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爷喉结耸动,暗暗吞下一口唾沫。
“你那是什么眼神?”贾环扬起下颚,双目微眯。
“绝,绝不是看玩物的眼神!我这是看自己心爱的人呢!”五王爷腆着脸笑,还做了个捧心的动作。
“滚出去。”贾环扶额,不得不承认当一个霸气邪肆的人忽然转型成卖蠢卖萌的哈士奇,前后截然相反的画风确实有那么点伤眼。
“别啊,我说错了还不成么?不是看心爱的人,要是,那也得等你心甘情愿。我这是看知己呢!”五王爷边说边自顾往里走。
贾环从枕下摸出匕首,翘起一边唇角,笑得极富威胁。
“你能别那么笑么?”五王爷摸着自己的小心肝,表情分外陶醉,“我最喜欢你这样笑,忒漂亮了!我一看心尖就发痒,骨头也跟着酥软,都快走不动道儿了!”
稽延默默将自己的面瘫脸扭向窗外。
贾环额头青筋直跳,将匕首深深插-入炕桌,一字一句开口,“看我的口型,我叫你滚,哥屋恩——滚!听懂了么?”
“哎,那好吧。本来我带了一把寒铁铸就的宝刀,想送给你,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就带回去了。”五王爷忧愁的叹气。
稽延十分配合的打开手里一直抱着的长条木盒,展示内中摆放的一把环手仪刀。刀身长三十四寸,刀柄由铁檀木细磨而成,硬度堪比钢铁,刀鞘乃黑鱼皮所制,嵌入火红的宝石,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看上去极为低调,却又极尽奢华。只一眼,就抓住了贾环全部目光。
“等等,眼看快到饭点儿了,留下吃了饭再走吧。”变脸变的毫无负担。
“环儿果然爽快!”已开始往外走的五王爷迅速转身坐到炕上。
稽延木着脸将盒子递过去,心中腹诽:王爷,这能叫爽快吗?这叫市侩好不好!不过能市侩的如此坦然,如此毫无违和感的人,也算得上奇葩了,跟王爷你还真挺般配的。
贾环可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立马拿出仪刀,退去刀鞘,用指尖弹了弹。高频的震动带出清脆悦耳的嗡鸣声,随着刀身角度的变换,不停反射出阵阵寒光,其中隐含丝丝缕缕的紫气,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柄长四寸,刀身长三十寸,切刃造,四方锻,烧刃,上研,用料乃千年寒铁掺杂少量紫金铜,可吹毛断发,可削铁如泥。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五王爷笑嘻嘻开口。
贾环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刃口,挥袖道,“走,去练武场。”
五王爷面露兴奋,连忙跟上。
“借你的刀一用。”抽出稽延腰间佩刀,他与少年对视一眼,率先出手。少年横刀格挡,刀身交错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嗡鸣,一连三招都被轻而易举的化解,相反,虎口被少年的巨力震得发麻,若十招之内无法取胜,恐连刀柄都握不住了。
五王爷再次感到了久违的兴奋和期待,浑身的血液在咕咚咕咚冒着气泡。
在末世存活的要诀是——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砍掉丧尸头颅。略试探几招后,贾环便没再留手,习惯性的挥刀直取对方头颅、脖颈等要害。没有眼花缭乱的招式,只有最简单的劈砍刺,从最刁钻的角度发出最难以规避的攻击。
五王爷闪躲的十分辛苦,稽延看得冷汗横流,这才明白萧泽为什么总说‘环三爷不简单,全靠他,三王爷才能活着回来’,当时只觉得萧泽言过其实,一个毛头小子能顶多大用?如今一看才知他丝毫也没夸张。倘若连五王爷都不是对手,大庆谁人能取他性命?他才十三岁而已!
少年的速度越来越快,施加在刀身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当五王爷举起刀再次格挡时,虎口终于被震伤,刀柄脱手而出,一缕寒光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袭向他脖颈。在这一刻,他真切的感知到死亡离自己那样近。
稽延吓得肝胆俱裂,一边大喊‘不要’,一边没命的跑过去。
想象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寒光烁烁的刀刃刚触及五王爷皮肤就骤然停顿。以那般巨大的力道和鬼魅的速度挥出的必杀一击,竟能在最紧要的关头停住,由此可见少年不但武艺高绝,连控制力也精准的可怕。
原以为主子已经强到当世无敌,今日见了少年才知晓什么叫做真正的强悍。用最简单的招式最极致的速度演绎出的强悍,每一次出招都无懈可击堪比艺术,也只有王爷,能与他交手十招以上而不落败,若换个人,恐一个照面就被削了脑袋。
稽延刹住脚步,勉力支撑虚软的腿脚。
当摆开攻势的一瞬间,少年漆黑的眼眸便迅速被死气覆盖,从一个人,蜕变成了一把行走的凶器。五王爷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兴奋的浑身发抖。这样的贾环,他简直太喜欢了,喜欢到想把他一口口啃噬,然后吞进肚子里去!
贾环反手将刀收入刀鞘,微微笑了,“果然好刀!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七煞,从昌平古战场内挖掘而出,当时刀刃满都是血,足足擦了三月才彻底擦净。它身上的煞气,也只有你才能压制。看见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唯有你才配拥有它!它跟你一样美!”五王爷凑到少年耳边一字一句低语,末了还饥-渴-难-耐的舔舔唇。
贾环嘴角抽搐,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大脑袋推开。两人回到屋内处理伤口。
“有点痛,忍着。”贾环取出一瓶自制的金疮药,慢慢洒在开裂的虎口上。
“这点痛算什么。”五王爷不以为意,问道,“你的招式很简单,却非常有效,跟谁学的?隶属哪个门派?”
贾环用布条将他虎口裹上,漫不经心开口,“没门没派,自创的。有人学武为了自保,有人学武为了强身健体,还有的为了保家卫国。我什么都不为,只为杀人。最好的自保方法就是把想伤害你的人统统杀掉。”说到这里,他眼底闪过诡异的红光,随即好心情的笑了,“杀人还需什么技巧?当然越简单越快速越好。难不成你杀人的时候还要先摆个造型,然后三百六十度转身接前空翻再接后空翻,又接侧空翻,最后接一个托马斯大回旋?在这个过程里,我可以杀你几百几千次。所以,招式越多,破绽也就越多,最无懈可击的招式,永远只有一击必杀。”
什么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大回旋的,五王爷完全没听懂,可这并不妨碍他想象那滑稽的场景,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直笑得差点翻下炕去。越是了解贾环,他就越放不开手。他的思想那般尖锐,口齿那般恶毒、手段那般狠辣,性情那般诡谲……听上去似乎没半分优点,可就是令他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自己,这种连灵魂都无比契合的感觉,每每体验,都叫五王爷激动的浑身发抖,血液沸腾。对方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能取悦他,叫他想笑的心情停不下来。
稽延也在暗暗惊诧:贾环的性格与五王爷太像了,原来世上真有人能够理解王爷的疯狂。两个混世魔王凑一块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五王爷好容易收住笑,颇为慎重的开口,“环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不如咱们结为契兄弟吧?在你有生之年,我都会竭尽所能的照顾你,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不离开,日后我还负责帮你娶妻,置办彩礼,不拘豪门贵女甚或公主郡主,都能帮你求来。”
贾环乜着他轻笑,“算了吧,我对你没兴趣。还有,我只对男人才硬的起来,所以压根没娶妻的打算。娶了来又撇到一边任由她自身自灭,何必干那缺德事儿!”
虽然早料到会被拒绝,可依然忍不住失落,五王爷眼中的光彩略微暗淡,很快又惊讶的开口,“不娶妻?怎么能不娶妻呢?难道你不用传宗接代?”
贾环面露讥讽,“你活着为了什么?仅仅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是不是缺了这两项,你这一辈子就算失败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需要怎样的生活?你活着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五王爷被他问傻了。
贾环拿起绢布擦拭仪刀,态度很有些漫不经心,“辛辛苦苦一辈子就为让后人过的舒服,就为保家族繁荣昌盛,等快死的时候回头想想,你得了什么?后人的安乐终究是后人的安乐,不是你自己的。我这个人比较自私,活着只为了让自己过得痛快,谁也不能掌控我的生活!孩子?我不需要。血脉延续?关我屁事!这代不绝那代绝,反正总有断子绝孙的时候!”
想起末世浩劫,想起人类灭亡,他讽刺一笑。
五王爷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消化完这番话,看着他的眼神几乎能冒出火来,猛然扑过去将他压倒,含住唇瓣疯狂允吸,口里呢喃,“环儿,为什么我不早点遇见你?你的思想太偏颇了,若叫那些酸儒知道,不定怎么骂你有违人伦呢!可-他-娘-的一字字一句句,全都说进我心里去了!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你别喜欢老三了,喜欢我不成么?我一定好好待你!”
“你找打吗?”贾环一脚将他踹开,抹掉唇上的口水没好气的道,“抱歉,你来晚一步。我的喜欢不是说分给谁就分给谁的。”
“可是老三已经娶妻生子了,而且他不喜欢男人,永远不会接受你。我跟他不同,我还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我可以全心全意待你!”五王爷沙哑的嗓音里满是渴求。
贾环理了理衣襟,嗤笑,“你的确没有娶妻,只是坐拥无数姬妾和娈童而已,听说王府塞不下便往京郊的别院送,现如今连别院都爆满了,正四处托人买地。你说,届时要把我安置在哪儿?多久临幸一回?”
五王爷敛眉沉思,片刻后正欲开口,却被少年压着狠揍一顿,口里斥骂,“好你个混帐东西,还真敢想!把我当什么人了?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我‘贾环’两个字就倒过来写!告诉你,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与旁人无关,甚至与塗修齐也无关!我的心不再虚无空寂,我的人生不再了无趣味,这才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意义所在……”
五王爷心虚的很,哪里敢反抗,任由他一拳一拳捶打,不时哀嚎两声,求个饶。
看见如此没出息的主子,稽延默默背转身,四十五度角看着窗外。洒落在窗棂上的阳光明媚而忧伤,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最终还是小吉祥端着晚膳过来,帮五王爷脱离了苦海。
罚了许多酒,赔了许多不是,在贾环不耐烦的催促下,五王爷依依不舍的离开贾府。
探春被捆了手脚堵上嘴巴带回屋内,侍书亦被关进柴房听候发落,一群身材壮硕的婆子将小院看管的严严实实。贾母发了话,三月之内不许她跨出房门半步。
然而贾母却忘了,现今的贾府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当婆子们看见气势汹汹赶来的赵姨娘,强横的态度立马变得谄媚无比,跪下请安的速度一个赛一个的快。
赵姨娘谁也没搭理,径直朝正房奔,看见五花大绑且被堵着嘴的探春,立马气炸了肺,“一群狗-操-的东西!我女儿你们也敢碰?快给我松开!赶紧的!要绑,也给我去正院把贾宝玉那天打五雷轰的给绑了,送到老爷那里叫他看看他嫡子干得好事!”
婆子们不敢耽误,立马解开绳索抽-出布条。
赵姨娘奔过去抱住痛哭流涕的探春,恨铁不成钢的咒骂,“你这作死的东西!闹那么大于你有什么好处?坏了名节是能随便宣扬的么?你悄悄告诉我,我能不替你撑腰?再不济,还有环儿呢,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反正外头都传遍了,就府里不知道,闹不闹开有什么区别?我既知道了,便不能叫姐姐妹妹们也蒙在鼓里,否则日后议亲还不受尽屈辱?大家都是可怜人……”探春越发哭得伤心。
“没事,等环儿考中功名做了官,有了脸面和人脉,叫他替你在外地找一户好人家,远远嫁出去。你别担心,有他看着,保管那家人不敢欺负你!”赵姨娘轻轻拍打女儿脊背。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哪忍心见她受苦!
探春埋入赵姨娘怀中嚎啕大哭,一叠声儿的说‘姨娘真好,女儿知错了’,低垂的眼里却精光电闪。


☆、第74章

赵姨娘把一身狼狈的探春带回来时,贾环正在用晚膳,屋里飘荡着一股红扒熊掌的浓香,令人闻了垂涎三尺。侍书也一并被救了出来,怯生生的缩在门口。
“探姐儿今天来的可巧,我们这儿正吃着好东西呢。饿了吧,快坐着。瞧瞧,宋嬷嬷亲手做的红扒熊掌,保管你吃得停不了嘴。”赵姨娘把探春摁坐在炕上,转头令小吉祥去添碗筷。
探春只坐了一点儿炕沿,时不时瞅认真吃饭的贾环几眼,仿佛极不自在。
“你别管他,吃饭的时候他万事不理的,恨不能把脑袋埋进碗里去。还记得他小时候么?不知多少人笑话他饿死鬼投胎呢!”赵姨娘试图让女儿高兴起来。
探春勉强扯唇,拿起筷子一粒米一粒米的夹着吃,纠结的眉宇间满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愁绪。赵姨娘见了心里别提多难受,恨不能把贾宝玉狠抽一顿,可也知道这事万万不能闹大,否则最终吃亏的还是女儿。所以她拼命让自己咽下这口气,悄悄把女儿带回来。
因为随时随地都准备逃命的缘故,贾环吃东西的速度很快,风卷残云一般扫了四碗饭下去,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乜着探春假笑,“哟,真是稀客。怎么,不是说过你的母亲只有王夫人,兄弟只有贾宝玉么?这会儿倒霉了倒想起姨娘来了。”
探春咬着筷子流泪,哽咽道,“看我倒霉了,你终于高兴了?”
贾环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错了,见你倒霉,我既不高兴,也不伤心。我完全没有半点儿感觉。佛曰:心中有佛,处处皆佛。能说出方才那番话,可见若是哪天我倒了霉,你必定会很高兴。”
他本就不是原来的贾环,与探春一无关系二无感情,所以对她的遭遇无动于衷,相反,对她的到来反充满了戒备。这位可是借着亲舅舅的死亡来打压亲生母亲的狠人,他永远不会低估她凉薄的程度,更不会给她利用自己的机会。
少年的目光极具威慑力,仿佛透过皮肉骨髓直接看穿了自己的灵魂。早知道他难对付,可真正接触的时候,探春才明白那种无所遁形的,令人窒息的气场是多么令人恐惧,恐惧到随时随地都会崩溃。手心早已濡湿,连筷子都握不住,眼里的泪珠更是控制不住的流个不停。
侍书悄悄挪到门外,对着无人的角落呼出一口气。环三爷太可怕了,他只要坐着,轻飘飘讲几句话,就能把人吓得胆都裂开。也不知主子这步棋走得对是不对。
这世道,做女人太难了!赵姨娘很明白女儿现如今的处境,倘若没个倚靠,她今后怕是活不成了,见她哭得眼睛红肿,浑身打颤,心里越发柔软,连忙搂进怀里拍抚,瞪向儿子没好气的呵斥,“你姐姐都这样了,你还说什么风凉话?吃完了赶紧回你屋去!日后你姐姐就住这儿了,你要是赶她走,我跟你急!”
再怎么说,贾探春终究是赵姨娘的亲生女儿,贾环不能逼着她跟对方断绝关系,揉了揉太阳穴,终究没下逐客令。
就在这档口,门外有丫头尖声禀告,“姨奶奶,不好了,珠大嫂子自缢了!”
“你说什么?自缢了?”赵姨娘连鞋都没穿就跳下炕,扯住丫头急问,“人救回来没有?怎这般想不开呢!”
“珠大嫂子,我对不起你,我就不该跟你说那些话!”探春悲从中来,捂着脸嚎啕大哭。
李纨一个寡妇,又带着幼子,名节损毁后未免拖累幼子,只有自戕一途可走。贾环就不相信探春不清楚李纨的处境。然而她若是不闹,便只能憋憋屈屈忍辱负重的活着,到了议亲的年纪被随便许给哪个小门小户亦或低-贱商家。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闹大了引来赵姨娘怜惜,没准儿还能博个锦绣前程。
为往上爬就可以肆意把别人当踏脚石,果然是敏探春的风格。也对,连自己亲生母亲和死去的舅舅都能糟践,更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嫂。贾环睇着埋头大哭的探春冷笑。
赵姨娘是个头脑简单的,想不到那么深,只觉得贾宝玉真是该死,害了那么多人!
丫头摆手说不知道是死是活,赵姨娘正欲赶过去查看,又见一婆子匆匆跑来,大喊,“姨奶奶,不好了,兰哥儿把宝二爷刺伤了!”
“什么!”赵姨娘扯着嗓子尖叫,“还有完没完了!闹得这样大该如何收场?!刺伤了贾宝玉顶个屁用,能把损毁的名节补回来吗!反把自己害得更惨!哎呀,不能再叫他们闹了!闹大了咱们探春还要不要活了!”
若受害的是自己,以赵姨娘的烈性,保管来个玉石俱焚,可受害的是自己女儿,她恨不能这事儿从没发生过,悄悄的抹平了也就算了。女儿今后可还要嫁人呢!
“环儿,你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事儿压下去呀!不然你姐姐就活不成了!”赵姨娘拽住儿子衣袖苦苦哀求,见儿子无动于衷,撩起裙摆就要下跪,“她到底是你姐姐,你忍心看她落得个跟珠大嫂子同样的下场?姨娘求你了还不成么?”
“哪有母亲跪儿子的道理,你想让我折寿?”贾环用力托住她手臂,无奈开口,“走吧,过去看看。”
“哎,好好好!”赵姨娘立马套上鞋子,走到门口似想起什么,把跟在身后的探春摁坐回去,殷切叮嘱,“这事儿你就别参合了,有环儿帮你处理。你好生吃饭,然后赶紧的睡一觉,待明儿一睁眼,什么糟心事儿都没了。”
探春抽抽噎噎的点头,把赵姨娘送到垂花门口。
回到屋内,遣走丫头婆子,只留下侍书,她志得意满的笑了,一边擦干眼泪一边拿起筷子优雅的进食。
“三姑娘,这道坎儿总算是过了。有姨奶奶跟环哥儿照拂,日后嫁个殷实人家应该不成问题。”侍书大松口气的同时,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殷实人家?恐怕不止。我到底还是低估了贾环的能耐。你瞅瞅这屋子,”探春用筷子四处指点,“那是宣化年间的红宝石僧帽壶,一个就要万两银子,一对儿价钱还得往上翻两番;那是汝窑青瓷天纹水仙盆,价值在五千两以上,那个珐琅彩瓷、翡翠白菜、李琰的《双沟竹石图》,可都是上了《石渠宝笈》跟《秘殿珠林》的好东西,有银子也买不到。更别说这些个紫檀木或黄梨木的家具。这屋子里的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也值一二十万两。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即便太太最风光的时候,屋子里的摆设也及不上这里半分。”
侍书听了吓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缩头缩脑的立在原地。
探春噗嗤笑了,点着她额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把姨娘哄高兴了,这些个好物自然也有我的份儿。等贾环科举入仕,凭他跟两位王爷的关系,又有姨娘紧着敲边鼓,我何愁不能嫁个好人家?只要娘家够强势,嫁妆够丰厚,哪个女儿愁嫁?你看看前些年闹出私奔丑闻的关内侯家的嫡次女,不也嫁给了奉国将军的嫡长子为正妻么。现如今人只看见她风光的一面,谁又敢提及她往年做下的丑事。”
侍书勉强笑了笑,迟疑开口,“赵姨奶奶好哄,可环三爷却不好糊弄。姑娘你还得小心应对才是。都说唯有真心才能换真心,你把之前那些个龌龊全都忘了吧。”
“他不真心待我,凭什么我真心待他?”探春扔掉筷子冷笑,环视这处处透着奢华的房间,又不甘不愿的叹息,“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实在对他喜欢不起来。罢,不就是做戏么,这有何难!为了锦绣前程,我暂且忍耐忍耐。”
贾环一行到得李纨院子时,李纨正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丫头婆子跑的跑,哭的哭,喊的喊,闹哄哄乱成一团。
贾兰手上握着一把三寸长的小刀,刀尖沾满血迹,头低垂着,呆看李纨青紫的脸庞,不知流泪更不知言语,额角破了个大洞,汩汩而出的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染红大半边衣襟。这是袭人为救宝玉用铜炉砸的,后来又遇上匆匆赶至的贾母,狠抽了几拐杖,若不是他跑得快,又正赶上前来找宝玉算账继而跟护短的贾母大吵起来的贾政,恐就不止受这一点伤而已,被当场押下去杖刑也是有的。
贾母眼中向来只有宝玉,旁的儿孙何曾入她的心?迎春被卖给中山狼,黛玉伤心亡故,探春无奈远嫁,她统统置之不理,唯独见不得宝玉受半点委屈,偏心偏的简直没边儿了。
仆役们还在添乱,丝毫也没想着给贾兰处理伤口,亦或把李纨抬到炕上去。贾环掀开门帘,冷声呵斥,“别喊了!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出去!”
“呀,环三爷来了!”仆役们吓得面无人色,忙跪下请安,然后踉踉跄跄爬起来跑远。
贾环快走两步,去探李纨鼻息,却见呆滞中的贾兰忽然暴起,一刀扎向他手背。
“一边儿去,你母亲还没死呢!等死了你再替她守尸!”贾环劈手夺过小刀,一脚将他踹开,然后往李纨嘴里塞一颗黑色丸药,使人将她安置到榻上。丸药入口即化,不过片刻功夫,李纨青紫的脸庞慢慢转为红润,似有若无的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
“母亲!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吓死兰哥儿了!不管外人如何看你,兰哥儿永远不会嫌弃你,长大了还会好好孝顺你,替你挣个诰命回来。母亲你听见了吗?”贾兰这才回魂,扑到李纨身边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