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换了三盆,等到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手已经搓得红红的。这时,从人扛着两桶水进来。魏郯走过来,伸手抬我的伤脚。
我一把推开他。
魏郯歪了一下,抬眼看我,目光沉沉。
我冷冷地与他对视。
片刻,他又伸手。
“不用你管!”我又推他。可他像山一样动也不动,我着急,抬起另一只脚便踹。
“坐好!”魏郯突然喝道。
我吃了一唬,脚停在半空。
魏郯狠狠地地瞪我一眼,继续蹲□,把我的袜子脱掉,捞起裳角,把脚浸到水桶里。
水是温的,伤脚浸在里面,竟突然缓下了许多。
“我自己来。”我嘴上仍然倔强。
魏郯不答,只将我的脚握着,片刻,在水里慢慢转动。
“疼便出声。”他说。
我咬着唇。
魏郯看我一眼,手上的动作又放缓些。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怜?”少顷,他说,“你们都这样么?平日里谁也看不起,自己委屈之时却自怨自艾,觉得别人都成了恶人?”
我答不上来,好一会,不情不愿地开口:“什么‘你们’?”
魏郯却不言语,将我的脚从水里捞起,移走水桶,却将旁边的另一桶水挪过来。
我想叫他说清楚,可一分神,脚踢到桶壁,我只来得及痛呼“啊……”
“别乱动。”魏郯皱眉,把我的脚浸在水里。这水是冰凉的,痛处很快镇了下去。
我乖乖地不再说话,看着魏郯将我的脚浸了冷水又浸温水,反复数次,最后擦干,敷了药,用布条缠起来。
“不想肿成蹄髈就别下地,有事唤从人。”魏郯站起来说。
我瞥瞥他,又瞥瞥裹得像蚕茧的脚,觉得此时该说声“多谢”。可不待开口,门突然被撞开。
“夫人!”阿元跑进来,看到我,眼睛红红地扑过来,“你吓死我了……我听到声音跑出去,外面躺着尸首,你却不见了……他们说你杀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会不会不够虐?

 

薤露

我看着阿元,心又沉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看到我的脚,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自己扭的。”
阿元看着我,又开始擦眼睛:“怎会变成这样……”
我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两个从人过来,将水桶提走。这时,我才发现魏郯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阿元将拿来的包袱打开,埋怨道说,“夫人下次切不可再这般任性走开,若非大公子派人来,让我收拾一身干净的衣裳带给你,我都不知道上何处去寻你。”
我沉默了一会,道:“那边……怎么样了?”
阿元说:“季渊公子回去了,脸色很不好。那人的尸首也收了起来,公子严令在场人等不许说出去。”说着,她很担忧,“夫人,听说那人是吴璋的亲信,此来淮阳是要接替公子的位子,如今这般,会不会对公子不利?”
我摇摇头:“不知道。”
说出这话我很坦然。事情已经做了,我不会逃避,接下来变成怎么样我都接受。
至于裴潜,我不清楚他和吴璋之间的关系,而且牵扯着魏氏,结果也可能变得很复杂。但如果为了息事宁人,我最后被供了出去,那也无所谓。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胡振甚至来不及说出那些污糟的话就会被我杀死。
“阿元,我要回雍州。”我说。
阿元叹口气,点头道,“夫人决定了就好,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我轻轻握着她的手,过了会,又道,“我想饮酒。”
阿元一愣,应一声,起身出去。
待门关上,我脱掉沾有血污的衣服,换上干净的。没多久,阿元拿来一只很小的酒罐,嗫嚅道:“大公子说,夫人不可多饮。”
魏郯知道我酒量不大。我看看那罐酒,颔首:“够了。”
这酒不冲,我试了一下,仰头“咕咕”地喝光。
我曾经问过二兄,为什么人们那么喜欢饮酒。二兄说,人饮了酒之后,会觉得自己能抛开一切烦恼,那种滋味,能让人着迷。
抛开一切烦恼么……
身体轻飘飘的,我躺在榻上,看着光影在眼前慢慢颠倒变幻。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冬天。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城郊的野地里,头上的麻巾和身上的斩衰御寒不得。与我并行的,父亲、长兄和二兄,他们每个人被一辆囚车押着,正送往刑场。
“……薤上露,何易晞……”声音像要冻裂了一样发哑,却还是擦着眼泪大声地唱:“……露晞明朝更……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阿嫤!”二兄被铐在囚车里,只露出一个头发散乱的脑袋,对我哈哈大笑:“唱得好!”
“阿嫤!回去!”长兄满脸血污,朝我大喊,“回去!”
我喘着气,声音更加响亮:“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押送囚车的狱卒朝我走来,凶恶地举起皮鞭,喝道:“不许唱!”
他们登时变色。
“竖卒!”二兄踢着囚车,怒道,“你敢!她是太后的人!”
狱卒瞪我一眼,悻悻回去,却朝二兄甩了一鞭子,我看到一道血痕划破了他英俊的脸。
“二兄!”我大哭出来,踉跄地朝他跑过去。
“别过来!”走在最前面的父亲突然道,“阿嫤!继续唱!”
我望着他头发花白的身影,擦擦眼睛,艰难而哽咽地唱:“鬼伯……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少踟蹰…… ”
父亲大笑起来,那是我在他脸上见到的最后一次笑容。
他说,阿嫤,别哭,活下去。
别哭。
我仿佛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就像父亲说的那样。身体暖暖的,仿佛小时候他们把我拥在怀里,轻声低语,别哭……

饮酒很有效,我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以后,觉得自己像是睡过了一辈子。
我想翻身,却觉得脚上很异样。看去,我那只裹得像蚕茧一样的伤脚被吊起了半尺,我动一下,它就跟着幔帐一起摇晃,看着滑稽得很。
阿元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费力拆脚上的死结,她看着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还笑……”我的声音有点卡,清了清喉咙,羞恼道,“为何把我绑成这个样子?”
阿元笑着说:“这可不是我绑的,这是大公子绑的。他说,你夜里睡觉不踏实,会把脚压得更伤,故而要吊起来。”
听她提起魏郯,我僵了一下。想到他,昨晚的事就会在脑子里过一遍,我看着自己晃悠悠的伤脚,默然不语。
阿元察觉到我的异样,也有些尴尬。
“那边可有消息?”我问。
阿元说:“我今晨去打听过,胡振的尸首已经殓起来了,说是梁充派刺客来杀四公子,胡振来救,被逃走的刺客所杀。”
我错愕不已。
我预想过许多后续,却不曾想过会变成这样。
这主意,恐怕是裴潜和魏郯一起商量出来的。梁充?想到这个由头我就觉得啼笑皆非,胡振死有余辜,却落得个义勇之名,魏氏是不是还要装模作样地感谢一番?
“他呢?”我又问。
阿元说:“季渊公子倒是没有消息。”
我微微蹙眉,点点头。
阿元看着我,片刻,换个笑脸,道,“大公子出门前让庖厨做了鱼粥,四公子还说要给夫人做推车。”
“推车?”我不明白这是什么,却想到另一件事,“大公子昨夜睡在何处?”
阿元想了想,道:“昨夜我回那边去收拾东西,今晨过来的时候,看到大公子从隔壁的厢房里出来。”
“哦。”我颔首。当然是这样,以前我不知道的时候,他这个夫君已是形同虚设,而现在捅破了,则更应该继续。

我不能行走,阿元就打水来给我洗漱。用过饭之后,戚叔来了。
他给我带来伤药,没有再说劝我留下的话,但是更加伤感。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半截入土,本想着只待公子与女君成全姻缘,此生便是无憾,可……”他擦着眼睛,“女君,我还是那话,那时情势,公子亦无可奈何。多年来,公子对女君一直愧疚……唉,终是冤孽!”
戚叔已经两鬓霜白,我一向敬重他,见他在面前垂泪,我也不好受。
“戚叔,别这样。”我低声道,将自己的巾帕递给他。
“我是不甘哪……”戚叔摇头,“女君与公子,当年多少人艳羡的佳偶,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我只觉口中苦涩,少顷,道,“戚叔,我与他,并非情愿二字可解。”
戚叔看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不能走路,最后是阿元把戚叔送出门的。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许久,我仍看着那里,一动不动。
我先前还担心要是裴潜来了,我该怎么面对他。现在看来这是我多虑,他不会来了……
昨夜的事犹如利刃,斩断了我的一切犹豫。
我自认我是个一旦认定某件事,就可以做得义无反顾的人。可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心还会一直在疼?

“醒了?”一个声音忽然道。
我从怔忡中回神,忙拭去模糊眼睛的泪水。魏郯回来了,才进门。
“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扭过头去。
魏郯没说话,可听着脚步声,却是向我走了过来。
我回头,他已经站在我面前。
魏郯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片刻,又落到脚上。
“疼么?”他问。
我摇头:“不太疼。”
魏郯不语,却在榻上坐下,把我的伤脚握住。他解掉结,将层层布条拆开。他下手很轻,脚一点也不痛,倒是我有点紧张,一直盯着他的动作。
我的脚踝露出来,肿起了一大块。
魏郯眉头扬一下:“真成蹄髈了。”
我:“……”
“别瞪我,”魏郯毫无愧色,“若非我昨夜救治及时,肿得更大。”说罢,他让从人提水进来,又给我浸起了脚。
我看着他蹲在我身前,添水揉脚,亲力亲为。从昨晚到现在,他出现得及时,照顾得周到。那低眉尽心的模样,竟全然不似先前那个高高在上情绪莫测的魏郯。
是我的错觉么?
或者说,他在愧疚?
不知是否察觉到我的注视,魏郯抬起头来。
“有事?”他问。
“我昨夜杀的那人,牵扯大么?”我说。
魏郯看看我,表情不变。
“吴璋的心腹,来替季渊守淮阳。”魏郯继续把着我的脚在温水里活动,“你说牵扯大么?”
我却感到些不寻常:“吴璋为何派人来替裴潜?裴潜与吴璋……”
“这我不知。”魏郯淡淡打断道。
我意识到自己方才问得太多了,于是闭嘴。
“有件事,我倒想问问你。”这是,魏郯却不紧不慢道,“我后日就走。淮南往雍州的道路太危险,我想带上四弟先去洛阳,再派人送他回雍都。”说罢,他停了停,“你一起么?”
我差不多能想到他会来问我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沉默了一下,道:“嗯,我与四叔一起走。”
魏郯抬眼,注视着我。
“有事?”我问。
“无事。”魏郯从容道,拿来一块巾帕,把我的脚擦干。

既然拿定主意要走,接下来的事并不麻烦。
阿元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物什,车马府兵早已休养齐整。隔日的清晨,洗漱用膳之后,我们就准备上路了。
魏郯进屋来,想象上次那样把我抱出去,但我不愿意。
“不必,我的脚不疼了。”我说着,推开他,攀到阿元的肩膀上,一跳一跳地走出门去。
出门,经过院子再坐到马车上,不长的一段路,像我这样的“走”法却着实辛苦。
待我终于坐定,魏郯立在车旁,眼睛微微眯着,似笑非笑。
“公子!”一名从人跑过来禀报,“都准备好了,启程么?”
魏傕颔首:“启程。”说罢,转身走向前方。
又是一日阳光晴好,马车行至大街上,淮阳城里的民人军士如往常般络绎往来。见到马车行列走来,人们纷纷避让,站在路边看热闹。
正如我来的时候那样。
我看了一会,转过头来。
“夫人!”当马车走到城外的时候,阿元忽然出声,惊讶地指指车窗外。
我望去,郊野葱郁,路边一人白马青袍,身影俊逸而孤寂。
心沉下,我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队伍停下来,我看到魏郯策马迎上前去。
他们在交谈,远远望去,各自神色平静。可过了一会,裴潜打马,朝我这边走过来。
“阿嫤。”他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
阿元看看我们,知趣地下了车。
我闭闭眼睛,过了会,道:“我在。”
风带着日头晒在禾草上的味道,车帏无声地拂动。
“你还好么?”他问,“伤足还疼?”
“不疼了。”我说。
短暂的沉默,风似乎也隔着车帏胶着不动。
“你恨我么?”
那声音低低,我的眼底忽而又涌起酸涩,泪水迷蒙。
恨么?纵然过去了许多年,纵然他重现出现在我面前之后又带来重重一击,我埋怨、气恼、痛苦,但我还是知道,那仍然不是恨。
眼泪濡湿了手掌,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裴潜等了好一会,没有等到我的回答。
“阿嫤,”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自嘲,“我一直愧疚,以为只要将你找回来,总能弥补,可……”他停住,片刻,微微抽了口气,又轻声道,“我知道一切难得如意,但有一言。阿嫤,无论何时何地,我总还会是那个阿潜,知道么?”
心中腾起一股温热,与此同时,却有马蹄声响起。
我忙转头,一把拉开车窗上的细竹帘:“阿潜!”
裴潜拉住缰绳,诧异地回头。
我望着那张脸,蓝天碧野之中,他仍旧俊若美玉,如日光一般刺目。
“你……”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你保重。”
裴潜看着我,定定地,沉郁的面庞上,眉头渐渐展开。
他点点头,“叱”一声打马,朝大路上奔去。
我望着那身影被车帏挡去,有人在喊“启程”。
马车重新走起,原野漫漫,似乎永远走不到头。
风仍然吹来,卷着草叶招摇,声音如海,似乎夹杂着一久远的歌声,稚嫩而沙哑。
她说,薤上露,何易晞……


旅途(上)

我的伤足实在麻烦,坐在车上不能活动,双腿麻痹得没了知觉。偏偏马车颠簸得很,车板上的坐垫太薄,我的屁股都要裂了。
行至午时,队伍停下来,从人过来说魏郯吩咐歇息用食。
我被折腾得浑身不舒服,加上心绪低落,实在没有胃口。阿元说搀我去用膳,我兴致缺缺地摇头,阿元说不动我,只好自己下车。
不料,过了一会,魏郯走了过来。
“不舒服?”他问。
我摇摇头。
“那怎么不去用膳?”
“早膳吃多了。”我敷衍道。
魏郯看我一眼,转身便走。可没一会,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张麦饼和一只水囊。
“我不饿。”我说。
“吃。”他把麦饼递给我,一副不容抗拒的脸色,“今日路还长。”
我有些恼,但知道他这是好意,只得一声不吭地接过麦饼。
麦饼是早上新做的,还挺软。我撕下一块放到嘴里,嚼了嚼,一点味道都没有。吃了几口,我的喉咙发干,吞咽有些艰难。
魏郯把水囊递给我。
我接过水囊,“咕咕”灌下两口。
“你的脚有伤,车上坐得疼么?”魏郯问。
“尚可。”我说。
魏郯面色无波。
“王晖!”他向不远处的从人道,“取三张毡子和我那褥子来!”
那从人应一声,没多久,抱着一堆东西跑过来。
魏郯亲手将毡子叠起,最上面铺上褥子,放到车上。
“忍耐一下,”他递给我一只水囊,说,“晚上到了泗县,就能好好歇息了。”
我看着他,过了会,道:“多谢。”
魏郯看看我,却不说话,转身走开。

那些毡子和褥子垫着很软,可坐可卧,的确比之前舒服多了。
队伍走得还算快,将要入夜的时候,一断低矮的城墙出现在荒芜的田野那头,军士们点起火把,跟着车马走入城中。
泗县不大,屋舍都是寻常样式。路上听驭者说,这里原本甚至没有城墙,现在的城墙是动乱之后为了防止流寇劫掠才慢慢筑起来的。
魏傕去年征董匡,已经把泗县收入囊中。县长是个黑瘦的中年人,对魏郯毕恭毕敬,当即安排下食宿,招待行旅。
下车的时候,我本想让阿元扶我,可是魏郯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我抱起。
县长和从人们都在周围看着,我觉得窘迫,推拒道,“我自己能行……”
“哦?”魏郯扫我一眼,“你要我放你下地,扶着你跳?”
我语塞,魏郯径自抱着我走进宅院里。
饭食端到堂上,黍米和鱼肉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引得一路上只能吃糗粮的我暗自垂涎。
“泗县贫敝,无以招待公子及夫人。”县长满脸歉意。
“饱腹足矣,有劳县长。”魏郯面色平和。
县长唯唯。
魏郯一边用膳一边问了些泗县的民生武备之事,县长一一回答。
我以为魏郯用过膳以后还要再与他谈一会,不料,他问我吃饱不曾,我说吃饱了,他就对县长说明日还要赶路,须尽早歇息,说罢将我抱起,往后院而去。
我又开始窘迫,县长那半是诧异半是暧昧的脸色在脑子里徘徊不去,当他带着我进到房里,看到室中绝无仅有的一张卧榻,我再也忍不住。
“我……我与阿元同寝。”我说。
魏郯把我放在榻上,神色莫测。
“水好了么?”他转头,朝屋外问。
“好了,公子。”有人答道,未几,从人提着水桶进来。
“右足伸出来,”魏郯的声音不冷不热,“让我看看蹄髈。”
我:“……”

经过四日,我的脚已经快好了,魏郯的力道大些,也不觉得疼。
不得不说,魏郯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夫君,却是个不错的跌打郎中。我其实挺享受有人这么伺候,所以无论对这个人有多少顾虑,我也不会讳疾忌医。
“明日,我能自己走。”我说。
“哗”一声,魏郯把我的脚从温水里抬起,拉开水桶。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他把我的脚放到另一桶冷水里,“你这状况,明日还不一定能下地。”
我想说我的脚真的不怎么疼了,可魏郯的表情不容质疑。
罢了。心里道,人在屋檐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去到洛阳,立刻就回雍州么?”过了会,我另起话题问。
“或需要留些日子,”魏郯道,“父亲还在河北与谭熙交战。”
这话倒是引起了我多日想问的另一事:“征谭如何了?”
“嗯?”魏郯眼神颇有玩味:“夫人很关心战事?”
这是废话,洛阳比雍州离战场更近,知道孰优孰劣我好决定下一步是留下来还是走人。
“家国大事,自当关心。”我弯弯唇角,诚恳地说。
魏郯看我一眼,将我的脚从水中捞起,取来巾帕:“谭军攻到了上蔡,与父亲对峙,已有一月。”
他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好像说魏傕去上蔡是要跟谭熙喝酒下棋一样。我诧异之余又起疑惑,此事怎么想都让人感到放松不得,可魏郯身为魏傕的长子,统军的大将,居然还能跑去淮南?
我胡思乱想地时候,魏郯已经将我的脚擦干,套上袜子。
从人才进来把水提走,魏安忽然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阿元。
“兄长,长嫂。”魏安走到我们面前,行个礼。
“四叔。”我在榻上向他还礼。
“怎么来了?”魏郯有些讶色。
“四公子听说夫人今日路上辛苦,过来问安。”阿元笑眯眯地说。
“哦?”魏郯看向魏安。
魏安有些不好意思,看向我:“长嫂,你的伤好了么?”
我微笑:“差不多了。”这个小叔虽然常常有些奇怪的举动,却直率单纯,魏氏的许多人里面,我也最喜欢他。
魏安点头:“等到了洛阳,我给长嫂做推车,长嫂就不用兄长抱上抱下了。”
我闻言,面上一哂。
“什么推车?”魏郯睨他一眼。
魏安认真地解释:“推车就是推车,将胡床旁边加两个车轮,后面加个靠背,长嫂坐在上面,阿元能推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