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帆被她逗笑了:“我看着就这么不靠谱?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帮你找到真相,可不是为了让你发现他是痴情种子的。”
卫遥远暗暗握紧了拳头,丁一帆握住了她滚烫的双手:“你跟他这样绕来绕去,能有什么结果?我是植物,不是铜墙铁壁,现在握着你的手都热得难受,你还觉得我的感情不够真诚?”
他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很快就留下清晰的红印:“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卫遥远盯着他,暗恋时候的满腔柔情荡然无存,无论她怎样努力,满脑子都是沧龙在幽深海底转身离去时的丑陋身影。
丁一帆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
她满脑子前尘旧事,他却偏偏忍不住想念这个上古生物作为年轻女子时被他忽略的温柔可爱。
甚至想起那天夜里,在路灯下的亲吻。她如所有羞涩的普通女子一样无措,任由他靠近、入侵,明明紧张到了极点,却也哆哆嗦嗦的想要伸手来拥抱住他——接着就是天旋地转,漫天花香。
丁一帆忍不住又打量了她几眼,只觉得她每一个表情都这样可爱可亲,连黑头发上烧着的火焰都像夏日的美人蕉一样明亮艳丽。
他也是固执的个性,不在乎时视若无睹,在乎起来后又毫无道理。
他们的前尘旧事在他看来不过是纷繁过往,过往就是用来铺设来到今天的道路的,那些道路引导他们相逢,相逢后当然是意义非凡的。
卫遥远渐渐平静了下来,身上的火焰也逐渐褪去,衣服烧灼得几乎没剩下什么,她也浑然没有感觉。丁一帆仔仔细细欣赏了个够,才找来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卫遥远却彻底褪去了他所熟悉的羞涩内向,用沙哑到近乎难听的声音向他询问:“你知道孙雪现在在哪?”
丁一帆认真思索了很久,才蓦然意识到,让他真正开始萌生爱意的似乎并不是她的笨拙和青涩。
路灯下那一吻不过是带了点微微的心动,轻佻而随意的一个玩笑。
那天他从十几层高的阳台上摔了下去,茎叶都折损了,藏在草丛的阴影里,清晰地看到了她摔得内脏破损,脊椎断裂的样子。
那模样跟死人毫无差别,顽强的生命力却暗暗勃发,奋力挣扎。他甚至能听到那些骨骼努力汇合的咔嚓声。
简直比路边人人踩踏的杂草还要努力。
那时候他把这个归纳为她的良好品德,决心再仔细观察观察,没想到一观察就沦落成这样。
看她现在的样子,灰烬满身满面,眼神却热切而坚定,漂亮得似一簇明晃晃的火焰。
丁一帆觉得自己满腔的爱意简直像飞蛾身上的翅膀,叫嚣着要往她身上扑去。
第三十五章、暗伤
孙雪选择的居所似乎都有点离群索居的意思,从跨海大桥一直往东,连过了好几个岛屿才找到他的二层小楼。不过想想他随身携带着的那几具尸体,卫遥远又觉得很正常了。
她挑了个背风的岩石降落,丁一帆一落地就迅速变出人形,打开包换上衣服。
卫遥远盯着包里的衣服看了会,只把身躯缩小了一点,仍旧维持着鹓鶵的模样,飞到丁一帆的肩膀上。
丁一帆侧头冲她笑了笑——长得好笑起来都尤其顺眼,眉毛眼睛没一个地方不好看。
卫遥远轻拍了下翅膀,正想开口,却蓦然瞪大了眼睛。
岩石边不远处的海面上,正有大批的海豚飞快地跃出海面又猛地扎入水中,一只接着一只,足足有二十几头。
她对海洋里的生物充满了警惕,身上的火焰瞬间就燃了起来。丁一帆被烫得连连侧头:“别紧张,没事,隔那么远呢。他们又不能到岸上来,而且…”
话音未落,一大蓬海藻就被顶出了水面,脑袋已经入水的小海豚尾巴一抖,把海藻拍到了岸上。
丁一帆愕然地盯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卫遥远伸伸脖子,拍着翅膀再次起飞,低低地徘徊了两圈,落在海藻边的沙地上。
新鲜的海藻海腥味十足,还沾满了泥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蠕动着。
卫遥远盯着看了一会儿,正要扭头离开,那东西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钻了出来。
蜥蜴一般大小的身体,长嘴长尾,全身都布满了条纹…
季鳐黑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脑袋上顶着的海藻随着他吐出的话语轻轻颤动:“遥远——”
卫遥远眨了下眼睛,胸膛正中那颗小小的心脏由慢而快地激烈抽搐起来,灼热而疼痛,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就是这样的眼神,从下往上凝视着,引诱着当年的自己俯身向下…
季鳐稍微变大了一些,眼睛更大更明亮,身上的纹理也愈加清晰。
“遥远,我…”
卫遥远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爪子,身上的火焰熊熊燃起,整个身躯都被火焰所吞噬:“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逃呢?”
话问出口了,卫遥远才蓦然觉察到自己的毫无立场。
他为什么不能逃呢?
因为他爱你?
因为他爱你所以就必须付出生命必须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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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帆远远地看到鹓鶵像团火焰似的烧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巨大怨愤冲击得他脑海里一阵空白。
“怎么了?”他喊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正看到鹓鶵抬起尖锐的金色爪子,竖着燃烧着的翎羽盯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季鳐。
那个动作顿在半空中,跟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丁一帆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接了句:“是我就不会把你一个扔在那里。”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季鳐明显听到了,有些惶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卫遥远却恍若未闻,海风吹得她身上的羽毛和火焰歪过来又倒过去,那只高高举起的爪子有些挫败地缓缓下落。
季鳐突然变大了不少,难看的脑袋瞬间就送到了她的爪子边。卫遥远收势不及,爪子扎进了他眼睛上方的头皮中。
受伤的沧龙低低哀叫了一声,居然在这时候解码变身了!
卫遥远当了二十多年人,人身上流出的鲜血显然更能触动她。鹓鶵身上的火焰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她不但飞快地收回爪子,还跟着他一起解码成了人形。
季鳐趁机撒娇似的抱紧了她,满脸鲜血地扑进她怀里,手臂也趁势搂在她后臀的位置,遮住了丁一帆的视线。
“好疼啊,遥远!遥远——”
卫遥远的表情有些无措,抬了抬垂着的双手,似乎想要回抱住他,顿了一顿,又改按在他赤(和谐)裸的肩头上。
那个把人推开的动作却怎么也做不下去了。
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还不断涌出血沫的伤口,头发湿了一大片,额头和脸上也都是血。
秀才怕遇兵,女人畏无赖。
丁一帆按按握紧了拳头,面上倒是波澜不惊,拎了装衣服的包过去:“先把衣服穿上吧——你的伤口也处理下。”
季鳐显然不想领他的情,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卫遥远,脸整个都满进了她胸口——她的胸就算不大,那也算性(和谐)骚扰好吧!
丁一帆把包重重地放在地上,满意地看到卫遥远浑身一震,耳朵都涨红了,很快就“嗖”的缩小成一只金黄色的小鸟,从季鳐的双臂之间落下。
季鳐抬起血泪横流的脸,近乎恶毒地瞪着他。
丁一帆摊手:“别看我,我们不熟。更不知道你也会来,没准备你的衣服。”
落地的鹓鶵变大了一些,刁起包飞到了岩石后面。
海风呼呼吹动,季鳐打了个喷嚏,眼巴巴地盯着岩石。
丁一帆试图看到他的真实想法,费了半天劲,也只听到些杂乱的叹息声和一些不大光明磊落的诅咒和念头而已。
诅咒是针对自己的,念头么自然是用在岩石后的黄金鸟身上。
丁一帆忍不住皱眉: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连想也不肯回想?难道真像卫遥远想得那样,金厨鲨和沧龙结盟,这条沧龙不但是个胆小鬼,还是个引路的既得利益者?
岩石那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季鳐的表情突然就变了,恶狠狠的眼睛瞬间变得温顺可怜,抿紧的嘴角也虚弱的耷拉了下去。
丁一帆转过身,果然是卫遥远换好衣服出来了。
包里还装了些常用药品和纱布。卫遥远给季鳐止了血,又拿纱布给他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季鳐在某些方面简直无耻得可怕,这种时候,还有心把大腿根上那一点点擦伤找出来跟她诉苦。那语气听得丁一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死皮赖脸他是听说过的,真正这么做出来,还是很少见的。
卫遥远对伤者倒是挺有求必应的,予取予求地给他涂上药——要是记忆也能像伤口一样,涂上药水就能渐渐愈合消失,那该有多好。
季鳐嘀嘀咕咕地跟她抱怨,那个劲头,似乎想要用言语把她耳朵塞满一般。
“风好大!”
“你的手疼不疼?”
“我帮你看看!”
“我们先回家去,不然去医院…”
卫遥远轻轻挣脱他的手,拧紧碘酒瓶子,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开口:“我都想起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季鳐最后一丝妄想。
都想起来了。
隔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全想起来了。
每天都在等待这一天的来临,真正来了,也就这样而已。
他眼睁睁看着她收拾好包,站起身,转身和丁一帆一起走向孙雪的二层小楼。那身影纤细单薄,一如千万年前被无数的金厨鲨围绕住的残破身躯…
季鳐摸了摸刚被她触碰过的额头,爬起身走回到海水里。冰冷的海水浸透他的身躯,也为他提供了飞翔的动力。
他再一次变作蝠鲼的模样,旋转着飞出水面,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去。
粘着血的纱布从头上滑落,落进翻腾的海水里,转瞬就没了踪影。
那边卫遥远又变成了鹓鶵的样子,悄无声息地飞到了二楼的窗户边,挨着墙壁往里察看,丁一帆“没用”地站在楼下观望。
满头鲜血的蝠鲼没敢追上去,拍着双翼在底下朝上看了一会,轻轻甩了下尾巴,“哗啦”一声砸开了一楼的窗户。
丁一帆听到他喊了声“遥远”,卫遥远却只看了他一眼,拍碎二楼的窗户,独自闯了进去。蝠鲼也立马飞到二楼,变小身躯,跟在她后面飞了进去。
丁一帆对着一楼的破窗叹了口气,扶着窗棂爬了进去。
这房子明显比之前的研究所简陋很多,鹓鶵在楼梯口徘徊着,蝠鲼又变成了沧龙的样子,甩着大尾巴跟在她后面。
看到丁一帆,鹓鶵拍拍翅膀飞过来,停到了他肩膀上:“门打不开。”
丁一帆打量了下房门,往前走了几步,沧龙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直视前方的卫遥远,乖乖让到了一旁。
丁一帆清楚的停到了他心里的话:“一尾巴扫过去,肯定就打开了!”
丁一帆没有尾巴,但是他长脑子,电子锁设置的密码看着虽然复杂,门里人的心思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至于孙雪为什么不逃,丁一帆倒是很想问问,可惜他只能窥测,没办法隔空交流。
他熟练地按下密码,电子锁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房门安安静静地打开了。
孙雪披着件白大褂,安安静静地坐在摆满各种试验器皿的桌子后面,装满各种颜色液体的试管衬得他的脸色也红红绿绿,变化不停。
他的视线穿过丁一帆和卫遥远,停在最外面的沧龙身上,精致的五官挤出个有点难看的笑容:“你来了?”
沧龙蹲那没吭声。
丁一帆盯着他看了一会,脸色的神色愈来愈惊讶,看他的眼神也带了点怜悯。
卫遥远轻轻抖了下翅膀,她本来是想问他为什么三番两次找她麻烦的,可看到他这样,又觉得不用问了。
哪儿有这么多原因,知道原因了又怎么样?
她要结果就好了,谁给了她伤害,她把伤害还回去就足够了。
第三十六章、燃烧的冷冻库
卫遥远对孙雪满腔怒火,孙雪对她也是兴趣十足。
“你的眼睛好了?不用靠戴眼镜纠正视力了?”
卫遥远盯着他没回答,心里却有些意外——她的眼睛,确实不再需要靠眼镜来纠正视力了。至于到底什么时候近视的,什么时候恢复的,努力回想却完全没有了印象。
孙雪瞥了眼季鳐,看着她露出古怪的笑意:“你初中时候喜欢躲被子里打手电看各种恐怖故事,父母从来不管你。跟你一样习惯的同学却都开始渐渐戴上眼镜,还被父母收缴小说…”
卫遥远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这些事情,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他却能说得这么清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孙雪用他那金属制成的手指摆弄着桌上的器皿,视线从眼镜底部看过来:“奇怪我为什么都知道?忘了我是你的制造者?哪怕你半点用都没有,我也不可能不关心你的生活——是不是,季先生?”
季鳐往里爬了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却没有打断他。
孙雪更加得意,神情亢奋,白色尾巴都从衣服下摆处露了出来:“做人没有这么简单的,你以为长出手长出脚就算成功了?”他指指卫遥远,“我帮你把这个怪物弄出来,她却不能让孙雪他们复活——你护着自己的宝贝,把我当成了傻子!他们不能重新活过来,你就是凶手,这个怪物就是赎罪失败的试验品!销毁了都是理所当然的!”
说完,他又扭头去看卫遥远:“你那时候特别希望父母也骂你一顿吧,狠狠管教一次吧?可惜,戴了半年多眼镜他们都注意不到,那时候是不是特别失望?”
他的眼神又尖锐又细密,简直像要在她身上扎个孔出来:“这样就失望,那我该多失望?”他盯着她,“我那时候天天等着你长大,等着你区分出头部和身躯,等着你长出几百根骨头——种过东西吧?那种每天都等着花盆里往外冒东西的感觉,又痛苦又甜蜜,怕水浇多了,怕太阳晒少了。整整一年零三个月,他定时蹲你的保温箱边发痴,对着透视仪数那几根不够结实的骨头。我呢?我每天都陪在他们尸体边上,跟他们说你的长多大了,说你的自愈能力多强,说你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希望。我等了那么久,不就是想拿点组织拿点血浆试试效果,居然就成了罪犯!”
他把额发撩起来,露出道细小的疤痕,近乎凶狠地盯着卫遥远:“我在妖盟的监狱里关了十几年,我有什么错?你这条命都是我的!我要拿你身上的东西,你凭什么拒绝?”
卫遥远不由自主后退了退,身上的火焰再一次燃起,照得边上丁一帆的侧脸一片绯红。
这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他开着车子试图撞她时,掏出枪冲着半空中的她射击时——歇斯底里,还带着浓浓的怨恨,似乎她才是那只导致冰山滑坡崩溃的巨大兽类。
他自顾自发泄了一通,坐回到椅子上,从衣兜里摸出片骨头碎片:“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可以滚了?我也不需要你们了,我有这个就能再造只鹓鶵出来——当年能成功,现在当然也能…”
季鳐猛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手上的东西。卫遥远也认了出来,那不就是那天从她手掌上取下来的骨头碎片?
季鳐的身躯在瞬间变大了好几倍,迅如闪电一般扑了过去。丁一帆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领悟到孙雪的话里意识后,也大步朝着孙雪冲了过去。
巨变就在这时发生了。
整幢楼房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地板在瞬间四分五裂。孙雪连人带椅子一起落了下去,季鳐和丁一帆也失足下落,唯一还飞在半空的鹓鶵被屋顶上砸下来的横梁重重一拍,也随着各种碎片一起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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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遥远醒来时只觉得寒冷,那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直刺入骨髓。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冷冻库的操作台上。孙雪穿着白大褂,正忙着把针管扎进她身体里,见她醒来,便抬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轻松又惬意,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针管的另一头连着血浆袋子,一袋满了就换一袋,完全没有停顿。卫遥远这才明白彻骨寒冷的来源——从身体内部透出来的寒冷,才是最致命的。
边上就是孙雪和刘岩树的尸体,两人并排躺着,盖着同一条被子,床边的墙壁上还贴着两个的合照。
女人怀里还抱着只瘦小的北极狐,和男人脸贴脸地看着镜头,笑得异常甜蜜,背后是一望无垠的白色冰原。
北极狐缩着脑袋,两只前爪都裹满了纱布,眼神有些忐忑,又带了点得意。满满的青涩似要从照片里蔓延出来。
孙雪随着她的视线望向合照,嗓音低沉而宛转:“般配吧?要不是那次意外,他们就马上就结婚了——到今天,孩子也能有你这么大了。”
他有些伤感地看向床上的两个人,眼神痴迷,仿佛眼前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嬉笑打闹的一家三口。
尸体不会说话,板着脸,凝固的表情一动也不动。
他看了一会,又继续刚才的工作——把装满血浆的袋子挂到床边的架子上,用注射管连接到两具尸体手臂身上。
她有些虚弱地看了眼从身体里流出的温热鲜血,翅膀被钢钉钉在床板上,恐怕缩小了身体也没办法摆脱束缚。
她张了张嘴,有些费力地挤出句话:“你…你是不是喜欢她?”
孙雪拿针头的手顿了下,扭头看向她。
卫遥远努力控制住身体因为失血过多产生的战栗:“丁一帆说你喜欢她,所以连名字都取得跟她一样——既然喜欢她,干嘛非得救活他们两个?”
少救一个,起码不用抽这么多吧…
孙雪有些不屑笑了笑:“你们懂什么——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她开心。她喜欢刘岩树,当然要跟活人结婚才能让她开心。”
他调整了下血浆袋,打开开关,把针头轻轻地扎了进去。
对着冰冻了十几年的尸体注册新鲜血浆,还在这样的低温环境下,简直疯狂到可怕的程度。
卫遥远体内的血液越来越少,冷得不住地抽搐,孙雪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冰冷的金属手臂抓在床栏上,发出轻微的齿轮摩擦声,注入了血液的皮肤微微泛起了红润的光泽。
他狠狠地盯住尸体的手臂,喘息声渐渐加大。
一望无际的冰原,温暖的双手,驱赶北极熊的枪声,把自己从血泊中包起来的年轻女子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而现在,她早已失去热度的身体重新焕发出了生机,眼看着就…红润的手臂突然就抖了一下,皲裂和焦灼从注射部位开始,迅速蔓延到身体各处。
孙雪飞快地拔下针头,那些留在尸体体内的血液却不受控制地四处奔涌。
卫遥远闭着眼睛,翅膀和身体都被火焰所包围,橙色的火焰沿着注射管攀爬到血浆袋上,瞬间就把塑料外包装融化了。
那些血液带着火星飞溅到地板上、床上,再逐渐汇聚到一起,使得火势更加浩大。
孙雪整个人都扑到了床上,用力地拍打着尸体上的火焰,那些火焰却越烧越旺,将他也一并吞噬了进去。
第三十七章、同寝
金色的鹓鶵缓缓地从操作台上挣扎起来,长而尖锐的钢钉把身体撕裂为两半,分开的血肉在火焰中重新融合,逐渐恢复成完整的双翼。
脚下的血浆烧成了橙红色,像是滚烫的岩浆一般流过操作台、地板、床铺——孙雪弓着腰,背上的衣服全烧着了。
他却毫无所觉一般,忙碌地想要堵住尸体身上不断涌出的滚烫鹓鶵血。血水带着烈焰,从尸体的各处喷涌而出,烧得尸体连皮带骨都变得焦黑模糊。先只是面目难辨,渐渐地连身体四肢都开始曲扭变形。
孙雪徒劳地在尸体上摸索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捧住她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脑袋:“不要烧了,不要烧了…”
声音又低又绝望,连自己脸上皮肉开始起泡蜷曲都视若无睹。
金属手指在高温的炙烤下开始软化变形,尸体的头部也随着融化的金属手臂一起掉落到已经烧得只剩下灰烬的床铺上。
孙雪漂亮的脸上起了大量的燎泡,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身体渐渐缩小,解码成了原本的北极狐模样。
他的毛发几乎已经烧光了,光秃秃的身上全是烧伤,没有前爪的两条前足尤其明显。他趴在尸体的胸口,近乎呆滞地盯着女孙雪那张迅速碳化的脸,直到它完全塌陷,自己也随着“咔嚓哗啦”的声响落进了她烧毁的胸腔里。
突然暴升的气温让整个冷冻库里都充满了水汽,大量的冰水在地板上流淌,却浇不灭鹓鶵血燃起的熊熊烈焰。
他扭头看向金黄色的鸟儿,卫遥远也正盯着他。
一个站在深爱人的胸腔里,一个孤零零地悬浮在半空中。
北极狐却又是得意又是难过,张大烧得有些变形的嘴巴露出已经开始碳化的牙齿,空气中仿佛充满了他怨恨的咬噬声。
“你知道救活你的那些肌肉组织是在哪里找到的吗?”他的声音嘶哑到可怖的程度,眼睛里却发射出找到嘲讽理由的喜悦,“在他牙齿里!哈哈哈哈!沧龙天生就是个屠夫,他吃了你!他亲口承认的,当年逃得飞快想去搬救兵,没想到引来的同类也只是想分一杯羹而已——你记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当年是他吃了你呀!…”
冷冻库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那声“他吃了你”的回音幽灵一样回荡在冷冻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