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贤侄的妻主…”女皇一脸恍然大悟,斜眼打量了柳瑛一番,对苏昕络笑道:“样子倒还说的过去,就是个子矮了点,至于说文采人品…”一个停顿后,又斩钉截铁的说道:“配不上你。”
苏昕络接下来的话让柳瑛简直目瞪口呆:“皇上说笑了,昕络出身商贾人家,比不得皇室宗族子弟,也求不来那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只愿平生能得一心人,不贪慕苏家财富,不嫌弃昕络抛头露面,不纳娶其他夫郎,举案齐眉白首不相离,如此足矣。”
周围宫侍护卫皆惊讶的张大嘴巴,倒是那安平女皇波澜不惊的听完,走到柳瑛面前,蹲下身,拿手托起她下巴,目光如机关枪般将她扫射一番,突的晒然一笑,扭头看向苏昕络,叹息道:“原来你喜欢的竟是这种女子,难怪…”
难怪不肯进宫做朕的皇夫,柳瑛在心里替她补充完,也顺便松了一口气,这女皇看在苏昕络面子上,总不至于真的把自己拖出去杀掉,脑袋总算暂时保住了。
苏昕络沉吟着不作声,那女皇静默了一会,然后又轻笑道:“昕络喜欢的女子,朕感兴趣的紧。难得进宫一次,你便再进去陪陪父卿吧,朕带你这小妻主到御书房走一趟。”
“皇上,妻主向来游手好闲,若是涉及苏家生意,不如昕络一同前去?”闻言吃了一惊,苏昕络连忙设法阻拦,女皇好笑的看着他:“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莫非昕络也要听上一听?”
女皇眼神暧昧话语赤裸,苏昕络羞红了脸,心里着急的不行,却实在想不出法子,他无奈的看向柳瑛,却见她冲自己眨了眨眼,眼神里闪耀着自信的光芒,顿时让他烦躁的心安定下来。
苏昕络跟着秦公公又返回了延寿宫,柳瑛一瘸一拐的跟在女皇身后,到得帝辇面前,她搭着宫侍的手上去,然后转头看向柳瑛:“你也上来,如何?”
上去找死咩?柳瑛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连忙摇头摆手拒绝:“民女惶恐!”
安平女皇仰头呵呵大笑,帝辇随着宫侍尖锐的唱和起驾,速度缓慢的朝着御书房所在行去。
到了御书房后,女皇径直坐到摆放在御案后的龙椅上看起奏折来,柳瑛双手交叉站在门口,眼睛不敢四处打量,只盯着面前那块绒毛地毯上的祥云发呆,半晌后才听到皇帝将手里奏折往桌上一摔,恍然大悟道:“呀,瞧瞧朕,一忙起来就没个停歇,倒是把你给忘了。”又指了指边上一张椅子上,和蔼道:“坐吧。”
“多谢皇上赐座!”柳瑛膝盖本就隐隐作疼,站了这么一会也实在撑不下去,既然皇帝都已开了口,她也没必要矫情,连忙小步快走的跑到那椅子上坐下,继续垂头敛目扮隐形人,女皇见状轻笑道:“为何不敢抬头?”
“直视天颜,死罪!”柳瑛想也不想便回答出口。
“哦?你懂的倒是不少…”女皇挑了挑眉,“不过,朕若是想杀一个人,无须任何借口,便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世上消失。”
柳瑛浑身一抖,随即又仔细琢磨了一番她的话,才发现其实自己很安全,咬了咬嘴唇,她强作镇定的拱了拱手:“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对朕来说,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有用的,或者无用的。而你,很幸运的,属于前者。”女皇笑了笑,拉开御案的抽屉,拿出一本奏折,往柳瑛身上一丢,询问道:“识字么?”
柳瑛搞不清这女皇意欲何为,于是如实回答道:“字倒是识得一些,但是写不来。”又晃了晃手里的奏折,一脸惶恐:“民女不敢看。”
“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不尊!”女皇板起脸,冷哼一声,随即又嘴角含春,轻柔的说道:“好好看看吧,若是遇到不会的字,尽管问朕便是。”
“那民女更不敢看了!”柳瑛站起身,满脸惶恐的神情,女皇皱了皱眉头,不解道:“这又却是为何?”
“民女何德何能…”柳瑛眼角偷偷扫了女皇一眼,见她疑惑更重,这才抛出后半句话来:“能有幸做天子门生…”
女皇一怔,随即仰头哈哈大笑,笑意牵动眼角处横生的皱纹,残忍的昭示着其逐渐老去的青春:“你倒是敢想…”笑毕,拿锦帕擦了擦丝毫不见湿意的眼角,又若有所思的看着柳瑛,道:“歪理倒是不少…你就是如此这般将昕络的魂勾走的?”
勾魂摄魄那是狐狸精的本事,可此刻已是无法辩驳,只能硬着头皮担起这盛名,柳瑛嘴角轻抿作娇羞状:“蒙内子错爱…”女皇不耐烦的挥挥手,柳瑛连忙闭嘴,打好草稿的一番话生生憋回肚子里,噎的她几乎要打嗝。
“朕日理万机忙碌的很,没有空在这里看你做戏。朕虽看重苏家的财富,但朕对昕络也的确仰慕,朕绝对不是输给你,只是低估了他的决绝…好好把你手里的奏折看一遍,然后再同朕说些个有用的。对于无用之人,朕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伴君如伴虎啊,这才一会柳瑛便深刻体验了一番,这女皇喜怒无常,动辄就要摘人脑袋,若不是自己头顶“苏昕络妻主”光环,怕是一早就到阎王殿报道了。女皇丢下那些话后便又埋头看起奏折来,柳瑛悻悻然的坐回椅子上,翻开手里那本大红为皮云宣为里的方正折子,自右向左自上而下阅读起来,越读眼睛睁得越大,背后凉意丝丝上涌,脑门上也渗出冷汗来。
3岁下水摸鱼差点淹死,5岁上树掏鸟蛋摔断胳膊,8岁将邻居家的女儿门牙打掉两颗,13岁睡了厨娘张姨家的小儿子,15岁进青楼嫖娼不给钱被打断腿,17岁搞大容锦坊一绣郎的肚子又不负责逼的人家投河自尽,20岁新婚之夜趁苏昕络酒醉欲施强暴反被打的四个月下不来床…翻到最后一页,竟是昨日与谢芳尘烫火锅的那幕,记录从火锅的配料到菜肴的选择,其详尽程度,只怕现代情报机构都望尘莫及。
柳瑛淡定的合上折子,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安平女皇面前,带着视死如归的平静,问道:“民女看完了,不知女皇陛下有何吩咐,民女万死不辞。”
“朕不要你死,你的命对朕来说一文不值。”女皇哼笑,恰好此时内侍总管进来禀报,说是四殿下求见,女皇便对柳瑛挥了挥手,淡淡道:“既然看完了,那便回去吧。该说不该说的话,自己掂量着点,朕虽不想要你的脑袋,可难保别人不想要。”
她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跟在内侍总管身后出了御书房,本是做好了被要挟被利用被当作棋子的心理准备,结果女皇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把她打发走,不晓得是该感谢这四殿下呢,还是该感叹女皇心理战术高超,就这么让她的心不上不下的悬挂着,没多久便自我崩溃掉,那会再来图谋,一图一个准。
出了御书房,迎面撞上一架车辇,内侍总管连忙拉着她跪下行礼,车辇停在门口,从上面走下个年轻男子,滚金边的黑色袍服,同色系黑靴,墨发用支碧玉簪绾在脑后,面容清素淡雅,眼神冷如千年寒潭下的两汪泉眼,即便浑身黑袍飘飘,却有种高贵月华般出尘的气质,那举手投足间的傲气,怕是那安平女皇都要不及。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御书房后,柳瑛站起身,诧异的问道:“这四殿下,怎地身着女子衣裳?”在这女尊社会,袍服乃女子专用的服饰,男子下身须着衫裙,也极少有人会穿靴子,这四皇子却如此嚣张怪诞,不由得她不好奇。
内侍总管冯姑姑四下扫了几眼,见左右无人,便小声道:“四殿下自小便是如此,圣上跟太卿也是准了的,宫里无人敢议论此事,姑娘以后莫要再提,免得惹祸上身。”
想来这四皇子也不好惹,柳瑛连忙拱手:“柳瑛受教了,多谢姑姑提点。”
到了延寿宫,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已是掌灯时分,年太卿欲留晚膳,苏昕络挂心柳瑛被召见一事,便婉言拒绝,两人告辞出来,坐进马车,刚一开始走动,苏昕络便探究的看向柳瑛,伸手探了下她的脉搏,又捏了捏她左右两只胳膊,询问道:“没事吧?”
“胳膊没事。”柳瑛摇晃了下活动自如的手腕,苏昕络收回手,又质问道:“皇上找你去作甚?”
那奏折上的内容又从脑子里冒出来,这身体的本主是个混蛋无疑,但那些事情苏昕络是定然不知的,如果据实相告,那罪名必定是要归到自己身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于是她故作轻松的说道:“你别瞎担心,不过是喝茶聊天,国家大事生意往来的我又不懂,没一会圣上便觉无趣将我放了回来。”
苏昕络将信将疑,皱着眉头喃喃道:“方才圣上看你眼光有异,我总觉得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柳瑛暗自心惊,这苏昕络也不是吃素的,面上却又装作不当一回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见机行事吧。”
“也只有暂且如此了。”苏昕络点了点头。
第16章
从宫里回来第二日便是上元节,“上元”即新年伊始第一个月圆之夜,又称小正月、元夕或灯节,苏府仆人一早便开始忙碌,烟花爆竹自是不能免,府里各处门廊屋檐下也悬挂起四角琉璃宫灯,竹枝为框白绢为窗,内置袖珍红烛,上绘松竹梅兰四君子,周身缀以宝蓝琉璃,暗隐财源广进之意。
晚膳时柳瑛发现桌上多了一碗元宵,她自幼不喜甜食,只象征性的尝了一个便作罢,掐指这么一数算,才意识到日子不觉中已过到正月十五。起身走到门口,抬眼张望去,浅灰色的天空中不时有烟花溅起,院子里更是灯火通明,斜眼打量了下那灯笼,禁不住“咝”的抽了口凉气,假作淡定的踱回屋子里,自我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同时再次提醒自己现下所在的人家乃世界首富,其奢侈浮华要学会适应,即便适应不了,也要从容面对不可大惊小怪惹人耻笑。
苏昕络跟青竹饭后便神神秘秘的进了内室,柳瑛在软榻上发了会呆,便见蓝烟提着个宫灯走进来,另外只手上抱着捆香烛,进屋后便将灯塞到她手里,又撕开捆绑香烛的纸封,拿到炭火盆上挨支点燃,吹熄上面的火后小心的递给柳瑛,苦笑道:“往年上元是在宫里过的,对于这些世家的习俗还真有些不懂,公子把这差事交待给我,倒真把我给难住了,只好去找顾姨请教了一番。虽是晚了些时候,但贵在心诚,想来财神娘娘也不至于怪罪。诺,拿好了别烫到,赶紧去吧。”
柳瑛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去哪呀?”
“噗哧”,蓝烟轻笑出声,半是懊恼的说道:“瞧我,又糊涂了,往年哪里轮的到你来祭财神。”揉了揉额头,这才仔细解说起来:“提着这盏灯,出府门往东面走,不管遇到谁万不可回头。经过路口便停下插上一支香,遇桥则插一注,同时心里要默记步子,满五百步便回返。”
虽说现代元宵节山东老家亦有散香的习惯,倒没这么多规矩,想了想,她调笑道:“这万一要是数错,多一步或者少一步,又或者走着走着便忘记了数目,又该如何?”
蓝烟白了她一眼,笑斥道:“这我可不知,顾姨也不曾说。总之心诚则灵,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又指了指内室的方向,小声道:“若是不想挨打,劝你最好谨慎一些,商贾人家对此很是看重。”
她点了点头,便提起宫灯往府门口走去,到得门口处却又发现不知该从哪处开始记数为准,凝眉沉思了下,最后决定从门槛处开始,朝着月亮缓缓升起的地方边走边数,没多久便见一座石拱桥矗立在面前,桥中心有人用泥土堆了个小土丘,上面密密麻麻插满长短不一的香烛,有些燃的正旺,有些早已被风吹灭,香灰将土丘的表面覆盖,看上去颇为壮观。
柳瑛小心的将宫灯挂到桥檐的凸起处,取出三支香恭敬的朝天拜了拜,然后蹲下身插到那小土丘上,刚要站起来继续未尽的任务,肩膀便被人猛的一拍,她直觉便要转头,脑子里冒出蓝烟的叮嘱,于是连忙梗住脖子,试探性的询问道:“谢芳尘?”
“啧啧…”谢芳尘咂巴咂巴嘴,惊叹道:“小瑛瑛果真厉害,无须回头便能辨清来人,小妹钦佩不已。”
“苏府之外,我柳瑛识得的也不过就你谢三小姐一个,这又何难之有?”柳瑛主动接过谢芳尘手里的灯笼,好让她腾出手插香,灯笼拿到手上,她好奇的一打量,笑着打趣道:“描绘素雅简朴,字体方正沉稳,一看便是出自刚正不阿的谢丞相之手。”
“刚正不阿?老顽固罢了。”谢芳尘连拜都没拜,了草的将香往土丘上一插,便算完事,翻着白眼抱怨道:“人家做生意的拜财神,她个当官的也要凑热闹,凑就凑吧,还非要本小姐出来丢人现眼。若是真的爱财,怎地一点贿赂都不收?”
柳瑛拍拍她的肩膀,劝慰道:“财神也是神,即便不为发财,祭拜一下,总是好的。人间莫不是官官相护,想来天上神仙也不能免俗。大俗即是大雅,这不正是贤妹所一直追求的境界么?”
谢芳尘仰头哈哈大笑,将手里剩余的香烛往桥下一扔,勾住柳瑛的脖子亲热的说道:“不愧是本小姐的知己啊,一番话说的我心里甚是畅快。走,今儿上元佳节,到我的画舫去,咱们夜游阕桐河观灯赏美人品佳酿,好好玩个尽兴。”
“咳…”柳瑛连忙挣脱出来,想想之前的教训,哪里还敢跟她去瞎混,于是信口胡诌道:“多谢贤妹好意,只是先前已经应了内子同去观灯,总不好背信弃约。”
“灯会年年有,横竖不过是猜灯谜放河灯,无趣的紧。”谢芳尘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低头寻思了一番,又建议道:“不如这样,你先同苏公子赏灯,将他哄个高兴,然后想办法脱身来河东寻我,如何?”
脱身?那也要脱的了才行。再者,即便脱身,回去怕是又要一顿好打,况且她是北方人对船天生有种畏惧,万一来个晕船上吐下泻的就难看了,于是连忙摆手拒绝:“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实在对不住,让贤妹扫兴了。”
谢芳尘倒是早有预料般一脸无所谓,但嘴里仍是努力游说着:“此事到时再说,你总要尽力争取才是,除非…是存着心思不同我有所往来?”
盛情总是难却,柳瑛只得点头虚虚的应下:“哪里哪里,那日对你便早已表明态度,又岂会再作反悔?我尽力而为便是,若是太晚仍未出现,贤妹便勿要等候了。”
这话便是算作应了,谢芳尘满意的轻笑,从柳瑛手里拿回灯笼,掉头便要返回,向前迈了几步,见柳瑛未跟上来,便转身诧异道:“莫非你还要继续散?”
柳瑛扬了扬手里那一大把香烛,肯定的回答:“当然。”
谢芳尘被她一脸认真的样子逗笑了,询问道:“可还记得自己走了多少步?”柳瑛又是一个肯定的点头,她无语,掉头便走,手向后摆了摆,笑道:“小瑛瑛真是个妙人,您慢慢散,小妹我就不奉陪了。”
柳瑛回到东厢的时候,刚好看到青竹从内室走出来,穿一身浅蓝袍服,下身没像往日那般配着衬裙,竟破天荒的着了衫裤,脚上还套了双靴子,她“噗哧”一声笑出来,诧异道:“青竹,为何穿的如此不伦不类?”
“哼,没见识的东西,我这分明是男扮女装。”青竹话虽这般,却又上下整理了一番衣裳,瞪着柳瑛,不确定的询问道:“喂,看看,能否瞧的出是男儿家?”
柳瑛扶额,古人的想法真是无语,莫不是以为穿个女装就能当女儿家?且不说这个头上达不到女子五大三粗的标准,光那张粉嫩娇俏的小脸都无法掩藏,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去换回原来的衣裳吧,顺便进去告诉公子一声,让他也别瞎折腾了,扯块面纱盖脸上都比这样强。”
苏昕络大概在内室将这番对话尽数听了去,施施然走出来,身上仍是作男子装束,斜睨着柳瑛,无所谓的说道:“本公子早已出阁,平日里也没少抛头露面,若是作此扭捏打扮,那才是凭白招人耻笑。再者,我倒想瞧瞧有哪个不长眼的登徒女敢来调戏于我,定叫她有命来无命去。”
又来了…柳瑛翻了个白眼,端出家主的架势,拿手往桌上一拍,定板道:“就这么着吧,面纱也不必带了,平时该怎样便怎样,反正有公子这个武林高手在呢。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挺身而出,虽然打是打不过的,但动动嘴皮子总还在行。”
青竹跟苏昕络同时疑惑出声:“你也要同去?”
不及柳瑛点头,蓝烟便快步走进来,一脸严肃的说道:“宫里来人了。”
众人连忙赶到前厅,柳瑛探头一打量,发现来人有些面熟,那年轻宫侍着一身湖绿宫装,身板娇小脸蛋白净神情高傲,正是那日指着她鼻子骂刺客的家伙…本以为年太卿赏赐下来东西,却不曾想到来的竟是女皇座下贴身大侍。
苏昕络上前笑着招呼道:“侍书公子大驾光临,实乃苏府荣幸…”
“小殿下客气了,侍书不敢当。”那侍书虚虚的回了个礼,向后挥了挥手,便有两个作侍卫装扮的粗壮女子走进来,手里抬着个半人高的六角琉璃宫灯。与苏府的琉璃点缀不同,这盏宫灯六个侧面均乃粉紫琉璃塑成,上绘金童玉女彩图,人物惟妙惟肖,恍若真人浮现眼前,灯顶黄金镶嵌,缨络处缀有一个牛眼大的夜明珠,不可谓不奢华。
“啪”,托盘松手,茶壶茶碗混着滚烫的茶水落到地板上,清脆响亮的碎裂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声源地,柳瑛也循声望去,见蓝烟满脸惨白的站在门口,浑身如不堪瑟瑟秋风催打的枯叶般颤抖个不停,两眼死死的盯着那琉璃灯上的彩绘,表情悲恸的恍若整个世界坍塌在面前。
炭火正旺的厅里顿时冷如冰窖,那抬灯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详知内情的侍书连忙起身告辞,不待苏昕络寒暄,便拔脚往外走,嘴里客气的推拒着:“不必相送了,轿子就在门口,奴家这便回宫了。”
待那三人刚离开视线,苏昕络便猛的冲到那宫灯面前,柳瑛见状不妙连忙过去阻拦,可她站的位置有些远,赶过去已是不及,他一拳头砸下去,“啪啦哗啦”一阵响动,那宫灯便散了架,倒倾的烛火将下面的地毯点着,“咕嘟咕嘟”冒着白烟,吓的她连忙端起铜架上的脸盆浇上去,火焰顿时熄灭,残留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在地上。
虽说家里富庶,可也经不住这般糟蹋,柳瑛将脸盆放回铜架,小声的嘟囔道:“多漂亮一盏灯,还是御赐的贡品,若是给上头知道了,少不得要怪罪。”又瞅了瞅那块看去价值不菲的长绒地毯,咂嘴道:“这毯子又招谁惹谁了呀!”
蓝烟双腿一软,脑袋撞上身后的墙,发出“咚”的一声响,青竹连忙冲过去扶住他,蓝烟用手撑着额头,强打精神的冲苏昕络挤出抹轻笑:“身子突然有些不爽利,灯会我就不去了。”
苏昕络深吸了口气,与蓝烟对视良久,叹息道:“也好,你去歇着吧,也别寻思太多,日子总要向前看才有奔头。”
蓝烟点了点头,推开青竹的搀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没事,你别太挂心,好好跟着公子和妻主去玩吧,都盼了那么些时日,莫要让我扫了兴。”
“这是什么话?”青竹一手搂住蓝烟肩膀,一手缠住他胳膊,满脸倔强的哼道:“年年跟着公子去看灯,早就腻味了,索性就不去了,同你在一处说说话也好。”也不待蓝烟反驳,便拖着他往东厢走去,蓝烟回头无声询问苏昕络的意见,苏昕络抿唇不语,他便也只叹口气,由着青竹搀扶着离开。
柳瑛不晓得其中缘由,看蓝烟脸色不好,觉得回屋休息也是理所当然,又关切的冲苏昕络说道:“叫人去请个大夫来替他瞧瞧吧…”
“大夫哪治的了心病?”苏昕络垂眼叹了口气,脸上神情疲惫不堪,无力的坐回椅子里,将手往靠背上一搁,柳瑛立马惊呼出声:“啊,你手受伤了?”
鲜血顺着修长葱碧的手指往下滑落,一滴滴落在素白的衫裙上,触目惊心的红,柳瑛呼吸滞了滞,软着双腿便往外挪,准备喊人过来帮忙,顺便再请个大夫,结果听到苏昕络在背后喊她:“往哪儿去?回来!”
她只得掉头走回来,苏昕络指了指地上那堆琉璃碎片,吩咐道:“将这里打扫干净先,勿要让人瞧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等打扫完估计他的血也要流光了,真是让人搞不懂,刚才砸的时候义无反顾,现在却又担心起后果来,本着先重后轻的原则,她飞快的冲到门口,对守门的两个家仆吩咐不准放人进来,然后折返回来,瞪着他询问道:“有无金创药之类的东西?”
苏昕络诧异的瞅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壁柜的方向,柳瑛跑过去拉开一看,顿时惊的目瞪口呆,这里竟被瓷瓶堆的满满的,每个上面都贴了不同的标签,仔细扫了一眼,竟真的发现有个瓷瓶上写着“金创药”,她噎了一下,然后快速的揪出那个瓶子,淡定的合上柜子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