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笑道:“既然我给你做主,自然是门当户对,你尽管放心就是。今天我就设家宴为你洗尘,也让你看看我给你相中的大家闺秀。”

国泰听了此话,已经料到此女子必是和珅亲友,此次联姻,自己将与和府亲上加亲,更加密切,心中一激动,叫道:“多谢大人抬举,小人不胜荣幸!”

海宁调任奉天府尹,此地离京城近,比起边远的云贵边疆,不可同日而语,不但可以打听京城信息,而且方便结交达官贵人,自然是喜上眉梢。但心中始终也有一个疙瘩放不下:乃是自己替和珅当马前卒,在皇上面前告发了李侍尧,没想到皇上不置可否。当初想到的结果只有两个,第一种,好的结果,皇上相信奏折内容,派钦差大臣立案调查,和珅则掌控此后事件发展;第二种,坏的结果,皇上对此事不信,保护李侍尧,宣布此事不再提及。哪知道事实却是最坏的第三种结果:不置可否。皇上不置可否的态度,对李侍尧可能在信任中有怀疑,如有面见李侍尧的机会当会询问此事,李侍尧除了全面否认之外,定会追询告密之人,然后施以暗手。可能李侍尧也会想到幕后主使是和珅,但自己是上奏折的人,不可能不中第一枪。身在官场,每每想起此事,不能不有些担心。

恰此时,接到京城圣旨,皇上宣其进京,有事召见,不由心中一颤。暗想,此时皇上刚刚南巡归来,就有事召见自己,莫非皇上已被李侍尧说动,要对自己下手?若是如此,和大人应该有所觉察,此时自己跟和大人是一条线上的,不能没有信息呀,难道和大人撇清自救?对了,上次安明一事,和大人也是只求自保而已。若往好里想,也许是和大人游说皇上成功,要对李侍尧下手,如果下手,就派钦差大臣查去,又何必宣自己上京?再一想,宣布自己进京,难道是为了其他事,自己官小位卑,除了此事,皇上还会有什么事召见自己?

与其胡思乱想,坐卧不宁,不如早日赴京。次日一大早,便备了马车,急急朝京城赶来。不几日,到了京城,并不先见皇上,而是径直往和珅府,拜会和珅。

和珅听得海宁到了,急急出来迎道:“这圣旨出去没几日你就到了,莫非是在半道上接到圣旨?”

海宁叫苦道:“哎呦我的和大人,接着圣旨,我是吃不好,睡不好,把该吃该睡的时辰全跑路上了,您说我能不快吗?我这还没回府呢,就往您府上来了,您还是快给我来杯上好的茶吧!”

两人在花厅坐定,和珅叫道:“快给海大人泡上好的肉桂。”又问道,“你这吃不好睡不好,急急忙忙的,为哪般呀?”

“皇上突然召见我,您说我能吃好睡好吗?行了,老同学,您也就别绕弯子,说说皇上召见我到底是什么事儿,好让我这颗心给落定!”

这时丫鬟端上茶来,碧绿的茶水暗香浮动。和珅道:“你先喝杯茶,这是刚从福建来的肉桂,茶中极品,可以定定神。”

海宁饮了一口,道:“哦,终于知道什么叫沁人心脾了,果然是好茶。我这神是定下来了,这颗心还悬着呢,大人您就快告诉我答案。”

和珅笑吟吟地吹了吹杯面,小饮一口道:“让海大人失望了,我也不知皇上是何意。”

海宁手中一动,握着的杯盖突然掉在地上,清脆一声,磕成两片。海宁并不理会,脸色已经变了,急道:“和大人整日与皇上在一起,居然有不知道的事,莫非有隐情要瞒着我?”

和珅微微皱眉道:“海大人何以如此严肃,我和珅说的话你还不信么?来,给海大人换个茶杯。”

海宁因想到安明一案,想到和珅的为人,意识到此人可同享福不可共患难,便道:“如果皇上要治我罪,那就请和大人将我绑了送给皇上,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和珅摆了摆手,示意海宁少安毋躁,道:“此事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但具体何为,我也是一头雾水,你不来我也要请你过来,一同商议。此事如果是你有事,我岂能脱得了干系?”

这一番话,才使得海宁紧张的心绪平缓下来。当下和珅吩咐在偏厅摆上酒席,与海宁边饮边聊。和珅举杯道:“我们乃是咸安宫官学出来的,一同进退,这杯酒既是为你压惊,也是同窗共盟之酒。”

当下和珅把那日皇上与之聊天的情形说了,并分析道:“皇上是先问我对江南各省督抚的看法,然后再命我将你召回京城,这两者之间你能找到关系吗?”

海宁摇了摇头,道:“还真猜不出来,如今皇上的主意越来越难猜了,想来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我也只能猜个一半,皇上此行下江南后,对各省督抚似乎有了新的想法。召见你呢,十有八九是关于李侍尧的事,但是福是祸,我也不敢下结论。往坏里说,你只是上了奏折,即便皇上了解到的情况与奏折有出入,你也不至于担风险。历来上奏的大臣,均有与事实出入的,都不曾治罪,所以你还是放宽心,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旦有何问题,还有我在转圜呢。”

海宁稍稍宽心,道:“有没有可能李侍尧已经密会皇上了?”

和珅道:“这个你大可放心,下江南皇上绝无可能与李侍尧见面,况且各省到军机处的文书,我都查阅过,李侍尧绝对没有与皇上交流过。相反,我倒是感觉,这是我们抓住李侍尧把柄的一个大好机会。”

“此话怎讲?”

“无从讲起,只是多年陪伴皇上得到的一种感觉。若是我们得到机会,定当不放过。”提起对付李侍尧,和珅心中一片激动,脸色都红了。

“大人觉得斗李侍尧,有胜算吗?”

“只要有耐心,就有胜算。高手过招,你甭想一拳就把人干倒,比的就是耐心,有耐心就有机会,有机会就能赢。”

“依大人看来,李侍尧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李侍尧恃宠而骄,骄是他最大的弱点,以古训而言,骄无不败!”和珅斩钉截铁道,“李侍尧对我极为蔑视,抓住各种机会让我下台,他有把柄,我誓要与之一战,你既然已经卷入战局之中,就不必有迟疑,我们联手,他必要吃苦头的。况且他这种在边疆坐地为王、贪赃枉法之徒,不让皇上知道他的真面目,我也是对不起皇恩浩荡。明日尽管放胆去见皇上,一切自有我在运筹帷幄!”

此话激起海宁的豪情,道:“既然大人这般决绝,我必当相随,与大人同富贵、共荣辱!”

次日一早上朝,和珅先到养心殿面见皇上,道:“奉天府尹海宁已经进京,在殿外等候。”

乾隆道:“宣他进来。”

海宁进来,跪地问安,饶是昨日在和珅那里吃了定心丸,见皇上威严之状,还是忍不住手上发抖。

乾隆缓缓道:“朕下江南之前,你上奏的李侍尧一案,朕一直放在心上。如今朕只是想问你,你揭发李侍尧有何初心?”

海宁一听,这话倒像个陷阱,难道李侍尧反告自己有私仇?不由手心出汗,余光斜看了下和珅,见和珅一脸微笑,朝自己微微点头,顿时觉得轻松不少,朗声道:“奴才在云贵多年,常年目睹李侍尧胡作非为,民愤极大,若不揭发与皇上,上对不起皇恩,下对不住黎民。奴才与李侍尧绝无私仇杂念,望皇上明鉴。”

乾隆点了点头,道:“那朕再问你,如若你上奏属实,李侍尧在边地根深叶茂,派什么样的人去查案比较稳妥?”

海宁舒了一口气,道:“圣上所虑,确实周到,李侍尧在云贵势力极大,两地巡抚都受他控制,下面官员自不必说,我想圣上必定要派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忠心耿耿之人,神不知鬼不觉入云贵,若是大张旗鼓,李侍尧早有准备,要拿到罪证就很难了。”

乾隆沉吟道:“嗯,这一点提醒倒是重要。那么,依你对云贵状况的了解,派何人去查此案合适呢?”

海宁偷瞥和珅,看见和珅已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硬着头皮进言道:“我看当今有智谋且能干又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人,和大人当为第一人选。”

乾隆转向和珅,道:“和爱卿以为如何?”

和珅当即跪下道:“奴才愿为皇上赴汤蹈火。”

乾隆微微蹙眉,道:“和爱卿忠心能干,朕倒是认同,只不过和爱卿之前从未办过案,不知有没有挂虑?”

和珅道:“皇上让我总管内务府时,我也没干过总管,皇上让我管崇文门时,我之前也未管过税关。万事皆有开头,一切尽在用心,这一点请皇上放心。”

乾隆道:“这倒是,每次朕对你履新考核,你总能让朕出乎意料。有你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和珅朗声道:“皇上放心,奴才只要尽心尽职,必能不辜皇上厚望。”

乾隆道:“海宁,你将原有线索一一告诉和珅,助他破案。刑部侍郎喀宁阿颇有办案经验,助你前往云南办案,如奏章属实,决不轻饶。海宁忠心可嘉,水落石出之后,朕自会有嘉奖!”

“喳!”两人均磕头跪谢皇上,和珅道,“奴才当火速准备,尽早出发。”

和珅与海宁从殿中出来,脸上一派笑容。和珅自得道:“你瞧,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海宁附和道:“没有人能比和大人更了解皇上了,只是我还有一事未明,不可和大人可有答案?”

“请讲。”

“上次我上奏之时,皇上还踌躇不定,这次下江南回来之后,为何才下定决心查究此事?”

“李侍尧进贡比谁都勤快,是皇上最宠爱的贡臣,你初次上奏,皇上必然一是不信,二是即便有几分相信,也在犹疑着该如何解决,所以不置可否。”和珅压低声音分析道。

“那如今是什么事促使他下决心彻查?”

“我猜想,是这次下江南,对各省督抚奢腐之风有所觉察,相信李侍尧的为非作歹确有其事,此次抓李侍尧,乃是杀鸡儆猴,以正风气!”和珅笃定道。

“大人真是高见。”海宁又是佩服,又是好奇,问道,“不知大人如何揣摩到皇上这么微妙的心思?”

“呵呵,这个绝非一日之功。”和珅自矜微笑道,“我在皇上身边,除了商谈公事之外,还观察皇上一言一行,喜他所喜,忧他所忧,陪他闲话,各种意会融会贯通,有时候皇上一伸手,一抬头,我自然已经知道他要做甚。可以说,朝中之臣,没有人敢说比我更了解皇上的。”

“大人真是用心良苦,难怪得到皇上如此器重。”海宁由衷感叹道,“这回亲自远赴云贵查案,将立大功,该回去与家小设宴作别了。”

“嗯,夫人一定会为我高兴的。”和珅正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拍脑袋叫道,“哎哟,海宁,你今天真是害我!”

海宁大吃一惊,想是犯了和珅什么大忌了,忙道:“大人,怎么啦?”

“夫人临产,而我却领了远去云贵的差使,这不是明摆着不能亲见孩子的出生吗?”和珅突然想起这一茬儿。

“哎,这可真是…忠孝不能两全呀,这可咋办,要不跟皇上请求换人?”海宁替和珅叫屈,不过他不相信和珅会为此而推托办案立功的机会。

和珅叹口气道:“哎哟,这可这是道难题,得回去消化消化——关于办案的建议,你明天可来我府上商谈。”

和珅回到府上,到太太房中,问道:“今日可有临产征兆?”

冯霁雯道:“哎,一切都如常,也不知道这孩子想在里面待多久。”

和珅皱着眉头,在屋里走来走去,叹息不绝。太太道:“孩子什么时候出来是自然而然的事,你又何必忧心忡忡。”

和珅叹道:“哎,皇上委我以重任,要我远赴云贵查案,而我又想在家中陪着你亲见孩子出生,不敢答应,这叫我踌躇两难呀。”

冯霁雯道:“啊,你陪皇上下江南,我一直担心孩子出生时你没有回来,如今你回来了,我舒了一口气,却即刻又要出去,这叫人如何是好!”

腹中的孩子懒月太久,虽然太医说没什么异样,但毕竟让人忧心。有和珅在家中,算是有顶梁柱,若是和珅出门在外,万一有何三长两短,也没个定心丸呀。冯霁雯不由愁云上眉。

和珅也犹疑不决,盘旋良久后,突然道:“要不然我跟皇上辞去此行…哎,又怕皇上怪罪,将来只怕不能重用,前程堪忧呀!”

冯霁雯听得此话,猛然醒悟,道:“老爷千万不可,大丈夫应该以国事为重,切不可因儿女情长辜负了皇恩。你若想去,就去吧,家中有大刘照看,我想必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和珅抓住冯霁雯的手,流泪道:“你说这话,真让我心如刀割,夫人如此通晓事理,和珅实在是幸运之人…”

冯霁雯道:“你不必说了,我也并非娇滴滴的弱女子,你还是回了皇上,尽早准备去,家里人这么多,应付得过来,孩子降生之时,我必然派快马告诉你就是。”

和珅召集家人,做了出发的准备。次日海宁和喀宁阿过来,商谈案子从何入手。海宁此行任务算已完成,已在皇上面前有了功劳,所以十分轻松,叼了一根烟枪,调侃道:“和大人昨日还怪我在皇上面前推荐了你,错过孩子出生的时辰,今日怎么就下定决心,如何说服夫人的呢?”

“叫你过来谈正事,结果不正经起来,看来昨日皇上夸赞了你,定然让你心花怒放。说到如何说服女人,看来你是要向我讨教一些本领?”和珅心情也高兴,不由对着海宁调侃道。

“我是不必了,我家我说了算,女人只管听。但您不一样,您一向以尊重冯夫人而闻名,势必要有一些技巧了。”

“说的也是,不过你学学也是可以的。跟女人商量事儿呢,如果你擅自做出决定,再告诉她,她一定会反对,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但是如果你把问题抛给她,让她做决定,她势必会为你着想,为你做决定。所以,我今天能够无后顾之忧,乃是夫人做的决定。”

“高,实在是高。久闻和大人心细,没想到细到这个地步。”

“呵呵,海大人,说句实话,家中女眷众多,如果不花点心思研究女人,后院乱成一团,你又怎么能够全心全意为皇上分忧呢!”和珅自得道,“闲话少说,你说说,要查李侍尧,从哪里下手?”

海宁把烟枪放在一边,道:“云南巡抚孙士毅,与李侍尧同在昆明,手脚也不干净,说不定两人同为一丘之貉。若能控制住孙士毅,从他下手,说不定可以一锅端,也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和珅听了,在心中默默盘算,自己与孙士毅交情还不错,算是自己在外省的一个耳目,可以争取配合,但不能把他也拉下水,而且一下子要查办两个封疆大吏,难度更大;但是海宁与孙士毅有隙,屡屡想借刀杀人,自己也不能驳了海宁的面子,便婉言道:“这算是一条可行的路子,咱们要路子越多越好,我此行下去,必先经过贵州,贵州巡抚舒常,此人可有大用?”

“舒常虽然在李侍尧手下,但据我了解,是个清正廉明的官,可以晓以利害,协助大人查案,但要他提供李侍尧的线索,恐怕他知道的情况极少。”

“哦。”和珅陷入沉思,孙士毅不能动,舒常又所知甚少,还是没有切实的突破口,便道,“喀大人有何见教?”

刑部侍郎喀宁阿鼻梁高耸,面相端正,话不多,喜沉思。他仔细倾听两人谈话,道:“办案最需要的是证据,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两个巡抚如果畏惧李侍尧,不肯配合,我们也不能强行将他如何,况且他们即便揭发李侍尧有不法之行,但拿不出证据,我们也无法向皇上交代。真正的突破口,还是要抓住参与李侍尧行为的人,撬开他的口,这才可以办成铁案!海宁大人想一想,有没有这种人?”

海宁仰头朝天花板转了一圈,拍了拍脑袋,道:“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只不过要抓住此人,难度极大,就看和大人能不能抓到此人。”

和珅沉声道:“我是钦差大臣,奉皇上谕旨,什么人不能抓,难道他的官比皇上还大吗!”

海宁轻轻地说了一个名字,和珅与喀宁阿相视一笑,没有言语。

却说苏凌阿在和珅的举荐下,担任吏部员外郎。吏部掌管大小官员的前途命运,是个实肥缺,又是京官,了却了苏凌阿的夙愿。实际上,又能帮助和珅在此盯住大小官员的动向。

这日,闻得和珅又要出门办案,苏凌阿携着纳兰前来送行。

席间,和珅问道:“我为纳兰说的亲事,你可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纳兰的事,和大人说了算。”苏凌阿抖动着白胡子,漫不经心道。

纳兰幽怨地看着和珅,眼里闪着莹莹泪花。和珅冷冷微笑着,纳兰嘤的一声,突然掩面离席,哭着跑开。

苏凌阿叫道:“纳兰、纳兰,你怎么啦?”又叫道,“这孩子,太任性,还好有和大人管着。”

和珅道:“想来是要出嫁了,舍不得你呢。我出差在外,订婚的事就由你做主,按照满族的仪式。”

和珅借着出恭,在厢房廊上遇见纳兰,还在委屈抽泣。和珅走到旁边,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哭什么呢?”

纳兰回头看见和珅,哭声更加放肆,道:“恐怕不是这个理儿,你是在罚我。”

和珅道:“胡说八道,我怎的惩罚你了?”

纳兰气愤道:“要不是惩罚我,你怎么会让我嫁给国泰,你倒是让我嫁给一个长得跟你一般的人呀!”

和珅一想纳兰的心思,差点笑出声来,国泰长得像个圆球,模样滑稽,在情窦初开的少女眼中,确实有些不堪入目。和珅沉声道:“婚姻大事,想来是父母做主,既然你父亲委托于我,就我说了算。国泰此人我是极其看重的,前途无量,哪里是你所能看透的,将来你便知道好处了。”

纳兰赌气道:“我管他什么前途无量,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你去了一趟江南,就对我不理不睬,指定在江南迷上了妖姬美女,不再喜欢我了。”

和珅见着纳兰一副对自己痴迷的样子,内心不由感动,压低声音,道:“干爹以前怎么喜欢你,现在还是怎么喜欢你,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

“那你怎么舍得把我嫁出去!”

“恰恰是因为喜欢你,舍不得你,所以才要把你嫁给国泰,不能再在府里东窜西窜了。”

“你真的舍不得我?”

“若不是舍不得你,何须费我如此心机。我说过,我喜欢听话的女人,你听我的话,日后便知道干爹的用心了。”

纳兰一副怔怔的样子,似乎在思索着和珅是哄她呢,还是真的用心良苦。

因纳兰在和邸惹出的几番风波,搞得上下不得安宁,夫人又有怨声,和珅终于决定,只有把她嫁出去,和邸才能平静如常。可是,说实在的,把一个脆生生的姑娘拱手嫁给他人,和珅打心里舍不得。纳兰身上的激情、执拗和不按常理,都给和珅一种如梦一样的感觉。嫁给谁合适呢?和珅抱着矛盾的心情绞尽脑汁,那天遇见国泰,突然想起国泰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当下迅速牵线。国泰对和珅哪有不从之理,一桩婚事闪电落成。

第二十四章 虚虚实实和钦差审贪游山水 金蝉脱壳赵管家避祸居青楼

准备停当,和珅一行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和珅乘坐的马车宽敞舒适,用特殊工艺造成,有一间房间那么大,里面不但有方桌,下面还铺着厚厚的棉被,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如此煞费苦心,是为了让和珅可以在马车上充分歇息,日夜兼程赶路。

队伍走了近二十天,到达贵阳。贵州巡抚舒常,到贵阳城外远远迎接。和珅不动声色,下了马车,宣布圣旨到,舒常跪地接旨。乾隆宣读皇上圣旨,要求舒常配合调查李侍尧贪污一案。舒常领旨谢恩。

和珅宣读圣旨完毕,突然换了一副笑脸,走近舒常,拍了拍他肩膀,轻松道:“舒大人,这一路真不好走,我写了几首诗,你看看可否贴切。”说罢边走边朗读自己的诗,似乎他此行名为办案,实为游览山水。舒常一下子也放松了,道:“和大人才高,此诗正写出一路山水的险峻,极为妥帖。”

和珅请舒常到自己马车上,两人一路唠叨家常,到了贵阳城内,入了府衙歇息。和珅叹道:“哎呀,此行要是没有什么任务,就此游山玩水,贵州胜景倒是非凡。只可惜身负皇上重托,须得把公干干完,有劳舒大人多多协助。”

舒常道:“这是当然,我必竭尽所能。”

和珅压低声音道:“哎,前任按察使海宁上了奏章,把李侍尧在此贪污的罪行抖搂出来,皇上龙颜大怒,命我来彻查此事,看皇上盛怒的样子,不查个水落石出,是不可能收场的。我对云贵状况不太了解,大人你知道的线索可都要提供给我呀。”

舒常也是官场中人,明白自己两边都得罪不得,最好不要卷入此事,委婉道:“大人奉旨要我协助,能做的事我定当竭力,只不过李侍尧与我并非同城,所作所为我还真是不知道。况且大人你也知道,我在贵州任上也才一年,一心处理贵州公务,对云南官场的底细真不清楚。要说李侍尧的罪证线索,我还真是无从谈起,惭愧呀惭愧。”

舒常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强调自己与李侍尧并非同地为官,不明状况,实际上是把麻烦扔给孙士毅,却不提孙士毅的名字,显然舒常谁都不想得罪。倘若他透出什么信息,将来和珅扳不倒李侍尧,那么他在贵州的日子就难过了。是故,形势不明,他只求自保。

和珅看舒常的措辞,晓得他的心思,呼出一口气,慢条斯理道:“舒大人,你的难处我也知道。皇上派我来查案,已是人所共知,我经过贵州,宣旨你来协同查办,不管如何,已经将你视作可信赖之人,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不要有所顾忌,将来查出罪证,肯定有你的功劳。”

和珅此番话,乃是要舒常放弃疑虑,站到皇上的立场。舒常当下诚恳道:“和大人,皇上下旨要我协助,我已知道皇上对我信任。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贵州虽属于李侍尧总督,但我们交往不多,要提供确证,真是勉为其难。”

“你说的话我是相信的。但是无论贵阳离云南有多远,总比京城近吧,大人总比我更了解云南吧。云南现在是李侍尧的地盘,下面的官员都是他的人,定会互相串通隐瞒事实,对付钦差大人有一套。不管舒大人所知多少,你至少也要指条明路,到云南查案有个方向。否则最后查不出来,我空手而归,舒大人是皇上钦点的协助者,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和珅说着,眼睛冷冷地盯着舒常。显然,话已至此,将来真要是无功而返,和珅完全可以把罪责推到舒常身上,说他墙头草,不肯帮忙。

和珅之所以要如此凌厉,第一是希望舒常提供帮助,第二要舒常明确立场。否则若是治不了舒常,让舒常再给李侍尧报信,地头蛇合作,强龙也没有办法,只怕到了云南,想查出个一二,难上加难。

舒常踱着步子,眯着眼睛,似乎在绞尽脑汁,半晌下定决心道:“我提供一个建议,看看大人是否有用。若要知晓李侍尧贪污证据,只要撬开一个人的嘴巴,比你查证任何人都有用。”

“此人是?”

舒常轻轻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和珅在心底微微一笑,舒常说的与海宁说的,正是同一人。

由此和珅也知道,舒常已经完全去掉顾忌,真心站在自己一边了。

和珅点了点头,赞许道:“嗯,如若此人果真有妙用,我将在皇上面前为舒大人表功,舒大人可否指教,如何撬开此人的嘴巴?”

“此人对李侍尧极为忠诚,可为之生,亦可为之死,我只能提醒和大人要用心对付才是。至于用什么办法,实在是无可奉告,想来和大人与喀大人更有经验。”

“嗯,感谢舒大人协助。我与舒大人的对谈,也请保密。”

“和大人的吩咐,我定然照办。只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和大人抵达贵州,已不是秘密,有关消息的走漏,和大人也得留心。”

舒常此话言外之意,乃是贵州也有李侍尧的耳目。倘若这些耳目听到什么讯息,让李侍尧做了准备,到时候和珅不要认为是舒常透露的消息。

“这个我自当明白。我将在此逗留几日,请舒大人为我安排些游山玩水的去处!”和珅心里已经有底了,说话又亲切起来。

接下来数日,和珅也不和贵州的官员谈论公事,也不再单独与舒常谈话,只是四处游玩,纵情山水,与当地文人赋诗,互为褒奖。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接着公差出来游玩而已。

如此在贵州停留三天,启程前往云南昆明。

李侍尧在昆明已得风声,心中一震,自己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居然命人来查办自己,简直不敢相信。但是律法无情,既然海宁敢告发,皇上不能不查呀。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呢?到底是真的想治自己呢,还是走过场来一下?如果是走过场,自己只要查不出什么有力证据,待风波平静,将会平安无事。前来办案的钦差大人和珅,自己在百官面前羞辱过他,此次前来,弄得不好,将会借机复仇;如果处理得好,倒是一个将相和的机会。一番惊惧过后,再细想,和珅乃是无能之辈,靠着讨皇上的欢心往上爬,凭他的本事来外地办案,就不信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耍出什么花招来。这么一想,骄心又起。又听得和珅在贵州游山玩水,附庸风雅,一时又宽心不少。

忧心忡忡之中,和珅一行到来,李侍尧在府衙恭候。和珅下轿,凛然宣读圣旨,道是海宁告发李侍尧贪污,命和珅前来查案,宣布将李侍尧暂且革职,待案件水落石出,听候查办。李侍尧一脸冷峻,接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