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宫道较为僻静,虽有侍卫定时巡守,不过这时候冷清寂寥,只有烈焰般的日光相伴。
刺客发了狠再次刺来,慕容辞不想暴露武艺,再度闪避,只守不攻。
这刺客身穿绛红色衣袍,是内侍!
她伸手去抓刺客面上蒙着的黑布,那刺客似是一惊,狠厉地挥舞——
银光划过,嘶啦一声,衣袍与血肉撕裂的清响。
左臂一痛,慕容辞疾步后退,看见四个侍卫疾奔而来,便往他们奔去,大声疾呼:“有刺客!快救本宫!”
那刺客见四个侍卫狂奔过来,连忙逃奔离去。
然而,他跑出没多远,被另一头的几个侍卫包围住,就此落网。
慕容辞无视左臂的伤口,冷目盯着刺客,“扯下他面上的黑布!”
侍卫一把扯下,刺客现了形,那张脸眉清目秀,唇红肤白,很年轻的内侍。
两把长刀架在脖子上,刺客动弹不得,恨恨地瞪着她,并无丝毫惧怕之色。
她记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呢?
对了!奉天殿!供奉晋升和小银!
刺客是小银!
慕容辞下令:“把他押到东宫,本宫要亲自审讯!”
…
东宫,寝殿。
慕容辞坐在床边,太医为她包扎左臂的伤口。伤口不深,略长,流了不少血,衣袍都染红了。
如意站在一旁,替主子肉疼,担心得要死。
太医终于包扎好了,叮嘱一番,离去前让如意派个宫女去取药。
“琴若,你怎么可以离开殿下?殿下遭人行刺,还受了伤,你过意得去吗?你夜里睡得着吗?”
如意喋喋不休地数落琴若,琴若站在一旁低着头,没有辩驳,一副做错了事甘愿受罚的模样。
慕容辞也有点受不了如意的啰嗦,“好了,这是意外。当时琴若腹痛,本宫难道让她憋着回东宫再去茅房吗?那如何憋得住?本宫没事,一点皮外伤罢了,几日就好了。”
“殿下千金贵体,皮外伤也是大事,让殿下受伤,就是奴才照顾不周。”如意整理好床榻,摆好柔软大枕,“殿下好好歇着,这几日都不能出去。琴若,倘若行刺殿下的刺客不是内侍,而是武艺高强的人,那殿下不就…你万死也无以谢罪。”
“如意大人教训的是,小的会吸取教训,下不为例。”琴若活脱脱一个饱受委屈的小媳妇儿。
慕容辞“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都别说了。”
如意搀扶殿下躺下来,“殿下快躺下,稍后奴婢端来汤药。”
慕容辞哀怨地看着琴若:本宫又不是三岁孩童,更不是受了重伤,至于这样吗?
“本宫饿了,如意,传膳吧。”
“好嘞。”
如意领命去了,琴若与慕容辞相视苦笑。
用过午膳,琴若、如意陪着她去审讯那个刺客。
东宫没有牢房,因此小银被收押在一间窄小的殿室,重兵把守。
室内昏暗,小银坐在一张椅子上,连同椅子被麻绳绑得严严实实。
房门推开,一线日光流射进来,他缓缓抬起头,来人逆光而立,看不清面目,披一身明媚的日光,周身萦绕着一圈淡淡的金芒。
小银好像认出来人是谁,剧烈地挣扎,清秀的眉目绞拧起来,布满了滔天的仇恨,“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两个侍卫立即上前,重重地赏了几巴掌,他才安静一些。
慕容辞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如意将房门关上,室内顿时昏暗下来。
“为什么行刺本宫?”慕容辞长身玉立,昏影里一张粉面雪色如白瓷,莹然润泽。
“因为你该死。”小银微抬下巴,五官扭曲得变形,在昏光里甚是骇人,“我要送你去见阎罗王。”
“老实点!”琴若冷声喝道。
“谁指使你行刺本宫?”慕容辞又问,耐性十足。
“你猜。”他桀骜地冷笑,眼角分明有一丝得意。
“本宫猜想,指使你的人跟奉天殿天降血玉有关。”
“你如何知道的?”
小银惊诧地睁大眼睛,不过很快就了然,“你是诓我的。”
慕容辞平静地问:“天降血玉这件事是你做的?”
他狰狞地笑起来,得意非凡,“是又如何?”
“为什么这么做?谁指使你的?”
“月光光,照地堂,血玉现。月光光,照地堂,雨漫天。月光光,照地堂,鱼食人。月光光,照地堂,玉窃国。”小银声情并茂地唱,仰着头,仿佛望着神明。
“殿下,他为什么唱这首歌谣?”琴若惊异地问。
“是御王指使你的?”慕容辞眸色森冷。
“全部都是我做的,哈哈哈…”他纵声大笑,仰头猖狂地笑,“变天了…天降英明仁君…燕国有救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死又何妨?那些人为英明神武的新君赴死,是他们的荣耀…”
第1卷:正文 第038章:第三根花白头发
“他是不是傻了?”
如意和琴若面面相觑,尔后看向殿下。
昏暗里,小银清秀的眉目慢慢收敛,盯着某处,目光平静而虚无,唇角噙着谜一样的微笑。
慕容辞不紧不慢地问:“奉天殿天降血玉,你如何布局的?血玉从何处来的?那么多人血,又是从何处来的?”
“你想知道?”他眉宇粲然,那是计谋得逞的得意与自信,“那日,供奉跟往常一样打扫奉天殿,我趁他不注意,迅速跑出去,把血玉倒在血里,然后再跑回去。而供奉以为我一直在另外的殿室擦地,没有出去过。”
“的确,布那个局无需多少时间。血玉和人血从何处来的?之前你把血玉和人血藏在哪里?”她追问。
“殿下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
小银好似不愿再回答,望着某处温柔地笑着,好似完成了某件事,再无任何遗憾。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接着是沈知言清朗的声音:“殿下,是我。”
琴若去开门,他走进来,气喘吁吁,可见他是一路赶来的。
他看一眼小银,微有惊诧,“他不就是奉天殿的小内侍?他为什么行刺殿下?”
慕容辞把小银招供的复述了一遍,沈知言寻思,清雅的俊容在昏光暗影里如玉光洁明润,“他好似不愿说出那些血玉和人血从何处得来。”
她点头,“本宫也这么觉得…”
“殿下,他自尽了!”
琴若惊叫一声,冲过去掰开小银的嘴,却已经来不及。
小银的嘴角流出暗红的毒血,一部分流入咽喉,进入脏腑。
沈知言立即上前查验,惋惜道:“他早已在齿缝藏了剧毒。”
“本宫总觉得他行刺本宫,是抱着必死之心。”慕容辞墨玉般的眸子晶亮莹然,“其一,他没有武艺,只靠一股蛮力行刺本宫;其二,他应该是预先打听到本宫的行踪,在那儿守株待兔;其三,他在宫里当差多年,应该知道在那地方行刺本宫很容易被侍卫当场擒住,而且他也知道,在宫里行刺本宫很难得手。”
“这么看来,他的确是抱着必死之心行刺殿下。”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行刺殿下呢?”
说着,他查验小银的尸首,从头部开始仔细查验。
慕容辞在一旁看着,目光落在小银身上,一寸寸地扫过。
忽然,她目光一凝,伸手进他的衣袖里,取出一根头发。
琴若不解道:“这根头发一半是银白的,小银这么年轻,头发乌黑,衣袖内怎么会有银白头发?”
“这根银白头发跟白庶人、莫庶人尸首上、床上得到的花白头发很像。”慕容辞高举着这根头发,若有所思。
“看着很像。”沈知言继续查验小银的尸首,不过没有其他发现,“小银此人是个谜,传奉天殿供奉晋升问问。”
他们回到东宫,不多时,晋升被侍卫带到。
太子在宫里遇刺一事已经传遍皇宫,晋升在人迹罕至的奉天殿也听闻此事。现在太子传召,必定没好果子吃,说不定脑袋要搬家,他吓得面如死灰,心里直骂那个小兔崽子小银连累他。
他“扑通”一声跪下,涕泪直下,凄惨地大喊冤枉:“殿下明鉴,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小兔崽子小银竟敢行刺殿下,就该身首异处,可是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匍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比窦娥还冤。
“砰!”
沈知言猛地拍案,晋升唬得身子一颤,吓得不敢再出声。
慕容辞冷声喝问:“小银是不是与你同住?”
晋升答“是”,沈知言再问:“你与小银每日都在一起,他做什么,你怎会不知?”
晋升跪在地上,双臂撑在宫砖上,浑身哆嗦,结结巴巴道:“虽然奴才每日都跟小银在一起…不过他跟平常一样,奴才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并没有什么不妥…奴才真的不知他为什么行刺殿下…倘若奴才瞧出一点苗头,奴才一定把他扭送到殿下面前…”
“你仔细想想,近来小银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慕容辞被他动不动就嚷嚷的声音闹得脑仁疼。
“你最好想仔细了再答话,否则殿下绝不轻饶。”沈知言端起茶盏冰冷一笑。
在晋升看来,他那冷笑却是嗜血冷酷的邪笑,晋升好像看见了大刑伺候下奄奄一息的自己,于是低着头冥思苦想起来。
忽然,他惊喜地抬起头,撞上沈知言“温雅”的目光,立即低下头,“奴才和小银同住一屋,有一夜,奴才起夜,回来时看见小银从外头回来。当时奴才以为他也去茅房,因此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他回来的方向并不是茅房的方向。”
看来小银真的有古怪,慕容辞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奉天殿发生天降血玉的三四日前。”晋升回道。
“你仔细想想,他从外头回来时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她又问。
“奴才想想…”他心虚地垂眼,“因为是起夜,奴才迷迷糊糊的,看得不是很清楚…对了,奴才想起来了,奴才躺下来接着睡,听见细微的抽噎声,对,应该是哭声。因为第二日,奴才看见小银的双目红肿如核桃,当时奴才还以为是外面的风声。”
沈知言与殿下对视一眼,接着问道:“你可知小银是哪年进宫的?起先是在哪个宫殿当差?家乡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晋升又为难又惊惧,“奴才只知小银三年因为犯事被分到奉天殿,至于他的家乡、亲人,奴才真的不知。”
慕容辞让琴若带他出去,想要挖出小银的底并不难,内侍局应该有记档。
当即,琴若去内侍局调取档案。
慕容辞来到书房,把三根头发摆放在书案。
此时斜照的阳光正好照在书案,她的小手和一截皓腕沐浴在日光里,纤细,精致,如玉如琢,本就雪白的肤色在日光下仿若透明的琉璃,婉然美好。
沈知言本是看着那三根头发,忽然注意到那只柔荑和那一截皓腕,不由得凝目。
这是巧夺天工的极品玉雕。
天底下最出色的老玉匠也不可能雕琢出这样完美无瑕的珍品。
这是上天的恩赐!
男子再纤细、再阴柔,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手。
他好似入了迷,呆呆地盯着那只玉手,心神激荡。
“知言…”
慕容辞叫了一声,发现他眼睛发直,惊艳的目光垂落在自己手上。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心神一动,不动声色地垂下手,大声道:“知言。”
沈知言终于回神,又尴尬又窘迫,玉白的脸颊飘起一抹红云。
“小银所说的,他趁晋升不注意,把人血和血玉倒在奉天殿前,应该可信。”他所站的地方,恰好是半阴半阳之地,半边美玉般晶莹透亮,半边暗沉如子夜,好比他的性情,清湛温雅,却风趣喜笑,验尸断案时又是另一番模样,认真严谨,是个矛盾共同体,“若是旁人拎着那么多人血和血玉在宫中行走,必定会被人看见,并且会被侍卫盘查审问。”
“他死也不说出人血和血玉从何处来,应该是要保护同谋。”慕容辞接着分析,“以他的本事,不可能悄悄潜入春芜院杀害白庶人和莫庶人,再把人血带出来。因此,杀害白庶人、莫庶人的凶手不是他。”
“白庶人、莫庶人的身上有花白头发,小银的衣袖里也有花白头发,那么,小银应该有一个同谋,同谋杀人取血,再把人血和血玉交给他。”沈知言道。
她点点头,那么,小银的同谋会是谁呢?
…
燕国皇宫,皇帝一般在上书房处理政务、接见大臣。御王总揽朝政,自然也在上书房批折子。不过,为免引起不必要的揣测,慕容彧并没有坐御案,而是在大殿东侧支了个书案。
终于,他批完了今日的奏折,饮完杯中茶,站起来伸伸懒腰。
暗卫无影进来,没有任何声响,“王爷。”
“西秦国有消息了?”慕容彧沉声问道,深眸兴起一丝波澜。
“潜伏在西秦国的探子回报,没有任何踪迹。”无影低头道。
一抹失望从慕容彧的深眸一闪而过,“本王要你们暗中查访珈蓝古国,有进展吗?”
无影道:“属下等人一直暗中查访,不过没有半点线索。”
慕容彧低沉道:“继续查。宫里近来发生的事,你派人暗中追查,可有查到什么?”
“查不到蛛丝马迹。”无影皱眉道,“说来也奇怪,布局这些事的幕后之人手段高明,行事极为隐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太子和大理寺查到什么?”
“这些日子,太子和沈少卿时常一起查案,想来有些进展。属下不敢太过靠近,因此并不清楚他们究竟查到了什么。”
慕容彧点点头,无影无声无息地退下,随之进来的是小英子,是内侍总管刘安差他来的。
小英子的声音尖细而柔软,“禀王爷,今日太子殿下在宫内遇刺,还受了伤。”
“哦?”慕容彧剑眉微压,“太子伤势严重吗?可有捉到刺客?”
“当场抓到刺客了。奴才并没有亲眼目睹,总管大人说太子殿下的伤势并不严重。”小英子回话。
话刚落地,他就觉得眼前扫过一阵玄风——一团玄色的风,金蟒腾空飞去。
上书房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人。
第1卷:正文 第039章:风波四起的晚膳
落日熔金,西天铺开千丈云锦霞绸,又似天庭的仙子遗留一截艳红云霞仙绸,璀璨壮美,气象万千。
金紫的霞光笼罩了皇宫,琉璃瓦粲然流光,辉煌巍峨。
慕容辞和沈知言从书房出来,看见如意匆匆赶来,便问:“怎么了?”
如意的面上满是忧虑,低声道:“御王到了,正在大殿等候殿下。”
慕容辞眉心微蹙,他来做什么?
如意又问:“殿下,御王在这儿,要传膳吗?”
方才,慕容辞见日薄西山,而琴若不会那么快回来,就吩咐如意传膳,邀沈知言一起用膳,等琴若回来。
“传膳吧。”
慕容辞示意沈知言,一起踏入大殿。
殿内,慕容彧坐在一张雕椅上,由于殿外的夕阳余晖金紫辉煌,殿内显得幽暗,他被暗影笼罩,那张雪颜是何神色,分辨不明,只觉得冷峻如浮雕,从一团灰黑迷雾里慢慢浮现。
沈知言躬身道:“下官拜见王爷。”
慕容彧起身,并不看他一眼,淡漠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听闻殿下遇刺受伤,本王代陛下来看看殿下的伤势。”
“王爷有心了。本宫没事,皮外伤罢了。”慕容辞冷淡道,“天色将暗,王爷还不回府吗?”
“沈少卿可是在查案?”慕容彧云淡风轻地问,言外之意是,他还没出宫,本王急什么?
“本宫还有事要与知言协商。”她坦荡荡地看着他,坦荡荡地下逐客令:东宫不欢迎你。
沈知言在一旁赔笑,觉着两颊笑得快抽筋了。
他一直觉得御王的一言一行有点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好比现在,他觉得御王那双深黑如渊的瞳眸好似要吞噬自己,又觉得空气里好像飘着淡淡的酸味。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无从捉摸,可是很真实。
“殿下,不如明日一早我再进宫。”
虽然他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喜怒而改变自己,不过天色将暗滞留东宫总是不好。
慕容辞含笑看他,“琴若很快就回来。”
这一笑,宛若朝阳破晓的第一缕霞光,瑰丽壮美,美不胜收。
慕容彧第一次觉得沈知言非常的碍眼,为什么殿下对着他笑得这般明媚欢欣?
而她面对自己,不是剑拔弩张,就是冷言冷语、不假辞色。
如意带着一众宫人捧着晚膳走到大殿前,却不敢进去,在一旁等着。
晚膳的香气袅袅飘出来,随着晚风飘进大殿。
慕容辞立即产生不好的预感,如意来得真不是时候,这厮不会…吧。
果不其然——
“沈少卿要在东宫陪殿下进膳?本王早就饿了,也在东宫随便吃点儿吧。”
慕容彧风光霁月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眼神似笑非笑,邪气横溢。
她的唇角抽了抽,“王爷赏脸,本宫求之不得,就怕东宫的膳食不合王爷口味。”
他昂然道:“本王不像某些官家子弟,自幼锦衣玉食,锦绣堆里长大,吃的精细,穿的绵软,出门有香车软轿,骨头都软了。”
沈知言觉得,如若自己没会错意,王爷指桑骂槐的是自己?
慕容辞的眼梢也抽了抽,高贵冷艳的摄政王也会讥讽别人这么低端?
“王爷自幼效力军中,练就一副铮铮铁骨,下官钦佩,也一直神往边境军旅的铁血与风沙。”他言笑有度,笑意清浅,玉树莹然似月下临风。
“如意,布膳。”慕容辞冷声吩咐。
如意带着一众宫人鱼贯而入,很快便把一碟碟美味佳肴摆满膳案。
之后,如意和两位宫女装好三碗米饭,摆好银箸,退后几步站着。
三人入席,慕容辞笑道:“王爷,知言,无需客气。”
这声“知言”,和方才那一声,一样的清脆温柔,听在耳里,慕容彧觉着格外的刺耳。
沈知言喝了一口芙蓉羹,含笑赞叹:“这芙蓉羹风味绝佳。”
慕容彧手持一碗白米饭,盯着笑意滔滔的沈少卿,眉宇冷如寒霜。
沈知言立即从明媚春日直接跳到瑟瑟深秋,低头扒饭。
慕容辞舀了三勺羹,放在他面前,“知言,尝尝这个碧涧羹。”
“多谢殿下。”
他受宠若惊地品尝了一口,又是一番赞美加感叹,然后不着痕迹地瞟一眼旁边的男子。
慕容彧把白瓷碗递给她,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做什么?”她多少猜到他的意图,却故意不解地问。
“碧涧羹。”他低沉道,简单的三个字干脆利落。
夕阳坠落,西天唯余一线云霞,整个皇宫笼罩在黛青色的天光里。
殿内昏暗,宫人掌灯,绘着凤尾竹的茜纱宫灯散发昏红出的光影。
他俊颜冷冷,几抹红光流闪,似添了几分暖色。
慕容辞把整个碧涧羹放到中间,意思是让他自己舀。
沈知言低头喝着羹,不敢抬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觉着这顿晚膳越来越没味道了。
如芒在背的滋味能好受吗?
不对,是芒刺在胸。
慕容彧眸色沉了几分,自己舀了两勺碧涧羹,优雅地喝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人未至,声先到。
宫里这般叫唤慕容辞的,只有昭华公主。
眨眼间,慕容裳提着曳地纱裙一阵风似的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因为疾奔,她的双腮红扑扑的,飘着两朵艳艳桃夭,颜色风流娇艳。
“太子哥哥,王爷…”
她盯着慕容彧,忽然觉得这样冒冒失失的,便娇羞地垂头,柔腮的桃红颜色更深了。
慕容辞明知故问:“皇妹,你这会儿来,有要事吗?”
昭华的心思,她岂能不知?
许是昭华得知慕容彧来东宫“探病”,她也跟着兴冲冲地跑来,只为能“堂而皇之”地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
“听闻…太子哥哥遇刺,受了伤,臣妹来看望太子哥哥…”慕容裳痴迷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也缓过气了,摆起皇家公主端庄矜贵的风范来,娇柔地问,“太子哥哥,你的伤势没大碍吧。”
“本宫没事。”慕容辞微微一笑。
“好香啊。太子哥哥,臣妹还没用膳,可以一起用膳吗?”
慕容裳客气地问着,若是以往,她早就不客气地坐下。
现在,慕容彧在这儿,她自然要摆出矜持高贵、大方得体的公主形象。
沈知言见她说话的时候,娇媚的目光悠悠荡荡地荡向御王,猜到了几分。
慕容辞颔首,慕容彧悠然吃着,优雅迷人,周遭发生的一切对他没有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