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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也不是这么说。”中村警官回忆过去,“的确,清乃有个性刚烈的一面,但是大部分时候,她都非常和蔼可亲、端庄有礼;然而,她那灵活的头脑、坚定的意志,与凛然的态度也不容小觑。听到家中发生杀人事件时,她的一举一动完全不见丝毫惊慌,面对警方的执拗搜査,也始终冷静沉稳。”
“真令人佩服。”
“雅宫清乃打从心底深爱‘久月’这间店与雅宫家。她一心希望‘久月’能永远繁荣,家人永远幸福,为了守护这些,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从中村警官的叙述中,我试着想像雅宫清乃的形象——一名无与伦比的美女,利用妖艳的美色与敏锐的知性为武器,以一介女流的身份成为髙级餐馆的经营者,勇敢迎向时代潮流的挑战……
“另外,值得注意的还有雅宫家三姐妹。”中村警官强调似地说。
“警官是说絃子、琴子与笛子三人,没错吧?”村上刑警兴奋地说。
“没错,她们三人在战争期间就已相当迷人。或许因为早婚,长女絃子才二十二、三岁就显得十分稳重,令人无法想像她其实是有一个小孩的寡妇。
“次女琴子比姐姐还要抢眼,她的长相与身材都与母亲清乃非常相似,两人站在一起时,远看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三女笛子当时虽然只是个六岁的小女孩,其美貌却炫目得有如精致的人偶。再加上她们的母亲,这四人的典雅气质与美貌在世间颇负盛名,并成为军人与文人之间的闲聊话题。”
“冬子姐呢?”兰子问。
“当时絃子的女儿冬子只有五岁,因为身体不好而时常卧病在床,几乎足不出户,但她也一样长得很漂亮。”
“那时小川夫妇已经在‘久月’了吗?”
“嗯,那时他们已经住在那里了。关于清二与滨的背景,当时也交代得很模糊。根据清乃的说法,在‘久月’迁出田町时,他们刚好从伊豆过来,成为雅宫家的亲戚。不过,根据我的调査,这个说法其实半真半假。”
“怎么说?”
“他们也是出身于八王子的田町,后来在伊豆经营一间小旅馆,却因清二欠下太多赌债,旅馆于是被迫关门。至于被清乃收留,则是更以后的事了。他们到‘久月’之后,清二负责厨房的采买工作,他的妻子滨则担任女侍领班。”
“原来如此——啊!请等我一下。”
兰子突然站起来,离开客厅,回来时,手上多了百科全书与植物图监——原来她是到二楼的书柜拿书——她将书放在桌上,开始一页页地翻找。
“你在找什么?”中村警官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她。
“果然是这样……”兰子专心地寻找她要的东西,低声喃喃,接着从书盒里拿出植物图监,迅速翻到某一页,指着图监上的一张图片,“黎人,你看过这种花吗?”
图片中是紫色的花,形状很像人耳。
“没有。”我摇摇头。
“这个呢?”
兰子让我看另一张图片,里面的植物有类似葡萄或桑椹的黑色果实,叶面很宽。最后,她又让我看一张花苞很像百合,并带点红色的植物图片。
“我都没看过。兰子,你曾在哪里看过这些花吗?”
“嗯,在‘久月’的后院。”兰子简洁地回答,然后在椅子上坐正。
中村警官与村上刑警都一脸讶异地看向兰子。
“后院?”我反问她,“这些植物怎么了?”
“第一张是乌头,再来是美洲商陆,最后一张是颠茄——懂了吗?这些都是有毒的药草。”
我们大吃一惊,再次端详图监里的图片。
“‘久月’的后院真的有种这些?”我不安地问。
“有,而且是种在花圃里。”兰子果断地回答,“那个花圃是滨太太在照顾。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她是在栽种药草。此外,花圃里还有许多其他特殊的花草。”
“慢着,兰子。”中村警官用激动的口吻说,“这件事我也知道,小川滨从战争期间就已经在种植药草了,她常用自制的中药向村民换取食物,所以毒杀事件发生时,有些村民就联想到她的药草,在暗地里说她坏话。”
“她也种有毒的药草?”我说。
“以品种来看,确实如此。”
“兰子,这么说,在伊泽村出没的毒杀犯很可能就是滨太太?”我心中感到一股寒意窜过,兰子却只是摇摇头。
“现在还不能太快下定论,但是有必要将她列入观察。说得直接一点,‘久月’家的每个人都能偷偷取用滨太太种的药草。”
我与中村警官点头称是,村上刑警则将话题拉回。“中村警官,当时所有住在‘久月’的人就是这些吗?”
“不,还有一名叫做浅井重吉的中年男子。他是琴子的第一任丈夫,那时他们已经结婚两年,没有小孩。”
“浅井重吉?我没听过这个人。”
兰子说完便看向我,仿佛在征询我的附和,而我也确实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中村警官看看兰子,再看看我。
“那时浅井重吉在日本桥做贸易,听说是个非常有钱的资产家,因为有一只脚不良于行,必须倚靠拐杖,所以免于当兵。事件发生的半年前,他与琴子在麴町的住处因空袭而烧毁,所以两人才一起到‘久月’寄住。”
“这个人后来怎么了?”兰子眯起眼问。
“战争结束后不久,浅井与琴子就离婚了,之后他应该是独自去了巴西。”
“当时浅井大概几岁?”
“大约四十岁上下吧!他的体型很胖,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中村警官说。
这么看来,浅井与妻子琴子的年纪其实差很多。昭和二十年时,琴子应该才二十或二十一岁。
“我可以问一下关于絃子小姐的事吗?”此时,村上刑警从旁打岔。
“你说吧。”中村警官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絃子小姐丧夫之后,姓氏的问题怎么处理?”
“絃子十七岁时嫁给荒川神社的住持橘大仁。结婚三年后,橘大仁因病过世,所以絃子年纪轻轻地就成了寡妇。”
“村上先生,大仁姨丈过世后,阿姨就将姓氏改回雅宫了。至于橘家,则由姨丈的弟弟橘醍醐继承。橘家世代都是神社住持,他们的神社与‘久月’都建在荒川山上,但神社的位置比较里面。其实,整座荒川山过去都是橘家的土地。”兰子接着道。
“琴子也一样,她与浅井离婚后,就将姓氏改回雅宫了。”中村警官再度补充说明。
“那么,这些人与这起军人被害事件有什么关系?”村上刑警热切地问。
“我就开始说明这起事件的详细始末吧——”
中村警官的语调变得沉稳。他虽然满脸倦容,眼神却依然冷静。他喝了一口茶,对我们叙述起这桩不可思议的杀人事件。
◆作者注释◆
(1)桃树或梅树的种子都可提炼出氢氰酸。
第五章 无足迹杀人事件
◇ 1 ◇
“根据我在伊泽村多方査探的结果,我决定监视‘久月’,甚至考虑到是否有必要进去査探内部状况。不过,或许是察觉警方的行动,过完年后,毒杀犯就不再有任何动静。于是,在昭和二十年二月二十七日,我亲自去拜访了‘久月’。
“上午八点左右,我从位在立川的三多摩警局出发。由于局里的车全被军方调走,我只好搭电车过去,并做好从八王子车站走到雅宫家的心理准备。这段路很漫长,得先沿国道十六号往南走约两公里抵达伊泽村,然后右转进村里的小路,再沿荒川山的山路往上走,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我离开警局后,雪就开始下了。那天非常冷,风一吹来,整个人就觉得好像快被切开了,幸好我在八王子近郊的派出所借到一辆脚踏车,便奋力踩踏这辆轧轧作响的脚踏车出发。
“一开始还没什么积雪,但到了半路,地面已被染成一片银白,最后更因为积雪而无法继续骑车前进,所以我将脚踏车藏在路边的树下,改用步行过去。这时的雪愈下愈大,我拉紧雨衣的领子以抵挡寒冷。
“荒川山其实是座丘陵,‘久月’就位在西南面呈梯状凹陷的山腰上。沿森林里没有铺整的小径往山的右边绕个半圈左右,就能抵达‘久月’的大门,这段距离将近一公里。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左右,我终于抵达‘久月’——记好这个时间,因为它对之后发生的事非常重要。回到正题,当时四周已是一片雪白,无数结晶正从铅灰色的天空静静落下,每走一步,就会在积雪上发出细微声响,留下浅浅的足迹。
“‘久月’就位在山路尽头,并被高耸白栎形成的围篱环绕其中。正门前的道路往山谷的方向稍微拓宽,约可停放三辆汽车。当时已有一辆黑色箱型车停在那里,后来我才知道,昨天傍晚有两名穿便装投宿的陆军军人。
“我穿过停车场,往位在前方五公尺处的正门前进。宽敞的门前耸立两根粗大的柱子,上方是瓦片筑成的人字形屋顶。回头一看,后面的雪地上只有我的足迹。每往前一步,被我踩踏的积雪就会发出声响,我呼出的气息也成了一道道白烟。
“越过树篱望向里面,能看见建筑物的瓦造屋顶,屋顶上的积雪使得整幢建筑仿佛融入后方的银白色山峦。这幢往后方延伸建造的日式木造宅邸,就像一座位于深山的温泉旅馆。穿过上土门就是玄关前的圆形宽广前庭,院子里修剪整齐的松树与石灯笼都因为顶着皑皑白雪,看起来就像戴上了棉帽。(译注:上土门是以土砌成的大门,棉帽是日本女性结婚时所戴的白色棉质帽子。)
【图1】
“我穿过前庭,直直走向玄关。玄关左前方有一个石造洗手盆,盆里的水面已结了一层薄冰。我拉开嵌上玻璃的沉重拉门,走进屋内大声唤人,没多久就有一名穿和服的年轻女子从走廊另一端快步走来——那个人就是雅宫絃子。
“当我报上警察的身分时,她依然面不改色,反而是我第一眼就被她的美貌迷住,不禁屛息。她化着淡妆,打扮得十分漂亮,在那种时代背景中——这种华美的装扮甚至给人一种不庄重的感觉。我那时还只是个年轻小伙子,根本无法直视她耀眼动人的姣好面容。在经常造访‘久月’的军人眼里,这位年轻的寡妇就像一枝高不可攀的花朵。
“絃子脸上毫无表情,客气有礼地带我到玄关左边的客厅。里面有一组豪华进口沙发,房间约六张榻榻米大小。她点起暖炉后,便离开房间去沏茶,我则靠着暖炉,暖和冻僵的身体。絃子回来后,我立刻向她说明村里发生的怪事,表示想寻求协助,但并未提及我对‘久月’的怀疑。她从头到尾都维持一贯的坚毅态度,神色未改地听我说到最后,然后回答我:‘我完全不知道村里发生这么恐怖的事,你可以任意询问我们家的人,请不用客气。不过,目前家母正在忙,无法先过来,但她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一直在观察絃子,虽然她始终冷静沉着,但这种态度反而更令人在意。我总觉得,在她积极的表情下,其实是一抹嘲讽的微笑。
“我告诉絃子我不介意,并请她先叫其他人一一过来。她点点头离开,然后带回小川滨。
“小川滨的年纪约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她的五官与雅宫家其他女性一样,都非常细致端整,但过瘦的体型多少折损了她的美貌。她的眼睛滴溜地转了一圈,半垂眼睑,一脸不服地走进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和服有点凌乱,总觉得她给人一种放荡的印象。她一走近,我便闻到她身上飘来一股线香的味道。
“絃子告诉滨我的来意,并问她是否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滨冷漠地回了声不知道,便低头迅速离开。接着,絃子表示要再去请一次母亲,并邀我留下用餐。我虽然推辞,但老实说,在那种粮食短缺的时代,我非常感激她的好意。
“她要我等一下,随即离去,留我独自在客厅,此时走廊墙上的挂钟正好响起正午十二点的报时声,不到两、三分钟,事情就发生了“走廊某处传来滨不断呼喊絃子的急切叫声,由于隔着墙壁,我虽然也听到絃子惊慌的回应,却听不清楚她们说什么。一阵沉默之后,絃子的低沉声音再度从墙的另一边传来。
“我实在敌不过好奇心,便走出房间,发现滨正僵直地站在阴暗的走廊上,脸色苍白,专注地凝望玄关外面,在她身后有个穿暗红色衣服的小女孩正紧紧抓住她的袖子。
“我大声问滨发生什么事,她却好像没听见我的声音。此时,絃子的身影出现在玄关,看来似乎乱了方寸,大喊着:‘够了,别再让孩子看了!滨太太,赶快将她带进去!’才说完,她就发现我在附近,顿时脸色大变。
“我走向她们,再次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滨此时也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就在滨牵起小女孩往屋里慌忙离开的同时,絃子也一脸严肃,异常冷静地说,‘刑警先生,有、有人倒在我们家前院,他流了好多血,请你赶快过去看看。’
“我大吃一惊,立刻跑到絃子旁边问:‘是你认识的人?’她脸上血色尽失,摇头说:‘不、不认识。他不是我们家的人。’
“这时候我根本没时间缠什么绑腿了,刚好玄关地上有小孩与女人穿的草鞋,我就随便套上一双,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
“屋外的雪已经变小,雪地上有一道女用木屐从玄关走向正门,然后中途折返的清晰脚印。我后来才知道,那是絃子去察看那名倒地的男子所留下的,而我来到这里的足迹早已被雪掩去一半。
“我的视线从脚边往上一抬,立刻发现前庭中有个被染得鲜红的黑色物体倒在洁白的雪地里。我留下哑然呆立在玄关的絃子,飞快跑向那个倒卧的人影。我吐出的气息变成白雾,遮蔽自己的视线,地上的积雪也让我难以顺利地迈步前进。
“一走近,我就发现趴卧在雪地上的是一名穿着脏污军服的军人,他倒地的位置大概在前庭的正中央,离玄关与正门旁的树篱大约十公尺,距左右两侧的池塘与树木各约五公尺。
“我在距离那名男子约两、三公尺处停下,很明显地,他早就死了。当时的积雪有五公分深,尸体身上已积了不少雪花,男子的脸面向我这边,有半边脸埋在雪中,一只眼睛半开,浑浊的眼珠漠然地望向前方。
“男子颈部右侧突出一截棒状物,那是一把短刀的刀柄,刀刃则深深刺入他的颈子,流出的血液以此为中心,朝男子面对的方向扩散,将雪地染出一片鲜红。
“看着那片血泊,我不禁感到愕然,全身仿佛被强烈的恐惧感捆绑,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 2 ◇
“男子就趴卧在雪地上,头部微微侧向左边,面向玄关。一看到他,我的直觉就告诉我,这个人已经死了。他的右手往前伸直,指尖抓起一把雪,看起来十分痛苦。一股由死亡酝酿出的寂静,正笼罩在四周。
“我紧盯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愈想愈觉得不对劲,我也不知道那份疑惑究竟是从何而来。总之,我心里不断涌现一种模糊的不安。然而,身为警察的那份本能让我思虑清晰,谨慎以对。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我一点都不觉得冷,并开始缓慢、仔细地观察周遭情况。当时雪已经快停了,空中落下的是粉末般的雪花。我回头一看,只见絃子扶着玄关的拉门,满脸担心地注视我这个方向。
“雪地上有一道足迹,是刚才絃子去察看那男子所留下的,从玄关开始,越过我所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尸体的头部旁边,然后回到玄关。这道木屐踩出的脚印十分清楚,看得出来还很新,往返的路径几乎重叠在一起。另外还有两道从正门延伸过来的足迹,一道是那男子的,另一道则是不久前,我从正门笔直走到玄关留下的,因为雪一直没停,所以我的足迹已经快被雪盖过了。
【图2】
“男子死前有过挣扎,以他的上半身为中心,四周的积雪显得有些凌乱。虽然我在短时间内就观察到这些,却仍未发现这起事件真正的怪异之处。
“我慢慢靠近男子的尸体,从上方俯瞰,他的背上积了一层薄雪,侧脸苍白得令人毛骨悚然。
“此时我才知道,在脖子上的凶器是一把握柄没有护手的短刀,刀刃完全没入颈部,只剩下光裸的刀柄。看样子,短刀并非被射进颈部,而是由凶手紧握着使力刺入。此外,伤口也不再流血。我蹲下执起男子面前曲起的左手,他的身体已经变冷,没有脉搏,我的指尖只有冰冷的触感。
“综合以上事实,我判断这名男子已经死亡一段时间。我进入‘久月’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因此他应该死亡超过二十分钟,而且必定是在我之后才抵达这里。
“男子的死让我不住颤抖。老实说,我一直拼命压抑内心的恐惧。我起身再度俯瞰那具尸体,墨绿色的军服到处都是污泥与破洞,显得极为狼狈;满脸的胡须,还有可能因饥饿而瘦削的脸颊,全让我猜想,这男子应该是一名逃兵。
“我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开始观察四周。虽然后来下的雪让脚印多少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男子的足迹从敞开的大门一路延伸至此。从这点来看,他应该是遭自背后突如其来的攻击。就在这时,我突然明白是什么让我感到不安,一阵强烈的冲击就这么袭来,令我无比震惊,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积雪约五公分深,前庭里的每样东西全被覆上皑皑白雪,从大门到玄关的模糊足迹是我留下的,另一道延伸至前庭中央的尸体脚边的,则是这名死去的男子的,至于絃子穿木屐行走的足迹,则是往返于玄关至尸体头部旁边……
“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令我全身战栗,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我推测,凶手是拿着短刀,从男子身后刺入他的脖子,但四周完全不见凶手的足迹,也没有凶手离开的足迹。
“现场只有被害者的足迹,没有凶手的足迹!。
“我的思考就在这一瞬间停止运转——”
◇ 3 ◇
“等我回过神后,我要站在玄关发抖的絃子留在原地,在我回去之前,绝对不要随意移动,也不要走到前庭。
“我离开尸体,小心不要踩到那两道已然成为物证的足迹,从一旁绕过,走向大门。我在大门停下,观察前庭与外面的路,两边的雪地上都没有其他人的脚印。大门前的小径比一辆车子再宽约半个车身,并缓缓向下倾斜,我在前面停车场留下的脚印已经被埋在雪里,那辆黑色箱型车也几乎被白雪淹没,看起来就像一间雪屋。小路在停车场前左转,男子的足迹往弯道下方一直延伸,过了大约一百公尺后,同样被掩盖在积雪之下。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抬头仰望,低空中仍是厚厚的云层笼罩,虽然雪已经停了,但不晓得何时又会开始下。
“我望向‘久月’,决定回头。进入大门后,我顺着树篱,沿前庭边缘走了一圈,虽然树下或草地的土壤有几处翻动过的痕迹,而且比起积雪,泥泞更容易留下足迹,但我最终仍是没发现任何足以说明这起杀人事件的痕迹或证据。
“我大致调査了一下,回到玄关时,‘久月’的主人雅宫清乃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一旁的絃子则因恐惧与担心而一脸茫然。
“我简单地向清乃说明状况,并要求她请这个家里的人暂时不要离开屋子,又向她借电话,却得到电话线早在一周前于山麓某处断掉,至今还没修好的消息。我想了一下,向清乃要了两条毛毯盖在尸体上。这么一来,在我去找支援的这段期间,就算雪又开始下,尸体也能尽量保持原状。
“做完这些安排后,我便独自下山,因为雅宫家没有其他男性能胜任这份工作。然而,正如我所担忧的,在我抵达山脚时,天空又开始飘雪了,虽然不大,但我仍担心前庭的证据会消失。
“我在来时经过的派出所打电话回三多摩警局,等我与监识人员一同开车返回现场时,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
第六章 过去的亡灵
◇ 1 ◇
中村警官握紧拳头,五官因苦恼而扭曲,仿佛这些话语就如毒药般令人痛苦。
“我再度回到雅宫家时,盖在尸体上的毛毯已经被雪花覆盖。负责调査这起案件的总指挥是三多摩警局的京本武司副警官。他是个蓄着八字胡,态度十分傲慢的人。在返回雅宫家的路上,我已向他说明整起事件的梗概。
“京本副警官一进入屋内,随即集合雅宫家所有人做笔录,然后与我一起去旁观监识工作。他要我重演一次发现尸体后所采取的行动,并仔细确认被害者、足迹与地形等相关资讯,但因为后来的两个小时内又下了大雪,那些脚印全被雪埋住而无法辨认。我本来想在脚印消失前先拍照、用石膏取脚型,可惜时间上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