗过,水就已是混浊不堪,她刚想端起去倒掉,我已经握住她的腕子:“你还想着他吗?”她怔了下,抿唇一笑:“忘不掉,也不想忘。”我看她的眉眼,想起刚才李成义举杯的神情,更是心酸上涌:“会不会太难为自己了。”

这句话,问得是她,又何尝不是在问我自己?

“是很难,有时也想着,就像县主所说就这么算了,可最后才发现,忘掉了才是不值,我怎么能为了李重俊这样的人,就忘掉了他?”她反握住我的手腕,“我不及县主满腹才学,说不出什么有道理的话,只想着,来人世走一回,既然能让我遇到他,相守那么几年,也就足够了。”

我看着她,想起李成义刚才举杯时的神情,想说些什么,到最后还是尽数咽了回去,只轻声道:“快去吧,呆得久了,李重俊肯定不会有好话。”

她苦笑道:“他虎视眈眈,不就盼着能捉到什么?”
我摇头,拍了拍她的手:“去吧。”

 

回王府的马车上,我总是不停想着宜平的话,让自己分神分心,不去想马下那一幕,不去想李成器的伤势。李隆基始终坐在我身边,不言不语,直到下车走了三四步,才忽然停下:“你早些休息,不要多想。”

我没回头,也没停下,一路走到屋子里才觉腿软的发抖,扶着门撑着。

冬阳本是在外堂等着,看我这样子立刻白了脸,跑上前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我摇头,心跳得越来越慢,像是随时都会昏倒,不敢开口也不敢动。她见我如此,更是急了,伸手想要架住我,却被夏至低声喝止:“不要动夫人,去倒杯茶。”

冬阳胆战心惊看我,又看她:“要不要……先将夫人扶进去?”

夏至摇头,冬阳看她笃定也不敢耽搁,立刻去倒了杯茶,我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觉得一切都和我毫无关系,只怔怔地看着一人高的灯烛,眼前一阵清明,一阵虚白。

夏至接过冬阳的茶,忽然跪了下来,冬阳被她一吓,也立刻跪了下来。“夫人,无论今日发生任何事,也请先喝下此茶。”我轻摇头,靠着门框,缓缓坐到了地上,沉默了很久才哑声道:“都下去吧。”

那杯茶近在咫尺,她咬唇看我,像是端着一杯救命药。
我不说话,她也不动。

我再难多说一句话,只想这么静坐一会儿,想想从前与婉儿整日嬉笑怒骂,想想皇姑祖母曾揽我入怀的慈爱,想想初入大明宫的欣喜之情。
李家武家,我为了这之间的利害关系,日夜难安了十年,却看不到半分希望。从前年少懵懂,只念着嫁给那个玉笛横吹的永平郡王,然后一步步走进其中,再难抽身。那皇位与我究竟有何关系?身受圣宠的武家贵女,本该日夜欢歌,然后再择个如意郎君,带着如山嫁妆,去享那举案齐眉的福气,不是吗?

从大明宫到太初宫,凡是用了真心的女子,有几个得了善终?
太平亲眼见薛绍冤死狱中,婉儿亲手拟下李贤的废诏,就连小小的一个婢女宜平,也是先落胎,再被人转赠。所以太平忘了,婉儿忘了,而我怎么能忘?

我低头看手,因为今日坠马,从手心到手臂都有了些细伤,深深浅浅的很是骇人,眼前一幕幕叠加的,却都是他身上的错综伤痕……
有一种感情,不死无休。
我和他终是太不幸,绕不过,也忘不掉。

如果世上再无永安,他也会少些负累,而我也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过得如此辛苦……想到这儿,眼前已是阵阵发黑。
忽然觉得很累,累得只想一睡不醒。

忽然,砰地一声碎响,夏至竟然把茶杯摔碎,散了一地。
我这才扭过头,茫然看她。她的唇有些异样的红,竟已被自己咬破,她未看我,倒是先看冬阳:“你退下,我有话和夫人说。”冬阳平日本就是听她的多,此时见她如此模样,再看看我,竟真就退出屋子,守在了门外。

夏至见再无外人,才开口道:“县主,奴婢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让县主如此眼若死灰。奴婢只知道,既然走到了今日,那就一定要继续走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看到真正的盛世永安。”

真正的盛世永安?
我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道:“这话……是他教过你的吧?”她直直看着我:“奴婢跟了县主这么久,眼见县主化解一段段危难,却未料真会有这么一日,与郡王所言一般无二。”

“一般无二?”我苦笑看她,“他竟猜到了我会有撑不下去的时候,那他可曾告诉你,我若有一日不在了,你当如何自处?”夏至抿唇看了我半晌,才道:“我兄妹二人是誓死追随郡王的,奴婢既已受命跟随县主,那就是生死相随,无论阴阳两界。”

又是一个生死相随。
我看着她,呆了半晌才道:“为什么,你会选择誓死追随寿春郡王。”其实算起来,除却我与他寥寥无几的相见,除却他和狄公、和张九龄的情谊,他对我来说几乎只是世人传闻的那些话。

夏至在我身边已有两年,我却从未问过她一句关于李成器的话。早忘了有多少次的欲言又止,只怕随便一两句,就让自己记起他,记起过去的很多事。

我静静看着她,她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道:“奴婢的亲生父母都是死在武家人手里,是郡王遣人救下,才算是留了性命。”我看她眼中明显的哀情,重叹口气:“抱歉。”她苦笑:“虽不算是血债血偿,但武承嗣已死,此恩怨也算清了。奴婢虽读书不多,却也并未糊涂到嫉恨天下所有的武家人。”

她虽如此说,但武承嗣毕竟是我叔父。
我没再继续问,仍是心头阵痛着。她既不知情,那就不必再平白添上一个人来忧心他,我看着她,疲累道:“多谢你一杯茶摔醒我。”她似是松了口气,刚要伸手扶我,又被我挥手挡住:“今晚,能不能陪我坐在这里?”

她诧异看我,默了片刻才点点头,起身出门,似是交待了冬阳几句话,冬阳立刻去关上了院子的门,落上锁。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立着陪我,我就这样坐在门边出神,脑中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夏至去煮了茶来,递给我。
我刚才伸手接过,就听到院门被猛地敲响,很是用力。我懒得理会,她们两个就也不动,直到院子里一些婢女被惊醒跑出来,见我们都不理会,也无人敢上前开门。

一时间,整个院子就这么立了不少人,却安静的渗人。

那边儿似乎更急了,终于不顾礼节开口,大叫着夫人夫人,我听着是李清的声音,才算是缓了口气过来,示意夏至去打发掉。夏至这才走到门边,对外头低声道:“夫人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李清听到声音,立刻道:“要出大事了,快去请夫人出来吧!”夏至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摇头,什么也不想管,她这才又道:“夫人今日真的不舒服”话未说完,李清已经急得又拍门:“郡王要拿剑斩杀王妃,夫人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心中一惊,李隆基又在做什么?竟然真敢去动王家人?
夏至也被吓了一跳,又回头看我,我看着院里下人的眼神,再看冬阳已无血色的脸,终是扯了扯冬阳的袖口:“扶我起来。”王寰若真是死了,李隆基还不知道有什么祸事,这一府的人也必是被他牵连……

我忽然想笑,笑自己这时候还去多管闲事。
可他终也和我自幼相识,纵是我明日即死,也不愿今日任由他去生生找死。

夏至见我起身,忙去拉开门。
院外唯有李清一个,早已是狼狈不堪,看样子是私自跑来寻我的。他一见我露面,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刚想开口时,我已摆手:“你步子快,先去拼死拦着,我立刻就过去。”他听我说完,也顾不上回话,立刻就大步跑走。

我坐了大半夜,身子都已酸麻的不行,腿更是生疼着。
冬阳用力扶着我走到大门时,我才有了些缓和,可又觉得心莫名跳得厉害,夏至挑着灯笼走到我身侧,立刻低呼道:“夫人可是染了病?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满脸都是红疹了?”

我怔了下,这才明白过来。
今日我喝过酒。

“没什么,快走吧。”我说完,便示意冬阳扶着我快走,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酒疹了,只盼着他能清醒些,让我能来得及赶到。

 

 


第58章 五十七 终是缘浅(2)
刚才进门,就看到跪了一地的人,无论是李隆基那处的,还是王寰这院子的都是吓得脸色苍白,瑟缩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隆基坐在椅子上,一把剑就架在王寰的肩上,紧贴着脖颈,分明已有了血迹。我倒吸口气,正要上前,忽然被冬阳拉了一下,我看她神色,才注意到李清已被伤了手臂,垂头跪在一侧,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清刚才还没伤,如今这样显是因为劝阻,被李隆基伤到了。
他是李隆基的心腹,竟也被伤了,看来李隆基今日的确是真下了杀心。

我对东阳摇了下头,才开口道:“都下去吧。”众人听我这么说,有松气的,也有紧张的,都是犹豫着,直到李清定定看了我一眼,叩头退下时,才都纷纷跟随着,退了个干净。

不过片刻,屋内就只剩了他们两个,还有我一个外人。

我走过去,对王寰行礼道:“王妃受惊了。”王寰虽是目色僵滞,看到我仍是有了些反应,没出声,缓缓挪开了目光。我这才又看李隆基:“郡王这是酒喝多了?”他看我:“永安,你是不是又在暗骂我不知好歹,冲动任性?”我笑了下:“永安不敢。”

他定定看我:“今日的事,我不想牵扯你。”我笑:“王妃为尊,既然郡王要拿她性命,永安又岂能苟活?”他怔了下,自唇边溢出一抹苦笑,眸中分明沉了下来,过了半晌才道:“如果我说,今日是她害得你,害得大哥呢?”

我愣了下,待暮然反应过来,心猛地一抽,彻骨刺痛已满布全身。。
该来的终归会来,或许当年我在太初宫那一跪,就注定要被她刻在心里。可笑的是,我竟然还以为自己能拦住,能化解,到最后都不过报应在身上,还连累了李成器。

她不看我,倒是看李隆基:“是我,又如何?”李隆基晃悠悠起了身,“王寰,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王寰淡看他:“杀又如何?不杀又如何?当初大婚日,你把我丢在喜房,匆匆离去,我就知道注定这一生,都要屈居在武永安之下。或是更久之前,当年在三阳宫中听你对她说日后不管娶何望族,都不会让她受分毫委屈时,我就已经认命了,”她顿了下,神色渐有了些恍惚,“我一让再让,你一逼再逼,身为王妃却终身不能再有骨肉,在这王府中我可还有何地位?”

李隆基抿唇不语,手上渐添了些力气:“我知道我亏欠你很多,当初大婚日,我就曾很清楚告诉你,这世间你可以打任何人的主意,唯独我的父兄、永安,你不能动他们分毫,否则不论你是太原王氏,还是什么人,都是个死字。”

她只是笑,不躲不闪,任由剑锋又划深了一分:“请郡王动手吧,折腾这么久,耽搁郡王休息了。”李隆基眼中分明是杀气,那剑就差稍许,便是咽喉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