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保妇急急忙忙地走上来,向妇妌道:“王后,王子弗和王子稽口角,落水了。”

妇妌看去,只见两个小王子已经救了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湖上却没有安静,他们的母亲已经闻讯赶来,一边将各自的儿子抱在怀里一边相互指责。

妇妌面色不豫。

商王有王子近三十人,这两个王子年纪较小,还未成年。他们的母亲素来不和,吵吵闹闹是常事。

“将两位王子唤来。”她吩咐保妇。

保妇应了一声,犹豫一下,问,“两位王妇……”

“只唤王子。”妇妗冷冷道。

保妇应了一声,朝石台下走去。

没多久,王子弗和王子稽跟着保妇走上来,眼睛红红,王子弗的脸上还带着一道抓痕。

“母妌。”他们虽有气,却畏惧妇妌,行礼之后头也不敢抬。

妇妌“嗯”一声,问,“何事吵闹?”

两个王子气鼓鼓地对视一眼,却无人开口。

妇妌面无表情:“敢闹不敢认么?”

仍然无人作声。

“罢了。”妇妌冷笑,道,“保妇,领二位王子下去换衣上药,再到宗庙前罚跪,无我命令不得回宫。”

两个王子登时小脸煞白。

保妇应了一声,不由分说地将二人带了下去。

妇妌拿起水晶盏,缓缓饮一口蜜汁,眼睛瞥向台下。两位王妇从保妇听说了妇妌的命令,脸色难看,想上来说情,却被侍卫拦住。

“没一个成器。”妇妌面带嘲讽,收回目光,淡淡道,“再添些水。”

小臣郊拿起铜壶,往水晶盏中斟水,微笑道,“这两位王子究竟年幼,不似当年大王亲自管教,王子弓、王子跃与王子载就从无争执之事。”

妇妌没有说话,饮一口水,忽而问:“妇侈回兕方了么?”

小臣郊答道:“正是,她说兕任出征,国中繁忙,须回去助兕侯。”停了停,他补充道,“兕骊也一道离去。”

妇妌淡笑:“那两母女的心思谁人不晓,大王迟迟不答应,她们留在大邑商也是自取其辱。”停顿一下,她冷冷道,“妇侈惯常阳奉阴违,若不是熟稔宫中事务,我早将她换了。”

天气难得凉爽,又逢集日,罂闲来无事,又溜出了街上。

不过,她并不觉得有多开心,因为载也跟着她出了来。

自从上次在林苑里遇到载,二人就常常见面。有时是载跟着商王去棠宫,有时是罂从棠宫出来,二人“巧遇”。

比如前几日她去邑中的陶氏作坊查看棠宫订的白陶,在半路遇到了载。今日更加凑巧,她还没出王宫的大门,载就出现了。

她不得不认为这是监视和跟踪。

载却有理,说这是跃交代的。

他说话横竖有理,罂也不跟他辩解,反正他是王子,他想要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不过载这个尾巴当得颇有操持,他说跟罂出来逛街就真的是逛街,不但不乘车马,还特地戴了一顶竹笠。

罂看看走在身旁的载,心里憋着笑。似乎怕被人认出,载把竹笠的笠沿压得低低,配着昂首挺胸的走姿,着实别扭得很。

“你还是回去吧。”罂同情地说,“若不放心,留下一个从人跟着就好。”她说着,瞥瞥混在人群中的宾和其他几个人高马大的卫士。

“你勿管我。”载淡淡道。

罂眉梢一扬,转开头去。

与上次来逛集市一样,偌大的街道上,人山人海,各种声音喧嚣交杂。罂觉得自己也兴奋起来,一边抓紧了袖里的钱袋,一边泥鳅一样钻进人堆了。

她首先看到一个买饰物的摊子,草席上摆着各式簪子手镯,凉棚上还吊着好些项饰,很是抢眼。罂今天出来,最大的目的就是要买些首饰,她马上走了过去。

“子,来看看首饰么?”看摊的商贩露出热情的笑容。

罂答应一声,眼睛朝那些饰物看去。平民用物并没有什么太多珍稀的材质,最贵重的也是些绿松石红玛瑙或者琥珀。不过,这些首饰的做工并不粗糙,看得出来也经过一番心血。

她拿起一对小笄,只见光润可爱,笄首做成商人最爱的鸟形,刻着流畅的花纹。

“这是牛角做的,庇邑的仆人花了两个多月才制成。”商贩道。

“如此。”罂点头,又看向凉棚上挂着的那些项饰。

“我这项饰也多,”商贩笑着说,“象牙骨角贝壳宝石,都有。”

罂看了一遍,目光在一串绿松石河贝和一串琥珀之间徘徊。

商贩见状,指着绿松石自豪地说,“这个好,这是从西边虞国过来的,这么长一串,集市里也就我这里有。”

罂听到身后的载发出一声轻哼。

“这等物件,宫中十年前都无人佩戴了。”载的眼睛在笠沿下不屑地瞥着她,“你若戴回去,会给别人笑死。”

罂瞪他一眼。

载视而不见,低低道,“你想要饰物,我带你去府库,那里面最差的东西也比这里好。”

“不必,我要不起。”罂懒得跟他理论,说着,看向脸色已经变得难看的商贩,和气道:“我要那琥珀。”

商贩这才面色稍缓,道:“子以何物来易?”

罂说:“有贝。”说着,把贝币拿出来。

商贩看了看,说:“四贝可易。”

罂想了想,道:“这琥珀也不大,三贝如何?”

商贩摇头道:“不可不可,三贝卖不出。”

罂还想再说,忽然,眼前一个黑影“哗啦”一声落在商贩的席上。

“贝三朋,全要了。”载头昂得高高。

罂和商贩都愣住,片刻,商贩脸上绽露出大喜之色,唯唯点头:“好好!多谢吾子!”一边说,一边七手八脚地把摊上的饰物全都收到麻袋里。

“你这是做甚!”罂面红耳赤地瞪他。

“不做甚。”载神色倨傲,“为一贝争执,无趣得很。”说罢,他让从人把一包沉甸甸的饰物扛起,转身走开。

罂看着他的背影,又好气又无奈。

“跟上。”载回头,语气像召唤爱犬。

莫跟小孩斗气。罂心里安慰道,片刻,迈步跟去。

“还要买何物?”载问。

罂的眼睛不停看着路旁,正想说话,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睢罂!”

她回头,却见人群里挤出一个人来,竟是癸。

他满头大汗,一边擦着一边笑着说:“方才就看到了你,你出来……”话才说一半,他看到载,忽然打住,满脸惊诧。

“他也想逛集市,就偷偷跟了出来。”罂瞥瞥站在两步外的载,讪讪地向癸解释道,问他,“你怎在此?”

癸叹一口气:“我是小史哩,如今王师出征,我要管巡街。”

罂颔首,笑道:“我看出征,那日见到宥,却不曾见你。”

癸“嘁”一声:“休提此事。出征原本有我,我父亲却找人将我换了。”

罂了然。

癸四周看看,又抹一把汗,烦躁地说:“我不可在此太久,还有事,日后去宫中寻你。”

说罢,他咧嘴一笑,又向载那边一颔首,转身走开。

“那是册癸?”再度前行时,载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罂点头,“如今做了小史。”

“你与他甚善。”

“尚可,他是好人。”罂说。

载瞟她一眼:“以后少与男子搭讪,一个王子妇笑语晏晏成什么样。”说罢,看也不看横眉竖目的罂,昂首前行。

大雨一场接一场,大邑商的早晚渐渐开始变凉。

王师征伐的消息频频传来,跃伐鬼方的收获也陆续到达大邑商,成批成批,有时是各式贵重器物,有时是俘获的奴隶。大邑商的人们很是欢喜,跃出征的事迹更是在街头巷尾被争相传诵。

日子在喜讯和平凡中慢慢过去。

将近秋天的时候,商王受了风寒,没多久,又开始牙疼。再往后,居然大病一场。

宫中上下紧张不已,贞人问卜的甲骨满满地占了一个祭坑。所幸过了一个月,商王病愈,他走出宫室的那天,宗庙杀了两百个羌人酬谢祖灵。

树叶开始变黄的时候,宫中又开始忙碌。依照商王的吩咐,隆重祭祀后癸的日子就要来了。
葵羹

秋日的骄阳高高挂在大邑商的上空,宗庙前,巫师们正和着铜铙的乐声赞颂后癸。武士已经杀了十牛,鲜血伴着火燎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高台上,王子弓亲自披彩,手执牛尾起舞。

商王到场,参与祭祀的贵族多达上前,人人神色肃穆。

更多的人却是大邑商的平民,在宗庙外围着。后癸当年以仁和著名,大邑商的人们至今爱戴。王子弓多年不曾亲自祭祀,听得他要巫舞的消息,不少人都早早地赶了来。

鼓铙之声落定,一阵角鸣,司祝领着众人向后癸的神主作拜。场上除了商王,无论贵族平民都伏地。

井伯立在妇妌身后,看着黑鸦鸦的一片人头,不无感慨:“后癸虽离世多年,余威犹存。”

妇妌望着高台上的王子弓,没有作声,头上的金冠映着阳光,脸上却毫无表情。

井伯噤声,不再说话。

他看向不远处,凡伯和来自凡国的卿事凡尹望着台上,虔诚下拜。

妇妌的心思他明白得很。多年来,后癸的祭祀都以周祭例行,而几个月前,商王忽然决定予以重祭。

这让许多人揣测不已。王子弓是后癸的儿子,他与商王之间的分歧早已不是秘密。可他毕竟还是小王,商王虽然对这个王位继承人不太满意,却一直没有将他废掉。如今重祭后癸,让一直在王子弓和妇妌之间徘徊的人心里敲起了鼓,觉得或许商王是要借此修补父子间的间隙,这样一来,王子弓的王位恐怕要坐实了。

不过除此之外,井伯还知道另一个消息。

上个月,天空忽降强雷,将商王宫中一棵巨树劈死。商王新病愈,又遇此事,人们惊惶不已。商王接连以十卜对贞,得出的结论是有大祟将降。

虽然商王又向祖先贡献了新俘获的五百鬼方俘虏,可是毕竟无法确切知晓降祟的由来,这次后癸的祭祀于是办得更加隆重,不但大邑商的重要贵族到场,商王还将亲好的方国侯伯也召了来。

小王能否当上大王还不一定呢。井伯想起昨晚在妇妌宫中进行的那次秘密问卜,唇角微微弯起。

载早上起得迟,没有吃东西就赶来祭祀。虽天气已经转凉,秋日的毒辣却不比炎热的时候弱,他流了大半日的汗,到王子弓跳完巫舞的时候,他已经感到腹中饿得隐痛了。

商王和妇妌等人还在接见来朝的贵族方伯们,载想着反正也没有他什么事,就让从人告知妇妌他腹痛,偷偷溜了出去。

当务之急是先吃饱东西,回宫还要等人送去,载迫不及待,径自去了膳夫处。

膳夫向来知道这个小王子任性且好吃,见他来,只得命人将已经做好的食物奉上。

载饱餐一顿,想着祭祀时溜走终归不是太好,打算再回去一趟。他想抄近路,就从庖厨的侧门出来。午后安静,侧门外的道路偏僻,除了载,宫道上并没有别人。可没走几步,他忽然听到有些声音传来,循着望去,只见墙边的一棵大树下,有两人站着说话。

载认得其中一人,愣了愣。

小臣乙看到载,亦讶然,脸上闪过些异样的神色。

“王子。”他停止交谈,连忙向载行礼。

载被妇妌身旁的人看到在这里,有些不自然。他“嗯”一声,看看小臣乙,又看看与他说话那人,看装束,似乎是个庖人。

“我今日未进食,故而来此。”载也不掩饰,瞟了小臣乙一眼,“你不必与我母亲说。”

小臣乙一怔,脸上很快露出明了笑容,行礼道:“王子放心。”

载点头,不再理会,继续向前快步走去。

宗庙前,商王和妇妌身后的羽扇华丽而醒目,载很快就钻了回去。

来朝的人不少,商王一一接见,还未说完话。

“你腹痛?”妇妌见载回来,问道。

“嗯。”载答道,脸上配合地微微蹙起眉头。

“可是乱饮水?发热么?”妇妌见状,紧问道。

“不是,现下已无事。”载忙道。

妇妌看着他,仍不放心。

“母亲不必担心,”一旁的王子弓听到这些话,和气道,“载这般当是暑热所致,我宫中有良药,稍后便让人送来。”

妇妌看看他,少顷,淡淡道:“甚好。”说罢,瞥载一眼:“勿再乱走。”

载应了一声。

王子弓微笑。

载与他对视一眼,瘪瘪嘴角,莞尔地不再言语,

夜幕垂下,商王在宫中设宴,用白日里的祭肉和祭酒款待参与祭祀的贵族。

宴饮的大殿烛火明亮,大大小小的摆设铜器闪着锃亮的光泽。上百的案席坐满了人,宫中仆婢穿梭来往,食器菜肴无不精致,处处展现着大邑商的威仪。

商王与刚刚巡视南方回来的师般说过话,饮一口酒,开始用膳。

身旁的小臣庸将一只小簋中的羹汤盛到白陶碗中,递给商王。

商王饮一口,目光忽而顿了顿。

“葵羹?”他抬头看向小臣庸。

“正是。”小臣庸微笑答道:“此羹乃是小王亲自熬制。”

商王讶然,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王子弓。

王子弓在座上向商王一拜:“我上月路过洧地,见野葵正盛,思及当年母亲的葵羹,便采了些回来,今日正好献与父亲。”

商王看着他,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此羹我多年未食,不想方才尝得此味,甚是讶异。”他含笑,道,“是你母亲当年教你的?”

王子弓莞尔:“母亲当年不曾教我,只是做羹时,我常常跟在一旁,眼观而习得。”

商王看着白陶碗中清澈的羹汁,颇有感慨,道,“我未继位之时,常在民间。你母亲不计苦累,一直伴我身旁。有一回路过洧水,食物不继,你母亲就采野葵熬羹果腹,其味甚是鲜美。你母亲离世之后,我再也不曾尝到葵羹,不想……”商王神色微微黯然,眼角泪光浮动,没有说下去。

“大王……”妇妌面露柔和之色,轻轻抚着他的手。

王子弓离席上前,从簋中再盛起一碗葵羹,双手向商王奉上,低声道:“母亲虽去,其音容仍在我心。人有命在天,父亲身体安康,母亲亦含笑黄泉。”

商王看向王子弓,没有接葵羹,却长长地叹口气,用力抚着他的背。

在场众人皆动容,纷纷忆起当年后癸之事,交口赞颂后癸的美德。

凡伯与凡尹见此情景,相视一眼,脸上皆露出欣慰的笑意。

夜色不知不觉地变深,商王的筵席也在酣香的酒气中渐渐散去。宫前车马水龙,醉酒的贵族们在侍从的搀扶下离开大殿,众人来往相送,笑语声声。

凡伯踱出殿外,望望灯火通明的大殿,又望望天空,长吁一口气。

凡尹跟在身后,微笑道:“幸得国君先前向王子一番劝诫,先王后若有灵,亦当安心。”

凡伯苦笑:“但愿如此。”

商王夜晚畅饮,宴席散去之后,由小臣庸搀扶回去。

王子弓留在殿上,知道送走最后一人,才让小臣准备车驾回宫。

“兄长。”他正要上车,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叫唤,回头,却见是载。

“载?”王子弓讶然:“你怎还在此?”

载赧然笑笑,道:“我看兄长一人应付,就留了下来。”

王子弓看着他,眉间舒开,拍拍他的肩头。

“我无妨,”他莞尔,关切地问,“你不是腹痛么?方才可用了药?”

载挠挠头:“我腹痛乃是腹中饥饿所致,用过膳便好了。”

“嗯?”王子弓一愣,片刻,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啊……”笑过之后,他无奈地摇头,看看天色,道:“时辰不早,快回去歇息。”

“嗯。”载咧着嘴,向王子弓一礼,“兄长慢行。”说罢,转身离去。

才走两步,他忽然又收住脚步,转过头来。

“怎么了?”王子弓问。

“兄长,”载望着王子弓,脸上的笑谑之色收起,忽而一本正经,“次兄与我都觉得你将来必定是天子。”

王子弓怔了怔,笑意凝在唇间。

他看着载,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处处惹人生气的孩子,那双目清亮而认真,说话虽然仍然稚气,却俨然已是个大人的姿态。

“知晓了。”少顷,王子弓轻声道,“去吧。”

载的脸上重新扬起笑意,转身朝宫道的另一头走去。

夜色中虫鸣声声,罂掌着烛火,将棠宫巡了最后一圈才回到自己住的庭院。

今日商王祭祀后癸,没有来棠宫。所以宫中清闲得很,罂睡了大半日,到了夜里反而睡不着,要起来走走培养瞌睡虫。

她推开房门,正要把松明放到壁上,突然被案前一个身影吓了一大跳。

“真胆小。”载倚在案上,一副慵懒的神态。

罂瞪着他,抚着笃笃直跳的胸口:“你怎进来的?”

“翻墙。”载轻松地说。

“这可是我的卧室!”

“别人的卧室我还不来呢。”载不以为意。

“你来做甚?”罂皱眉。

“来找你说话。”载说。

罂无语。

她已经闻到了载身上散发的酒气,这小子和跃一样,喝醉了就喜欢翻墙进来聊天。

“坐。”载指指案旁的茵席,像主人一样对罂招呼。

罂走过去,坐下来。

“说什么?”她问。

载想了想,道:“说说我兄长。”

“跃?”罂问。

“你想听我也说。”载说着,拿起陶壶往案上的水杯中倒上水,“咕咕”饮下。

罂无奈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我有兄弟姊妹六十余人,只有长兄、次兄与我是嫡子。”他放下水杯,擦擦嘴。

“我听说过。”罂答道。

“我父亲最爱我,最不喜长兄。”载说。

“你怎知?”罂问。

载白她一眼:“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幼时,兄弟三人一道闯祸,父亲罚长兄最重,我最轻。他要出去巡猎,也常常带我不带长兄。”

“那是因为他是长兄。”罂说。

“我先前也这么觉得。”载说,“可我有一回听父亲亲口同师般说,他的儿子里面我性子最像他,长兄最不像他。当年后辛去世,许多王妇争当王后,也是因为我,母亲才当上了王后。”

罂无话可说:“哦。”

妇妌想让载当商王的意图早已不是传闻,如今看来,她倒不是全无把握。

“那……”罂瞟瞟载,“跃呢?”

载说:“我父亲也喜欢次兄。可每次碰到这种议论,次兄总退避一旁,他说他不愿继位。”

罂颔首。

她想起跃也曾对她说过她不想当商王的话,再看载,忽然觉得跃的母亲如果在世,恐怕也要跟载一样。

“你母亲当年若留在大邑商,我和次兄或许都做不成嫡子,如今倒也轻松。”载突然道。

罂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哑然笑了笑。

“可她未曾留下。”她说。

载沉吟,问,“你母亲当年突然离开大邑商,你可知是何缘故?”

罂摇摇头,看着载:“你知晓。”

载眉头一扬:“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曾听我母亲提起,你母亲是突然离开的。后来睢侯向我父亲求娶,我父亲才将你母亲赐给了睢侯。”

“哦?”罂讶然。

“不过你母亲也并非从此不来大邑商,”载说,“我父亲曾有意让你母亲做生妇,召她来了几回,你还咬了我。”

“我知晓。”罂淡淡道。

载正要在说话,门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二人皆讶然。

“何人?”罂问。

“是我。”门外一个低低的男声道,“王子不好了!大王突然病发,昏厥不醒!”
48、废黜

商王突然病倒,宫中猝不及防,一阵忙乱。
虽然事情发生在深夜,却传得很快,第二天早晨罂起身的时候,就听见棠宫的宫仆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白日里还好好的,如何到了夜里便不省人事?”
“我也觉得奇怪,莫非真是大祟?”
众人忧心忡忡。
“说到大祟,我前两日路过那被雷击的大树,可当真凶悍。”妇仟叹气道,“原先大得枝叶蔽日,如今只剩半截焦黑的树干。”
这话出来,众人相觑,似乎空气也凉了几分。
“胡言什么,快去做活。”罂从廊下走出来,严肃道。
众人见她来,忙唯唯行礼,各自走开。
罂看着他们,心中也觉得不大安稳。昨夜载匆匆离开的情景还在脑海里,那紧张的样子与先前判若两人。
如果跃也在,他大概也是差不多反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