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珣站起来走到阮庭舟面前,面色肃穆,声音郑重:“是。若伯父愿将明珠下嫁,珣必以性命护之爱之。”
青年认真严肃起来有种震人心魂,叫人胆寒的气魄,阮庭舟双腿陡然发虚,险些忍不住要往后倒退,可这种时候怎么能怂呢?县令大人双手握拳,到底是堪堪撑住了,但随即面色便显出了几分难看来。
这哪里像是在求亲?逼婚还差不多!
阮庭舟嘴角微抽,特别想拂袖而去,但思及昨晚崔氏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到底还是没有动。
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青年一番,许久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是配得上自己女儿的。但……
阮庭舟微微眯眼,突然转身朝赵氏的墓碑走去:“我不会把阿茶嫁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青年有一瞬间的沉默,但很快就道:“我从前是在军中。”
阮庭舟微愣,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我猜也是。”
只有上过沙场打过战的人,才会有他身上这种异于常人的铁血杀气,也只有从死人堆里站起来的人,才会有这种叫人看上一眼都心惊的气势。
阮庭舟看了他一眼,许久又道,“从的哪支军,跟的哪个将领?”
“黑狼卫,楚巽。”
“黑狼卫?!”阮庭舟猛地抬头,十分惊诧道,“你竟是骁王楚巽的亲兵?!”
凌珣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想着去年年底那场轰动了整个大周的惨烈战事,阮庭舟心中震惊又复杂,神色却不由自主地软和了很多。
大周北边有一国名为狄戎,因觊觎中原这片肥沃的土地,时常举兵来犯。他们兵马强壮,将士悍勇,乃是大周最强大的敌人,九年前曾直取大周腹地,危及大周京城。
那时先帝骤然驾崩,新帝仓促继位,燕王、楚王接连犯上,致使大周内乱不断,人心不稳,因此给了狄戎可趁之机。若非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定国公府大公子楚巽,带着他外公镇南王麾下的黑狼军夜袭敌营,连斩狄戎三名大将,又割下了狄戎二皇子的项上人头,生生挡住了狄戎铁骑南下的步伐,大周或许早已破国。
而后,楚巽临危受命,出征北上,开始了近十年的抗戎之战,也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战神之路。
他率领黑狼军勇猛前行,一路上收复失地,安抚民心,逼得狄戎将早前吞下的大周城池一座一座地全都吐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设计挑起狄戎内战,趁机进攻,一举拿下了狄戎边关最重要的几座城池。
原本照着这个局势下去,灭掉狄戎不是什么难事。可就在去年年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几乎没有打过败仗的黑狼军不知为何突然惨败于狄戎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不说,连主帅征北大将军楚巽也战死在白云山下。
消息传来,与楚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亲如兄弟的当今圣上宣和帝伤心大怒至吐血,而后下令彻查此事。没过多久,朝中连死了好几名大员,众人这才知道白云山之战离奇大败的原因——楚巽这么年轻就如此耀眼,实在是碍着了太多人的路,于是有人在援军送去的粮草中做了手脚。
行军打仗,粮草就是将士们的命脉,这命脉一断,饶是黑狼军再厉害,也不过是被拔了爪子的猛兽。所以他们败了,而且还是惨败。
查明真相后,宣和帝悲痛之至,素来温和仁厚的他难得出言雷霆,将那几个罪魁祸首斩首抄家,诛灭九族,又追封楚巽为大周第一个异姓王——骁王,给了他无上的尊荣。可即便如此,大周的战神也是再回不来了。而黑狼军也因死伤惨重,有分崩离析的趋势,至于楚巽亲手带出来的那支精锐亲兵——黑狼卫,更是在那一战中死了十之八。九的人,完全覆没了。
狄戎人生性残暴,所到之处无不烧杀掳掠,若无楚巽和黑狼军以命相护,大周早已不知是何模样。阮庭舟虽是文官,可也是个男人,心中自有一番热血,因此素来敬仰楚巽,对黑狼军尤其是黑狼卫也很有好感。再加上这样一个护国战神,这样一支不败之军,竟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被自己人用阴谋坑害而亡,这就叫他心中愤怒又惋惜,忍不住生出了许多感慨。
“据我所知,骁王战死之后,皇上便将剩下的黑狼军交给了王爷从前的副将,如今的征北将军夏骏,命他继续带兵驻守北疆。你既为王爷亲兵中的幸存者,为何没有……”
“救命——”
突然响起的尖叫声打断了阮庭舟的话,再一听那人的声音,阮庭舟顿时面色大变:“阿茶?!”
话音未落,一旁的青年已如箭矢般射了出去,其速度之快,杀气之冷厉,叫人心惊却也让人安心。
阮庭舟一愣,而后飞快跟上,谁料刚冲出林子,便看见了叫人胆裂魂飞的一幕——
一只个头巨大,双眼血红的黑毛野猪,正喷着热气撒着蹄子向不远处的阿茶冲去!一人一猪距离很近,再加上小姑娘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野猪已冲至女儿眼前,阮庭舟面色刷白,骇得几乎要昏过去。
“阿茶——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人影闪电般扑身而去,险险地将小姑娘挡在了身后,可此时抱她离开已来不及,凌珣眉一沉,挺身便用自己的肩膀迎向了那野猪长而尖利的獠牙。
血花喷溅而出,洒了阿茶一脸。
“凌大哥!”
“哥——!”不远处的叶绍也是吓得面无人色,拼了命似的往这边跑来。
凌珣没有理会他们,趁机握住那野猪的獠牙便一个跃身站了起来,同时抬腿狠狠朝它的腹部踢去。
那野猪挨了一脚,更加愤怒,再次目光狰狞地朝凌珣扑去。
野猪皮毛厚实,性子又凶猛,不必老虎好对付,凌珣忍着肩膀处传来的剧痛,对身后赶来的叶绍说了句“带阿茶走”便专心地与它展开了搏斗。
叶绍遇到正事儿的时候还是很可靠的,当即飞快地扶起阿茶带着她往身后的林子里退去,一边还沉声安慰道:“别害怕,我哥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
阿茶没有回答,只摸着脸上犹有温度的液体,浑身颤抖,眼泪簌簌而下,她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青年,只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心,整个儿都要烧起来了。
第56章
凌珣最终还是拿下了那只野猪,只是这回他付出的代价,比先前打老虎时大多了。
“今儿我要是不在,你这右胳膊废定了。”看着侧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多处包上了白布的青年,叶绍一边收拾药瓶,一边碎碎念道,“我说哥,从前在战场上也就算了,刀枪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想躲也不躲开,可现在你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能别这么拼了不?”
“嗯。”凌珣闭着眼,十分随意地应了一声。
“嗯什么嗯,你有听进去吗你就嗯!我看你真是中了那丫头的邪了,竟为了她连命都不——行行行别这么看我,算我说错了,你俩这是真爱,你救她是应该的,好吧?”见他终于收回那叫浑身发凉的可怕视线,重新闭上了眼,叶绍这才委屈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当初为了把你从鬼门关里拖回来,我花了多大的劲儿啊我,你怎么能不好好珍惜……”
“行了,去倒点水给我,你不渴我都渴了。”
见他虽脸色苍白,但神色轻松,眉眼之间还隐隐带着笑意,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叶绍嘴角微抽,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喜欢就一眼都不看,喜欢上了就什么都不顾,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痴情种……”
“水。”
“……”叶绍只得憋憋屈屈地起身去倒水。待凌珣喝完,他才接过杯子,带了些正色地问道,“嫂子她爹问你了?”
右肩伤到了筋骨,即便已经上了药,这会儿还是很疼,不过凌珣是痛习惯了的人,面上并未显露什么,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说的?”
“就那么说的。”
叶绍顿了一下:那万一……”
“不会有万一。”凌珣又闭上了眼,“如今这样的生活很好,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它。谁碰……谁就死。”
他语气虽轻,但里头的杀意一点儿都不少。
叶绍欲言又止,见凌珣一副不想再听的样子,到底只是心中一叹,不再说什么了。
反正他总是站在他这边的。
正这么想着,外头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叶绍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即嘿嘿一笑就闪身走人了:“别说弟弟不帮你啊。”
凌珣依旧没有睁眼,唇角却忍不住弯了一下。
小丫头先前被他吓坏了,抱着他一直哭叫他不要死,后来叶绍再三保证他没事,这才冷静下来。因她先前在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弄得很是狼狈,阮庭舟便在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后带她回家换衣裳了。
这会儿,该是换好衣裳回来了。
叶绍不知从哪儿走的,并未叫阿茶碰见,很快,门外便传来了小姑娘刻意压低,有些紧张的声音:“叶神医?凌大哥他……好些了吗?”
叶绍已经走了,这会儿自然无人回答她。
“不在吗?”阿茶有些疑惑,犹豫许久,到底还是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屋里果然没有人,床上的青年似乎也睡着了,这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然后垫手踮脚地朝床边走去。
凌珣正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地侧躺在床上——他的右后肩几乎整个被那野猪的长牙刺穿了,伤得很严重,哪怕这会儿被叶绍用白布厚厚包了很多层,还是隐隐渗出了几许血色。看着他不复往日冷淡,难得露出了几分虚弱的脸,阿茶心头微紧,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小声地问道:“凌大哥?你……睡着了吗?”
床上的人气息浅浅,并未回答。
阿茶咬咬唇,犹豫许久,到底还是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他因伤无法穿衣裳,这会儿上身是光着的,阿茶有些害羞,可看着他身上透着血腥味的白布,心里又只剩下心疼了。
“这么多伤,一定很疼吧……”她忍不住喃喃道,眼眶微湿,却又无法自控地露出爱意与羞涩来。
如若没有眼前这个人,她这会儿已经死了呢。
他又一次救了她,从天而降,宛如天神,她都已经算不清自己到底欠了他多少了。
还有,他……他竟在母亲的墓前与父亲提亲,甚至为此还特地上山打了一只大虫来做聘礼!想到这,阿茶骤然红了脸,心口又砰砰砰地乱跳了起来。
原来那日她没有听错,原来他并非为了姥姥的遗言才……他是真心想娶自己为妻呢!
妻……
这个字眼如火种一般落在阿茶心上,烫得她整个人都轻轻颤栗了起来。小姑娘飞快地抬手捂住小红脸蛋,咬着唇憋了半晌,到底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虽然以前不敢想也没想过和凌珣有什么结果,可最初的慌张无措消失后,她竟满心都只剩下了欢喜!
这个人,是不是也如她喜欢他那样喜欢着自己呢?
正暗自羞涩窃喜着,床上昏睡着的青年突然身子一动,发出了模糊的声音,而后整个人像是有些难受地欲翻身往一旁躺去……
“凌大哥!不能平躺!会会会压到伤……”阿茶顿时一个激灵,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他拉了回来,可谁想下一刻便被一只大手紧紧搂住了腰。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又一阵天旋地转,竟是本该睡着的青年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样就不会了。”他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下,一下双漂亮幽深的眸子,盛满了灼人的笑意。
阿茶愣愣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心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飞出来了!
“你……”他他他什么时候醒的?!
小姑娘神色呆憨,大大的杏眸里满是羞怯与无措,小小的红唇微微张着,吐气如兰,许是因为太过紧张有些喘不上气儿,她突然无意识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唇瓣……
凌珣眸子猛地一黯,半晌喉咙微动道:“阿茶……我有点口渴。”
本以为她会说“那我去给你倒水”,谁料……
“我,我也有点……”她呆呆地说。
他一怔,而后忍不住笑出声。
“那正好,咱们可以彼此……嗯,解个渴。”他低下头,在她唇齿间含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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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完毕,阿茶捧着只差冒烟的脸蛋撒腿就要跑。
凌珣一把抓住了她,见她跟落入了陷阱的兔儿似的拼命挣扎,只得无奈道:“再动伤口要裂开了。”
小姑娘身子一僵,顿时安分了,可还是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人。
他竟趁机欺负人!坏!
可,可是她却不知为何一点儿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还颇为欢喜……阿茶捂脸,她真是没救了!
凌珣的耳朵也有点红,他看了看她嫣红的唇,目光微闪,许久才问她:“早上,有没有吓到?”
想起那惊险的一幕,阿茶回了神。
“有,有一点……”她声细若蚊,绞着手指,不好意思极了,但还是鼓起勇气道,“谢谢凌大哥又,又救了我一次……”
凌珣挑眉:“就这样?”
阿茶听出了他话中的调笑之意,顿时脸红红地咬着唇不说话了。
这个人又在逗她呢!
他捏捏她红透了的小耳垂,略显清冷的嗓音中透出勾人的笑意来:“人们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阿茶以为如何?”
阿茶脸色更红,依旧没说话,凌珣以为她要一直装鸵鸟,谁料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般抬头问道:“凌大哥离家这些年……去哪儿了?”
凌珣一愣。
想着自己心里对他满满的喜欢,阿茶便知道自己是想要嫁给他的,只是因着初见时的阴影,她心中还有些说不出的不安。而想要消除这种不安,坦白相问是最好的办法。从前她怕他,下意识便不敢多问,生怕因此给自己甚至是姥姥带来灾祸,可如今,阿茶觉得自己再没什么不能相信他的了。
这个人,是为了救她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呢。
即便……即便他的过去当真不堪,阿茶想,只要他不负她,她什么都愿意和他一起去面对。
看着她依然带着羞涩却莫名充满了勇气的眼神,凌珣心中软成了一片。
阿茶握紧双手,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他会愿意和她说吗?会愿意和她说实话吗?
想来是方才情况匆忙,阮庭舟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那些事情,凌珣眸中闪过些许复杂,半晌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这些年……我在北疆,打仗。”
阿茶愣住了。
“阿茶,我曾是一名武将。”
他双手粗粝,指腹上长满了茧子,拂过她脸蛋的时候,总会带起阵阵叫人发慌的酥麻感,但阿茶没有躲开,只静静地贴着他的大手,听他说着那段硝烟弥漫,雄壮又孤寂的过去……
凌珣其实并未细讲,但阿茶还是听得入了迷。
那是一个她无法想象的世界,虽然从前邵家请的那个夫子也偶有提过,可那不过是个大概中大概。而她也终于明白,他为何这般英勇无敌连大虫都不怕,又为何满身伤痕,煞气凛凛。
那是战争赐给他的荣耀,也是他保家卫国付出的代价。
“那凌大哥往后……还会回到战场上去吗?”许久,阿茶抬头,小声地问道。
她没有和阮庭舟一样问他为什么离开战场回来了,她只问他往后还走不走,凌珣喉咙微动,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不回。”他的声音里仿佛藏着很复杂很沉重的东西,可阿茶刚欲探究,他便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往后……我只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阿茶羞红了脸,可到底是忍不住捂着嘴巴欢喜地笑了起来。
她喜欢的人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坏人呢!真是太好了!
“对了,那那天晚上你……”
“咳嗯。”突然出现的咳嗽声打断了阿茶的话。
亲亲抱抱被人看到了?!
小姑娘飞快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小脸爆红:“爹爹……那个,您怎么来了?”
阮庭舟目光森冷地盯着凌珣带了几分红润的双唇,心下那叫一个怒啊。
他还没答应他的提亲呢就敢乱来!狼崽子!混账狼崽子!
第57章
“既受了伤,就该安分些好好休养,再叫我看见你成亲之前对阿茶动手动脚……”打断你的狗腿!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床上的青年已目光一亮,透出几分喜色道:“多谢岳父大人许婚,必不敢叫您失望。”
县令大人被这厚脸皮的家伙堵得一口气呛在了喉咙里:“……”
爹爹这是应下凌大哥的提亲了?阿茶顿时脸红得厉害,眼中却忍不住露出巨大的欢喜来。
她自来胆儿小也怕羞,可一旦认定什么,便又会生出无限的勇气来。比如从前照顾崔氏撑着这个家,比如现在喜欢了凌珣想要嫁给他。所以哪怕这会儿羞涩极了,阿茶还是立住了身子没有再逃开,因她心中放心不下自己这新鲜出炉的未婚夫,还想再陪陪他来着。
阮庭舟看得心下又酸又涩,许久才难掩失落地对女儿道:“方才衙门里来人了,说是县里发生了几起棘手的案子,我怕是一会儿就得回去了……”
阿茶一愣,还没说话,便见他又叹道,“请假了这么些天,衙门里的公事已堆了不少,接下来再一忙,爹爹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回来了,阿茶好好照顾姥姥,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不……能不回去吗?”想到他身子还没好全,那府中又只有他一个人,无人照顾,无人陪伴的,阿茶顿时什么羞意都没了,心中阵阵酸涩,忍不住担忧道。
阮庭舟心下一暖,因狼崽子而生出的闷气儿一下子散了。伸手揉揉女儿的脑袋,他温声道:“总不好光领俸禄不干活不是?放心,我有空就会回来看你们的,等姥姥身子彻底好了,我就接你们回阮府,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若非崔氏还需要叶绍每日给她针灸,他早就带着祖孙俩回县里了。又想着女儿亲事已定,就算他再舍不得,迟早也要把她嫁出去,阮庭舟心中便生出了无限的惆怅来。他们父女俩终究是没有太多时间好好相处了,他到底还是来得晚了些……
阮庭舟面上并未显出什么,可阿茶还是在他的目光里发现了一丝凄然。她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无需等那么久,过些天我和阿绍会搬到镇上去,届时岳父大人便可将阿茶和姥姥接过去了。”
青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阿茶蓦地瞪大了眼,就连阮庭舟也忍不住回头看着他。
“往后我会和阿茶一起孝顺您和姥姥,岳父大人请放心。”凌珣对他颔首,一口一个岳父,叫的格外坦然。
阮庭舟很想说现在这么叫为时还早,让他闭嘴,可想着他话中的含义,想着他能为女儿做到这样的地步,便又张不开口了。心里再次生出了淡淡的憋屈,可同时又有些释然,最终,他只是别开眼轻哼了一声:“养好你的伤先吧。”
“凌大哥,你真的要搬到镇上去吗?那你往后……不打猎了吗?”阿茶这时也回过神来了,惊喜之余又有些不解。
“嗯,放心,不打猎也能养得活你。”凌珣说着又看了阮庭舟一眼。他声音淡淡的,也并没有说很多,但却带着叫人信服的力量,“我虽无法给你荣华富贵,但也必不会叫你吃苦。”
虽不知道他具体想做什么,但这话便是心中有所成算的意思了,阮庭舟心中动了动,面上却还是哼了一声道:“漂亮话谁都会说,做到再说吧。”
阿茶早已脸红红地低下头不敢看人了。
这个人……爹爹还在呢!
“行了,好好养伤吧,我和阿茶先回家了。”虽心中已经默认了这桩婚事,可到底看这抢走了宝贝闺女一颗心的青年不顺眼,阮庭舟拂袖转身便欲带着女儿离去,谁料……
“爹,爹爹……凌大哥……还没吃东西呢,”阿茶却没有动,只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桌上的托盘,然后转头看向凌珣,小声地问道,“你的手……”
凌珣淡淡垂眸,有些无奈的样子:“动不了。”
没法自己吃,要人喂!
阮庭舟:“……”来人啊,把这臭不要脸的狼崽子给本官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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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被狼崽子叼走了宝贝闺女的县令大人很受伤,屋外,被人狠狠扯掉了一把头发的叶绍也很受伤。
“小丫头怎么这么凶?不过就是小小吓了你一下,头皮都差点被你扯掉!”一手揉着被扯疼的脑袋,一手捧着被扯掉的头发,叶绍欲哭无泪道。
“谁,谁叫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偷偷在后背吓唬人!”见他满脸痛意,仿佛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月牙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还有你这头发,也不束起来,天天披散着飘来飘去的,这,这乍眼一看,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