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陈有良闻言,却露出惊诧,“本官先后派了三拨人,执了丧信带了丧银往古水县报丧!怎么?你不是见了丧报才来的汴河城?”
“…”
暮青愣住,陈有良也愣住。半晌,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再问你一遍,那人是谁!”此事似多内情,暮青却不想知道,再多的内情抵不上爹被人害死的事实,她不想问内情,只想问一个人的名字。
陈有良脸色仍阴晴不定,听她再问,还是那句话,“本官不告诉你,确是为你的性命着想。”
暮青闻言,冷笑一声,“看来,今夜曲水河里要多一具浮尸了。”
刀光如电,层冰积雪,晃了陈有良的眼,他一闭眼,心道今日命休。那冷意却迟迟未袭上他身,耳边一道锐利金鸣,细长刺耳,他皱眉睁眼,只见暮青仰着头望着树顶,手中薄刀浅黄光线里系一条银丝,似被扯住。
陈有良一愣,暮青已冷哼一声,她手臂猛一挥拽,身形暴退!她退出柳树下的一瞬,手一扬,一把石灰粉向着空中洒了出去!
这把石灰粉是她在刺史府内突然发难时抓到手中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就知道,那男子没那么容易放她走。他说让她走的时候,她就知道。
夜空中,数道黑影因见识过石灰粉暗器的厉害,纷纷下意识退开。
却只听噗通一声!
暮青纵身,跃入了曲水河。
------题外话------
昨天包子发烧,我一晚只睡了一个小时,早晨起来现码的字。
不管是现在还是V后,我都保持不断更,但可能没办法定时,这点只能跟大家说声抱歉了。
…
科普:
回答问题时,生硬地重复是典型的谎言。
以男女之间最常见的问答为例——
“你爱我吗?”
“爱。”
与
“你爱我吗?”
“我爱你”
听起来哪个舒服一点?显然是上一种回答听起来舒服。
人只有内心并不理直气壮的时候,才会生硬地重复对方所问的问题,仿佛重复一遍就能取信对方,也能说服自己。
…
关于这章结尾,青姑娘是怎么看出陛下不会轻易放她走的,且看下章分解
第二十五章 美人司
月入河面,浮香绕岸,画舫在远处,有人在近处。
那人负手而立,西风弄袖,送来月色,落一岸清霜。男子望着河面,河面上飘着两只素白手套。
一道青影跃下河堤,来到男子身旁,望了眼河面,笑道:“真服了这姑娘,那时候算计着劫人,还能再抓一把石灰放手里攥着,我都没瞧出来!”
那日古水县官道初见她,他便觉得她是个冷静果敢心思缜密的女子,今夜瞧她行事,果真没错看她。
“竟然跳河脱身,她不会有事吧?”魏卓之望着河面,六月汴河虽入夏时,夜里河水还是有些凉的。
“她水性不错。”步惜欢扫一眼河岸,笃定。
以这少女今夜行事的心思,她必不是随意择的地方。今夜她自荐查案,他知道她必非真心,不过蛰伏静待,以寻逃出刺史府的时机。从发现那凶手脚印的一刻起,她便在思量着逃脱了。借着推理案情,理所当然地支走他身边两人,堂而皇之地要来了助她逃脱之物,猝然发难。
怪他,以往小瞧了她。
这等隐忍周密的女子,怎会随意择一处藏身地?
河岸垂柳枝条繁密,一可藏人二离河面近,她既择了此处,必是思虑到遇险时可跳河脱身的,那便定然水性不错。
“这回…许是我看走眼了。”步惜欢看向魏卓之,唇边噙起一笑。
那一笑,人间一抹红尘,覆了一场风华。
“这女子,有些意思。”男子望向河面飘着的素白,兴味懒起,瞧了会儿,忽道,“找到她!”
岸上十数道黑影跪着,闻令却都未动,魏卓之回头,见那些黑影肃然低头,月影下眉宇间皆有青丝游动,面色已现了黑紫,不出半刻,便可暴毙。他回身看向那望着河面的男子,目光微深,他功力果然是精进了,同时缚了这么多人,竟不见他面有异色。
“真不懂你,如今费力去寻她,何苦刺史府中放走她?”魏卓之摇摇头,这人的心思总深得叫人猜不透。
步惜欢转身,月下华袖自舞,河岸上十数道黑影面上一松,黑气渐退。只见他三两步间已在河堤上,一道背影,如见了天人,雾色渐遮了身影,只有声音来。
“人间路难行,至亲仇难报,倒想瞧瞧,她要如何走。”
*
暮青冒出头来时,头顶一弯石桥。
曲水河四通八达,城中河水多与此河相通,她一路潜游,不辨方向,也不知此时到了哪里。只是瞧石桥矮短,想着应是哪条巷子里的。
蛙声几闻,巷深更静,暮青隐在石桥下,并未急着上岸。
刺史府里那神秘男子行事叫人摸不透,小心些好。
今夜刺史府中,他放她离开时,她便知道他不是真心放她走。
那男子覆着面具,她瞧不见他的脸,却看得见他的动作。他那时坐在树下,瞧着兴味索然,却做出了一个动作——手支着下颌,食指竖起,放在了脸颊上。
这是典型的思考动作。
她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知道他放她走一定有目的。
劫了陈有良出了刺史府,她未敢轻忽大意,她劫走的是汴州刺史,相信那男子不会任由她杀了他,除非陈有良对他没用。所以她断定今夜定有追兵,便选择了河岸藏身。她江南长大,没生在深宅内院,又自小随爹走乡入村验尸,爬山游水都有一身好本事。曲水河宽,夜深水黑,好藏身亦好脱身。
她也不知游了多久,中途几回换气都小心翼翼的,如今到了这石桥下,倒可借着一避。
暮青贴去一侧桥墩,石面湿滑冰冷,她低头避在阴影里,眸底一片清冷。
爹果真是陈有良毒死的…
陈有良对幕后元凶讳莫如深,倒令她没有想到。她原以为,爹若是喝了陈有良的毒酒死的,命他杀爹灭口的便定是元隆帝了,未曾想他话里有元凶另有其人之意。
陈有良定被那群黑衣人救回了刺史府,他今夜因此事受了惊,刺史府又出了人命案,近期定会内外戒严,想再混进去估摸是难了。但他曾说,爹死后派了三拨人往古水县发丧,以为自己是接了丧报才来的汴河城。她瞧得出,他说的是实话,即是说此事他被下面的人瞒了?
衙门里的人办差是要向上官交差的,这些人竟敢谎报差事,莫非不是陈有良的人?
若不是,是谁的?
她不认为这些人未去古水县报丧是出于贪财想污了那些丧银。衙门里的公差贪财的是不少,但回头要交差,这些人顶多污点银子,差事是不敢不办的。她在古水县时就曾知道有公差去苦主家中报丧,丧报了,死者身上带着的银两没还给人家的。汴河城衙门的人即便贪那点丧银,也该来家中报丧。
人未来,此事便值得细剖。
爹这些年常来汴河城衙门办差,他人憨厚老实,应不会与这些公差结怨,这些人趁机报复爹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此事便是有人授意?这背后授意之人与爹有何怨,又与那杀爹的幕后元凶有何关联?
找到这些被陈有良派往古水县报丧的官差,至少能查出那背后授意者来!一步步查下去,定能让她追查到杀爹的元凶!
这是目前最清晰的线索,但事情不好办。
刺史府近期必定戒严,接近有难度。且今夜陈有良从她口中得知了手下公差谎报差事,他那时候脸色颇为难看,应是知道了这些人不是自己人。今夜回去,若他不能容他人势力在自己府中,便会处置这些人。若他出于某些考虑容了下来,也该能想到她会顺着这些人追查凶手。在这些人身边布下眼线,必定能找到她!
陈有良对爹的死有些愧意,找到她未必会为难她,但那神秘男子她不敢保证。此人对她以微表情察人观色那一手颇感兴趣,许有招揽她的意思。她不想为任何人所用,只想查出杀爹的元凶,为爹报仇,所以她不能再送上门去被人困住。
那该从哪里下手?
暮青垂着眸,河水浸了一身冷意,她顺着河水远望,见月色淡了下去,再过一个时辰,天将明了。
在水里许久,她已觉得有些冷,自知再不上岸便有失温的危险,避了这许久未曾听见岸上有异响,暮青略一思量,从石桥下出来上了岸。
眼前现出两条巷子,短短的石桥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里如果两条通往未知的路,不知该走哪一条。
暮青没犹豫,转身拐进了最近的巷子。她懒得过石桥,去走对面的巷子,她刚从水里出来,体力所剩无几,能省一步路就少消耗一分体力。
那条巷子极短,十几步便走了出来,眼前竟豁然开朗。
前方曲岸柳林,绕着一座置地颇广的府邸,月色将隐,不见细貌,只见华美轮廓,门前挂着一串宫灯,映亮了匾上五个大字。
内廷美人司!
------题外话------
包子好点了,折腾了两天,总算体温降下来了,谢妞儿们的关心。
实在是累狠了,多睡了会儿,起来码字,就到这会儿了。
咳,下面又有新剧情了,此处节操君出没,请自带避雷针。
第二十六章 奇葩少年
内廷,太监组成的机构,专司宫廷内务诸事。
大兴自高祖皇帝时设内廷,沿用至今,已六百余年。美人司却是本朝新设,受内廷管制,专为当今圣上网罗天下俊美男子,虽新设了仅六年,却广为人知。
当今圣上好男风,美人司设立之初曾遭朝堂激烈反对,惊动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出面,罚帝罪己,罪己诏昭告天下那日,帝驾却起程来了汴河行宫。那一路浩浩荡荡令罪己诏成了笑话,太皇太后生生被气病了不少时日,自那以后便缠绵病榻,对圣上的管束渐显力不从心了。
美人司设在汴河,大兴只此一司,却折尽天下俊美儿郎。
内廷为帝王选妃,每年八月征收捐税时由朝廷顺道将民间适龄女子登记造册,三年一选。年年逢八前,民间嫁女忙,此民风古来有之,却因当今圣上好男风,已改做“年年逢八前,民间娶媳忙”。家有俊秀儿郎的,大多早早定亲,却还是有因生得俊美,被美人司强征回汴河,送入行宫的。
本有雄心报国志,如今强做帝王宠。民间有怨不敢言,美人司行事却越发张狂。如今五胡叩边,西北战事激烈,边关三十万将士戍守国门抗击胡虏,内廷太监们却日日在兵曹职方司衙门口流连,看阅那些前来应征的儿郎,发现有俊美的,即刻强抢了去,囚进美人司。
此举惹恼了西北军副将鲁大,他前几日偷跑去赌坊,回来挨了顾老将军的军棍,本该在床上养着,却叫人把他抬出来,趴着指挥手下兵勇跟内廷太监们干架,职方司衙门口日日有热闹看。
这日一早,鲁大又被抬出来,身后带着的兵勇一个赛一个的结实粗壮,有的瞧起来还眉眼猥琐。这些汉子都是他昨夜里挑出来的,粗话荤话花样最多,保证辱得那群太监恨不得回娘胎里再生一回。
那群太监欺人太甚,他们原想揍他个痛快,奈何那顾老头是个死心眼,说打架违反临行前大将军的军令,他们只好另寻他法解气。
一群人到了门口左右顾盼,摩拳擦掌,却没等来美人司的人。
鲁大挠了挠头,有点茫然,“咋了?今儿咋没来?”
*
美人司里,来了个少年公子,惊动了司监。
司监大太监王重喜来到明堂时,只见有一公子,凭栏独立,本是晨间向晓,却如见月下清霜。一枝合欢探入廊下,淡蕊斜红,映那少年一身清霜,清霜亦回春。
本无斗芳意,依旧冠群芳。若非此处是美人司,当真要叫人想起此话来。
美人!
此色非等闲!
王重喜目含明光,大步来了明堂前,人未至,已将少年打量在眼。少年不过及冠,白衣青簪,那白衣乃江南织造的素锦,贵重是贵重,只是有些年头了,衣上褶子压得有些实,一股子湿潮气,似是刚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的陈年旧衣。那青簪一枝翠竹,衬少年一身清卓气,令人眼前一亮,料子却并不贵重。
这是哪家落魄门庭的公子吧?
王重喜心中有了数,笑起来女子般眉眼生媚,嗓音不男不女,“哟,这位公子,来咱们美人司可是有事?”
少年只望他一眼,话简洁,“自荐入宫。”
王重喜目光一亮,好嗓音!雨后风过竹林般的清音,当真不负这一身清卓气!至于少年自荐入宫的话,他倒反应平淡。这美人司里的男色虽有抢来的,却也有不少送上门来的。
陛下好男风,天下间便自有投其所好者。士族门阀公子不屑为人笼中宠,家门落魄的却有想借帝宠登高的,美人司里从不缺被族中送来的公子,有宁死不愿的,有甘愿以色侍君的,自然也有自己走进这门里自荐的。
见得多了,不稀奇。
但此等美色,倒是少见。
“公子既有侍君之意,那便随咱家来吧。”王重喜笑着将少年引入明堂,回头冲身后一众监侍使了个眼色——看着点儿!这等美色,进了此处,就别想走了!
士族公子好男风,古来有之。美人司为陛下甄选天下男色,有些陛下瞧不上的,给公子们送去便是白花花的银子,若不合公子们的眼,卖去倌馆,美人司里出去的也是最值银子的。
少年被领着过了明堂,穿庭入院,便见一处暗房,应是验身之处了。
进了房中,有小太监贯入,掌灯、看茶、执尺,有条不紊。
王重喜择一圆桌旁坐了,细着嗓子笑,“公子可听过选女子入宫的规矩?这选男妃也是一个道理,所谓美人,体、貌、声、姿缺一不可,一会儿要给公子验身造册,咱们陛下呀,有些洁癖,送入宫中的公子们身上哪儿生着痣都要验明白,比验女子还要严。比如说这发长几许、发色如何、疏密如何、有无掉发,别小看这头发,公子的肾气如何瞧发便能明一二。”
“发长三尺二寸,发黑浓,掉发每日少于五十。”少年忽开口答。
王重喜一怔,面色有些怪异,少于五十?他数过?
“咱家只是对公子说说一会儿验身的细项,不必公子答,自有咱家的人来验。”王重喜垂眸喝了口茶,听少年又开了口。
“还有哪些?”
“还有双胸、腋下、会门…”
“双胸对称,腋下无臭,会门无痔。”少年又答。
王重喜嘴角一抽,面色更加怪异,他都说了不必他答,这少年听不懂话?
少年却再开了口,“还有男子之器是吧?长四寸五,毛发均匀,色黑,每日掉毛不足十根,肾气佳。”
“咳咳!”王重喜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后头的小太监赶忙帮他拍背,一屋子的太监盯着少年,眼神多有陌生。
美人司设了六年,见过公子无数,验身时无不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头一回见到面不改色,不等司监查验便自报出来的!还报这么详尽,他量过数过不成?
少年在一众太监崩溃的眼神里面色不改,是量过,也数过,验尸的时候。
“公子,咱家方才说过了,验身自有咱家的人…”
啪!
王重喜好不容易喘上气来,把话再说一遍,未说完便听啪地一声,桌上拍来一物。他一怔,低头一瞧,见竟是张银票,上盖城中永盛银号的印章,面额足有五百两!
“公子何意?”王重喜怔了怔,心中自明,嘴上却装糊涂。
“面皮薄,羞于赤体。”少年面如寒霜,此话一出,屋中众太监绝倒!
他面皮薄?
那那些进了暗房以死明志誓不宽衣的公子是啥?
王重喜瞧了少年好一阵儿,他知道这些公子少有真心以色侍人的,大多是被逼无奈。进了这美人司初回验身,不愿宽衣者见得多了,但像这少年这般还是头一回见。
他瞧了眼桌上银子,验身一关是必查的,美人司里不必学宫中规矩,亦不必学侍君之事,只验身一事需细查。
此事说来乃陛下的嗜好,陛下不爱被宫中规矩教成一样的美人,偏好各色性情不同的。侍君之事也不喜他们来教,陛下最喜自己调教,曾言此道有如驯兽。
但陛下爱美有些洁癖,公子们登记造册,画像入宫,陛下瞧上了哪人,会细瞧册子,册子里发长几许、身上何处有痔都要一一看。
有些公子羞于验身,没银子的自是要强验的,有银子的倒可拖一拖。若陛下没瞧上,验与不验都无碍,若瞧上了,送入宫前要沐浴更衣,那时他们会细细登记造册,随人一同送入宫中。
王重喜也不奇怪少年的银子哪里来的,他既穿得起江南织造的素锦,便是家中有些家底的,只衣衫旧了,应是家道中落。但这样的人家,家中有些最后的家底儿也正常。
拿人手短,且这少年貌美性子怪,许日后陛下会喜欢…
“既如此,那便依公子吧,咱家向来好说话。”王重喜一笑,将银票收入怀中,收好后抬眼问道,“公子的身份文牒给咱家瞧瞧?总要造册的。”
少年闻言点头,一张身份文牒递了过去。
王重喜接来一看,这回是真崩溃了。
这少年…名叫周二蛋?
------题外话------
这章卡得严重,马上码下章去,争取明天早点。
另:最近几章节操君出没,真的要自带避雷针
第二十七章 跟你一样
王重喜觉得今儿这日子定是没看黄历,来了个自荐入宫的少年,貌美难寻,本以为是好日子,哪知他性情古怪,名字还怎么也对不上这张脸!
“我爹说,贱名好养。”少年道。
好养不好听,这花名册造出来,如何敢呈上去污陛下的眼?
王重喜瞧了眼身份文牒,古水县永宁乡人,倒像是家道中落的人家的落脚地儿,但这名儿…真不像是曾有家世的人家取的。
心中虽有疑,王重喜却知道这些都不归他管。美人司只管搜罗天下俊美公子,登记造册,将陛下瞧中的送进宫中,如此而已。至于这些公子是何身份有何身世,不归美人司管,陛下也未必在意。
陛下喜怒难测,性情放浪不羁,行事有些荒诞。这些年送入宫中的公子,帝宠永固者少,君恩大多不过一时,陛下腻烦了便不再理会了。那些公子在行宫里度日,如同身处冷宫,又有谁在意他们曾是何身份有何身世?便是有人死在了行宫里,也不过一张席子卷了,抬出宫外随意埋了。
王重喜抬眸打量了眼暮青,这少年的名儿,花名册一呈上去,定能叫陛下眼前一亮!这姿容,陛下应该也能惊艳住,这性情…许也会觉得有趣吧。
至于这分兴味能有多久,那便要看这少年的造化了。依他瞧着,这少年总是能得些时日的圣宠的。
王重喜眯缝着眼笑了起来,身份文牒合上,递给了暮青,“公子好名字,定能一朝得君恩!”
少年淡然立着,并无喜色。
王重喜一笑,此时没有喜色,待日后家中和自己有了前程,便自会有喜色了,“咱们美人司里还有几位公子住着,待过些日子便有画师前来画像,公子这几日也且住在美人司里了。若名册和画像呈进宫,陛下想见公子,宫中自会有人来接。”
简单将事一说,他便起身,亲自带着暮青往住处去。身后小太监们跟着,知道这是司监大人瞧出少年能得圣宠,提前巴结着了,不然哪会亲自带路?
暮青随着王重喜走出暗房,行过一处花园,便见一湖。湖中静等着艘画舫,瞧这样子,竟要上船。
暮青抬眸远望,见对岸合欢成林,点着一湖碎红,碎红下新绿千重,晨阳点在波心,白雁低飞,黄莺绕林,一幅人间盛景。
风日晴和,少年负手立于船头,一身清霜总不散,眸底映着波光,心事千重。
刺史府接近不得,行宫倒是个去处,险是险了些,但有条线索在宫中,她一直忽略了——死了的那位娘娘。
义庄的守门人说,爹是看了那娘娘的尸身被灭口的,但有没有可能是爹发现了什么被灭了口?表面上看是元隆帝下旨杀的爹,但有没有可能是杀那位娘娘的凶手所为?
若是凶手所为,从那位娘娘的死因上入手,许能查到凶手。
若是元隆帝所为,她为爹报仇也是要接近他的,不如现在就进宫!
画舫湖中行得缓,行至对岸,竟过了半个多时辰。暮青随众太监上了岸,转过石径,眼前豁然一片新景。只见殿宇七重,合欢丛向两边开,美色深深关入林。
暮青被带至东殿,在一旁偏殿住下。王重喜拨了两名小太监服侍她,告诉她三日后有画师来,这几日若有事可差小太监寻他,又命人丈量了暮青的身量体态,派人送了华衣来,这才领着剩下的人走了。
暮青在屋中坐了,瞧屋里梨木红窗,华帐锦榻,妆台上一方铜镜,映着一张好容颜。暮青望着镜中容颜,若非这张脸,她进不得美人司,但这张脸很有可能会得圣眷,与帝相处若想瞒住她是女子不太容易,只能到时见招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