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关门的声音很轻,女人的哭声也变得压抑,可韩氏却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爸爸,妈妈…不要吵了,不要离婚…
“宁宁,你爸爸变心了…他不要我们了…宁宁,妈妈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太相信他了…当年我就不该听他的话拿出自己的嫁妆给他创业,如今好了,居然便宜了那个贱/女人…”
“宁宁,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女人手里一定要有自己的钱,谁都不能给…什么爱情,什么亲情,只要你有钱,便什么都有,如果钱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宁宁,你爸爸可以另有儿女,可妈妈这一辈子却只有你一个…你一定要好起来…”
“妈妈…”韩氏紧紧的搂着布偶,眼泪一串串的流出,滴进蓝色锦缎里,印出浅浅的痕迹。她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她不能让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母亲老而无依…
敞开的木窗,有风吹进来,拂过耳际,就像是那一年,在她那生命的最后,刮在脸上的那阵风,热热的天气,却让她觉得寒冷。
早已因病而无法视物的眼睛,仿佛突然清亮了起来,楼上那敞开的窗户飘出的窗帘是那样的粉嫩,上面的花纹也渐渐变得清晰,那是她去年生日时,爸爸买给她的礼物。窗台上摆着一盆仙人掌,妈妈说,仙人掌可以凭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沙漠里生存,我们宁宁也一定会战胜病魔…
爱与怨,幸福和悲伤,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重物坠地的一声重响彻底终结。只留下房内书桌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爸爸,你回来,不要抛弃妈妈,这是女儿最后的愿望…
“奶奶,大奶奶,快醒醒,可是做噩梦了?”维雪微微用力的推着韩氏的肩膀将她摇醒,“奶奶,可醒了?”
韩氏睁开眼睛,用力眨了眨眼,“…这是哪儿?”
“这是咱们兰香苑呀?奶奶可是睡迷了?”
韩氏的神情渐渐清明,接过维雪递上来的帕子抹了抹额头,一片潮湿,“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维雪顿了顿,“京都来人了,二奶奶已经接了宫里赏下的寿礼。”
韩氏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叫醒我?”
“奶奶别急,这次宫里和安国公府的礼是一块儿送来的,来的人并不是宫里的,而是安国公府的下人,给老太太和太太请过安后便直接去了二奶奶的院子,也没留宿,急匆匆的便走了。”
韩氏皱眉想了一阵子,“可有说什么?”
“据说圣驾明日便到峦城,那下人便是安国公夫人的陪房,如今安国公夫妻随驾,便把他们带在身边伺候,因要赶在正日子给二奶奶送寿礼,这才匆匆赶来,如今正是急着回去服侍主子呢。”
韩氏点点头,“明日怕是有的忙了。”想了想又问,“你怎么回来了?三奶奶那里可将晚宴可准备好了?”
“奶奶放心,因您事先已经将事情都置办妥当了,三奶奶如今不过就是照着您的安排督促一番,并没出什么纰漏。”维雪想了想,又道,“刚才听丫头说三奶奶和大姑娘仿佛去了二奶奶处。”
韩氏将目光调向炕上的两个布偶,微微皱起眉头。这布偶分明就是在模仿现代的卡通动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在这个朝代,还有她的“同乡”?
“我要梳洗一下,待会儿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维雪急忙叫人打了水,和维佳维丽两个伺候韩氏更衣梳头。待一切打点妥当之后主仆几人便往枫林苑而去。
季贞儿笑眯眯的迎了出来,挽着韩氏进了自己待客的西屋,果然见李秀云和江杏儿也在。
“大嫂来了。”李秀云和江杏儿见韩氏进门,急忙起身行礼。
“我来给咱们的寿星拜寿来了!”韩氏笑呵呵的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嫂也来瞧瞧,二嫂子送了杏儿许多精致的布偶呢。”李秀云急忙站起来。
韩氏细细瞧了一番,除了一个加菲猫款式的布偶和两三个Q版小动物有些现代气息之外,其他的倒只是做工和布料精致一些,样式倒瞧不出什么新奇。韩氏犹豫了一下,拿起一个普通的小兔子小心的问道,“这个东西虽然做工精巧,可款式却没有二弟妹你送我的那两样新颖呢。”
季贞儿笑了笑,“是呀,给大嫂的那两个是我铺子掌柜最开始给我拿过来瞧新鲜的,这边这些都是我后来让他特意去宁城给杏儿买的…都快许人家的大姑娘了偏偏就喜欢这些小孩子的东西。”
江杏儿脸一红,撒娇的看着季贞儿,“二嫂说什么呢…”
季贞儿捏捏江杏儿圆圆的脸蛋儿,“好好好,我不说了,快把你的东西都收起来吧,本要送你院子去的,偏你心急要先看看,倒是摆了我一屋子的布偶。”
江杏儿急忙命丫头将那十几个布偶收拢到一旁,腾出地方让韩氏坐下。
韩氏的目光忍不住盯着那只加菲猫,季贞儿发现后笑道,“我瞧大嫂子倒是很喜欢那些样子古怪的小动物?”
韩氏牵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淡淡的感伤,“…挺可爱的。”
“我倒是更喜欢这只布老虎和那只小山羊,做的十分精致。”江杏儿抓过布老虎搂进怀中,一双圆圆的眼睛因为笑容微微弯起,十分可爱,“那几个古怪的动物虽然瞧着有趣,可细细看看也没什么,就像二嫂子说的,也就是图个新鲜。”
韩氏愣了愣,忍不住拿过那只加菲猫,“…杏儿不喜欢吗?”
江杏儿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一下,“…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有些新奇罢了,倒是大嫂仿佛更喜欢一些呢…”
韩氏想了想,是呀,她喜欢这些东西,是因为它们是那个年代的产物,电视电影漫画小说将这些小动物融入精彩的故事之中,将它们细细描画,使得他们越加吸引群众的目光。而在大月,它们不过就是一些普通的布偶,或许人们也会觉得可爱,可却不会有太深的感触。
韩氏叹了叹,古今的不同,文明的差异,这么些年她早该体会到了不是吗?在鲜血溢出的一刹,她便从妈妈手心里的小公主变成了平城韩家年方九岁的嫡长女,那个送她各式玩偶的,时常将自己搂在怀中的女人,永远的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未来的路,只有她一个人慢慢摸索。
那时候她呆呆的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无所适从。所有人都说韩家的大姑娘从假山上掉下来摔傻了,渐渐的,她名义上的父亲母亲也从最开始的焦虑关切变得认命灰心。是呀,韩老爷有七个儿子六个女儿,哪里会长久的将注意力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身上,韩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养一个傻姑娘,或许在韩老爷心中,让孩子衣食无忧便是对她最大的恩惠了。而韩夫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两儿两女,她或许疼爱这个长女,可更看重的却是正室夫人的地位。在小妾环视,庶子成群的韩家,她不仅有一个女儿需要爱护,她还有年幼的儿子需要保护,那才是她一辈子的指望…
那时她便知道,那个世界上会把她看成唯一的人已经不在了。她渐渐的醒悟,她要活着,要像妈妈说的那样,好好的,健康的活着…
韩老爷和韩夫人见到女儿恢复正常极为高兴,即便她女红和书法明显不如前身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什么都忘了可以重新学,可若是变成傻子,那可是真正的毁了。
她努力的融入这个社会,融入韩家,她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接受古代这些条条框框,她努力的学着做一个古代的闺秀,尽量使自己的思想和古人接近,哪怕只是表面上。
她觉得自己成功了,有时候甚至觉得韩宁宁那十几年的生活不过就是她的一场梦,在嫁入江家生下岚儿之后,这种归属感更加强烈,她觉得自己就是真正的韩淑卿,生在大月,长在大月,将来也会死在大月。
可今日这些布偶,让她的心忍不住颤动了起来,她竟有些忍不住让身边这些人也像她一样欣赏喜爱这些东西,仿佛如此,便能让曾经那个韩宁宁的生命得到认同…
韩氏摇摇头,她的那个世界,早就不在了,她在乎的人,也永远消失了,如今又何必再执迷不悟呢?轻轻叹了一口气,拍拍手中的加菲猫,韩氏好奇的问道,“二弟妹你这东西是在哪儿买的?”
“听说是宁城新开的一家小布庄,好像叫容锦布庄。”季贞儿答道。
韩氏疑惑的皱起眉头,容锦布庄?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布庄?布庄怎么卖起了布偶?”李秀云疑惑的问道。
“季贞儿听了抿嘴一笑,反问道:“三弟妹该不会以为这东西销路好到可以单独开一间铺子吧?”
“我瞧着做的很精巧呀,还有几个咱们都没见过的新样子呢。”
季贞儿摇摇头,“那种新样子的布偶虽然胜在新奇,可最多也就是瞧个新鲜,若是选购,一般人还是会买自己认识的东西。而偏偏这种普通样式的,做工又太精致,反而更不好卖。”
“为何?怎么精致的东西反倒卖的不好了?”李秀云和江杏儿差异的看着季贞儿,而一旁的韩氏却似有所悟。
“布偶这种东西大多是一些小户人家的女人闲着无事时用裁剪剩下的碎布头缝制而成的,做好了便买给杂货商贴补家用,价位无法定的太高,一般人也不会拿他当成正经的营生来做,费时费力又卖不了几个钱儿,若是制出个新样子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仿制,如果自己开铺子,恐怕也就将将能赚出来手工钱,这种赔本的生意谁会做?”季贞儿拿起一个做工精致小鸭子,继续说道,“像这种用了高档的料子,缝制的又精心的,若是价位定低了,店家便要亏本,可若是价位高了,普通人家绝不会买的,店家只能将目光瞄准富裕之人。可是咱们大月这些大户人家,几乎家家都有专门做针线的丫头婆子,谁会去外头买它?何况这种东西大多都是给小孩子玩的,外面得来的也未必放心。”
“可是二嫂还不是买了?”江杏儿歪头问道。
“你个小丫头,我惦记着你反倒错了?”季贞儿笑着的点了点江杏儿的额头,随后说道,“其实,我那掌柜最开始得来的布偶并不是买的。当时他去容锦布庄买成衣,那店家说买两套成衣便赠送一个新样式的布偶。”
“赠送的?”韩氏吃惊的问道。
“正是,当时店家送的便是大嫂拿走的那只猫和兔子。”季贞儿点点头,笑着看了看江杏儿,“因我过去和他说过,若是遇见什么好玩的东西,便帮我收集了来,我们江家大姑娘最是喜欢了。”
江杏儿低头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于是我那掌柜的便将这两样东西孝敬上来了。我瞧着确实新鲜,便命他下次去宁城时多带回来几个。这才有了你们今日见到的这些布偶。”季贞儿想了想,又说道,“若是没个缘故,谁闲着无事买它呀。”
韩氏听了无奈的笑笑,风靡现代的哆啦A梦和流氓兔在古代居然是搭售赠送的东西,说出去真是好笑。可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的。这种卡通人物或许会让古代人有着短暂的惊艳和好奇,可这里毕竟没有电视和漫画,卡通布偶很难长久的吸引别人的注意力。那么那个所谓的穿越者在经历了失败之后也只能在玩具的精巧上下手,可毕竟古代是纯手工制作,没有精密的设备,材料也有限,真正精致的玩偶,古代无法制出,而简单的布偶,又挣不到钱,那么最后她做出的这些产品注定是要亏本的,为了不赔的太多,也只能选着“买二送一”作为赠品了。
韩氏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想着像什么穿越女一样发家致富。她有自知之明,她上辈子就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虽说看过几篇穿越重生文,可自问没什么本事,因此如今只要能打理好江家和自己的嫁妆就心满意足了,挣钱的事情,还是交给男人吧!
第四十八章太后上
“容锦布庄?”江寒之诧异的挑起眉头。
“是呀,大嫂子说听着耳熟,我仔细想想也仿佛听谁提过一次呢。”季贞儿掀开茶碗的盖子,将温度适中的茶水放到江寒之的手中,缓缓问道,“咱们府上有作坊,那容锦布庄莫不是和咱们家有生意往来?”
“容锦布庄是咱们家大姑太太府上的产业,店里出售的布匹都是从咱们家进的货,你们觉得熟悉也是应当的。”江寒之微微一笑。
“瞧我这脑子,竟忘了大姑太太家里在宁城也是开布庄的。难怪我和大嫂都觉得耳熟,想必是在老太太那里听过。”季贞儿笑呵呵的应道,顺便将那布偶一事讲给江寒之听,最后说道,“听我铺子的掌柜说,容锦布庄虽然布偶卖的不好,可是成衣和订做却极受欢迎呢,大姑太太倒是生财有道。”
江寒之听后轻轻摇头,“不过是用了几个好裁缝罢了。大姑太太那个人,是个享受命,身为二房媳妇一辈子没当过家,连账本都看不懂哪里会经营布庄!当年吴家分家之后他们二房得到的产业有限,加上大姑母不善经营,名下的产业几乎都在赔钱,到最后只能将铺子出租挣点租金。去年吴家大老爷举家搬迁,老太太本是要将他们母女接来峦城的,可后来却被大表妹拦了。”
“哦?不是说是大姑太太的庶子病了吗?”季贞儿挑眉,江家老太太一生只得一儿一女,对于大江氏这个唯一的女儿,可是疼到了心坎里。从大江氏十二岁开始便着手为她选婿,从京都挑到峦城,说她是挑遍了整个大月朝也不为过,这样精挑细选了整整两年,终于在大江氏十四岁那年定下了宁城的吴家。
吴家过去也是宁城大族,可惜如今人丁单薄,现存的只有吴老太爷这一脉。当年吴老太爷从四品任上退下来后便领着妻儿回了宁城老家。论起家世和官职,吴老太爷是远不如江老太爷的,这也是江老太太选中吴家的原因之一。她不图女儿攀上什么高枝儿,只要能平安喜乐的过一世,她便心满意足,这门第低一些,自然不会也不敢亏待她的女儿。
还有一点更是让江老太太满意,那就是吴家老太爷只有一位夫人,身边无妾无通房,膝下也只得两个儿子。长子吴大老爷管着家里的生意铺子,可身边也只有一个妻子。江家老太太觉得这是吴家家风严谨的缘故,于是不顾江老太爷的反对,硬是将大江氏许给了当年刚刚中了秀才的吴家二老爷。
为了这个女儿,老太太可以说是机关算尽,可偏偏大江氏命不好,刚刚下定,吴老太爷便骤然去世,吴家全家守孝,大江氏的婚事只能推迟。直到十七岁那年才嫁到了吴家,入门便不得吴老夫人的喜爱。老人家迷信,觉得刚和江家定亲自家夫君便离世,定是那大江氏命不好冲撞的,之所以仍旧将她迎进门,不过是不想因此得罪了当年仍在京都为官的江老太爷。
大江氏出嫁后接连生了两个女儿,第二胎时难产,以后再不能生育,无奈之下便选了自己身边一个老实规矩的陪嫁丫头让丈夫收了房,生了儿子后便将她抬为姨娘,而那男孩也名正言顺的认在了大江氏的名下。当时吴老夫人虽不满意,可看在江家有权有势的份儿上,虽然嘴上冷嘲热讽几句,也不敢太过刁难这个小儿媳。那大江氏虽不讨婆婆喜欢,可仗着父亲的权势,也在吴家平静的过了几年,可这份宁静却在江老太爷致仕之后被打破。
那吴二老爷自打娶了大江氏,于仕途上便再无进展,考了多年也不过中了个举人,江老太爷也曾想过提拔女婿一番,可最后总是因为种种缘故不了了之,后来吴二老爷虽然花钱在当地买了个小官儿做了起来,可到底不如意。如今吴老夫人肩上少了江家的压力,再不遮掩对大江氏的厌恶,将自己丈夫的去世和儿子的不顺通通算到了儿媳的头上。每当大江氏不顺她意,便以无子休弃相威胁。大江氏虽没亲子,可丈夫却有庶子认在她名下的,这无子的名头其实并不能成立。她心知婆婆不过就是用此来打击她,可偏偏名分尊卑摆在那里,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而吴二老爷虽然疼惜妻子,可也架不住母亲三番五次的吵闹和折腾,最后也只能渐渐的疏远大江氏。大江氏心中悲苦无人诉说,这能偷偷写信给身在峦城的母亲。可又怕娘亲为自己伤神,每次也只敢说上那么一两分,可即便如此,也让江老太太气愤异常,只是一直在丈夫和儿子的劝说下忍耐罢了。
几年前吴二老爷病逝,江老太太更加担心女儿在婆家受气,几次打发家人去询问,可偏偏每次见面吴老夫人都要守在一旁,江老太太派去的管事婆子愣是没找到机会单独和大江氏说上话。
季贞儿嫁到江家时大江氏已经守寡,当时便隐隐听说她受到婆母苛待,老太太几次三番想将女儿和外孙女接回娘家皆被吴老夫人拒绝,有一次更是让老太太派去的婆子没脸,当着众人的面便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既入了吴家的门,那便是吴家的媳妇。你们江家想把闺女接走,那便等着接我吴家的休书!”
虽然当时吴家二老爷早已过世,吴老夫人所谓的休书也不过就是无言乱语,可毕竟她是大江氏的正经婆母,吴家的一家之主,她不肯放人,江老太太便是心里气愤也无可奈何。那吴老夫人对大江氏可谓是恨之入骨,四年前重病之时还给身为吴氏族长的大儿子留下遗命,让大江氏留守吴家替她守孝,当时气得江老太太将上房内的摆设摔坏了大半儿。
吴老夫人过世后,大江氏的处境虽然好上一些。可分家时却是吃了大亏的,偌大的家产,大江氏一房只分到五千两银子和三间铺面。因儿女年幼,只能带着孩子仍旧住在老宅依附大房生活。大江氏不懂经营,可又不放心将铺子交给大伯一家代管,因此多年下来也只是为此生存而已。
去年吴老夫人的孝期过后,吴家大房的独子要进京赶考,全家为了儿子搬到了京都,大江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太太急匆匆的去信想将女儿接来,不想却被婉拒,说是庶子生病,家中还有一些琐事未曾处理。老太太本是不开心的,可后来看了大姑太太托人写给她的信,不过两日便又眉开眼笑了。
“什么庶子生病,那不过就是个糊弄人的托词。”江寒之坐到榻上,喝了一口茶后将茶碗递给妻子,“据说大姑母本是要来的,可吴家大表妹却不同意,说她们吴家二房已经落魄,若是此时来到江府,难免被人说成是投奔,因此说服了大姑母,说要将家里的铺子先支撑起来,待家境好转再来探望老太太。”
“吴家大表妹倒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季贞儿赞道。
江寒之扯扯嘴角,“当年吴家分家之后,大姑母分得的财产有限,虽然仍旧住在祖宅,可却早就分火另过,她们母女几人生活的极为艰难,后来还是父亲资助他们开了这间容锦布庄,将咱们自家作坊产的料子以成本价钱售给他们,这才勉强维持生计。去年吴家大老爷举家搬走,许是没有了掣肘,大表妹也敢放开手脚了,虽然想法有时不够周全,可比起大姑母来到底要强上一些。”
“这个我倒是听老太太提过的。她老人家常说表姑娘是个有本事的,自己画了许多新鲜样子交给大姑太太制成衣裳出售,如今那铺子虽然名义上是布庄,可实际上一些富贵人家都是特意来订做四季衣裳的,生意这样兴隆,表姑娘功不可没。”季贞儿叹道,“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有这番成绩真是了不起。相比起大表妹一介女子却替母亲支撑起一个家,我们这些每日只知弹琴绣花的女人倒是显得庸俗了。”
“每个人都有长处短处,你和大表妹是不同的女人,何必放到一块儿比较。”江寒之不认同的看了妻子一眼,“你只需做你自己便可,不必羡慕她人…更何况,她也没你想的那么好。”
“恩?”季贞儿意外的看着江寒之,“这样的姑娘还不算是好的?”
“…去年我去宁城之时也曾到吴家拜访,那容锦布庄倒也了解也一二…只是因老太太将大表妹夸上了天,我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有什么不妥?”
“娘子…”江寒之弯□子,将头枕到妻子腿上,“这布偶,你都能想到不好卖,可大表妹连试验都没有就当成了正经营生雇人连夜做了几百个,你觉得她会是个伶俐的?”
季贞儿一顿,也想到了这件事情,“…或许是一时没想到呢?这人哪里还能没个失误的时候?你不也说现在容锦布庄的服装生意是极好的吗?”
“这成衣和订做卖的好虽有大表妹的缘故,可像老太太那样将功劳全安到大表妹头上却有失公允。”江寒之牵起嘴角,“去年我去宁城时,容锦布庄刚开始改良成衣,那些款式我也见了,男衣到还罢了,那女子的衣服…”
“怎么了?”
“…不符大月的习俗便罢了…有几件衣裳…根本不像是良家女子穿的。”江寒之低声嘟囔道,“也不知吴家大表妹是怎么想出来的…有失体统…”
去年他去宁城办事,受老太太之托去探望大江氏。因那容锦布庄用的是江家的料子,他便去看看销售情况,不想却见到了吴家大姑娘新改良的几件成衣,当时便惊的说不出话来。因为好奇便问了问掌柜的收益如何,得到的答案可想而知。那掌柜说自己也曾多次劝过东家,可吴大姑娘却一口咬定此举必会赚钱,他一个下人也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