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军医过来的时候, 应迦月正端着喝完的药碗走出来,焦急地问了一句:“大夫,叔父已经喝了这么久的药了, 怎么还是一点转好的迹象都没有?”
那军医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应迦月连忙又跟着走了进去, 随着军医立在一边, 担心地看着贾涉。
军医为贾涉把了把脉, 叹了一口气, 道:“大人,您这病来势汹汹,本需静养,可您日夜劳心劳神, 再加上阴雨天气候寒冷, 若是再拖下去, 恐怕已非寻常药物能医啊……”
贾涉不以为然道:“我能把金军打回老家, 难道打不过区区小病?”
“可大人唯有将身子养好了,才能一心一意对付敌军啊。”
贾涉摆了摆手,虚弱道:“不必再说了,金兵撤军之前,我是不会离开此地的。”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应迦月在身后看着心疼不已,哽着嗓子问道:“大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自己是学医的,至少还能看明白贾涉的病因。
那军医同贾涉对视了一眼,忽然咳了声,道:“办法,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应迦月眼底顿时燃起了希冀的光,追问道:“什么办法?您请说。”
“若是能寻到‘百延草’,制成一剂百延养心汤,或许能治好贾大人的病。”
“这种草在哪里可以弄到?”应迦月将碗放在了一遍,语气急切,“我这就去给叔父摘来。”
“莫急莫急,倒也不必亲手去采摘,这味药在淮南十分常见,楚州的黄熙堂就有的卖。”军医转头看向躺在一旁的贾涉,恳请道,“还请大人派人前往楚州取药,不能再耽搁了。”
贾涉顿时皱起眉来,喝道:“如今金军犯境,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我大宋的将士们都是要留在此地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怎可因我个人的缘故擅离职守。”
应迦月听了这话,便请求道:“叔父,不如让我去吧!我并非军中将士,算不上是擅离职守。”
贾涉似乎犹豫了片刻,然后望向了她的眼睛,脸色有了几分缓和,却还是没有同意:“你一个女儿家,东跑西跑的成什么样子,给我好好待着。”
说罢,便躺了下去:“我要休息了,回你的营房吧。”
应迦月垂下了头,没有说话,只哦了一声。
心底却是暗暗盘算了起来。
****
等到应迦月离开营帐多时,秦九韶掀开帘子进来,贾涉才再次睁开了眼睛。
秦九韶是来向他汇报战况的,是以没有通报便直接迈了进来,他声音颇为急促,显然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
“老师,金军的前锋水军已经横跨了淮河,穿过了层层防线朝我们扑来,西南的平咽河道,是我军最薄弱的环节,还请老师早做决定。”
贾涉不过四十多岁,声音听起来却垂垂老矣:“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等这一刻也等很久了。”
秦九韶站在原地,神色黯淡:“淮河河道网的天险,是我大宋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淮河失陷,平原无险可守,金军便会长驱直入。”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呢。”
外面有人进来,朝贾涉行了个礼,看到秦九韶在旁边,没有说话。
贾涉忽然问道:“迦月出发了吗?”
“回大人的话,应姑娘已经收拾行李前往楚州,属下已经命人暗中保护,都是一挑一的精兵,等应姑娘进了楚州再回来复命。”
贾涉这才松了一口气,摆手道:“去吧。”
他就知道迦月这孩子,总是有自己的主意,如果派人将她送回楚州,肯定走到半路又跑回来了,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诓她楚州有神药,她定然会想方设法自己溜过去,都用不着自己一遍一遍的劝。
秦九韶惊讶地看了贾涉一眼:“老师这是何意?”
应迦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去了楚州?秦九韶皱起了眉,隐隐担心。
贾涉叹了一口气,这才告知他缘由:“金军入淮,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迦月她总归是个女儿家,从来没见过大风浪,跟在我身边出生入死像什么话?若是胜了倒还好,若是败了……”
贾涉忽然停顿了片刻,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改口道:“不管怎么说,楚州毕竟是大宋的门户,一时半会儿还算太平。我已经通知纯甫兄,他会派人将迦月接回府中好生照看,那可是他的女儿,他必不会亏待。”
秦九韶看向贾涉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和怅然,没想到他看上去对子女严苛,其实心细如发,早就为身边的人安排好了后路。
她去了楚州,也好,这样自己便不会分心。
贾涉说完这段话后,咳嗽了几声,复又将目光投向了秦九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要是真想娶她,就活着去楚州见她。”
秦九韶顿住,生出了些异样的心情来,半晌,喃喃道:“除非战死殉国,我一定活着见她。”
贾涉大笑起来,朗声道:“取我的战甲来。”
****
应迦月带着自己的小包袱下了船,向船家递了钱,又朝东走了好几里地,这才算是到了楚州。
这一路上还算是顺利,没有遇到金军,也没有遇到流寇。
只是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路尾随……她抱着自己的小包袱担惊受怕了好久,生怕他们要抢劫。
到了人多的地方,那几个人不见了,她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楚州看上去比她想象中要兴盛得多,虽然不及临安那般繁华,但是街道上各种店铺鳞次栉比,一路上还看到了不少儒学校舍,百姓的脸上大多是平和的神情,没有面对战争的恐惧。
她还以为楚州连年征战下来,街市上肯定是清清冷冷的没有多少人,看这个景象,可见治理的官员有多么出色。
转念一想,治理的官员,好像是她爹?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古代应迦月的爹。
应迦月叹了一口气,她至今也没搞清楚自己和这个身体之间的关系,要说是魂穿,可她偏偏和以前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叫着一样的名字。要说是身穿,怎么会以这个应迦月的身份醒来呢?
她每每照镜子的时候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显然她没有想通,如果能想明白的话,也许她都可以当个穿越学家了。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以后机缘巧合的时候才能弄清楚吧。
应迦月边走边打听黄熙堂的所在,她可没忘了自己来楚州的正事,为叔父找到百延草,做成百延养心汤来治他的病。
走了快一个时辰,问了近十个路人,终于在一处拐角的地方找到了这个传说中的黄熙堂。
她满怀惊喜地走了进去:“请问有人在吗?”
只要一想到贾涉的病有救了,她浑身上下就有着使不完的劲,感觉再多走几个时辰也不成问题。
这个时候她要是带着手机,微信运动一定是毫无意外的第一……
听到有人说话,黄熙堂的掌柜走了出来,热情问道:“姑娘要带点什么药?”
“你们这有没有百延草?”
那掌柜的愣了一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什么草?”
“百延草,一百的百,延续的延,草书的草。”应迦月生怕他拿错了,很是认真地给他重复了一遍。
黄熙堂的掌柜摇了摇头,以为她是在故意作弄自己,昂着下巴道:“我开店几十年了,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味药,你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怎么会呢?”应迦月皱着眉头道,“就是百延草,我亲耳听到的,绝对不会有错。”
掌柜隐约有几分不耐烦道:“那你定是记错了,回去问清楚再来吧。”
应迦月茫然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自言自语道:“没错啊,就是百延草……”
她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叔父这是故意调她离开吗?故意让她离开危险的前线,到没有战火波及的楚州避难。
应迦月隐隐鼻酸,她转过头来,看向西北的方向,却只看见一片湛蓝的天空。
而她看不到的地方,正是无数浴血奋战的宋军。
……
那掌柜一开始态度还算温和,见她怎么催都催不走,便直接道:“你若是不买,就别在这里挡着我做生意了,快走吧。”
应迦月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便有戎装将士走了进来,掌柜一见到那人,连忙弯腰道:“刘统制,您来了,快请进请进!”
被他称为刘统制的人一看到应迦月,便是眼前一亮,直接上前恭恭敬敬道: “末将刘禀,奉命在此迎候大小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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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第三十四章父亲
应迦月忐忑地坐在前厅, 面对众人或是好奇或是饱含深情的眼神, 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她并不是这个在古代长大的应迦月, 对于这些人也都是陌生的,是以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也不知接下来见到“父亲”要说些什么。
虞嬷嬷给她端了茶水,眼泪婆娑道:“多年没见,小姐竟长这么大了。你走的时候头发还没有这么长,现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她说完, 又悔恨的补充了一句:“真是后悔没有随着小姐一同去临安,这些年,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应迦月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她, 却也被她的情绪所带动,心中酸涩不已,便柔声安慰她道:“嬷嬷别担心, 迦月过的很好, 未曾受什么苦。”
两人正说着话, 有人通报说应大人到了, 应迦月连忙笔直地站了起来,忐忑不已,甚至还有些僵硬。
完了完了,要见亲爹了。
他会不会看出来自己是穿越来的?她又没有从前的记忆, 万一说漏嘴了怎么办?
就算侥幸没有被他看出来, 那这位应大人又是什么性格呢, 会不会很不好相处?
正在原地胡思乱想着, 外面就传来了应纯之爽朗的大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迦月在里头吗?”
“回大人的话,正在里头呢。”
然后应纯之便大步踏了进来,一走到应迦月面前,先是大大吃了一惊,旋即咧嘴笑道:“这是哪里来的俏丫头?”
虞嬷嬷一脸嫌弃道:“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这可是您心心念念的掌中珠。整日在嘴边念叨着,今日怎么就不认得了呢。”
应纯之挥了挥手:“胡说,我应纯之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哪里生得出这么貌美如花的女儿?”
“那不是您的女儿,还能是谁的女儿啊?”
“贾涉这老小子,我女儿在临安待的好好的,偏要将她带到楚州来,待我见了他,定要好好同他分说分说。”应纯之不再同虞嬷嬷说笑,直接转头看向了应迦月,眼神微微有些飘忽。
一别八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相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责怪自己。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清咳了一声,故作轻松道:“八年不见,可想爹爹?”
应迦月站在原地看傻了眼。这个父亲,看上去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应纯之的长相有些粗犷,胡须丛生,久经沙场的他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和江南二字完全不沾边。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了头,应纯之还算是高兴,却忍不住问道:“都进屋这么久了,怎么不见叫爹爹?”
看到他满怀期待的眼神,应迦月哽了哽嗓子,柔声唤道:“爹爹。”
应纯之顿时大喜过望,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道:“快把我准备的东西抬进来。”
不到片刻的工夫,小厮们便将箱子一个个抬了进来,摆在了应迦月的面前。
应迦月看着那些厚重的箱子,不明所以。
应纯之望着她道:“为父错过了你的八次生辰,心中总是遗憾,每年六月初八,便会为你准备一份礼物,盼着你能喜欢。”
手下的人将那些箱子打开,第一个箱子是女儿家的珠宝首饰,那些首饰的样式一看就是应纯之亲手挑的。
后面几个箱子接连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上好的笔墨纸砚、棋盘、古琴,甚至还有不少珍贵的书画。
“我带了一辈子的兵,也不知道临安时兴什么,这些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应纯之看着她笑道,“虽说我是个大老粗,但我女儿可不能跟我一样,得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才好。”
应迦月忽然愣住。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爸爸,他给自己报了一大堆培训班的时候,也说过相同的话,他说:“迦月啊,老爸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总是被人说没文化,你可得替你爸争气啊!做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女,这样你爸爸才能在朋友面前抬起头来!”
应迦月偏过头,看向那一箱箱的东西,忽然有几分鼻酸。虽然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应纯之,可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熟悉感,不善同女儿交流的父亲,笨拙的想要把全部的爱都给女儿,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
难道这是她的前世吗?
应迦月想着想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她穿越到南宋来已经很久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回到现代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也许这辈子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父母和以前的朋友了吧。
应纯之原本是等着她惊喜的反应,看见她哭了,顿时慌了神:“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
以为是自己送的东西不被喜欢,连忙让人撤了回去,显然有些手忙脚乱。
应迦月连忙伸手抹了抹泪,小声嘟囔:“没什么……眼睛里进砖头了。”
应纯之没有哄人的经验,也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们吃饭去,都多少年没有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
……
厨房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膳食,只听他一声吩咐便上了菜。
桌上的菜一半是楚州当地人常吃的菜,另一半则是在临安贾府经常吃的菜,应纯之一口气给她夹了三道菜,边道:“怕你吃不惯楚州菜,特地问过你贾叔父了,他说你在临安就好吃这鲜虾蹄子脍,我特意找来了会做这道菜的厨子,怎么样,可还能下咽?”
“好吃!特别好吃。”
应迦月坐在圆桌面前,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满脸笑意的应纯之,心中却有几分困惑。
她一听说吃饭,还以为和在贾府一样,夫人姨娘、少爷小姐一大堆,热热闹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聊些有的没的话题。
可是她都吃了半个时辰了,除了嬷嬷和丫鬟之外,便还是只有应纯之一个人坐在自己对面,不时给自己夹菜,说一些这些年的经历,看上去颇有几分萧索。
自从她觉得应纯之和自己的父亲有几分相似之后,便也生了些别样的心境,真的把他当成了父亲一样,同他说了许多在临安的见闻,还有贾涉平日里是怎么待她的。
同为一方守将,如果说贾涉的性格带了些点文人的傲气,那么应纯之则更像是个纯粹的武将,性情豁达疏狂,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
“看来这老小子还算是重义气,没有辜负了我的重托。”应纯之一副很是欣慰的样子。
应迦月连忙道:“叔父他如今重病缠身,随行的军医都束手无策,爹爹能不能想想办法?”
“他病了?”应纯之愣了一下,这才道,“楚州虽说钱粮不足,大夫还是有的,我这就派人寻访名医!”
话刚落音,外面便有人冲了进来:“应大人,有一小股金人乔装成宋人偷偷潜入楚州做生意,其中有一个被我们的人截获,大概还余几十个金人在楚州流窜。”
应纯之听罢,一拍桌子,怒斥道:“小畜生,敢来你应爷爷的地盘做生意?脑袋不要了?”
桌子被拍的震天响,应迦月吓了一大跳,筷子都忘了放下来。
见自己把女儿给吓到了,应纯之连忙收敛了几分,放低了声音,安慰道:“别怕,爹爹去处理点事情,一会儿再回来陪你。对了,刘禀!”
“属下在!”刘禀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出列。
“迦月从来没来过楚州,你陪她上街转转,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申时便回来。”
“是,大人!”
应纯之言罢,披上披风就跟着手下走了出去:“被截获的金人现在关在哪儿?”
****
楚州的大街上。
应迦月左右看了看,觉得和来的时候上街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自己身后跟着的这一群戎装的士兵……
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看她,又是羡慕又是议论纷纷,好奇这排场是个什么来头。
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是随便上街熟悉一下环境,居然这么大张旗鼓的派这么多人来保护她,想到两淮的宋军还在打仗,她就越发觉得不安了起来,转身对刘禀道:“要不你让他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来楚州都没遇到什么危险,不需要这么多人保护的。”
刘禀温和笑了笑:“小姐体恤将士是好事,只是应大人的吩咐,末将不敢不从。听说城里有几十金兵流窜,万一出了事,属下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应迦月见劝不动他,只得作罢。
“刘统制,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应迦月犹豫了很久,还是出声问道。
刘禀连忙拱手道:“大小姐但讲无妨。”
“爹爹他,只有我一个女儿吗?”应迦月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她毕竟八年都没有见过父亲了,这么多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所以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刘禀以为她是问应大人八年都没有再娶的事情,神色黯了黯,道:“自从十几年前,夫人和大少爷、二少爷相继死在金军的屠刀之下,大人便从未想过再娶。”
“这八年来,小姐您不在的时候,大人都是一个人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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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对峙期间,大小战争不断,楚州原本在金军的□□下变成了一座空城,但应纯之上任之后,大规模重建学宫,也就是后来著名的淮安府学,明代文学家《西游记》作者吴承恩就是在这里读的书。
过渡章无法避免呜呜呜,不然后面的剧情就连不上了,我尽量加快楚州的节奏哦
献策
第三十五章献策
应迦月听说了这件事之后, 心中不免有几分酸涩, 没想到父亲表面看上去开朗豁达, 却有着这么沉痛的经历,想必他心中一定是对金军恨之入骨的吧, 难怪他会成为驻守一方的守将。
刘禀憨厚的笑了笑:“小姐回了楚州,大人别提有多高兴了,他准备的那些礼物都是属下陪着他精挑细选的,在楚州城里转了好几个来回才挑到满意的。”
应迦月顿时有一种无以为报的感觉, 忍不住问道:“那你知道我父亲平时喜欢什么吗?”
“这,属下可不清楚。”
应迦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楚州的街道,在后世, 她并没有听说过“应纯之”这个名字,也许他的名气没有那么大,但楚州在战后依然一片祥和, 百姓安居乐业, 想必也是父亲苦心经营多年的结果。
一想到五十多年后蒙古铁骑会将这里夷为平地, 应迦月就觉得难受不已,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
在跟着刘禀在城中转了一圈之后,看到那些隔得不远的大湖小塘,应迦月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回到府中的时候,听说应纯之在启延堂, 应迦月便直接朝启延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有人进去通报, 她便听见了里面的高谈论阔, 想来是楚州的大小守将正在里面商议大事,自己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应迦月便识趣地准备回去。
可通报的人却将她留住了:“大小姐,老爷让您进去呢。”
应迦月进了启延堂,里面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了她,有几分困惑不解。
应纯之是个武将,没有太多礼教的束缚,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骄傲地介绍道:“这是小女迦月,一直养在挚友淮东制置使贾涉的膝下,如今算是回到我身边了。”
应迦月学着古代闺秀的样子一一见礼,众人接二连三的说笑道:“应大人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将女儿养在临安,出落得这般温婉娴淑,若是养在大人身侧,岂不要成为折太君再世了?”
众人皆捧腹,应纯之也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可说不准。”
应迦月放低声音,柔声道:“父亲同诸位大人有要事相商,迦月便不在此打扰了。”
“无妨无妨,”应纯之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宠溺道,“我们在商议如何重建楚州的防御体系,你在旁边听听也是有益,万一金军攻城,心里也好有个底。”
一旁的官员大多没什么意见,有的倒是颇有微词,无非是一些女子怎可旁听的话,应纯之一概置之不理。
那些官员和应纯之站在沙盘面前慷慨陈词,分析利弊,无一不是为了楚州的存亡而考虑。应迦月认真听着他们的谈论,只觉得受益匪浅,那一刻,她看到的不只是史书上的只言片语,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鲜活人物。
应迦月默不作声地看他们讨论,忽然发现应纯之的眼睛似乎不太好,他每次看沙盘的时候都把头垂的很低,似乎靠近了才能看清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