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睁大眼,手仅仅攥着鞋底子,一脸的担忧,似乎她爹真的病了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又嘤嘤地哭了:“小姐,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呢?我光顾着自己个儿,是不是很不孝顺呀?”
“别哭,别哭,我只是那么说说,冬生肯定会孝顺你爹的。冬生是好孩子的。”茵茵急忙用帕子帮桂枝擦眼泪,嘴里不停地安慰着她。
“小姐,你说的对,我不反对爹爹娶后娘了,我跟着小姐好好干,养活我和冬生,不怕后娘使坏,她只要对爹爹好就是了。”桂枝起身洗了脸,眼神坚定地望着茵茵。
“哎呀,你爹也没说要娶后娘呀,瞧咱俩这是怎么了,不说了,不说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鲁妈的婚事(3)
鲁妈不愿让茵茵的名声受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石楼村这门婚事。吃馄饨这天,桂枝狠狠哭了一场,家里其他人,好像也都非常难受,一个个面无表情,绷着脸不说话,尽管没人敢像桂枝那样放肆地哭,也让茵茵心里嘀咕,怀疑逼着鲁妈嫁人这事儿做的有点过头。
村里说茵茵坏话的,却并没有停止,家里的女人不爱出去串门,但有人专门把闲话送进来,她们想不听都不行。
“鲁妈,听说你东家都没入洞房,新郎就跑了,她当姑娘时,可是有闲话?”治家嫂不是做活的人,经常一个鞋底子,拿在手里都能拿脏了,还没纳好呢。这现在装模作样拿着一团棉线,说是要给男人织双手套,她的话还没说完,鲁妈放下手里的棉条,抓起身边的扫帚,猛地站起来就抡过来。
“哎哎,你这是怎么了?”治家嫂见事不好,嘴里一边说着一边仓皇往外跑,鲁妈气呼呼地追出了大门,这才“长舌妇、缺德鬼、懒蛋!”地骂着,一脸气愤地回来继续纺线,院里坐的燕玲姐安慰她说:“鲁妈呀,别和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可没人替你受罪呢。你前阵子才经过一场大病的,自己可要小心了。”其他妇女也随声附和,鲁妈压下一肚子火气,一上午都不说话,那些人都找个借口讪讪地走了。
过不两天,治家嫂又在门口一掂一掂的想进来,被鲁妈“不要脸,长舌妇”的喝骂走了。
“唉,治家真倒霉,娶这么个媳妇儿,经常穿的鞋子,脚后跟都磨穿了,还没有新鞋子可换。”陈三卫老婆感慨。
“可不是,鲁妈,你们东家一天也不出门,都在屋里做什么呀?她出来都用帕子遮面,京城的女人都这样吗?不是她丑的不能见人吧?”这位林生家的,在村里名声也好不到那里去,特别爱嫉妒人,只要比她日子好过,她都会背后诋毁几句。
“你才丑的见不得人呢,还整天这么显摆,也不嫌丢人。”鲁妈变了脸儿,说话也很难听。
林生家的不高兴了:“我又不是说你,装的跟真的一样,好像真是个义仆。若说丑,丑到你跟前还有吗?你的东家能要你,肯定是她也和你差不多,拿你陪衬的。”
院子里的人都诧异地看着林生家的,她平时背后说人几句坏话是有的,但这么难听的话当着人面儿说,还是第一次。
鲁妈已经被激怒了,大扫把又抡起来,林生家的早有准备,一下子就窜出去了,鲁妈没抡着她,气得站在大门口呼呼直喘。
桂枝把这些都说给茵茵听。她觉得挺奇怪的,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人故意激怒鲁妈。“你把她叫进来,让鸭蛋去前面做饭。”茵茵也觉得事儿挺蹊跷的。
这天吃过早饭,鲁妈正和鸭蛋一起收拾厨房,明善嫂过来了:“哎吆,鲁妈,好几天都没见你,躲起来做嘛?不就林生家的说你丑吗?这模样是爹妈生的,又不是咱做什么错事儿了。”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闭上。滚!”刚才还和鸭蛋又说又笑的鲁妈,一下子又暴怒了。
“谁说我不会说话了?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哪像你,见天撒泼打人。”
茵茵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她让鲁妈这几天克制一下,不要动不动就像个斗架的小公鸡。
“滚出去!”鲁妈强忍着拿擀杖打她欲望。
“切,你就不会和人好好的说话?”
鲁妈不理她,鸭蛋赶紧进正院去叫茵茵。
“鲁妈,你东家是不是要收十两银子的聘礼,让石楼村拒绝了?”
“滚出去!”明善嫂做出往门口走的架势,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你们东家是不是表面对你很好,其实人狠着呢,不然,你怎么这么怕她,听不得她说她一句坏话?那人一看就是表里不一,很阴险的女人——”
茵茵一出院门,就听见明善嫂这么说,这明显就是要激怒鲁妈的,她赶紧喝止鲁妈,可惜暴怒的鲁妈,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拿着擀面杖朝明善嫂兜头打去,明善嫂早就准备好了,扭身撒腿就跑,到了大门外,气咻咻的大喊:“有话好好说,动不动拿刀弄杖的耍野蛮——”
鲁妈的擀面杖砸过来,她赶紧躲开,没想到擀面杖落地弹起来,打到了她腿上,把她疼得:“妈呀!”地叫了一声,鲁妈站在门口,解气地哈哈笑,茵茵抓个斗笠戴头上,跟着鲁妈出来,看到门口除了明善嫂,还有两个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衣着到还光鲜,就是有点贼头贼脑的不够大气,站在前面的,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走了,另一个赶紧跟上,还狗腿的对前面的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人不屑地甩了一下衣袖,两人走远了,明善嫂腿大概不疼了,得意地笑了一下,也走了。
鲁妈捡回擀面杖,跟在茵茵后面回家。
“鲁妈,刚才门口站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你偷偷相看的那个石楼村的?”
“不是,等一下,我看着也眼熟,哦,想起来了,那个前面站着的,是那天陪着的。”
茵茵心里一紧:“你是不是弄错了?刚才站的那个,大概才是让你相看的吧?你的亲事,可能要退掉了。”
“真的?”鲁妈忽然一脸喜色,“呵呵,那就好!”她低喃。
“你说什么?”茵茵没听见,扭头问道。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鲁妈赶紧摆手,“我看看厨房鸭蛋收拾好了没,小姐,你先回去。”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进了厨房。
第二天吃过午饭,给鲁妈提这门亲的陈宝娘,急急进了茵茵的房间。
“刘氏,你怎么搞的,让鲁妈这阵子那么泼?人家那边听到风声了,想要退亲,我昨天到今天,好话说了几箩筐,也不顶事儿,你看看这事儿弄的。”
“退就退了吧。”鲁妈掀门帘进来,“我还舍不得离开这里呢。”她笑嘻嘻的,鸭蛋和桂枝也跟着进来,个个都一脸喜色,茵茵无奈地叹口气。
“鲁妈,这可是个好茬口,四海也没孩子,又没了爹娘,你们到时过继个远房侄子,还不是和和美美一家人,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一桩好姻缘,唉,可惜了。”她心里不仅可惜这门亲事,更可惜那谢媒钱。
“陈大妈,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这些天辛苦你了,后面要是还有什么合适的人,你别忘了我家鲁妈就是了。”茵茵悄悄对鸭蛋摆手,鸭蛋撅着嘴,不情不愿的拿着几枚铜钱给陈宝妈。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事儿又没成。”她推着鸭蛋的手,一脸不好意思。
“你就收下吧,事儿成不成,你不都跑了不少路不是?”茵茵劝她。
“嘻嘻,刘大姐你可真是好心人,那我收下啦。”陈宝娘见有钱拿,刘氏都换成刘大姐了,她接过鸭蛋手里的钱,赶紧揣进怀里。
“陈大妈,你怎么想到给我家鲁妈做媒呢?你也不是专门做媒的呀?”茵茵似乎很好奇。
“是明湖妈给我说的,我娘家刚好和四海家对门,四海回来后,放话想找人成家,我在明湖妈跟前说,咱村也没个合适的女人,可惜这么好的茬口,一嫁过去就当家,又没有负担,。她就给我说了鲁妈。”
“哦,明湖妈是哪个呀?”
“嘿嘿,就是明善妈,明湖是明善的姐姐,嫁西王庄去了。”陈宝妈见茵茵不说话,就起身告辞道:“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走了啦。”
“走好!”鸭蛋替茵茵送她到大门口,返回身,兴奋地一拍手,“嘻嘻,鲁妈不用嫁别人家了。”
一抬眼看到站在中门口的茵茵,吓得一吐舌头,桂枝在茵茵后面,看得清楚,忍不住咯咯地笑弯了腰。
茵茵见自己坚持的这门亲事这么不受家人欢迎,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笑了起来,她何尝舍得鲁妈离开呢?四个女人,面对面笑成一团,她们的心里,此刻都是溢满欣喜。
中午吃饭时,桂枝很兴奋地在饭桌上宣布这个重大的消息,长命大着嗓门说要好好庆祝庆祝,茵茵在主院都听见了,晚饭时,鲁妈掏钱收拾了一桌酒菜,还打来二斤烧酒,他们在南院好好吃喝了一通,只有茵茵一个人在主院,反省自己。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鸭蛋大婚(1)
鲁妈的婚事告吹的消息,在南落村很快就传遍了,燕玲、陈三卫老婆还有肖里正老婆都过来,看到鲁妈一脸喜色,安慰的话都噎住了,她们怀疑,鲁妈是不是假装的,直到鲁妈一再表示舍不得离开荒宅时,她们才相信。
为了新房子早点住人,鲁妈她们天天弄柴禾烧炕,八月底,陈长庚搬进了北院,那天鲁妈特地在北院里做饭,一家人在那儿吃饭也故意大声说笑,算是给那院里增加人气。
晚上,人都散了,茵茵手里拿着个小袋子,带着鸭蛋到陈长庚那边:“陈师傅,你看还缺什么?”
“都好着哩。”鲁妈带着桂枝,已经把他家的旧被褥都拆洗了,棉絮重新弹过,几床被子的布,勉强挑出一床,补好做成了褥子,又用粗布,给他和冬生各缝了一床薄被。现在,他的褥子上铺了一床蓝色的格子粗布床单,两床同样的格子粗布被子摞得整整齐齐,连枕头都是那蓝格子粗布。这个颜色好染,鸭蛋去年织的多了些,茵茵都交给了鲁妈,由她处置,看来陈长庚家里,也用了不少这种布。
茵茵递给陈长庚一个小袋子,陈长庚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五两一个的银粿子,有四个,他手像被烫了一样哆嗦了一下:“东家,这不行,我们几个,还没干够这么多。”他脸涨得通红,语气坚决地拒绝。
“这不是给你的,这是酬谢陈老爹的。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去年采回那野桃儿,我就想不出来做罐头,去年也不会挣四十多两银子,让我度过那道难关。”
陈长庚还是不肯收,茵茵继续说:“陈老爹也是热心人,今年又给找了那么多野桃树,你的辛苦是应该的,他的辛苦,我可是还没报答呢。你收下,如果觉得多了,就算我借你的。还完那些人的债,你就无债一身轻了,心里也舒服了不是?啊,嘿嘿”茵茵忽然觉得这话说的不好,如果答应他欠自己,不就是换了个债主吗?她自嘲地干笑。
“我只欠人十二贯钱,用不了这么多。”陈长庚语气十分感激,他略顿了顿,“东家,这算我欠你的,我这辈子都给你干了。”
“剩下,你准备准备,把老二的事儿办了吧,他都二十五了。”
“好吧,东家,那我就不推辞了,我一定好好干,来报答你。”陈长庚说话时,还举着右手,似乎像是在宣誓,茵茵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像他这么要强的人,见到那些债主时,心里肯定是非常痛苦的。他现在把债务转到茵茵这里,毕竟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天归还。
“我们不说这些了,陈师傅,我相信你的人品。”茵茵的话一落音,陈长庚的腰似乎都挺直了许多。
“东家,我也是准备和你商量哩,我想在九月十八,把他俩的换贴礼行过,冬月下聘,腊月结婚,你看行不行?这本来想让媒人过来问的,你既然说到这里,我也干脆说出来了。”
“没有什么不行的,趁天气还不冷,你赶紧的,把家里收拾收拾啦。”
“东家,有你这话,我心里就有底了,过几天,我就让媒人过来吧。”
“嗯,好,我走了啦。”茵茵起身出去,鸭蛋就在门外等着,刚才的话,她也听见了,知道今年自己会出嫁,这时羞得脸上发热,也不敢抬头,跟在茵茵后面,进了主院,关好了门,陪茵茵进房间准备休息。
没过多久,陈长庚为长富和鸭蛋办了换贴仪式,长命则按茵茵的意思,为鸭蛋做一对陪嫁的箱子。
村里人,现在只要有空,说的闲话都是和茵茵有关的,张焦氏不再每天撒着手出门找人抹牌了,好几个月都没敢出门儿,秦妈成了张焦氏的出气筒,每天被拘在家里没法出门,人一下子憔悴了许多,白头发都出来了。十月初十镇上庙会,张焦氏带儿子烧香去了,秦妈来找鲁妈诉苦,哭得两眼跟桃子似得:“小香呀,你有福气啊,跟了二少奶奶,不像我命苦,呜呜呜,太太根本就不知足,我怎么干,她都没一句好话,呜呜,吃得差就算了,每天挨骂,尤其这几个月,二少奶奶收回了嫁妆,她没脸出门,见天坐门口骂人,骂着骂着,就把我连带上了,呜呜。”
鲁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心里有时还有点幸灾乐祸:你是张家指定给二少奶奶的老妈子,分家自当忠于主子,谁要你怕挨了饿,攀高枝儿呢?哼!
张家宅子里今天没人,秦妈不用给别人做饭,鲁妈就留她在荒宅吃饭。
冬生这天在家沐休,吃饭桌上,他兴奋地大讲在学校的见闻,他和陈三卫的儿子,一起搭伴去书房,虽然都是新学生,但冬生很快就获得先生的青睐,每天让他跟着几个读过三、四年书的孩子一起听讲,陈三卫的孩子,则才开始背三字经,除了秦妈,其他人对他的话,都很感兴趣,鲁妈甚至还夸他:“冬生就是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冬生心里美滋滋的,一双大眼笑得眯成缝儿。
秦妈见这一院儿的人,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看着鲁妈的眼神,不仅仅是羡慕,甚至开始嫉妒起来。鲁妈光顾着为冬生高兴,秦妈的变化,她没有注意到。
陈家打算过年前迎娶鸭蛋,陈长庚兄弟这段时间,都住在荒宅,家里的三间屋子,重新清扫粉刷了一下,他从茵茵那里拿的银子,给新房置办了新被褥。又给鸭蛋买了几身衣服和两件首饰,在冬月里下了聘礼。这里的风俗,行礼不过月,下过聘礼,必须一个月内结婚的。
陈长庚见弟弟的婚事马上就成了,心病不在,人也显得精神,再加上今年鲁妈教着桂枝给他们做了好些衣服,他在人眼里的形象一下子改观了。茵茵听说有人给陈长庚提亲,是大王庄的一个寡妇,带个儿子,陈长庚说他养不起,拒绝了。
冬至那天早上,陈长庚来的时候,提着个小篮子,里面有只毛茸茸的小黄狗,眉毛是黑色的,看着就像上下两对眼睛,茵茵很喜欢,管它叫四眼儿,每天喂食洗澡,这狗很快就脚前脚后跟着茵茵跑起来。
茵茵第一次当家做主嫁丫鬟,不懂的东西太多,眼看着婚期到了,她干脆把肖里正老婆叫了来。一来,肖里正老婆在村里妇女中的威信比较高,二来,她即使把什么做得不太好,也没人敢过多嚼舌头。有肖里正老婆指点着,茵茵给鸭蛋准备了一些嫁妆。她本来不喜欢显摆,嫁妆无非是今年赶做的粗布和长命打的家具,再给了几匹绸缎的衣料,又从镇上买了个铜洗脸盆、镜子梳子头花等零碎儿。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鸭蛋大婚(2)
鸭蛋的婚事办的挺热闹。村里女人最关心鸭蛋的嫁妆,见一抬一抬尽是粗布,就诋毁起茵茵来。吃饭的时候,桂枝在外面看着嫁妆,害怕鸡呀狗的给弄脏了。听到这些人说茵茵坏话,就不愿意了。
“你们知道什么呀,竟说小姐小气。光婶婶的嫁衣,就值三两银子呢。”
看嫁妆的一个个舌头吐出老长,半天收不回去。刚还觉得茵茵抠门,这会儿又羡慕起鸭蛋来。
“桂枝你说的是真的?三两银子,我的妈呀,闺女陪嫁,也就顶多有个三四两银子的,她一下都穿身上了。瞧那种缎子的颜色花纹,还的确就是好,真漂亮。”说话的是大山媳妇,好像她很识货。和她对着脸儿的明善婶儿却撇了一下嘴,然后用口型说道:“吹牛!”
桂枝不知道这些,仍然一脸骄傲地说着:“我婶婶还有好多好衣服哩,小姐不爱招摇,没摆出来罢了,你们就爱嚼舌头,见过我婶婶穿过粗布吗?”
“桂枝,你身上的衣服,不会也是东家给的吧?我瞧着,也是好料子。”桂枝的一个发小,叫俊莲的,眼露羡慕地问,她家和桂枝家一样穷,不一样的是,桂枝是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她却是有个赌鬼爹。
“嘻嘻,就是,东家说,这颜色配我这脸色,刚刚好。”桂枝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再加上茵茵让鲁妈做成京城里女人爱穿的掐腰样式,显得婀娜多姿,更让她心里美得不行。毕竟她才十三岁,平时人前装大人,关键时候,就露出稚嫩的本色。
“桂枝,我看见你婶婶穿的衣服样儿,可好看,和戏上的一样,咱们这里人穿的百褶裙儿,把人穿的跟水桶一样,你婶婶那个,怎的腰身那么细?”满仓嫂是新媳妇,不到二十岁,很标致的人儿,对穿衣打扮很上心,她观察的比别人仔细多了。春生婶儿的大女儿明年也要出嫁,闻言不由心里一动,自己闺女要是也能穿个这什么百褶裙儿,风风光光当一回漂亮的新嫁娘,到了夫家,还不很长脸?
“那都是我们小姐的功劳。她画出百褶裙样儿,拿到镇上,裁缝不会做,没法儿,小姐和鲁妈趴在一起,嘀咕了三天呢,小姐不知道量完身子尺寸放多少做出来合适,鲁妈却不知道怎么裁剪,她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竟商量出来了,鲁妈缝的。嘻嘻,小姐的心眼儿,鲁妈的手艺。婶婶试新衣时,把我都看呆了,那个好看呀,诺,腰这么细细的,一走路,裙子这么一飘,跟仙女似得。”桂枝说着,眼里就露出羡慕来。
“哎呀,刚才新娘下轿子,人多拥着,我没看清,只看到料子好,这会儿正吃饭,一会儿,宴席散了,我去瞧瞧。”春生婶儿心里痒痒地不行,恨不能马上院里的亲戚朋友都散去,让她看到鸭蛋呢。
半下午客人散尽,在村里请来的妇女也把院子里收拾利落,半大小子们还要等到天黑才来闹洞房,农村的新娘一般都在这时候抓紧时间小睡一会儿,以应对晚上的骚扰。肖里正老婆是请来做全福喜娘的,她儿女双全,公婆和娘家父母也都在世,村里请她的人不止一两家,她这会儿正收拾了,准备让鸭蛋靠着小憩,新房的外面传来喧哗声,先是满仓嫂领着几个新媳妇,把鸭蛋的新衣看了又看,若不是鸭蛋是新娘,她们真想让她脱下来,给她们试一试呢。这几个满眼艳羡的还没离去,春生婶儿又约着几个半老婆子进来看,一个个最关心的就是鸭蛋的衣服了,尤其是那裙子,把鸭蛋和肖里正老婆弄得是莫名其妙。这两拨人离去,不一会儿,又陆续来了好几拨,天黑吃晚饭时才止住,可是那些半小伙儿却过来起哄了。
桂枝装着给新房添茶倒水,趁机护着新婶婶,害怕那些小伙子闹地过分了。一晚上倒没人动粗,就是给鸭蛋出了些难题,鸭蛋大部分都没解出来,把桂枝笑得肚子疼。
一个小伙子,端个盘子,让鸭蛋把里面那个饼子两刀切成一百零八块。鸭蛋眨着大眼,很认真地说:“你是不是想吃烩饼?”桂枝差点没有笑得坐倒,鸭蛋很认真地切了N刀,终于把饼切成豆大的碎块,一屋里的人,都笑倒了,长富脸红红的,桂枝看出,叔叔也是拼命才忍住不笑。
“嫂子手艺真好,你看,这切个饼子,切出的都这么的匀称。”有个很机灵的小伙子恭维一头雾水的鸭蛋,鸭蛋还当这个题目是考她厨艺的,忐忑的心才放下,她对那小伙笑了笑,让长富嫉妒地狠狠瞪了那小伙一下。
屋子里正热闹,外面有人大声说话,房门推开,一个小伙子挟着一股寒气,抱着个西瓜进来了,这是长富以前打短工时交的朋友,家里极穷,人品却很好,他现在给镇上的财主刘三林家抗长工,专门种西瓜。
“沈宏,你把种瓜拿来了,东家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狗腿。”屋里还有个小伙儿张成家认识他,这时出声调侃道。
“哪有这么小的种瓜?这是窖里剩的,我给东家说过了。”沈宏解释道。
长富清楚,沈宏没钱给自己行礼,中午不好意思来,可是又想表达一下他的心意,就这时带个西瓜过来,好歹不空手。
“哎,嫂子,你把这瓜,一刀切成五大块十小块,让大家分着吃了吧。”张成家看了沈宏一眼,“沈宏可以吧?”
沈宏知道是给茵茵出难题,这时也不好说破,只是腼腆地点了点头:“我拿过来就是给陈哥的。”
沈宏从身上背的褡裢里,取出牛皮鞘里的西瓜刀,和西瓜一起交给茵茵。茵茵很认真地对张成家说:“一刀怎能切出那么多块儿呢?”见张成家坏笑,她不满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用布巾把西瓜擦拭干净,这才把西瓜放到刚才的木盘里,碎饼已经让桂枝端出烩去了,茵茵小心地开始切瓜,五大块十小块,她还仔细数了数,这才扭头给长富说:“给爹留块大的,还有冬生,其余你分给大家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