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章一沉默下来了,表情跟走马灯似地,一瞬间转了好几个来回。
“整面墙壁都碎了,我、我就以为你…我当你是好哥们,一直记着你。不信你去那边看,那些碎砖都留着呢,一块都没扔。”
谭章一狐疑地朝角落里瞅了瞅,指指自己还包着纱布的脑袋:“那天是我命大,没有给砸的魂飞魄散。”
弯弯给说的愧疚起来:“对不起。”
“我给你打电话,是空号;来找你,你也根本不给我机会说话。”
弯弯更加不好意思了:“那是,那是我上回相亲遇到个…不大合适,才把号码换了的。”
谭章一语气尖锐起来了:“我都出事了,你还有心情相亲?”
弯弯深深地垂下头,这个还真有点那什么的,不厚道。
“还有,刚才那个姓周的怎么回事?”
弯弯终于找着可以反驳的地方了:“那不是,周维闵是来找四楼的李天想的,你别赖我身上!”
谭章一盯着她不说话,弯弯也勇敢地回视过去。拽什么拽,这话可没错!
“你…”
眼看他又要开始唠叨了,弯弯连忙打断:“你刚才话不是挺少的?”
“那时候有外人在。”
“…”
“弯弯——”
“干嘛!”
“你不高兴我回来?”
弯弯无奈地解释:“不是不高兴,是不习惯。”
谭章一乐了,熟门熟路地走到鸟笼子前,嘴巴里发出啧啧啧的逗弄声,然后开口:“傻鸟,不认识我了?”
大宝悚然大惊,翅膀噼噼啪啪扇了几下,窜到角落里,豆子眼眨巴眨巴直闪。
弯弯嘴角抽搐:“感情它以前一直怕的就是你。”
谭章一笑笑:“这家伙坏着呢,好几次半夜啄你鼻子,还想把屁股对着枕头拉稀。”
弯弯脸黑了一半:“那你以前怎么都不告诉我?”
“它不是没成功嘛。”
大宝跟个小媳妇似地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鸟头一个劲的转来转去。
“那些碎砖我看看去。”
弯弯指指墙角那只大纸箱:“全在那装着,原样放进去的,占了大半个客厅。”
谭章一走过去蹲下,却没再动手。
弯弯跟过去,利落地拆了胶带封口,打开箱子:“喏。”
谭章一看看她,突然指指自己的胸口:“弯弯,这个姓谭的,是我杀死的。”
弯弯手扒在纸箱子上,愣愣地看了他一会,低下头:“这些要是没什么用,我就全清理出去了。”
谭章一点头,拣起一块砖头,看什么奇怪物种一样地转着观察:“我现在,是叫谭章一的人了。”
弯弯没有回答,脑中闪过那个拎着酒瓶子一身戾气的模糊身影——面目应该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只是,她怎么也记不起那张脸上的表情了。
“我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弯弯不由地想起李天想的形容,一个□犯,□侄女的禽兽碎尸万段都是便宜他…
“按你们这里的说法,我算是过失杀人?”
弯弯拿着砖头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砖头砸到地板上,碎了一个小角。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去捡:“不疼吗?这样砸不疼吗?”
谭章一拦住她,语气像是在安慰小孩子:“没事,没事,现在不疼了…我好像,有点儿紧张。”
弯弯“啊”了一声,困惑地看向他,果然脸色白得有点吓人。
谭章一捂住胸口,似乎更痛苦了:“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我觉得不大舒服,有点…有点紧张。”
紧张?紧张什么?
弯弯只好扶着他起来了,两个人一脚前一脚后,就把那块碎砖踢到了电视机柜旁,啪嗒一声砸在柜脚上,裂开了。
两人一齐看了过去,然后,连体塑像似地凝固不动了。
裂开的砖头是中空的,大约半个拳头深浅的浅灰色凹槽里,赫然是几根细长的白色指骨。
第二十章、暧昧
一共十万八千六十七块人骨碎片。
“颅骨被碾碎,肋骨分散在七块砖头里,腿骨折成五千多块…几乎可以确定的说,这是一桩谋杀案,受害者被残忍地碎尸,然后封入墙壁。”
弯弯带着隐形眼镜,手在桌子底下紧握着谭章一的右手,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对面的警察冲他们笑了一下:“你们不用紧张,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不会冤枉无辜的人——实在太谢谢你了,孟小姐。”
弯弯站起来和他握手,手心凉成一片,出了刑侦科的大门,她才找回力气说话:“墙,我们搬家吧。”
谭章一沉默着没有回答,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
“墙?”
“我没有这些记忆。”
弯弯诧异地看向他,他的语气显得有点忐忑:“我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堵墙,住户来了又搬走,一点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弯弯紧握着他的手,尽量温柔地安慰:“没事,我们回去慢慢想。”
他点了点头,脚步缓慢,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同手同脚。弯弯跟在他后头看西洋镜:“你会不会觉得这样走路有点…别扭啊?”
谭章一怔怔的:“别扭,别扭什么?”说着,右手和右脚同时朝她这边迈进一步。
弯弯紧盯着:“就是同手同脚啊,埃及壁画上的小人才这么走路…那玩意叫拉顺!”
谭章一这才意识到,收回前甩的右手,笑笑:“还没太习惯。”
弯弯点头:“不急不急,谁生下来就会跑啊,咱们慢慢适应。”
谭章一抿紧嘴巴,突然问:“那些骨头会不会是我的?”
弯弯答不出来了,说不怀疑是假的,说不害怕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要笃定的给答案就更不可能了。
两人上了公车,中间谭章一还给个老太太让了回座。但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笑起来眼神都凉凉的,对比着沿年那一溜儿老鼠拜年图,寂寥隐忍得有点委屈。
弯弯手指头在手机键盘上移来移去,眉毛也一皱一皱地拧着,她也有她的烦恼:再有几天就除夕了,这时候要找价钱公道的房子,实在太难了点。
谭章一看着她,身体随着吊环微微晃动:“不然先别搬了,你住我那屋,我搬二楼去住。”
弯弯猛地抬起头,正迎上他冷静的有点过头的目光,不禁一愣。
谭章搂住她肩膀,在她耳朵边小声嘀咕:“你忘了,我本来就不是人,还怕什么?”
弯弯恍然,正想挣脱,一个声音嘹亮地从车厢的另一头传过来:“谭哥,谭哥!真是你!哈哈哈,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
谭章一扭头看向那个拼了命挤过来的小个子男人,心里暗骂晦气,脸上的神色气质却开始变化了:“弯弯,配合,配合一下!”
弯弯“啊”了一声,整个人已经被他牢牢搂住了。不再是刚才那种松松的搂抱,而是带点儿暧昧的连腿带腰都贴上来的那种拥抱。
弯弯浑身汗毛倒竖,狠狠地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干什么?”
谭章一龇着牙齿吸气,人却贴的更紧了:“嘘,有人来了。”
弯弯一愣,也跟着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喊话的男人个子不高,嗓门那是绝对的震撼,还连带自动复读功能:“谭哥,哈哈哈,谭哥,哈哈哈…”一边笑一边在拥挤的车厢里横冲直撞,没过一会就挤到他们边上了。嘴巴里歪歪地叼着跟烟屁股,眉毛一高一低,一只脚抽筋似的抖动:“谭哥,嘿,越来越有范儿了呀!不认得我了,我赵儿啊!赵谦!”
谭章一掀掀眼皮,不轻不重的回了句:“操!”赵谦挤眉弄眼地冲谭章一笑,接着就开始拿眼睛打量弯弯:“这是…嫂子吧?”
弯弯几乎跌倒。
谭章一笑而不答,空着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环到她屁股上,还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这是赵谦,付哥新收的小兄弟,你也认认。”他的声音倒是不重,可语气里那满不在乎的流氓劲却是遮掩不住抵往外喷薄。
弯弯全部注意力都被屁股上的那只大手给吸引走了,差点就发飙挥拳头。
你装流氓也别摸人屁股啊!
这个、这个…弯弯脸红到脖子上,只觉得浑身血管都快爆炸了。
赵谦眼睛多尖,嘿嘿嘿直乐,哎呦,怪不得谭章鱼花这么大力气去追,这小妞纯情得很哪,摸摸屁股就脸红了!难得难得。
谭章一见收到成效,摸得更加露骨,附到弯弯耳朵边商量:“乖啊,帮帮忙,回去随你处置…”
弯弯提起来几厘米的拳头僵硬地放下了,放在她臀部的手往腰际挪了挪,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位置是没那么敏感了,可这手法,简直暧昧得叫人想挖个洞钻地下去!
这是在公车上!
弯弯愤愤地瞪向他,斯文败类斯文败类,都快赶上真流氓了。
谭章一在她歹毒的注视下接过赵谦递过来的烟,开始吞云吐雾。别看他外表看着温和,每每一不经意冒出来一两句糙话,脏的赵谦都有点羞愧。
——真不愧是付哥看重的人才,骂人都骂的这么与众不同。问候祖母生殖器算什么,人家章鱼能问候到生殖器的祖母身上!
弯弯也听得两颊泛红,一只手扶着谭章一胳膊,另一只手和他摸进大衣下摆的手纠缠在一起,借着衣服的遮掩,狠狠地掐在他手背上。
这在赵谦看起来,则又是另一番风光了:看不出这小妞长得一般打扮保守,作风居然这么大胆!
哦哦,都摸进裤子去了!!
谭章一艰难地笑着,手背上整块肉都给掐得提起来,疼得青筋直跳嘴角抽搐。表情也从原来的轻佻不羁变成带点凶狠地皮笑肉不笑。
好不容易熬到站,半个车厢的人都松了口气。
弯弯可怜自己被轻薄的屁股,谭章一暗暗抚摸掐肿起来一大块的手背,内心默默流泪——他演的是□犯啊,能不过火点嘛。
赵谦比上车的时候更加猥琐了,看着路边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的玉兰树都有发情的迹象,帅呆了,真是太他妈牛逼了!
混到他谭章鱼这个份上,已经不需要靠“进宫”来显示自己的胆略和能力了。看看看看,这么挤的车,就没一个敢和他们挤的!
弯弯瞅着车子上诡异地空出来的一条通道,拉着谭章一飞快的下了车,恨不得把自己直接打晕过去横躺算了。
真是丢人丢成众矢之的了,还是严重受道德批判的那类。刺激最大的是那个被谭章一让座的老太太,在听到他骂“xxx”的时候,脸色直接就黑里发紫了…
“谭哥,回见啊,明晚的事情别忘了!”
谭章一回头冲他潇洒地挥挥手:“忘不了。”追上弯弯,带点儿忐忑地问:“我演得还可以不?”
弯弯拿眼睛余光瞟他。谭章一不大自信地说:“我觉得似乎…刻意了点。”
弯弯加快脚步,踩得一下比一下重。
“菜你去买!”
“晚饭你做!”
“把我的东西搬下来!”
“去给房东打个电话!”
“还有,给大宝喂吃的!”
…
谭章一把热腾腾的炒豆干端上桌,解下围裙,幽幽地叹了口气:“我错了。”
弯弯哼了一声,点头表示赞同:“怎么补偿?”
谭章一转过身,站得直直的:“你摸回去吧,随便翻几倍,我绝对不生气。”
弯弯噗地把嘴巴里的米饭喷了,一边擦嘴巴一边瞅着他那个包裹在牛仔裤下的屁股,手指头直抖:“有病吧你!”
谭章一哈哈大笑,拉开凳子坐下来,拿筷子开始吃饭。
“喂!”
谭章一奇怪的抬起头,腮帮子鼓鼓地塞满了东西:“又怎么了?真要摸?”说着,作势又要站起来,唬得弯弯赶紧拉住他。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都道歉了,你还生气;让你摸回去又不肯——那我怎么办?把手砍了?把时间倒回去?还是…”,谭章一放轻语气,温柔地看着她,拖长的语气绵延地像是江南起伏的山峦。
“还是——”
弯弯瞪着他,筷子警惕地点在一块红绕肉上。
“你希望咱们保持长期的革命关系?”
弯弯一筷子捅进五花肉里,埋下脑袋开始苦吃,整个晚上都没再正眼看他一次。她隐约地觉察到了,谭章一或者说墙壁先生温和的表象下面,满满的满满的全是坏水!
还一点不带掺假的!
第二十一章、雪天
看着谭章一穿着带链子的皮裤子从卧室出来,弯弯趴着沙发背一个劲的咳嗽:“这什么破衣服,跟卖的牛郎似的!”
谭章一瞪眼看她:“你懂什么?就得穿得跟平时都不一样才好。”
“为什么?”
“傻了你,我这是去打群架,不是找存在感——满大街都是这种牛郎似的打扮,谁能记得住我?这叫大隐隐于市,有意为之的泯然众人矣。”,说完,谭章一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文绉绉的词汇一下子打了兴奋剂似的往他脑袋里钻,跟有了自我意识似的。
明明,没想要说这些的。
弯弯已经在那边鼓掌了,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把两只爪子都拍红了。看不出来,昨天还粗话满口,今天就文化成这样了,有前途!
谭章一把手机塞到裤兜里,又往鞋子塞了点纸钞,跟她交代:“别随便开门,除非看清楚是我。还有,别说你认识我,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
他想了想,摇头:“算了,你就说我住三善巷二十三号,让他们去那找我。记得,三善巷二十三号,有话就答,别还嘴别多话,挨几下打就熬着…”
话说到一半,又犹豫了——弯弯也给他弄紧张起来了,紧紧地瞅着他:“有话一次说完,吓唬我啊!”
谭章一解开衣服扣子,又往卧室去了。
弯弯跟着到走门口,看见他在里面解皮带,连忙走回到客厅。
“好了没?你大小姐出门哈,还换出瘾来了…”
谭章一换回昨天穿的那身黑色裤子深蓝色羽绒服,一脸焦急地出来,一手还拿着条围巾:“我先送你去周维闵那。”
弯弯瞪眼:“干嘛?”
谭章一搂着她往外面走:“乖啊,时间很紧了,咱们早去早回。你这几天先待在那边,我完事了就去接你。”
“你打架干我什么事?我不去,都快过年,我一个单身女的跑人家男人家里去,误会了怎么办?”
谭章一一边小声地哄着,一边使着劲把人往外面拖:“怎么不关你的事情,我们睡也睡过了亲也亲过,就算是友谊也早超越普通朋友的情谊了。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呀,好了,先不聊这个,哎,别把眼睛瞪得这么大,女孩子要温柔点才好。”
弯弯给他绕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想起来反驳:“谁跟你睡过亲过啊!!”
谭章一招手拦下一辆出租,半搂半抱地把她往车子里塞,语气又轻又软:“亲过啊,你还伸舌头出来舔呢,一边舔一边喊前男友的名字,叫任磊是吧?你看我都不跟你计较,乖,乖,别动手的啊!——司机都看着呢,咱们有空慢慢说。”
说着,把围巾兜她脖子上,跟司机下命令:“师傅,去城西青柳大道三汶塘二十七号。”
弯弯张嘴想要拒绝,话头又被他抢了:“地址没错吧?我记不清楚了,是二十七还是二十五?”
弯弯深吸口气,干脆地靠倒在椅背上,瞪着眼睛看窗外纷纷扬扬的小雪。
谭章一掏出手机看时间,眉毛皱起来,捂着嘴巴开始打电话:“来的,我知道…嗯,嗯,知道…操,你当老子白痴啊!…”
弯弯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忽地坐起来:“晚上不许去!”
谭章一瞟了她一眼,把手机换到另一边,“嗯嗯啊啊”了一阵,这才挂断。
弯弯斗鸡似地盯着他:“你又不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过他的生活,你是傻了还是疯了?”
谭章一不说话,弯弯咬着牙看他:“他是个流氓,是个□犯,说禽兽都是便宜他的,你干嘛一定要和挤在他的生活圈子?清清白白当人不好?”
这几声吼的又响又狠,震得前面的司机都禁不住转了好几次头,表情又惊又惧。
谭章一沉默了一会,点头:“下次我就不去了,这回非去不可。”
弯弯解下围巾,一把抛在他脸上:“好,你去!祝你马到成功,祝你多打死打残几个人,祝你多进几次派出所,祝你拘留一辈子!”
谭章一把围巾从脸上拿下来,脸色有点僵硬:“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怎么信?”
谭章一正想靠过来,弯弯又加了一句:“你算我什么人,需要跟我保证,需要征得我的信任?哦,对了,他不配当人,你也不算的!”
他肩膀动了一下,原本半抬着的身体往下沉了下去,整张脸都隐进黑暗里。
隔了好久,久得弯弯觉得车子都快横穿整个城市了,他才慢慢地靠过来一点。粗厚的手掌轻轻地盖在她手背上,带着点温温的触感:“弯弯,我在这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弯弯觉得心脏猛地被什么揪住了,烈烈地发疼。
“谭章一欠了付海彪三十万,还有半条命。我又借了好几万——他们这些人,很好糊弄的。真的,你一步也别落下,不出格,不冒头,倒霉事情就不会落到你头上。我保证不打伤人,不掺合他们的事情,我就去做个样子而已…”
司机师傅已经听傻了,车子越开越快,还不断地抄近路看后视镜。
弯弯怔怔地听着,手掌不由自主地反握住他:“我…”
“没事,是我没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只是…这样说话,很伤人心知不知道?”
弯弯缩着脑袋不说话,交握的手暖暖的,暖到心底里去了。她突然有股冲动,想要狠狠抱一下这个人的冲动——还是第一次呢,有人肯忍着她的臭脾气,这么心平气和的和她分析内心想法。
记忆里也有过类似的冬天,也是一言不合的吵架。她气得把手机都摔了,埋头就往小巷子里钻——其实跑的也不远,就隔着十米远的墙角而已,走两步就能劝回来了。本该追上来的人却不肯了,堵着气,大声的叫着:“你海讲不讲道理的?你够本事,你跑,散了一了百了!”
那是第几次分手呢?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记不清那个男孩的样貌了,只那股情绪还清晰地能够随时拿出来回味。
男人和女人关系到了一定程度,对错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对错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并不是要求谁对谁一味的低头一味的屈服,只是,偶尔的一次包容,一个妥协,哪怕就是一个宽厚的拥抱,也比计较着对错来的容易接受吧…
外面的雪下大起来了,纷扬地一片片落下来,跟拍电影似的。车窗上厚厚的一层水汽,又湿又暖。
“哎,怎么了?别哭鼻子呀,一会姓周的要误会我欺负你了——你看你看,司机又看过来,这年头的的哥真八卦。”
弯弯给他说的笑起来,一抹脸才发现刚才竟然真的憋出眼泪来了。谭章一在衣服里摸出块手绢,递到她手上:“流鼻涕了,快擦!”
弯弯哭笑不得地捏着手绢:“你哪找来的老古董?”
谭章一也呆住了,半晌,皱着眉头说:“昨天买菜的时候看到的,觉得眼熟就买了——到了,外面冷,把围巾围上。”
弯弯跳下车,谭章一也跟着下来。
人刚离开车,刚才满口答应载回程的司机立马就发动车子跑了。谭章一无奈地叹口气,帮她把围巾裹在脑袋上,左一下右一下,跟包粽子似的,还在她下巴上扎了个结。
弯弯小声地咕哝着要解开:“傻死了,这年头谁这么围围巾的,跟卖鸡蛋大婶似的!”
谭章一拍掉她手,安慰着哄:“谁说的,这样才暖呢。我看看,多衬皮肤,比黎莉莉还漂亮呢!”
弯弯扯着围巾:“谁是黎莉莉?”
谭章一也是一顿,表情有点困恼——是啊,黎莉莉是谁?皱紧眉头,晃了晃脑袋,一片空茫,然后机敏地伸手拦住一辆空车:“师傅,停车!”
弯弯整个脸裹在围巾里,正要说话,谭章一挥挥手上车:“我走了,你快点进去,晚点给你电话。”
弯弯往前赶了两步,正迎上绝尘而去的尾尘,呛得她差点吐出来。
雪越下越大了,周维闵家已经只差十几米远了,她却后悔了。又或者说她原本就没打算来找周维闵,谭章一忽悠人的本事确实不是盖的,说说哄哄走走,居然真的把个爆竹给轻拿轻放地送到目的地了。
弯弯想要把围巾解开,连扯了好几下才解开。解开之后又觉得冷,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微微颤颤地又给系回去了。
卖鸡蛋大婶就卖鸡蛋大婶,总不能光着脑袋挨冻吧!
好不容易招了辆出租,弯弯犹豫着报了地址,捏着手机摆弄半天,异常坚定地打了报警电话。
知情不报,做为好市民也太不合格了点——她这样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