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泠勾了勾她的小鼻子,“这么缠人,谁敢喜欢。”
小丫头不满地扑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使劲蹭,似乎对他的话很不满。“可是你喜欢阿母,我是阿母的好宝贝,所以卫泠舅舅得喜欢我。”
卫泠一愣,僵硬地任由她在身上胡闹,“谁同你说的?”
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他的脖子,觉得不太好吃,“老爷爷跟夭夭说的,他还说你笨。所以阿母才不喜欢你,去找我耶耶了!”
小丫头太聪明也不好,卫泠忽然有些头疼,把她从身上拽下来,一本正经道:“把这些话忘了。”
夭夭歪着头,“为什么?”
卫泠别开视线,没有回答。
她伸手扑腾两下,很不安分:“卫泠舅舅?”
卫泠按着她的头顶,企图让她安静一会儿,无奈这小丫头太有活力,怎么着都不安分。她比淼淼还能闹腾,一点儿也不乖,卫泠转移话题,“你不想见你的耶耶?”
“想呀。”夭夭大眼睛里闪烁着星芒,一脸童真,“我想跟卫泠舅舅一起去,你带我去找耶耶好不好?”
她从一出生便没见过耶耶什么模样,避免让她忘了自己亲爹,淼淼几乎每天都会跟她说杨复的事。长此以往,耳濡目染,她便知道自己有一个丰神儒雅,仙姿玉质的耶耶了。
这次阿母离开本想带着她一起,但是她舍不得卫泠舅舅,说什么也不肯走。淼淼走的那天她哭得惊天动地,一壁扒拉着卫泠的衣服,一壁呜呜咽咽地喊“阿母”。看得淼淼心都碎了,真不想离开这个宝贝疙瘩。
不过淼淼没走两天,她就忘了悲伤,恢复生龙活虎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别看夭夭人小,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如果跟阿母离开就见不到卫泠舅舅了,那她宁愿一直留在东海。
卫泠认真想了想她的话,并未不行。这几年他旧伤痊愈,并无任何不妥,去岸上走一回未尝不可。何况东海已经没有东西值得留恋了,他略作思忖,“上岸后你听不听话?”
卫泠对此很没信心,不是他无能,而是她太狡猾淘气,稍不注意可能就溜远了,很可能遇到危险。
偏偏又舍不得打骂,实在教人头疼。
夭夭不住地点头,还竖起三个小指头保证,“夭夭听话,一定听话!”
卫泠弯唇,握住她软乎乎的小手。
*
一个月后他们从东海出发,乘船到最近的一座城镇。
夭夭已经快三岁了,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她不肯坐马车,更不愿意搭船,只喜欢卫泠骑马带着她。时值深秋,烈风刮在身上有些寒冷。卫泠便将她裹在氅衣里,一手持缰绳,一手捂住她的小脑袋,“若是冷了就告诉舅舅。”
她往卫泠怀里挤了挤,只露出一双乌黑大眼,眼里满是稀奇,一眨不眨地看着两旁道路,“夭夭不冷,卫泠舅舅,快点,再快一点!”
于是卫泠扬起长鞭,在马背上狠狠抽了一下,枣红骏马长嘶一声,飞快地往前方道路奔去。马蹄落在道路上,身后扬起一路尘埃,两人疾驰而去,只留下小丫头雀跃的欢呼——
“我跑的好快呀!大树都没有夭夭跑得快!”
卫泠俯身,将她紧紧地搂到怀中,清隽脸庞噙着笑意,那笑里满是宠溺。
他们一路游山玩水,走了三个月才到京城。不过夭夭一点儿也不着急,路上见什么都稀奇得很,玩得有些忘乎所以。
起初卫泠还担心她路上乱跑,谁知这小丫头到哪儿都牢牢牵着他的手,端是半步都没有离开过他。来到京城时已是深冬,京城才下罢一场雪,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远远望去一片雪白,琉璃世界晶莹剔透。
夭夭在东海也见过下雪,只是没有试过踩在雪上的感觉。两人一进城门,她便从马车溜了下来,绕着卫泠踩了几个脚印,“卫泠舅舅快看,我踩雪啦!”
卫泠把她叫到跟前,蹲下.身给她系紧了身前的斗篷,顺手把她的帽子也戴上了。“路上滑,别乱跑。”
小丫头脸庞一圈白绒绒的兔毛,簇拥着精致的小脸,她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哦!”
京城街道繁华热闹,路两旁不少店铺商贩,远远传来几声吆喝。夭夭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挑着一担小玩意儿,手里还持着拨浪鼓来回摆动,她看得眼睛都直了,撒腿便往那边跑去。
她跟普通的小姑娘有点不同,不贪吃零嘴,唯独喜欢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在前几个城镇卫泠给她买了不少,却都没在她手里保存过三天,不是玩坏了便是弄丢了。
小丫头披着樱粉色的斗篷,一摇一晃地跑出几步远,大抵是生得太可爱,引来不少路人侧目,纷纷猜测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生出如此漂亮的小娃娃。
夭夭没跑多远,忽然停住往身后看了看,见卫泠正牵着马慢悠悠走在她身后,她小嘴一撅,折返回去牵住他的手,“走快点嘛!”
卫泠睨她一眼,如何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想要玩具?”
夭夭点头,“嗯嗯。”
他勾唇,毫不留情道:“不买。”
夭夭失望地啊一声,抱着卫泠的腿,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夭夭想要。”
卫泠俯身抱起她,另一手牵着缰绳往客栈走去,“上回给你买的鲁班锁呢?”
她有点骄傲,“我都拆好又装回去了。”
卫泠又问:“九连环呢?”
她一虚,“坏啦。”
“七巧板呢?”
夭夭呜一声搂住他的脖子,开始耍赖撒娇,“我想要拨浪鼓,卫泠舅舅买给夭夭吧?我以后只喜欢你,比喜欢阿母还喜欢。”
扛不住她的恳求,卫泠最后停在玩具摊前,把拨浪鼓递到她手上。本就只想逗弄她一会儿,她想要什么,卫泠都会尽可能地满足。夭夭没有接,而是趴在他脸上啃了一口,吧唧一声很是清脆,留下不少口水,“卫泠舅舅最好!”
卫泠手指一勾,将亮晶晶的唾液抹到她脸上,“脏死了。”话虽如此,动作却没有丝毫嫌弃之意。
夭夭眨着眼睛笑呵呵地躲避,执意替自己辩解,“不脏不脏,我才不脏呢。”
说着人已来到客栈,骏马养在后院马厩里,伙计领着他们两个上楼。一路上夭夭都在转那拨浪鼓,一壁摇一壁唱自己新编的小曲儿,伏在卫泠肩头就没歇过。她声音娇甜,带着糯糯的稚气,哼的歌儿虽不着调,但勉强称得上悦耳。
*
在京城逗留了十来日,夭夭似乎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玩得乐不思蜀。
直到被卫泠提醒,“还想不想见你阿母?”
她这才想起里正经事,“想!我阿母在哪儿呢?”
先皇四年前驾崩,现在坐在九五宝座上的,正是多年前被称为四王的人。四王府如今早已无人居住,不过门口仍有侍卫把守,要进去一趟很不容易。然而难得到别人,却难不倒卫泠,他站在墙外轻松一纵身,便从墙头跃了过去。
夭夭惊讶地叫了一声,立即被卫泠捂住嘴巴,他凑近了警告:“别说话,被人逮到就见不到你阿母了。”
夭夭听话地点头,很有眼力见儿。
来之前他已调查清楚,每月杨复都会到此处居住三五日,算一算时间,正是这几天。
卫泠带着她先去溶光院,院内只有几个洒扫的丫鬟,并未见到其余身影。抱着夭夭躲了一会儿,听她们谈话似乎在五桐阁,于是一道身影闪过,地上卷起片片雪花,不见人影。
五桐阁近在眼前,从院内溜出一只灰色大猫,尚未走近,夭夭便惊喜地叫出声:“大灰猫!”
淼淼小时候差点被猫捕食,是以对猫本能地畏惧。然而她从小便被保护得很好,不知害怕为何物,极为喜爱小动物,见到便忍不住上前亲昵。
卫泠想阻止时已经晚了,她钻出怀抱,哧溜一下跑出很远。两手撑着台阶爬到门口,夭夭蹲下将雪瓯抱起来,稀罕地摸了摸它的被毛,“我叫夭夭,你叫什么?”
话音将落,便听前方传来不可置信的惊疑:“夭夭,你怎么在这?”
她抬头看去,阿母正站在几步之外,半年未见,阿母好像更好看了。她兴冲冲地往下跑,小身板颠颠地爬下台阶,“阿母,阿母!”
淼淼看得心惊胆颤,没注意身旁杨复陡然僵住的身躯,快步上前想要抱她,然而她怀里搂着雪瓯,顿时胆怯,“夭夭,快放了它,到阿母这来。”
她素来听淼淼的话,依依不舍地放下雪瓯,扑进她怀里,“阿母,我好想你!”
淼淼又如何不想她,紧紧地抱着她许久没松开,这是她的宝贝疙瘩,当初如果不是她坚持不离开东海,她说什么都要带着她一起回来。
夭夭从她的肩头露出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眼前墨绿绣金长袍的男人,满是好奇。
她虽继承了淼淼的美貌,但眼睛鼻子大都像杨复,看着看着忽然发问:“你是我阿耶吗?”
淼淼曾说过两人之间有一个孩子,但当她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时,更多的是不真实感和惊喜。
杨复接过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你是夭夭?”
她点了两下头,头一次见自己阿耶,比以往都老实不少,既欢喜又新奇,“卫泠舅舅说,阿母本想给我取名小棉袄,不过她写错了字,所以我就叫夭夭了。”
淼淼面露窘色,这小丫头真是什么都说!
杨复低笑,喜爱到了心坎儿里,“谁带你来的?”
她连忙回头,指着门口伫立的人,“卫泠舅舅!”
两人闻声看去,青石台阶上立着一个玄色身影,他面容清冷,静静凝望着前方三人。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时,浮起不易察觉的温柔。
第八十三日
从东海到京城自由惯了,猛地要把她困在皇宫里,夭夭很有几分不乐意。
虽然宫里有她阿母阿耶,但是没有她喜欢的碧海蓝天。别看她小,但某些事情上却很有主见,不是任人左右的性子。
譬如这会儿淼淼千方百计想让她留下,但这小姑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我不。”
淼淼实在没辙,威逼利诱全用了一遍,都对这个小丫头没用,“你就当陪阿母不好吗?”说着摆出一副可怜相,揉了揉她的脑袋哄道:“阿母一个人在宫里很乏味,想让你陪着。”
其实夭夭也舍不得她,皱巴着小脸苦苦思索,好半响终于想出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可是阿母还有阿耶,你再跟阿耶生一个弟弟,这样就不是一个人了!”
一旁杨复听得有趣,把她捞到腿上赞许道:“夭夭说得很对。”
经过几天相处,她已经跟杨复很熟络了,本来就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闹腾起来谁都不分。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咧嘴一笑,“夭夭说得对,阿母得听夭夭的。”
淼淼扁扁嘴,埋怨地瞪了杨复一眼。
他对夭夭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了,连她在宫里横行霸道都不管,这怎么成,万一以后养成了骄纵蛮横的性子呢?
杨复低笑出声,“可是夭夭真舍得阿母吗?你若是离开,便许久都见不到她了。”
夭夭从小就跟淼淼一起生活,离开最常的时间便是这一回,足足有半年多。两人初相聚的那几天,小丫头恨不得时时刻刻缠着淼淼。然而这才没一个月,她便在宫里待得腻烦了,说要跟卫泠舅舅去外头游历四方,淼淼哪里舍得,正在好说歹说地劝阻她呢。
夭夭到底还小,想到以后见不到阿母,呜呜两声便要哭起来,“不要…我只是出去玩玩,不要见不到阿母…”
杨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那能不能不走?同耶耶阿母一起留在宫里。”
她长长的睫毛挂着几颗水珠,衬得一双大眼睛更行透彻晶亮,“可是卫泠舅舅要走。”
杨复僵了一僵。
她更行沮丧,在舅舅和阿母只见犹豫不定,“如果我留下来,卫泠舅舅就是一个人…他总是一个人,夭夭想陪着他。”
杨复的手放在她头顶,心中五味陈杂。
这阵子她是怎么黏着卫泠的,他看得清清楚楚。可以说这小丫头对她的卫泠舅舅,比对待她阿耶还要亲密。
以前他总想着跟淼淼生一个闺女,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没想到他一不留神,这个小棉袄就成了别人的。
淼淼一番挣扎,总算妥协,“阿母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大抵是这句话惹得她难过,小丫头总算没忍住哇哇大哭,伸着胳膊要去淼淼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别提多心酸。她是鲛人,淼淼也是,一大一小两个抱在一块儿哭的场面很是壮观,大抵这半年国库都不愁亏空了。
杨复立在一旁看得无奈,见她们短时间没有停止的趋势,便叫宫婢抱走夭夭到一旁哄,他把淼淼按到胸口,“不哭了。”
言讫俯身在她耳旁低语了句,只见淼淼耳朵迅速泛红,抽泣声立即变小了。
那名宫婢是贴身伺候淼淼的,这半年来对她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她身份特殊,是以并未有多少惊讶,依言细声软语地劝哄小公主别哭了。
她是明事理的人,知道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是以不担心她将此事泄露出去。
*
夭夭眼尖,哭到一般瞥见门口有个身影,从宫婢身上趴下来,蹭蹭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卫泠舅舅。”
小丫头哭得眼眶红红,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似的,看得人心里一软。卫泠弯腰将她抱起来,拇指拭去她眼眶水珠,“哭什么?”
夭夭小嘴一瘪,“阿母先哭的。”
卫泠闻言望去,淼淼已经收住了泪水,正低头揉眼睛,杨复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她。他收回视线,没有过多情绪,“跟你阿母说了何时走吗?”
她点点头,“说了。”
此处似乎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始终迈不过面前这道门槛。卫泠抱着她转身,“那就走吧。”
出发的日子定在后天一早,时间太过匆忙,以至于淼淼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夭夭带上才好。
好在这小丫头有点良心,还知道夜里溜到她的房间睡觉,握着她的头发嘟嘟囔囔地,一说便是一两个时辰。
当然,床上不能只有淼淼一个,她便躺在两人中间,一边握着一只手,齐齐放在自己小肚子上。“阿耶阿母可别忘了我。”
淼淼问她:“那你会忘了我们吗?”
“当然不会!”夭夭翻了个身,凑到淼淼跟前香了一个,又在杨复脸上吧唧一口,末了嘿嘿一笑,“我是你们的长公主。”
她或许还不知道长公主什么意思,但是这些天在宫里闲逛,到哪儿都能听到宫婢行礼的声音。耳濡目染地,她便记住了自己是长公主一事,天天拿出来炫耀一遍,好似多么荣誉的事。
淼淼戳了戳她的小包子脸,想说什么,但因为明天她就要走了,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杨复伸出长臂,把她二人拦入怀中,“你是大越的长公主。”
夭夭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听不懂这话里的含义。
她闹得累了,顺势蜷缩在淼淼怀中睡去,手脚都扒拉在她身上,依赖意味十足。
淼淼心情低落,直到后半夜都没睡着,她才轻轻一动,便被杨复握住了手。她一惊,“你没睡?”
杨复捏了捏她的手心,偏头看向她,就着微薄的月色,能看到她脸上的诧异和慌张,“在等你。”
她一整夜翻来覆去地,时不时发出一点儿声音,自以为动作轻微,其实都传入杨复的耳中。她舍不得夭夭,他又何尝不是,好不容易盼来了他和淼淼的闺女,未料想还没尽父亲的疼爱,便要被人抢走了,如何能甘心?
然而这是夭夭自己做的选择,他们没理由困着她,这小丫头生来自由,勉强困着她反而没有好结果。
淼淼敛眸,“王爷不知道,我生她的时候废了多大的力气,感觉浑身都疼得受不了。然而看到她之后,便觉得一切都值了,夭夭比我想的还要可爱。我其实舍不得她走,一点也舍不得。”
杨复侧身看向她,黑暗中她的眸子澄净明亮,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就再生几个,以后我们膝下儿女环绕,他们会跟夭夭一样可爱。”
淼淼没有多想,好说话地点点头,“嗯。”
*
翌日夭夭与卫泠乘坐车辇出宫,这一回她没有哭,因为知道阿母阿耶就在这里,她何时想他们了,就能回来看看。
倒是淼淼哭得厉害,不想让夭夭看到,便背过身一抽一抽地抹眼泪,那背影真个可怜兮兮。
杨复喟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劝哄。
车辇一点点走远,直至出了城门。夭夭的情绪才开始低落起来,没有一开始的兴致勃勃,扒着窗户一个劲儿地往后面看。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离她越来越远,她离阿母阿耶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蔫头耷脑地坐在车厢里,不复平常的活力。
卫泠支着下颔,“后悔了?”
夭夭抬头看向他,想要点头,但是最终还是坚定地摇摇头,“夭夭没有后悔。”
小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还在他面前装大人。卫泠心里一柔,把她抱到腿上,“你知道舅舅要去哪吗?”
夭夭歪着头,“不是随便去哪都行吗?”
卫泠忍不住笑,在她红通通的小鼻子上勾了勾,“你说得对,去哪儿都行。那你怕不怕?万一我把你卖了呢?”
“不会的!”她想也不想地回答,小手却紧紧揪住他的衣裳,“我是卫泠舅舅的小棉袄,没有我,你会冷的。”
卫泠怔了怔,眼里的柔和几乎要溢出来,他弯腰把这小小的身体抱紧,“你说得对,我怕冷。”
夭夭忘了感伤,张开双手回抱住他,“而且我有珍珠,卫泠舅舅不能卖我,阿母说我价值连.城。”
说着忽而想起一事,从卫泠怀里挣脱出来,低头翻找东西。终于从腰里掏出一个绣着鲤鱼抱水的钱囊,解开绳络,得意洋洋地把东西伸到卫泠跟前,“看,这是阿母给我的。”
这一袋子珍珠都是淼淼临走前拿给她的,是上回两人抱在一块儿哭时落下的,事后被宫婢收拾起来,交到她手中。她怕路上两人拮据,便偷偷拿给了夭夭,并叮嘱她路上听卫泠舅舅的话,不要随便哭泣。
卫泠没有接,而是重新系上挂回夭夭腰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钱财不能外露,否则被人抢走,你日后便买不了玩具了。”
夭夭乖乖站在榻上,点点头,“哦…”
卫泠拍了拍她的头,心想六水有一句话说对了,她是他的小棉袄,并且价值连.城。
第八十四日
早在好几年前,卫泠便将这大江南北游历了一遍,对他来说倒没什么新鲜的。唯一的乐趣便是路上夭夭欢笑声,她的性子同他有些相仿,都是闲不住的。不过这小丫头比他有活力多了,哪怕跑上一整天也不觉得累。
正值深冬,扬州西湖景色一绝,两人乘车来到此处,途中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到这儿时已是初春,岸边柳絮纷飞,湖中泊舟,微波粼粼。
夭夭许久没下过水了,当即便要跳入水中,幸亏被卫泠及时拦住,“不能下去。”
她的束带解到一半,被卫泠重新系了回去,“为什么?”
“会吓着别人。”卫泠简单地解释,现在跟她讲得深了她也不明白,这么说反而通俗易懂。岸上有不少文人墨客,还有相携结伴的女郎,若是让他们看到她的鲛人模样,岂不是会引起大轰动?
夭夭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几个人跟她一样能变成鲛人,撅着小嘴妥协:“那好吧。”
来到扬州已经天色不早了,他们得干净找到住宿的地方,否则夜晚没有客栈收留,就得带着她露宿街头。卫泠对这一带熟悉,便没乘坐车辇,而是直接抱着她往东街走去。
夭夭看着街上商铺,目不暇接,最后不愿意让卫泠抱着,索性自己下来走路。
只见街上穿着浅葱色烟罗衫,梳着丱发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在街道上,一会儿摸摸这家的簪钗,一会儿捏捏那家的泥人,好不欢乐。她身后跟着一位俊朗的青年,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弯起的唇角带着宠溺。
前面卖花糕的大伯见她生得精致,模样十分讨喜,便拿了一块热乎乎的鸡蛋蒸糕递给她,笑着说:“小姑娘,要不要尝一尝花糕?”
她抬头见一块金黄的蒸糕递在自己面前,散发着甜糯的味道。夭夭本不是贪吃的人,这会儿被勾出馋意,眯起一双澄澈明眸笑道:“要!”然后踮起脚尖接过,满足地咬了一口。唇齿间尽是喷香甜腻的味道,她伸出双手慎重地接过,甜蜜蜜地叫了一声:“谢谢伯伯!”
大伯痛快地哎一声,只觉得这小丫头怎么看怎么可人。
夭夭舔了舔嘴角,欢欢喜喜地向下一个摊子跑去。没一会儿她的手里便捧满了吃食,这一路上的商贩都异常热情,偏她又生一张讨巧的嘴,哄得那些大伯大娘心花怒放,喜欢得不得了。
卫泠跟在她身后,好笑地扬起唇角,这小丫头真有能耐,可谓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她回头跑到卫泠跟前,笑眯眯地邀请:“卫泠舅舅你吃不吃?”
卫泠挑眉,对这些零嘴甜食没甚兴趣,是以毫不犹豫道:“不吃。”
夭夭苦恼地瘪瘪嘴,看着怀里一堆吃食一筹莫展,她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正苦恼该怎么解决这些东西时,被巷子里一阵吵闹声吸引注意。
小巷深处,四五个少年在踢打一个人影,边拳打脚踢边愤愤地骂些粗鄙的话。夭夭怔怔地看向那边,那个少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都替他觉得疼,小小胸腔蓦然升起愤怒。
他们几个人竟然欺负一个,好过分!
夭夭想上去帮忙,但是又觉得自己打不过人家。忽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人,赶忙拽了拽卫泠的袖子,“卫泠舅舅,那个人好可怜。”
卫泠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地嗯一声。
夭夭见他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急了,“我们帮帮他吧?”
卫泠低头迎上她双目,“怎么帮?”
她脱口而出:“像你上回赶走大鱼那样,赶走他们不行吗?”
卫泠轻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他?”
她歪头,“不是有一句话,叫举手之劳吗?”
说得倒真有几分道理,不过他素来不爱多管闲事,这回看在她的份上,勉强破一回例好了。
那几个人都是半大的孩子,见有人来,一溜烟便跑走了。反正打得差不多了,若是被押送官府,可就得不偿失。
卫泠斜倚在巷口,看着小丫头慢吞吞地挪过去,抱着怀里一大堆食物。
少年身上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脸颊青肿,双眼紧闭了无生气。这模样着实有些吓人,夭夭生怕他突然跳起来揍自己一顿,但一想有卫泠舅舅在,便放宽了心。“喂!”她拿指头戳了戳对方,清清脆脆的声音稚嫩道:“你还活着吗?要不要吃东西?”
少年依旧闭着眼睛,不吭声不回答。她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肉包子放在他鼻子下,故意诱惑道:“肉包子可香啦,你真的不吃吗?”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咬了一口,让肉包子的香味更加浓郁。
在夭夭以为他真的昏死时,他忽然睁开眼睛,眸子清亮剔透,漂亮非常。趁夭夭慌神的当儿,张嘴咬了一口她手里拿着的肉包子。可能是嚼了嚼发现挺好吃的,于是将包子整个儿夺了过去,靠着小巷的墙壁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夭夭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把整个油纸包都放到他面前,“这些都给你,你慢慢吃,吃饱了就有力气把他们打趴下了。”
避免她继续胡言乱语,卫泠拎着她的衣领将人抱起来,转身便带走了。
夭夭趴在卫泠肩上,朝巷子里的少年露出璨璨笑意,门前的小白牙盈盈润润,模样可爱。
那少年低头,狼吞虎咽地吃她留下的食物,由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
附近有许多家客栈,夭夭还小,没法单独住一间房,唯有跟卫泠同住一间。
这并不稀罕,去京城的路上两人也都这么过来的,她就那么一点,根本不占多少地方。
夭夭洗漱完毕,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坐等右等还是等不来卫泠。
“卫泠舅舅,你好了吗?”
她都已经洗完好久了,白天想下水,晚上便特意在浴桶里多待了一会儿,谁知道卫泠舅舅比她还慢。夭夭等不及,光着脚丫子走到屏风后面,探着脑袋往里面看,“洗好了吗?”
卫泠刚出来,正准备穿衣裳,没想到这小丫头如此心急。他动作一滞,迅速披上长袍,面色僵硬道:“出去。”
夭夭眨眨眼,好心提醒:“卫泠舅舅,你里面的衣服还没穿好。”
卫泠薄唇抿成一条线,转念一想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对她生气也用。于是放轻了口气,有商有量地:“我换好衣服便出去,夭夭先回床上。”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卫泠微微抬眉,“你听不听舅舅的话?”
她当然听,夭夭想了一会儿,乖乖地钻回屏风后面。
等卫泠松一口气,脱下外袍准备穿中单时,她却忽然冒出头来,大眼睛像两弯月亮,“我都看到了!”
卫泠一滞,正欲训斥,下一瞬她已经缩了回去。
真是…不教人省心。
待卫泠总算换好衣服,夭夭正躺在床上把玩一只布缝的小老虎,粉嫩的小嘴微微赌气,像模像样地模仿着老虎的叫声。余光瞥见卫泠正在喝茶,她嗖地坐起身,“我也要喝!”
卫泠走过来,把杯子递到她手里,她确实渴了,捧着茶杯安安静静地喝水。长长的睫毛挂在眼睑上,打下一圈深色阴影,喝完后她一骨碌缩进被子里,特意给卫泠腾出位子,“卫泠舅舅睡觉。”
走廊外一片安静,连楼下都寂静无声,此时天色应当不早了。卫泠躺在她身旁,侧身撑着下颔凝望她,“方才是怎么回事?”
完了,卫泠舅舅要找她算账。
夭夭吐了吐舌头,她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连忙撒娇卖乖地讨好他,“我本来想帮卫泠舅舅洗澡的,不知道你已经洗好了。”
卫泠故意拉长声音哦一声,若有所思,“帮我洗澡?”
她才多大,哪里懂得帮他洗澡?那小胳膊小短腿,根本够不着他的后背,更别要做其他了。卫泠根本不信。
夭夭抱着枕头往后一缩,“因为今天你帮我了,所以夭夭也想帮你。阿母说这叫礼尚往来。”
卫泠毫不客气地低笑,“你阿母竟知道何为礼尚往来?”
据他所知,淼淼在东海三年都没练成什么字,每天捧着本千字文教夭夭习字。后来自己没学懂,倒是夭夭能倒背如流了。她脑子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根本不能报以任何希望。
夭夭鼓起脸颊,认为卫泠不相信她的话,“当然知道,阿耶每天都教阿母识文断字,她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说完又补上一句:“不过没有夭夭厉害。”
卫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少顷收回手臂,“以后还也行,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夭夭哦一声,许是今天玩得累了,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她只有睡着了才会安静下来,思及此,卫泠弯唇,替她掖了掖被子。
第八十五日
夭夭最近有点苦恼,自从她第一次来癸水后,卫泠舅舅就再也不跟她睡一张床上了。
她为此特意问过阿母,阿母说这是每个姑娘家都要经历的事,证明她们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生子了。
可是夭夭不想嫁给别人,她只想跟卫泠舅舅在一起。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离开过卫泠,在她的潜意识里,以后也会一直如此。难道她一定要嫁人吗?如果非要嫁的话,嫁给卫泠舅舅行不行?
夭夭本以为阿娘会反对,没想到她居然痛快地点头,“当然可以。”
反而阿耶黑了一张脸,说什么都不同意,“不行。”
“为什么?”淼淼气鼓鼓地,总觉得他对卫泠有很深的偏见,“卫泠一定会对夭夭很好的!”
杨复颇觉头疼,揉了揉眉心,“不是这个问题。”
她又问:“那是什么问题?”
杨复看一眼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他的大女儿,同她阿母生得最像,清丽绝俗,娇葩欲放,怎么看都太便宜卫泠了。何况夭夭才十四岁,卫泠…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岁了!
两人年龄差别太大,杨复实在难以接受,“卫泠是她舅舅。”
淼淼瘪瘪嘴,“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杨复不为所动,“总之我不同意。”
就是这样,阿母阿耶争执了许久都没有结果,最后以阿母生气告终,当然,事后还得阿耶千方百计地哄着。夭夭这几年时不时回京城一趟,越长大就越想留在父母身边,更何况阿母又给她添了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各个可爱懂事,她根本舍不得离去。
这次她求了卫泠舅舅许久,才让他答应在京城多逗留几日,几乎每天都入宫见阿弟阿妹,直到傍晚才回到客栈。
夭夭看着面前的菱花门,以前他们都是住一个房间的,什么时候开始分房睡了呢?
她惆怅地转身,走进隔壁房间。
不多时房门被叩响,卫泠叫她下去吃饭,夭夭收拾一番心情跟了过去,“卫泠舅舅,你今天去哪了?”
她进皇宫时卫泠一般不会同去,也不知道他都去哪里。最近她跟卫泠的关系大不如前,好像越来越远了似的,以前她怎么样黏着他都可以,然而现在他却会避开她,对她也不如以前亲密。
为什么会这样?夭夭不能理解,卫泠舅舅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卫泠走在前面下楼,漫不经心地回道:“去太清湖看了看。”
夭夭三两步跟上他的步伐,顺势牵住他的手,“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我今天去宫里了,康康生得好可爱,你真不去看看吗?”
小姑娘眨着一双期盼的大眼,唇角弯弯,姣丽绝美。
当年天真无知的小丫头不知不觉长成了大姑娘,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开,容貌越来越美,好像是自己一手雕琢的璞玉,在他不经意间变得光彩璀璨。
卫泠收回视线,平静地走在前头,“不去。”
留下夭夭在后头望着他的背影,不悦地扁了扁小嘴。卫泠舅舅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仅外貌没有变老,连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又臭又硬。恐怕只有她不嫌弃他了,怎么他就不知道珍惜呢?
夭夭坐在他对面的四方桌上,等伙计上齐菜后她却不吃,托腮专心致志地盯着卫泠,一句话都不说。
卫泠自然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箸无奈地开口:“有何事?”
夭夭抿了抿下唇,开门见山,“卫泠舅舅,你还喜欢我阿母吗?”
卫泠倒茶的动作一僵,抬眸向她看来,眼神有些怔忡,旋即眉宇低低压起,“什么?”
夭夭咬着唇瓣一笑,“你一直不承认,但是我都知道,你喜欢我阿母,曾经为了阿母差点连命都丢了。”
小时候对喜欢这二字只是朦胧的概念,东海老爷爷跟她说卫泠舅舅喜欢阿母,她权当新鲜事听了。随着年纪慢慢长大,那些记忆便一点点被挖掘出来,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以至于什么事都能联想到那上面。
比如卫泠不去皇宫,是不是还没放下阿母?他当年那么疼自己,是不是因为阿母?
夭夭想得越多便越堵心,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闷闷的,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在出口的那一瞬间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喜欢卫泠舅舅,不是小时候那样崇敬仰慕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卫泠面无微澜,“你也说那是曾经。”
可是夭夭哪肯罢休,势必要问出个究竟,“那你为何不去皇宫,你难道不是怕见阿母吗?”
卫泠睇向她,掀唇笑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夭夭语塞,支支吾吾:“我…”
他起身上楼,这顿饭几乎没吃多少,“若是没事了,我们过几日便离开京城,到江西一带去。”
夭夭哦一声,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为自己方才的发现暗自纠结。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待卫泠是亲情,是敬仰,没想到竟是爱情。她喜欢卫泠舅舅,想嫁给他不是一句玩笑话,可他刚才的反应,是说明他还没放下阿母吗?
何况阿耶那么反对,即便卫泠喜欢她,他们想在一块儿也是十分艰难的。
夭夭吃了一大口米饭,撑得一遍脸颊鼓鼓地,她气势汹汹地嚼着嘴里的米饭,化烦恼为食欲。
客栈门口走进一名身量高挑的男子,夭夭瞅一眼并未放在心上,继续吃面前的饭菜。直至那个男子在她跟前停下,许久之后她才发觉不对劲,咽下嘴里的饭菜不明所以地抬头。
这个穿玄色长袍的男子五官冷硬,挺拔俊秀,就这么定定地盯着她的脸,也不说话。
夭夭看看四周,好像没什么位子了,还当他是来吃饭的,便好说话地笑了笑:“这里没人,你可以坐下,我一会儿就吃好了。”
男子果真在她对面坐下,夭夭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赶快吃完碗里的饭菜,匆匆擦拭了嘴巴便往楼上去。
未料想走过他身边时,却被一把攒紧了手腕,他的手劲儿很大,握得夭夭手腕微疼,“你做什么?”
见她蹙眉,男子迅速松开,随着她起身:“你是不是去过扬州?”
夭夭这些年去的地方多了,几乎整个大越版图都被她跑了一遍,于是想也不想地点头,“去过。”
他又问:“十年前?”
这么久远的事她早记不清了,夭夭本想随口糊弄过去,但看他一脸认真,最终没好意思离开。拢着眉尖儿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十年前她确实跟卫泠一道去过扬州,那是他们离开京城后去的第一个地方。
她弯眸浅笑,“你怎么知道?”
男子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些,略显别扭,“你记不记得在扬州,曾经救过一个男孩子?”
夭夭想了好一会儿,记忆断断续续里,好不容易拼凑到一块儿。
她确实在巷子里救过一个被围殴的男孩,不过她转眼便忘了,目下经他提起,又惊又愕:“就是你?”
他颔首,轻笑,“是我,我叫程斐。”
*
在楼下跟程斐说了几句话,得知他也是偶然经过京城,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他便也在这间客栈订了房间,言语之间似要报答当年的肉包子之恩。
夭夭心情愉悦不少,不过一停在卫泠的房门口,便开始惆怅起来。
该怎么样卫泠舅舅知道她喜欢他呢?
她轻轻敲了两声门,里头毫无反应,该不是睡觉了吧?这也太早了,她失望地回到自己房间,让伙计送了几桶热水上来,打算泡一个热水澡,消除一整天的疲乏。
夭夭脱下衣服坐进浴桶里,低头看了看掩在水下的两团凝脂,伸手轻轻碰了碰,还是有点疼。这阵子它们越长越大,又圆又翘地,她试着握了握,一只手都没法掌控了。
可是会疼,这些事她跟卫泠说过一次,卫泠当时的脸都绿了,让她自己进宫问阿母。
阿母跟她解释之后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些事为什么不能问卫泠舅舅呢,因为他没有吗?男人跟女人似乎真不一样,卫泠胸口平平的,一点起伏都没有,可是她的却越来越鼓,连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满脸羞红。
想着想着,夭夭阖上眼睡了过去,倦倦地蜷缩在浴桶里,似乎真的太累了。
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没等到人开门,对方便自己推门而入。房中央没人,卫泠走到屏风后面来,看见浴桶里熟睡的小身影后一顿。桶里的水都凉了,再泡下去说不定会感染风寒,他上前把她从水里抱出来,放到里头的床榻上。
小姑娘浑身湿漉漉地,凝脂玉肤,仿佛含苞欲放的鲜嫩花瓣,娇嫩诱人。
卫泠拿起巾栉擦干她身上的水,正要给她盖上被褥,她却适时地醒了。
“卫泠舅舅?”夭夭嘤咛一声,睡音绵软。
卫泠僵住,迅速地裹紧她,“好好休息。”
他本就是想看看她休息没,方才在楼下他的态度过于冷硬,避免她胡思乱想,他才过来看看,没想到这小姑娘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夭夭抓住他的手臂,“你刚才是不是把我看光了?”
卫泠回头,模样竟有些无措。
她还没睡醒,满脑子都是今天的事,突然想起皇宫中跟父母的对话,“阿娘说女儿家的身子不能给人乱看,只能嫁人后给夫君看,卫泠舅舅你看了,这怎么办?”
卫泠乌瞳一沉,许久才问:“嫁人?”
她揉了揉眼睛,“我就快及笄了,及笄之后便该嫁人了。”她阐述道:“嫁人之后,我便不能跟卫泠舅舅一起游历了。”
卫泠定住,久久未能说话。
她说要嫁人?
是啊,他怎么忘了,她不可能一辈子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她总是要嫁人生子的。
都怪她小时候常说一辈子陪着卫泠舅舅,以至于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这是他的小棉袄,一辈子都该是他的,只能留在他身边。可是她总有嫁人生子的那一天…嫁人生子,那个人会是谁?
卫泠看着这张漂亮的小脸,反握住她的手,心里烦闷得厉害。
*
翌日下楼后桌上多了一个人,并且这人卫泠从未见过。
夭夭对昨晚的事全无印象,热情地跟卫泠介绍程斐的来历,十年前扬州救人那事被她描述得绘声绘色。连昨天偶然间的相遇,都成了天大的缘分。
他盯着程斐好半响,毫不客气道:“真要追究起来,救你的应当是我的,你要报恩也该找我才是。”
程斐面无表情,“没有那些糕点,我恐怕早已饿死了。”
夭夭是个自来熟,一个晚上工夫已经跟他很熟悉了,骄傲地翘起鼻子,“卫泠舅舅别跟我抢功劳。”
程斐端茶的动作微微一滞,“他是你的舅舅?”
夭夭点头,“是呀。”
话出口时,程斐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既然是舅舅便没什么可威胁的了。
卫泠蹙了蹙眉,淡声补充:“不是。”
程斐抬眸,不明其意。
他弯唇冷笑,“我不是她舅舅。”
面前此人打的什么心思,他如何能看不出?打着报恩的幌子,其实是对他的小棉袄图谋不轨,当他是瞎子么?
不等程斐开口,夭夭确实急了,以为他不认自己了,要跟自己断绝关系,连忙站起来反问:“为什么不是?那你是我什么?”
卫泠被问住,开始认真思考这么问题。
他一直把她当什么?不是小外甥女吗?
可他们分明没有血缘关系。
连日来他对自己的疏离,以及这些日子来的不安汹涌而至,夭夭顿觉十分委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她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了,只想一个人出去转一转,省得待在这儿越来越闷。
程斐看了卫泠一眼,起身跟上夭夭的脚步。
*
两人这一出去便是大半天,直至夕阳西斜,才听见上楼的声音。
直棂门大敞,他的房间正对着楼梯,卫泠坐在圆桌后,静静地看着并肩走来的两人。夭夭心情似乎很不错,眉眼弯弯比划着街上见到的东西,一壁说一壁笑看身旁的程斐,笑声如铃。
她一直都这么活泼,原来不只是在他一人面前如此,在别的男人身旁,她也会露出这么开心的笑颜。
脑子里忽然掠过她昨晚的话,她说她迟早都要嫁人的,然后就会离开他,跟别人生活在一起。
那是他的小棉袄,他怎么让这种事发生?
两人走在一起的身影分外碍眼,卫泠似是想通了什么,敛眸一笑,清冷的眉眼骤然放松。
夭夭的房间在走廊里面,走到二楼时下意识偏头,看到卫泠沉静的双眸,她愣了愣,抿唇便要往里面走。程斐站在她身旁,目光随之看去。
卫泠坐着不动,“去哪了?”
夭夭鼓起脸颊,“不告诉你。”
说着也不管他为什么特意敞着门,扭头便往自己房间走去。卫泠起身走到门边,握住她的手腕挑唇:“有什么不能告诉舅舅的?”
夭夭哼一声,“你才不是我舅舅!”
而且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他自己先否认的!
“说的也是。”卫泠微微一笑,手上一使力便把她带到门内,掀眸看了眼伫立在门外的程斐,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他把夭夭圈在门板和身体之间,低头对上她气呼呼的双目,心里又气,但更多的是对这小姑娘的疼爱,“那以后就不当你的舅舅了。”
夭夭不解地瞪着他,什么意思?
卫泠捧起她的脸颊,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吻上这张柔嫩樱唇。
夭夭倏然僵硬,惊诧地睁圆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