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荷姑依旧哀泣不止,蔡德山建议暂时退堂,等她激动的情绪平抚下去,再来审问。王万钟亦以为然,退回私室,静坐了半个时辰,等蔡德山来请,方再升堂。
“李夏氏,”王万钟先作安抚:”你一时之错,犯下大罪,杀人偿命,法无可赦,不过情有可原,本县看你本心并不想作恶,悔悟之意很诚,将来会极力想办法成全你,你明白吗?”
荷姑自然明白,死罪难逃、剐刑可免,这也正是她一心祈求的事;当即俯首着地,磕了两个响头说:”小女子明白。但愿青天大老爷公侯万代!”
“你明白就要说实话。”
“是。”
“刚才你都看过了,当初余子中给你的砒霜,是不是那样的一包?”
“是。”
“里面的砒霜呢?”
“一模一样。”
“他交砒霜给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一共弄来两包,不过用一包尽够了。”
“你呢?你怎么说?”
“小女子说,既然一包够了,留着那一包干甚么?不如毁了它,留着会受害。他说,我要留着治耗子;只要藏得严密,没有人会受害。”荷姑停了一下又说:”那天余子中打发人来问,有没有这么一个纸包,掉在小女子那里?小女子心里有数,也很担心,所以想找他来问个明白。”
“你想问他甚么?”
“小女子想问他,为甚么把砒霜带在身上?”
“你的意思是,要问问他,是不是又要去害别人?”
“是。”荷姑答说:”小女子在想,如果找到了,小女子要逼着他把这害人的东西毁掉。”
“好!”王万钟问:”你还有甚么话?”
“小女子只求青天大老爷,赏小女子一个全尸。”
王万钟心想,依荷姑的罪名,凌迟大概不至于,但要争取到能落个全尸的绞刑,只怕很难;因而答说:”这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尽力替你去争,争不到,你别怪我。”
“小女子对青天大老爷,只有感激;那里敢怪青天大老爷?”
王万钟不作声,命刑书念了口供,看荷姑画了花押,随即退堂。
水龙吟第六册
衣锦归娶—十八
衣锦归娶—十九
衣锦归娶—二十
衣锦归娶—二十一
衣锦归娶—二十二
衣锦归娶—二十三
衣锦归娶—十八
王万钟第二天一早去拜访唐锡谦,商量提审余子中。
不过商议变成争执;原来这桩李维清中毒疑案,因为移送至省城审理,本已冷了下去,及至荷姑与余子中相继被捕,复又热了起来,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但百姓对余子中审过一堂,即未再审,颇为不解,因而便有各种揣测,到得长二姑开释回凤翔,便有一种说法:长二姑有钱有势;封疆大吏,格外照顾,设计将谋杀的罪名,架在荷姑与余子中头上。当然,这种流言,一半出于余子中的亲友,有意无意的散播。但长二姑是烜赫多年的权相的遗属;富名在外,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这种说法,很容易为人接受。
到得省里派了委员来,流言便又波及唐锡谦,一说是王万钟移驻凤翔,出于唐锡谦的设计,目的是让唐锡谦来结案,遮掩他受贿的痕迹;一说是省中大吏认为唐锡谦审理不妥,特派王万钟来接办,后一种说法与先前”封疆大吏”格外照顾长二姑的说法是矛盾的,但对唐锡谦的伤害,与前一种的说法,并无二致。
因此,唐锡谦要求王万钟,这回提审余子中,必须公开,他愿意将凤翔县的大堂让出来,以便尽量容纳百姓,对审理经过,共见共闻;同时他还指出一个要求:”王老大哥,这一案办得清清白白,我连差役都不准他们骚扰,你是完全清楚的。如今飞矢及我,这个无妄之灾,有关我的声名,务必要请老大哥替我洗刷,我想请你当堂切切实实问一问余子中,可曾听说长二姑有向官府行贿的情事?即无实据,听人传说,亦准指控,不必顾忌。这一下,多少可以澄清流言了。”
“是,是。我一定遵照吩咐办理。不过,提审余子中,目前还不宜公开。”
“喔,”唐锡谦问道:”请试言其故!”
“有些话,不便公然审问。”
“那些话?”唐锡谦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是这样的,为求从速结案,有些事不能问了;私下问,我可以开导他,高坐堂皇,有些难免涉私的话,就不便说了。”接下来,低声密语,总算让唐锡谦谅解了。
“王老大哥,顾虑细密,不能不佩服。不过——。”
“老兄,不必再说了。我一定会有办法,为老兄澄清流言。”
“全仗大力。”唐锡谦想了一下说:”解余子中到苏公祠,人家一看那顶轿子,就会跟了去;不如照你在长安县的办法,在我花厅里审。”
不知道是那年流传下来的规矩,解送死囚,或者赴刑场处决,如果必须用小轿抬走,照例要卸掉轿顶;行路百姓倘或看见一乘无顶轿子抬向苏公祠,自然就会想到轿中人必是余子中,跟了去看热闹,是无法禁止的。唐锡谦的顾虑甚是,王万钟欣然同意。
虽在花厅开审,但不过是将花厅布置成大堂,公案陈设,丝毫无二;衙役值堂、刑具备用,亦是照式照样。同时王万钟公服升座,不是像一般在花厅问案惯着的便服。
将脚镣手铐的余子中带了上来,王万钟先命开去手铐,照例讯明姓名年籍以后说道:”余子中,你当过代书,总记得《大清律》吧?”
“小人多年不曾执业,记不得了。”
“我这里有《大清律》,卷三十六〈刑律断狱〉上面有一条,我打了圈在上面,你把它念一遍!”
王万钟从公案上拿起一本《大清律》,随手翻到折了角的那一页,由衙役交到余子中手里,他看了一下念道:”‘强窃盗人命及情罪重大案件,正犯及干连有罪人犯,或证据已明,再三详究,不吐实情;或先已招认明白,后竟改供者,准夹讯外,其别项小事,概不许滥用夹棍。’”
念完,余子中待将《大清律》交回衙役,王万钟却又开口了,”你翻过来,有一条注,也念一念。”
“是。”
那条注是:”康熙四十三年例:其应夹人犯,不得实供,方夹一次;再不实供,许再夹一次。”等余子中念完,王万钟问道:”夹棍预备了没有?”
“预备了!”值堂衙役齐声答应,接着”哗啦啦”一阵暴响,一副夹棍摔在余子中面前。
余子中猝不及防,吓得一阵哆嗦,不过旋即恢复常态,磕一个头,从容说道:”回大老爷话,向来有句话:’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不过,小的不知道大老爷要求的是甚么?只管明白开示,小的照供就是。”
王万钟心想,这余子中果然厉害,一上来就留下一个将来翻供的伏笔;且先点破了他,”你的意思是,我打算屈打成招?”他笑一笑说:”你错了!我所求的是,真相大白;不过,我不用三木,我用证据。来!把那个纸包,拿给他看。”
这天是郑四与蔡德山亲自值堂,为的是有荷姑夺食砒霜那件意外风波;而受审的又是奸狡百出的余子中,所以特具戒心。而那包砒霜已变了质,决不能打开,所以郑四左掌托着砒霜纸包、右手护在前面,以为戒备。
“你问他,认识这个纸包吗?”
“大老爷问你,”郑四转述堂谕:”知道不知道这个纸包里面是甚么?”
“不知道。”
“告诉他,”王万钟又吩咐:”这个纸包是那里来的?”
“这个纸包,是从你家搜出来的;你的书桌,有个抽屉有夹层,纸包就藏在夹层里面。”
余子中一楞。很显然的,他内心十分困惑,砒霜藏于枕箱,而枕箱已交代妻子埋藏,何以会在抽屉夹层之中。
“余子中,你自己说吧,这个纸包是怎么回事?”
“小的实在不知道。”
“那末,我告诉你吧,你一共弄来两包砒霜,一包交了给李夏氏去谋害大妇;另一包,李夏氏劝你销毁,你不肯,说要留着毒耗子,可有此事?”
“李夏氏血口喷人!”余子中答说:”求大老爷提李夏氏到堂,与小的对质。”
“现在还不到对质的时候,你只说,有这回事没有?”
“没有。”
“那末,我再问你,有个走方郎中王万祥,你是否认识?”
一听这话,余子中脸色顿变,看得出他方寸大乱;想承认而又不想承认地嗫嚅着说:”小的跟他是点头之交。”
“我没有问你跟他交情的深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说跟王万祥是点头之交;王万祥认为他跟你的交情深得很,你帮过他的大忙,是不是?”
“是。”余子中想了一下说:”他遭人诬陷,小的帮他打赢了官司。这件事在小的不过见义勇为,想不到,他还记着小的对他的好处。”
“好个’见义勇为’!”王万钟冷笑一声:”你也读过书,总知道甚么叫义?朋友相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最起码的义,是不是?”
“是。”
“那么,我讲个故事给你听,甲乙两人,交了朋友,甲出了一个谋财害命的主意,而且供给凶器,由乙去动手,谁知阴错阳差,误杀无辜,乙被捕以后,良心不安,颇有悔祸之诚,把如何起意、如何下手、如何出错,整个谋财害命的经过,都供了出来。余子中,”王万钟突然提高了声音问:”你说,官府应该不应该逮捕甲来审问?”
“这是天经地义。”
“可是,甲一口否认,那又怎么说?”
“那自然是因为本无此事,乙随口乱说之故。所以甲不肯承认。”
“你怎么知道乙是随口乱说?”
“喔,”余子中陪笑答道:”小的只是从情理上去猜想。”
“如果乙不是随口乱说,确有其事,甲居然一口否认,那是不是有难不能同当?”
“是。果然如此,甲就是不义。”
“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不义!”王万钟紧接着说:”你是懂律例的,我再问你,甲始终不肯承认同谋,’熬型’到底!你说,官府该怎么办?”
“这,这在《大清律》上,自有明文规定,小的不敢胡说。”
“好!我先不提这一段,再告诉你一点别的。”王万钟像聊闲天似地说:”甲嫁女儿,乙从他主人家里偷了一支金镶红玉押发作为贺礼,这样的朋友,你说,够不够意思?”
余子中不作声,但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且牙齿似乎格格作响;显然的,他已经无法强自镇静了。
“话再说回来,甲熬刑不承认跟乙同谋,你道官府就拿他没办法了吗?大谬不然。官府可以从追赃着手,那时候甲的女儿,也不能不抛头露面了;她女儿是无辜的,可惜,她有个不义的老子!”王万钟长叹一声:”唉!我想,做这个官府,好难唷!”
余子中似乎精神一振,双眼乱眨了半天问道:”大老爷,这位官府的难处在那里?”
“这位官府原来有心包涵,一不想让甲受皮肉之苦;二不想追问其他小罪。无奈甲明知活不了,偏偏不肯痛痛快快死,以至于官府不能不公事公办,追究到底,甲对不起朋友不说,还害了全家。其实这不是那位官府的本心。”
“这位官府,可真是菩萨心肠。”
“虽说菩萨心肠,可也有金刚手段,拚着罚薪降级的处分,一顿板子当堂打杀了他。唉,世间原有好官,可恨的是,偏有人要逼他做’灭门县令’。”说到这里,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今天不问了!”
说完,他先起身离座,一踏进角门,只见唐锡谦兜头一揖,笑嘻嘻地说道:”这出戏真看得过瘾!声容并威,精彩纷呈。来、来,请换了衣服,把杯细谈。”
在唐锡谦的签押房中,两人一面喝酒,一面谈论余子中的心态,唐锡谦说他的”心防”,已为王万钟轻易攻破,但对他是否能如王万钟所预期的,老实招供,却仍持怀疑的态度。
“老兄不必过虑。”王万钟毫不为意地答说:”我另外有部署。”
原来王万钟与蔡德山、郑四已完全商量好了,这天等余子中还押以后,郑四特为备了酒菜去探望,使得余子中大感意外,”郑头,”他不安地说:”你何必这么破费?”
“老朋友嘛!”郑四答说:”相聚的日子不多了。”
余子中闻言黯然,这明明是来诀别;但他不明白死期何以如此之速?因为这一案由县到省转部,即令不驳,一来一往,起码得有两个月的工夫,”文到处决”的”“钉封文书”才会到达凤翔,而听他的口气,似乎数日以内,就会毕命,此是何故?
因此,他老实问道:”郑头,你说,我们还能有多少日子见面?”
“那要看你自己,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天。”
“几天?”余子中又问:”莫非抚台要’请王命’?”
封疆大吏皆有”王命旗牌”,是前明”尚方宝剑”的遗制。人命关天,凡是死刑,必须经刑部审议奏准,方能执行;但如有紧急情况,必须即时处决犯人时,亦得”先斩后奏”,督抚更迭,办理交接,与大印一并列入优先移交的”王命旗牌”,便是授权作紧急处分的凭证。
“你又不是江洋大盗,要请甚么王命旗牌?”郑四紧接着说:”这位王大老爷,脾气与众不同,好讲话非常好讲话;惹毛了他,马上翻脸,甚么都不顾的,你不听他说了,大不了降官罚薪,一顿板子打杀了你?像你这种情形,’立毙杖下’的处分,亦不会太重的。”
余子中沈思不语,好一会方始说了句:”真的一下子就去了,倒也痛快。”
“你是痛快了,你要想想人家不痛快。首先,你们家出阁的那位小姐,麻烦就大了。”郑四又说:”你死了还要落个害人的骂名;譬如你跟荷姑会面的那座庙,就会让你害得’卷堂大散’。”
“那,”余子中始终不肯承认与荷姑有奸情,此时依然嘴硬:”那是没有证据的事。”
“当然,你跟荷姑上床,谁也没有见过。不过,另外的证据,可多得很,譬如砒霜,从你家搜出来的时候,四邻都亲眼看到的。”
“这一点,我就弄不懂了,我记得——”余子中发觉失言,急忙顿住。
“你记得——,”郑四略想一想就知道他要说的甚么话,”你记得是把砒霜藏在枕箱里的是不是?”
余子中一脸惊异的表情,怔怔地对郑四望了好一会,开口说道:”郑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问到这句话,等于承认了,郑四笑道:”这,可不能告诉你。”
“唉!”余子中长叹一声,双泪交流;看得出他内心悔恨莫名。
“余先生,”郑四说道:”我可不是来套你的口供,说老实话:双拳难敌四手,你本事再大,也搞不过我们联手对付你。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聪明一点,或许还有一两分生路;越用心机,越是往死路里走。”
一听这话,余子中泪眼发亮,”郑头,”他说:”请你指点。”
“你先要把情形看清楚,如今只有王大老爷一个人能帮得上你的忙,所以你一定要讨王大老爷的欢心,他才会用心替你想一想,笔下能不能弄活动点,让你去碰碰运气。”
“运气?我的运气很坏;不过,我还是想碰一碰。郑头,你说,王大老爷要怎么定我的罪?”
“荷姑是自己知道,死定了,只想落个全尸;王大老爷想给她弄个绞立决;如果他是绞立决,那末你就是绞监候,在秋审的时候,就要碰你的运气了。”
原来每年各省定了死罪的犯人,都要造册呈报,名为”招册”;刑部选派能干的司官八员,组成”秋审处”,负责审检招册,奏请皇帝”勾决”,除了”情实”的犯人,当年霜降之后处决以外,其他如”可疑”、”可矜”等等,都会留到下一年,再作定夺。这样,起码便又多活了一年。
余子中当然懂这套规矩,而且过去为富人打官司,曾经进京到刑部去打点过。
不过,秋审处的八司官,号称”八大圣人”,从未发生过受贿的情事;是情实还是矜疑,死生之分,全看原判,语气轻重之间,出入甚大,郑四所说的”只有王大老爷一个人能帮得你的忙”,确是实情。
于是,余子中起身向郑四下跪;膝刚着地,郑四已经跳了开去,”干甚么,干甚么?”他说,”你求我没有用。”
“我是谢谢郑头指点我一条生路。”余子中说,”还要请郑头再指点,怎么讨王大老爷的欢心。”
“你给王大老爷面子,就是讨王大老爷的欢心。”郑四说道:”你请起来,坐着谈。”
“是。”余子中问:”我怎么能给王大老爷面子?”
“王大老爷决意要办一件漂亮差使,审理你们这么一件大案,不动刑罚,能让你老实招供,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们唐大老爷虽然很佩服他,可是不相信他能办得到。王大老爷呢,自己也觉得话说得太满了一点,不过,面子拘着,收不回来。你如果替王大老爷圆上这个面子,他怎么不帮你的忙?再说,你也不吃亏;’熬刑’两个字,说来容易,你倒试试看!我就不相信你能熬得住!”
“是,是。”余子中连连点头,”我不能自己弄成个残废,虽说碰运气,也得留着身子去顶。”
“你算想通了。不过,”郑四面色突转严肃,”说话要算话,现在满口答应,到了堂上又放刁,那就害得我在王大老爷面前都没有面子。余先生,我们先小人、后君子,如果你是那样子,怨不得要请你睡’匣床’了。”
“匣床”是监狱中私设的酷刑,用一只木匣罩在犯人身上,除了露出脑袋以外,四肢无法动弹,更莫说辗转反侧了。
“不会,不会!”余子中急忙答说,”我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于是,当天晚上,郑四便会同蔡德山去见王万钟复命。王万钟深为满意,将郑四大大地夸奖了一番,接下来商量提审的日期及细节。
“我的差使是审出真相,真相既明,只要余子中画了供,就可以结案。不过,这件案子,有关地方风化,非郑重其事不可。”王万钟想了一下说:”由我来审,太占唐大老爷的面子,而且不能占用他的大堂;苏公祠地方又太小,得要另找宽敝之处,亦太费事。我想,把这个人情,送给唐大老爷,请他主持结案,你们看,是否可行?”
郑四与蔡德山对看了一眼,各各面有难色;最后是郑四低声说了一句:”德山,你说。”
蔡德山想了一下说:”这件案子能破,郑头的功劳最大,现在到了功德圆满的一刻,是顶要紧的当口;独怕唐大老爷一句话问得不对,像上回一样,节外生枝,麻烦就大了。”
“这不要紧!”王万钟答说,”我替唐大老爷开一个节略,那些话一定要问,那些话不能问,一看就明白。”
既然他执意要让功,蔡德山当着郑四,不便苦劝;郑四当然亦没有为唐锡谦推辞之理,点点头说:”差人明天一早,跟本官去回,看是怎么个说法,差人再来回报。”
第二天近午时分,郑四尚无回话,唐锡谦却差人持了名片,派了他的大轿来接王万钟去小酌。一见了面,彼此都是笑容满面;入席便谈正事,唐锡谦说:”郑四已经告诉我了,王老大哥的盛情,只有感激,不敢领受。何以故呢?此案你来结,我来结,两皆不可;由我来结,你在宪命上无法交代;由你来结,上官诘责,地方官所司何事,我亦无辞以对。”
王万钟觉得他的话不错;便即问道:”那末,请教老兄,该怎么办呢?”
“很明白,我们俩一起主持结案。至于申详定谳的公事,非老大哥的大笔不可。”
“这是义不容辞,亦是责无旁货的事。”王万钟略想一想说:”我有一个拙见,老兄看如何?公案不设两张,我们并坐问案,是否可行?”
“有何不可?拿公案从暖阁中搬出来,摆在大堂中间,让凤翔百姓,瞻仰瞻仰你这位王青天的丰采。”
“言重、言重!老兄该罚酒。”
两人对干了一杯;唐锡谦复又斟满了酒相敬,”王老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他说:”说不用刑,真不用刑,办此大案,举重若轻,比坡公当年还要潇洒,真正难能可贵。”
“夸奖了!”王万钟略停一下说:”我想会审那天,请你主审,有两点,我许了余子中跟荷姑的,请你成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