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念钦回过神来,旋即转过身子,对上萧氏的目光,嘴角扯过一抹笑,“太后多虑了,闵某本来就是个不喜多言之人。有事情也只是搁在心里罢了。
”
萧氏看着他,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又捶了他一把,“坏人,偏生我就喜欢你这副样子,你说你坏是不坏?”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就手握北国大权,任是谁也不敢轻易动她一动…可在他面前,却总时常像姑娘一般。
他是真地不知道,她到底是看上了他哪里。
俊逸?休论他现在这张满布伤疤的脸。单说这上京下城内的天朝降民,貌比潘安的就数不胜数。
对天朝的了解?且不说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叛降武将,但想想北国平日里养的那么多南班官员,哪一个是吃闲饭的?
心里默默念了几圈,不禁浅浅一勾唇侧,自嘲地一笑。
他,竟也有这么一天,沦落到倚着女人床头行事的地步了。
纯澈透亮地眸子里升了淡淡一层雾,想当初…他和定之是如何说的?
只要能荡平北十六州。便是他不成人不成鬼,那又如何!
闵念钦回头看萧氏,眼睫一动,“太后早些歇了罢。明日还要上殿议事。”
说着。便开始理身上的衣袍,谁知收却被萧氏一把拽住。
她望着他。“就不能
么?次次都是这番…”
他眉头一缩,看着她,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便觉腕上一松,低眼一看,萧氏的手已经放了。
就见她背过身去,口中低声道:“罢了罢了,你要走就走,我也不拦你。知道你们天朝男人讲究多,事已至此,还非得图个名声上的清白…”
这一番话,像刀子一样劈进他心里。
闵念钦深吸了口气,飞速穿好衣袍,便是再无说一句话,就退了出去。
萧氏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神情一点一点变淡,缓缓一叹,倚着塌边坐下,抬掌一手打翻了那桌上的食盒。
里面菜肴淅淅啦啦地全洒在地上,一片狼藉。
**
闵念钦出得殿外,冷风猛地扑来,倒叫他不由得一缩。
宫城西门照旧给他备了车马,他只念着早些回去,脚下步子快了去,倒没留意到身旁过来的人,险些撞上。
那人口中轻呼了一声,住了脚,抬眼朝他看过来。
他看看,原来是先前那送食地小宫女,当下朝她点了点头,就抬脚再走。
谁知那小宫女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唤了他一声:“闵公子。”
那声音平稳不惊,与先前寝宫那个缩收缩脚的小宫女全然是两个人。
闵念钦眉头略皱,回头上下打量她,“怎么?”
小宫女左右打量一番,见宫卫都在远处,此时正巧没人往西面这个角落打量,于是上前两步,紧紧拉过他的衣袖,将他往墙边阴影处带。
闵念钦愈发不解,这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小宫女见确实无人再能注意到他们,才对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忽然开口道:“晓光催角。”
闵念钦心中陡然一惊,口中却不自觉地对道:“马嘶人起。”才一说完,便忍不住道:“你…”
小宫女听到他说的这四个字,微微一笑,似放心了一般,从袖中摸出一颗彩珠,“这是先前在太后寝宫门口的地上拾到的,应是你地罢?看来我果然没有料错,你竟然也是…”
她这些话,在他心底里来回兜了几十圈,然后蓦地让他又惊又喜。
他竟没想到,职方司在北国宫内还有人!
自从被耶律宁带到了上京,他便和析津府那几人失了联系,这么多日子过去,他再也不曾与帝京有过联系,想来定之都要急死了…
闵念钦一时欢喜,顾不得还在宫内,便抓住那宫女的手腕,急急道:“你可有办法替我送封信去帝京?我来此处,实非计划之内的,这段日子,真真是心如焦火…”
小宫女点点头,甩开他的手,将彩珠塞还进他掌心里,“明日申时,我还会去给太后送膳,你到时只将这珠子落在桌角便可,我找人替你送去帝京!”
闵念钦微微一闭眼,心里的石头落地,不由又问她:“你就这么相信我?”
小宫女望着他,“你不是也这么相信我么?”她忽而又是一笑,“你地北国语说得如此流利,非一般天朝低阶武将可以做到。北国人不明白,我却明白!”
说罢又左右看看,眼睛定定看了他一眼,便小跑着走了。
闵念钦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一路远去,直到她娇小的身子没入了夜色里,他才收回目光。
叹了口气,手微微一握。
定之,你已等了太久了罢?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二一章
已过丑,帝京京西大营内却火光耀目,兵纷马乱,人
谢知远驭马一路而来,手里扬鞭,所过之路顿时肃静一片。
待到了帐前,谢知远一勒马缰,浓眉刁斜入鬓,怒目看着眼前这些随他一同从战场上下来的上三军战士们,大声喝道:“都他娘的在干什么?想造反了不成?要是哪个不想活了,也不必这番闹腾,只消来我处说一声,老子自给他个痛快!”
火光衬着夜色,更加耀目。
年轻男子们个个脸色都变了变,却无一人动弹,仍是围在谢知远帐前不散。
铠甲映着火光,黑中透红,将上三军将士们的气势托得更甚。
谢知远望着他们,猛地一抬手,在空中狠狠地甩了一鞭,响彻万方。
“都成了聋子吗?还是都想领军法?”这两声巨吼,比先前那扬鞭之声更让人胆寒。
终于有人出列,面上却无惧色,对着谢知远道:“谢将军,弟兄们为什么这番,你心里当比我们更清楚!”
谢知远收了鞭,望着那人,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老子清楚个屁!杨风,你这个致果校尉若是不想当了,老子把你降到未入流十资去充兵员!”
杨风脊背笔挺,仍是未惧,看着谢知远道:“弟兄们今日既是都已这样了,那就不怕将军处罚!虽说我们人在大营,可并非什么事都不知道!天武宣武二军都已受命集营,为什么我们这里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去打北狗倒没我们拱圣军的份儿吗?真他娘的让人想不通!弟兄们今日就是要请战的!请战书都已写好了,但求将军替我们呈上去!”
此言将将落毕,他身后的将士们便一起喊了出来,声音震天。
又有人捧了封折子过来。呈到谢知远面前,道:“谢将军,这便是我们的请战书了!”
谢知远已是气得浑身发抖,不能自持,“反了反了,真是反了!殿前司所辖上三军,我大天朝禁军中精锐地精锐,如今竟成了一群目无军法的渣滓了!”
握着马鞭的手。指甲全然泛白,谢知远转身对他后面的副将道:“去给我把王监军请来!今夜这事。
参与之人,统统军法处置!朝堂上决议未定,你们倒在军中煽风点火起来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双眼圆瞪,四下里将这些将士们看了一番,又吼道:“别以为你们当年随了决帅讨伐西朝,又随我平了梓州之乱,便有功勋庇佑了!老子还不信就治不了你们了!”
谁知又有人上前大声道:“我们堪服军法!只要谢将军说一声,若是朝堂出兵伐北十六州,决不落下我们拱圣军,那多重的军法。弟兄们都领了!”
“对!”“是!”“说得没错儿!”
当下附和声响成一片,谢知远身后的帐布都在微微颤动。
他望着这些曾经随他和尉迟决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眼里不禁晃起了水光,手中的马鞭也握不稳了,张口想骂人,却觉胸口堵了块大石,无论如何发不出声来。
征北,征北。
他又何尝不想带着这群将士们去伐北十六州!
**
皇宫大内。崇政殿外。
刚刚散朝,一群朝臣们步履沉重地迈出殿门,又有些人不愿就这么离去,忍不住又回头往殿中看了又看。
只是殿中早已没人,该走地已走,而该留下的,已被带去太后那边了…
今日早朝,几多波折几多撼!
三日前,连绵不断地大雨终是停了,隔了两日。又有来报,说京周两河沿岸并未见洪,之前均是虚惊一场。
好端端的艳阳天,难得一见的万里碧天。可崇政殿却被那两人弄了一片阴沉
尉迟决与秦须。偏偏在今日,同时上了两封折子。
伐北。伐北十六州。
朝中主战之音好不容易消弥下去,却又被他二人平白无故地搅出个新波潮!
先前力压群臣的是他们,此时力挺出兵的还是他们。
朝中竟无人能明白,这两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都是太后临朝听政,待看了那两封折子,竟未发一言,直散了朝会,但宣尉迟决与秦须二人至东殿,又宣了中书门下二省及枢府诸人,外加燕晋二王一道。
太后这一举,着实让大家心里没个底。
朝中,终是要出大事了…
**
东殿内,连帘子都未布,宁太后就坐在上首,低眼瞧着下面这些人。
待人陆陆续续全进来了,也不赐坐,端让他们就这么站着。
宁太后凤眼垂了垂,开口道:“都说说罢。”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该说什么。
除了两个人。
尉迟决抬眼望去,正对宁太后的目光,“臣要说之言,折子中已全写明了。”
秦须出列道:“臣也是。”
宁太后一声冷笑,“那你二人且说说,先前那两封论不宜战的折子是怎么回事儿?当朝堂公卿是你二人掌中玩物?”
尉迟决眉间耸动,“太后息怒。先前时机未到,臣自然不能武断上议,须知国库底子不厚,是断然不能随便折腾的。”
秦须却是不紧不慢道:“太后恕臣之罪。前月连延大雨,臣只怕会有洪涝横生,因不敢附议。眼下雨停事休,臣才敢做如是说。”
宁太后气息略缓了些,望着其余诸人:“你们也都说说,眼下竟是个什么意思?还像之前一样么?”
枢府几人当即点头,中书门下二省诸臣稍迟疑了一瞬,也都点了点头。
先前这帮朝臣们本就想出兵,眼下但见尉迟决与秦须都松口了,哪有人可能再持异议?
宁太后望了望他们,下巴微微一颔,“按例,此军国大事,本不该由我来同你们相议。但皇上眼下是个什么境地,想必我不说,大家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我只代他听听诸位所言,回头这事儿,还是要他来定的。”
尉迟决踟躇了一瞬,利落地上前,从袖口中抽出一封折子,开口禀道:“臣已将北伐详细兵略及各路将帅、粮草押运之事全写明了,还望皇上及太后明断。”
宁太后哪里料得到尉迟决竟有此着,本以为他只是早朝时一纸折子表明立场,谁曾想他却是成竹在胸,连怎么出兵都想好了!
当下便是一愣,若非身边小内监下去收那折子,她还一时反应不过来。
尉迟决地折子刚收上来,秦须又出列,依样抽了封折子出来,对她禀道:“禀太后,臣这里也还有一封折子,乃是详议军需耗损及国库盘算的,也请太后及皇上一阅。”
二人这番举动,不仅让宁太后吃了一惊,也让在场其余人等都怔住了。
尉迟决与秦须,旁日里决不算走得亲近的,何故此事上两人竟能如此心有灵犀?连折子都是同一时间上!
宁太后半晌后才回过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只是一叹。
若是连尉迟决与秦须都行出一辙,看来,这北伐的时机,真真是到了。
宁太后但让小内监捧着两封折子,碰也不碰,却看向众人,又问道:“若是出兵,谁为主帅,诸位卿家心里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二二章
为主帅?
殿上众人闻得宁太后此言,心中都有了点数。
莫作它论,单说太后这一边,那心里已经是想要出兵了。
枢府的人不约而同地都朝尉迟决那边望去,嘴开开合合,却不肯先说。
中书门下两省的其他几位参知政事也是不留声色地看尉迟决,看过尉迟决后,又望了望位在前列的尉迟翎,想来是让他先开口。
尉迟翎身子站得稳稳的,身为两朝老臣,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此时虽知尉迟决是主帅最好的人选,也万万不敢由自己来说。
秦须狭眸半眯,嘴唇抿得紧紧的,心里却在拿捏,太后这一句问话,到底存了何意?且不会是同意出兵这么简单的罢…
殿中另一侧的卫靖身子略动了动,就想出来说话,谁料晋王却先他一步,出列环视众人一周,道:“主帅之位,非尉迟将军不可。北十六州堪称是北国的南大门,若不派一个战功赫赫又深明兵事的人为帅,怕是要吃大亏!”
此言一出,惊煞殿上众人。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力挺尉迟决为帅之人,竟会是晋王!
朝中人人皆知燕晋二人平静表象下的暗涌波涛,人人皆知尉迟决与燕王私交甚好,晋王一派一向与尉迟一门意见相左,何故此时却能说出此话?
宁太后微一首,什么话也没再说,径自起身,“都散了罢,此事且等皇上身子稍好些了,再议议。”
尉迟决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朝中之人心心念念想要他挂帅出征。
本来正是合了自己的意,奈何偏偏是晋王先举荐的…
出得殿外,尉迟翎走来,“这两日,有空回府一趟。”
尉迟决点头,身后又有人叫他:“定之。”
一听声音便知是卫靖。
俩人往御街行去,一路无言。
路边冷风骤起,划得人面上生霜。
朱什杈子下。卫靖终是开口道:“晋王今日态度好生奇怪。不过,我看这主帅之位。定是你的无疑。”
尉迟决望着远处乌云蔽日的天际,低声道:“朝中除了我,也就谢知远还能考虑了,可他性子不稳,也难当重任。只是晋王今日这么一说,不知皇上与太后还要做些什么思量,恐怕再去北面,难以完全施展手脚…”他侧头看卫靖一眼,目光中带了些许担忧,“我忽然想起你大婚时。七公主从北国送来的那封信。若是晋王真地有什么手段在心里藏着,我若出兵伐北,这朝中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你…”
卫靖面上一震,自是明白尉迟决所谓“万一”是指何事,不由开口道:“父皇身子虽是一直未愈,但太医也说了,当无大碍。”
尉迟决唇边滚过一丝讽笑。“太医说的话,你还不了解?再说了,我怕的就是晋王那心机手段…你忘了那一年昌王是怎么没的么?”
卫靖脸色愈加泛白,“定之,你今日这话是越说越不着调了!这些事情岂是你能议论的?”
尉迟决眼角一抖,看了看卫靖,不再说话。
卫靖脸上稍有起伏,显是心理纠结不堪,尉迟决说的话,他怎会不明白。可眼下大好时机不容错过,怎能因朝中诸事而误了伐北的多年之愿?
卫靖咬咬牙,“此去北十六州,你心中可有什么估量没有?胜算若何?”
尉迟决眼睛但往天上望去。“若是天不降雪。七成;天若降雪,六成;若是耶律休戚为北国主帅。五成。”
卫靖眉头皱起来,“耶律休戚?不是已被萧氏软禁在上京了么?怎会复而用之为帅?”
尉迟决小叹一口,“怕就是怕万一。”
眼睛微微一眯…只能寄希望于中><:上了没有。
**
孩子顺产,取名廖永思。
廖…永思。
上京皇城东楼角门一处不起眼的朱墙宅院中,闵念钦在院中负手而立,脑中盘旋地还是前一刻才读的那封信中地内容。
他走时,她还是嫣嫣女子,娉婷而立;此时竟成了他孩子的母亲…而他,他竟连她有孕时的模样都没有见过。
她一个教坊女子,清白之身给了他,他却为了自己的私志就这么走了,连个名份也未曾给过她…连句解释的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死了,她只知他死了。
头顶有雪片落下,上京这天气,比析津府要冷上许多。
若是还在帝京,现在仍是时常可见树上阳光罢?
五丈河边的风…当是比内城要凉上许多,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知日子过得如何?会不会时常掉泪…
胸口又是阵阵发堵,他垂眼,拳头攥紧,十六州…
定之信中写得明明白白,朝中多半是要出兵了,只要十六州…他只要十六州!
然后便回去,回到她身边,再也不放开她,给她名份,给她暖宅子,和她一起把孩子养大。
身后来了人,轻声唤他:“闵…闵公子,宫内来人了。”
他垂眼,“知道了。”脚下已朝前面走去。
宫内来人,定是萧氏又寻他入宫。
本以为那女人只是图个新鲜乐道,谁曾想她竟是越来越粘,一天不见他都不行。
当初留在上京此着,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他略略一笑,笑里满是无奈之意,当初,当初能由得他自己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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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见闵念钦由宫人带来,眼睛蓦地一亮,起身便拿了身边的手炉过去。
遣退了周遭候着的宫女们,她将手炉往闵念钦怀中一塞,脸上漾起柔媚的笑容,“冷坏了罢?遣人去接你,你却不坐马车,顶着雪还要骑马来,这是何苦?”
闵念钦手握住小钿花手炉,暖流顺着他的指尖传至全身,叹了一口气,竟不知该对着她说些什么。
萧氏挽了他地臂带他过去倚塌而坐,“今日刚收到消息,说天朝京畿诸路的禁军各军开始集营…你倒说说,这是何理?”
他心里一撼,竟没有想到北国朝堂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哪里可能这么快…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对着萧氏,极力压下心中的念头,只是道:“实属正常,天朝禁军近冬时,需得换防一番。”
萧氏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笑道:“以前倒是从未听说。”
闵念钦不紧不慢道:“尉迟决兵制改良年内才渐有成效,这也是他才提出不久的,从前自是没有先例。”
萧氏的手勾上他的脖子,“朝中最近有老臣在说,南京道兵防不严,守帅又无经验,想让我把耶律休戚重新调去南面守着去,他们怕天朝那边万一…”
闵念钦由着她的手滑进袍内,动也不动,只是道:“太后就不怕他兵权重握,逆心又起?更何况宁王殿下也在析津府,到时他父子二人若是联手,恐怕…”
萧氏咯咯一笑,在他袍内地手轻掐了一把他的肋下,“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几个老臣的提议我统统驳了回去。南京道的兵权,我准备交给耶律宁,他对天朝风物知之甚熟,若是天朝有变,便由他去应付。”
他嘴唇紧抿,耶律宁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若是山前七州由他统管,想来定之要啃的骨头一定很硬…
不过,总比让耶律休戚去守的要好!
闵念钦搁着袍子按住萧氏往他身下滑去的手,吸了口气道:“太后此算,堪称精明,当是这样才好。”
萧氏去咬他的耳垂,含糊道:“上回那张天朝北面布防图,今夜倒是要你好好同我说一说…不许你回去了。”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二三章
车出朱雀门,直至龙津桥头才止。
尉迟决下马,走至车前,撩起帘子,另一只手伸过去,待安可洛扶了他缓缓下来后,才放下胳膊,吩咐了下人找一间茶馆歇着,不必跟着他们。
当是时,自龙津桥以南,夜市将开,灯亮火灼,人潮嘈涌,恁得热闹非凡。
一路行将而去,各色饮食果子倒叫人看花了眼,王楼的鸡碎,梅家的野狐,端这两样门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夜晚帝京尚寒,安可洛身上裹了销金绒氅,露在外面的小脸被周遭热闹之景惹得泛红,额角尽挂了一小滴香汗。
尉迟决走在她身侧,步子刻意放慢七分,头时不时地扭过来看看她,一抬手,拨掉她额角的汗,黑眸暗暗一闪,笑道:“平日里在府上怕冷得不行,怎的现在到了外面,反而热起来了?”
安可洛脸一红,瞧瞧四周的人,嗔道:“还在闹市之中呢,你就这么大胆,休要再碰我!”
尉迟决只顾着笑,边笑边望着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之意。
二人正笑望着,前面便有叫卖间道糖荔枝的,安可洛闻之,眼睛朝那边望了一望,见那梅红匣儿甚是好看,不由多看了几眼。
身旁之人一空,几大步过去,摸出一串吊钱递给那卖果子的小贩,拿了一匣,又几大步回来,拉过她的手,放在她掌中。
安可洛低头抿唇笑,“怎的就知道我想吃?不过是看着新鲜罢了。”
后面那小贩嚷嚷开了:“公子,只要十五文,你给我这么多作甚?”
尉迟决没有回头看那小贩,用大掌包住安可洛的手,藏在袖下。
慢慢朝桥那头逛过去。
他在她耳侧轻声道:“但为美人故,千金何所惜。”
安可洛从他掌中抽出手来,打开那小匣子,见里面的糖腌荔枝粒粒晶莹,忍不住伸手拈了一粒出来,四下打量一番,飞速地送到尉迟决唇边。
尉迟决喉头一声闷笑,眸子里亮光闪闪。一开口,便含了进去。口中含糊道:“先前还说我大胆,你不照样也不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