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满脸的无奈求饶,看得沈家嫂子是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几乎是她从小看大的,一直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在她眼里和自己的女儿没两样,自然也和关心沈际一样的关心着。眼见这孩子的年纪越来越大,终身大事却还每个着落,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眼的,却又是那么一个不知冷热的男人,心里也是着急的。
“你啊,别总拿自己当个孩子。好多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结婚生子了,你要是因为工作没办法也就算了,可介绍了那么多人给你,也没一个看上的。”
沈醉很是无辜,“对灯发誓不是我的错,那些人你们也都没看上啊。”
“那倒是,不知道介绍人都是怎么想的,净找些拿不出手的人来。”提起这个,护短的沈家嫂子也很有气。
沈醉奸计得逞,偷偷耸肩。
“没办法,我这把年龄在人家看来已经是滞销品了呢,有人肯要就不错了。”
“你少胡扯,什么滞销品,凭什么要将就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沈家嫂子愤愤不平,孩子总归是自己家的好,更何况大宝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工作虽然另类了点,但是赚的也不少,再说也不靠她赚的那点维持家用,差在哪里!“不过,你也确实不小了,那个苏阑你虽然喜欢,但是那种男人我们肯定是不放心,算了也就算了。这个姓宋的小伙子我看倒是不错,人家又对你有意思,你要不就考虑看看吧。”
唉,奸计落空,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嫂子,不提这个了好吗。”沈醉告饶,她现在真的是没这个心力了。
“唉,知道你现在难受,我们一直都没敢说什么,但是你也该早点为自己打算一下了,依我看,要不你就试试吧,万一能日久生情呢,感情总归是要靠培养的,至少现在已经有一头是热的了。”因为沈际对宋墨的印象相对很好——当然是相对苏阑来说——所以沈家嫂子也很看好他,和沈父沈母商量了一下,还是想要旁敲侧击的问问看沈醉的态度,敲个边鼓。
“嗯,再说吧。我先去洗碗摆桌。”沈醉接不下去,找了个借口躲开这个她目前最不想触及的话题。
奈何好景不长,躲开了嫂子,还有娘亲那一关。仿佛都商量好了似的,继嫂子之后,饭桌上娘亲也开始直截了当的问。
沈醉差点把头埋进饭碗里装鸵鸟,熬过了这顿饭,打着工作的旗号赶紧龟缩回自己房间里避风头。
打开电脑收信的功夫,沈醉总算知道了这不约而同的撺掇是因何而起了。
想知道自己的电子邮件地址,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直接问也就是了,偏偏宋墨要拐个弯问到沈际那里去,沈际已经被苏阑刺激成一座休眠火山,听到这些,不行动才怪。
无奈的叹息,下载了宋墨那封邮件里的附件,点开,沈醉一时愣住了。
整个文件夹里都是她的照片。
应该是那几天宋墨用手机拍下来的画面,传到电脑上之后被被精心制作过了,每一张看起来都像是唯美的写真。
一张张的浏览下来,那些随性的画面里熟悉的面孔因为全新的视角而显出陌生的感觉。
站在路边发呆,坐在小吃摊子前埋头苦干,还有很多个单纯的背影。
那种掩盖在外表之下的无力感被放大得如此清晰,冲击着沈醉的视觉,也让她感到瞬间的窘迫——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情绪原来看在别人的眼中是如此的一目了然。
压缩文件的最后,附上了一段文档。
沈醉点开,不意外那是宋墨的留言。
——抱歉,没忍住拍了这么多照片,做为补偿,我用万能的PS把你变成了绝世佳人。不过,你的照片让我被铜臭味腐蚀了多年的纯洁灵感得到了新生,所以多谢。
沈醉面无表情的看完,咣当一声把自己的头砸在桌面上。
比麻椒还麻…
真是服了他。
挣扎了一下,沈醉爬起来,打起精神,小心措辞,回复了宋墨。
对于这个男人,沈醉是感激的,感激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也感激他细致入微的各种安排,这个巨大的人情,加上之前的种种,让沈醉对他的感觉变得更加复杂。
她一直都没有看懂过这个男人。
从最初的玩世不恭,到后来的行事莫测,再到现在的积极热情。这个男人的真是情绪一直被人畜无害的外表掩盖着,让她不能不生出一种戒慎的心理。即使对他心怀感激的现在,那种戒慎也没有完全消失。
他的两次明白示好,第一次她完全当作笑话来听,这一次却半信半疑。
真的很有压力。
沈醉苦笑,一头栽进床里,蒙上脸,企图暂时逃避这些麻烦是非。
有初一,就有十五。
在沈醉看来,宋墨的行动力并不如他所说的比苏阑差很多,积极起来也是疾风骤雨。
每隔几天就有一封邮件,决口不提表白的事情,不触及要害,让她使不上力,无从拒绝起。闲暇的时候打一通电话,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多半围绕着她的喜好,然后等她以为可以忽略的时候再来一通,以免她忘记。
其实宋墨真的不是个会让人讨厌的男人。
外表英俊,有能力有手腕,体贴细致,更懂得如何切中要点讨女人的欢心。如果说苏阑是皇帝,那么宋墨就像是传统意义上的白马王子,如果他愿意,真的能让一个女人盲目地觉得自己是公主。
在她还在住院的时候,贺音的生日当天,宋墨就曾经让花店送了花来,贺音的白玫瑰,她的郁金香。
也许正是那一次,让沈家人对他有了一个良好的印象。
随着宋墨电话的越发频繁,家里挺宋倒苏的舆论声浪也越来越高。明示暗示,语重心长和状似漫不经心的神来一语纷纷出笼,让沈醉防不胜防,不胜其扰。
她本来以为她的家人很是开明,现在看来,再开明的家长面对大龄女青年的女儿有了称头追求者的时候都不怎么开明的起来。开始时候的缄默,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给她留一个舔伤口的时间。
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沈醉才更清楚的看懂了自己的心。
如果人对了,再拙劣的手段也能让她心动,如果人不对,再高明的手法,带来的也只有心理压力。
面对宋墨的言行,她有感激,但是无法感动。
积欠宋墨的巨大人情债压在那里,她不能像对待之前的相亲对象一样把他冷冻起来。而宋墨对她的了解,也让她不得不打气精神来应对,不能敷衍了事。
如果宋墨是别有用心也好,但偏偏他看来像是很用心。
拒绝不能,无视不能,轻视不能。
沈醉无法可想,被宋墨和家人的双重压力折磨到快要做人不能。
她根本不可能和宋墨在一起的,就算他好的震古烁今天下无双,就算他能接受她用过这村没这店的心态和他在一起,她也无法忍受和宋墨在一起后苏阑会反复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必然事实。
苏阑的理直气壮和不明所以让她的伤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庸人自扰。
她看清了,止步于此,不再继续,却没道理还要去忍受伤口在面对凶器的时候发作的心理痛。
如果能像睡美人一样一睡不醒,也没有擅闯民宅的王子来打扰,那多好,就算老了被移送养老院,也是百岁老人里最年轻貌美的不凋之花。
沈醉觉得自己已经明显郁闷到思维跑偏了。
外面娘亲他们在热热闹闹的打牌,要是平时,她早就出去跟着凑热闹了,现在她可没胆子往枪口上撞。
唉,娘亲他们现在玩的那副扑克牌还是她当初旅行的时候带回来的呢。
一切的开端是那场婚宴,但机缘却是开始自那次旅行。
想到旅行,沈醉脑袋里叮的一下,好像一片沼泽里出现了一块干地。
很久没有旅行过了,她怎么没想到要出去走走避避风头呢。眼前出现了崭新的选择,沈醉的心好像一下子安定了许多,急切地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两天的功夫,寻找合适的地点,确定路线,订机票。一切都准备完毕之后,才正式知会家人。
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家人虽然颇多埋怨,还是放行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古语不是没有道理,沈醉听着家人的教训,心里暗忖,至少她从苏阑身上学到了先斩后奏。
临行之前,考虑再三,沈醉决定打电话给宋墨,把话说清楚。
听到沈醉的计划,已经修成人精的宋墨当然明白她的潜台词,于是电话里有短暂的冷场。
“我还是不行吗?”
“对不起。”沈醉只有道歉。
宋墨自嘲的笑了,“不用道歉,不能打动你又不是你的错。只是我始终不甘心啊。到底是我比不上苏阑,还是你喜欢的就是苏阑那个类型的男人?”
“后者吧。”沈醉坦诚,“女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自虐的倾向。”
“这么说,我是败给了自己?”宋墨无奈的摇头,“但是我说过,除非你结婚了,否则我不会放弃的。”
沈醉笑了,宋墨可以想象她唇畔的梨涡,“下班的时候拐个弯,换一条路走,可能你就会遇到让你改变主意的对象了。”
宋墨半开玩笑的叹息,“拒绝我没关系,也别把我的节操看得那么一钱不值啊。”
“抱歉。”沈醉莞尔,继而整了整神色,语气认真,“开诚布公的说,我离开苏阑,就不想让生活再同他有交集。至少,短时间之内不要。”
“这是你拒绝我的真正原因?”宋墨挑眉,“我看我可以考虑买凶杀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苏阑回头挽留你,你会考虑吗?”
沈醉心道,他确实做过了,但结果只有让她再看明白一次。
“不会。”
“那我就安心了。你放心,死缠烂打我是不会做的。但是,在我变心之前,如果你改变心意,我都等着。”
“你这么说,我的虚荣心会被吹破的。”
“如果你改变主意投入我的怀抱,我的虚荣心也一样能得到满足。”
沈醉无声的一笑,没有说话。
理论上来说,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这一秒的心情是肯定的。
最符合她心中原型的男人,她遇到了,也确实有了一段感情,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够了。
她也该收拾心情,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旅行

从沈醉那里回来的苏阑,情绪和之前有了明显的差异。之前那种压抑着的情绪似乎是平息了,变得和从前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像个铁血的君主,脚步紧的让身后一众下属都跟得人仰马翻,恨不得每个人都被哪吒附身,能化出三头六臂。
与此同时,宋墨之前那股子春风拂面满城香的兴奋劲头也收敛了许多,看起来又是一个衣冠楚楚双目含情的俊俏公子哥儿了。
说实在的宋墨这个男人并不是个很老实的男人。
这年头,看过去和长坏的土豆没差别的男人都可以自命不凡的物化女人脚踩两条或两条以上只船来当作自己的功勋,宋墨这样土豆中鹤立鸡群的水葱,行情简直连形容都不用。大多数时候,他都很乐意似有若无的享受一下美人恩,真正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没有哪个女人说过他的一句不好。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这位公子的“绯闻”忽然间安静了,不免很是让人侧目,然后怀疑是这位公子厌倦了,还是终于找到了“真命天女”,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让周围的男人羡慕到满口牙齿都被胃酸腐蚀…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苏阑和宋墨两个人亦敌亦友的认识了这么多年,彼此是什么德行都一清二楚。
表面上一如往常,合作无间。但是眼神相交的瞬间,彼此心照不宣的挑衅目光,却有着隐隐的火药味。
苏阑发现自己在探究宋墨。
以往,宋墨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在他唯一胜擅的情场上挑衅苏阑。之前他也乐于只言片语地把自己和沈醉之间的种种“交情”状似无意的透露给他,然而,从他回到港市,宋墨的这种行为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苏阑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探究这其中的原因。
是沈醉的明确拒绝让宋墨死心,又或者是因为沈醉离开了他,所以宋墨也不再有兴趣,更甚者…是宋墨真的动了心,所以反而隐匿起来不让他知道。
而让苏阑真正困扰的并不是宋墨的心理,而是自己的行为。
他一向是一个固执得近乎精神洁癖的男人,眼中永远只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对于那些看不入眼的,在他眼前晃过多少年也是依然不屑一顾,谢童便是这种极端个性下最大的苦主。
苏阑自幼就经常待在祖母的身边,代替忙碌的父母承欢膝下,也为这个一生不负人,但也绝不容人所负的孤洁狷介的女子解除一些寂寞。苏阑的祖母是一个旧式门庭下教育出来的真正闺秀,国学造诣很深。苏阑的性格也许正是传承自她,而同样的,她也教会苏阑,不被外界的种种得失所困,做一个真正的伟男子,有所坚持,但不为外物所动。
苏阑似乎是做的很好,即便是从少年时代就认定的贺音背叛了他的守护,他也仅仅是短暂的愤怒之后,就重新找到了另外的路。
可这一次,似乎,他并没有彻底的从自己的失败中解脱出来。
沈醉消失在灿烂阳光里的背影,时时困扰着他,若有所失。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例行的回家吃饭,向长辈问安。
苏阑的祖父早已经出院,休养了一段时间,身体也无大碍,只是人年纪大了,一场病就少一分元气,看起来虽然仍然硬朗,但毕竟不如之前的矍铄。
精神差些,火气也就少了些,看到苏阑进来,也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苏阑却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把嘲讽掩藏在尊敬长辈的架势底下,损人不露骨的拐着弯针锋相对,对永远守在祖父身边五步之内有如断肠草的女人视而不见,只看了自己祖父一眼,点个头问声好就沉默的坐下,不言不语的等着开饭。
苏家的人多少年没吃过一顿没有刀光剑影的饭,忽然这样和平——虽然说是冷淡更合适——但也足够让人不适应到眉头耸动,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和平总是虚幻的短暂。
饭后,苏阑和父母闲聊了几句就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出去,刚起身,已经陪苏老爷子回房休息的柔姨忽然走出来,神色惴惴,对着苏阑,有些紧张地说老爷子要他进去。
不光是苏阑惊讶,苏阑的父母也很惊讶。苏阑讨厌柔姨入骨是苏家人都知道的事实,老爷子虽然对苏阑总是不加辞色,但是轻易也不会用柔姨来刺激苏阑,更不要说让柔姨来和苏阑说话。
苏阑神色一沉,看了柔姨一眼,冷漠锋利的目光看得外表柔弱的妇人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旧式的女人,再大胆,所能依靠的也不过是丈夫和儿子。
儿子大了不由娘,成家立业之后生活的重心也早就不在她的身上,她所能依靠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丈夫。苏家的男人都有种天性的冷漠,苏阑是其中之最,而苏阑的两个叔叔不如苏阑父子强势,但也不是那种体贴的儿子,因此,她不得不像株菟丝花一样紧紧的缠绕在丈夫的身边,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心。
苏阑也不理会柔姨,忖度了一下祖父可能的意图,就径自走进苏老爷子的房里。
柔姨在后面犹豫了半晌,余光里小心的看了看客厅里苏阑的父母。
这对夫妻并不像苏阑一样把她当仇人看,但看着那个女人所生的儿子,她总有说不出的心虚,想了想,还是咬牙跟在苏阑身后。丈夫的房间,自从苏阑的奶奶过世之后,她就被授意搬了出来,老爷子的理由是年纪大了觉轻,分开睡休息的好些,但她心里明白,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即使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由始至终,丈夫的心里还是只有那个女人,那个与他决裂的前妻。
端了两杯茶,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柔姨敲了敲苏老爷子的房门,怯怯地走了进去。
老爷子靠在床头,苏阑搬了椅子,不远不近的坐在床侧。
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开始说话,气氛有些冷淡,看到她进来,苏阑的眼神蓦的一冷,柔姨手一抖,茶杯晃了一下,洒出几滴茶水来。
苏老爷子叹口气,看她一眼,淡淡地说:“把茶放下,你先出去吧。”
柔姨一震,正被放在床头柜上的茶杯一滑,叩出两声脆响,落在床头柜上,虽然没有打碎,但茶水泼出大半,溅到她的手上,滚开的水立时烫红了她的手背。
“我…去拿抹布。”
“不用了,你先出去休息吧。”苏老爷子挥挥手打发了她。
柔姨一僵,咬住牙根,忍下眼中的酸涩,转身出去了。
合上门,几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跌坐在床上,眼泪一滴滴的落在手背上。
这个女子就是年轻的时候,容貌也及不上苏阑奶奶的十之五六,所胜的地方就是娇婉柔弱,眼中含泪的时候更加楚楚可怜。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如果铁了心的纠缠上一个男人,恐怕很少有男人能逃过化成绕指柔的那一刻。毕竟,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对自己言听计从,把自己当作皇帝老爷崇敬。
苏阑的祖父也没能逃过,或者也只有那么一刻没能及时回复理智,再回头就已经是百年身。
曾经,她以为她是争赢了的。
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去引诱一个有家室有孩子的男人,甚至这个男人还曾是自己的老师。
她以为她是赢了的。当男人的妻子决绝的出走,甚至宁肯舍弃自己的骨肉也要离开男人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赢了。当她如愿的嫁给了自己看中的男人,并且生下了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赢了。
但是,她真的赢了吗?
那个女人死了,她也被打入冷宫了。
甚至,在这个家里,与其说她是女主人,不如说她是丈夫的看护和保姆,除了尽心尽力的伺候丈夫,寸步不离的守在丈夫的身边以外,她甚至找不到自己可以存在的理由和地方。
她豁出一切争到的,难道就只有这些?
她的丈夫,在她哭着求他能在心里给自己留下一席之地的时候,不是也曾经动容过吗?不是也怜惜的帮她擦过眼泪,不是也在她不顾羞耻的主动下…甘愿为她舍弃了高洁的名声吗?
那又为什么,如今她却只有这种境况,像个在家的弃妇一样,百般凄凉。
柔姨不明白,苏阑也不明白,虽然他们困惑的事情完全不搭边。
苏阑沉默的与自己的祖父对视,等着听他到底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出于长年养成的习惯,沉默的同时,脑袋里的各种针锋相对的路线,也都明晰的紧绷着待命,时刻准备反击。
等了半晌,等到茶杯里的残茶都没了热气,只等到了苏老爷子的一声轻叹。
“沈醉那小丫头终于不要你了?”
苏阑的拳头一下子就攥紧了,青筋毕现。
“多谢您老的关心,她只是回去养病。”
“哦?”苏老爷子抬了眼皮看了一眼孙子冰雕一样的脸,笑了几声,“是吗,怎么我听说的不是这样,难道你父母在骗我?”
苏阑的眉头一动,眼神冷的几乎像是暴风雪,咬紧了牙,忍下反射性的锋利言辞。
苏老爷子仿佛没有注意到苏阑极度压抑的情绪,笑容和蔼的像个疼爱孙子的爷爷,眼神都充满关爱,看得苏阑的脸色越来越青。
“别像只刺猬似的,让你难受我有什么好处?我是你爷爷,不是你仇人,不会以害你为己任。”潜台词,他不像苏阑那个不孝的孙子,以忤逆他为毕生志愿。
苏阑听得牙根痒痒,但是忍着,等着看老爷子葫芦里买的究竟是什么药。
“你小子再怎么不甘愿,骨子里流的到底还是我的血脉啊。”
苏阑忍不住,冷冷的说,“也流着我奶奶的血。”
苏老爷子也不惊讶,点点头,“确实。我和你奶奶的性情脾气,你都继承了个十足,也难怪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至少我自重自爱,没有负与他人,也没有为长不尊,自毁名誉。”
“没有负与他人?小子,你觉得什么叫做辜负?”
苏阑沉默不语,直视着老爷子的讽刺眼神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不错,我对你奶奶是辜负,而我也确实的得到了报应,你奶奶至死都没有原谅我。但你难道就从来没有辜负过谁吗?”
“就我所知,没有。”他从来没干过朝三暮四的事情,对自己认定以外的人从来没有多看过半眼,他觉得那完全是浪费时间。因此,他毫不心虚,这也是自成人以来,他在与老爷子针锋相对的时候所秉持的基本立场,让他在每一次的口舌之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苏老爷子不是白活了那么多年,当然看得出孙子心里的想法。
“你以为,我容忍你在我面前放肆,是因为你自以为的白璧无暇?”老人摇摇头,叹息,“若不是因为我实在愧对你奶奶,你以为我会容忍一个忤逆尊长的子孙留在家门里?”他不过是藉由苏阑的口,听到那些当年本应该从自己妻子口中说出的鞭笞罢了。他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妻啊,直到死都没有对他骂过半个字,同样的,直到死,也都不愿再见他一面,甚至留下遗言,连葬礼都不许他出现。
生死两觉,那个倔强的傻女人啊,不愿意原谅他,却也不想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