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眸子一瞪,竖起了耳朵。
“好。”
脚下一个趔趄,程大揉了揉脑袋,痛心疾首,爷,夫纲啊,夫纲啊!
齐三不厚道地掩嘴笑了:“这夜长着,还有得磨人呢。”
“这样真的好吗?闻主子明儿个下嫁大燕那老头,今儿个和咱爷……”程大这老粗的老脸也是一红,又仰起了鼻子。
孤男寡女,什么摸摸,什么往下,什么为所欲为……这南诏情毒,傻子都知道怎么解的。
齐三笑得意味深长:“下嫁?”扯嘴笑了笑,“呵,闻主子肯,咱爷准吗?”
程大望了一眼寝殿摇曳的烛火,摇头。
红烛燃尽,明明灭灭已到了夜深,月色全无,暗了绯色的纱帐,静谧了,一声呢喃,轻柔得似要散去。
“闻柒。”
“嗯。”
应得模模糊糊,床榻里的人儿昏昏欲睡,颤着眼皮没有睁开。秦宓拂了拂她的脸:“睁开眼看着爷。”
她缓缓掀开长睫,扑扇了几下,又合上,往秦宓怀里蹭了蹭,睡眼惺忪地喃喃:“美人,咱下次再战五百回合可好?今个儿闻爷累了。”
秦宓紧了紧怀里的人儿,凑在她耳边,耳语似蛊:“那你应爷一次可好?”亲了亲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他说,“明日,莫要披上那大燕的凤冠霞帔。”
半梦半醒,闻柒迷迷糊糊地应了:“好。”
秦宓轻笑,揉了揉她的发:“乖,好好睡一觉。”唇,落在她唇边,轻舔细啄,“就这一次,你要的,爷去给你抢。”
语落,秦宓抬手,指尖轻点闻柒脖间,她缓缓合了眸子,呼吸沉沉,眉头蹙了蹙,似乎不满,秦宓凉凉的指尖剔透,便落在了她眉间,缓缓轻拂:“闻柒,莫要怨我,我不愿你受这大燕百官朝奉,不愿你以荣妃之尊沐燕都臣民礼遇,不愿我秦宓的女人替他人挽发受封,那万民朝拜凤冠加身,待我回北沧还你。”
片刻沉默,他侧身,眸光深深笼着女子容颜,俯身,亲吻了她的唇,近乎虔诚地亲吻。
须臾,暖帐轻摇,秦宓起身:“将姬家那个女人带来。”
“是,爷。”
后半夜了,也该换天了。
次日,天大晴,荣妃受封,燕宫外铺了十里红妆,宫中锦绣高挂,华乾殿里,闻氏胤荣县主凤锦加身,红绸覆面,凤冠霞帔以示尊崇。
辰时,衍庆宫来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氏七女,胤荣县主,特予百官礼待,今于皇陵受封,诰命二品荣妃,赐住荣秀宫,恩泽后宫,钦赐。”
城门擂鼓,爆竹轰鸣,天际,红光锦簇。
辰时三刻,百官朝拜,宫门大开,十万御林军踏着十里红妆,护凤辇出城,城门前万人空巷,礼乐欢呼震耳欲聋。戎马红妆,国婚以聘,如此盛宠,史无前例。
这日,漫天锦绣映红了大燕的天。这日,辰时开始,天便暗潮汹涌,只待东风,吹皱了乌云密布。
整整一日,大燕皇朝跌宕起伏,燕史里,却不过寥寥几笔,如是而记: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十九,辰时,八方来贺,百官朝拜,万人空巷以迎闻氏荣妃,于皇陵,诰命天下。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十九,午时,皇陵忽而轰鸣,尘土坍塌,百年皇陵尽毁,荣妃没于皇陵。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十九,酉时,燕宫鸣起战鼓,定侯叛乱,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十九,子时,闻氏荣妃救驾衍庆宫,定侯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天启五十六年二月二十,辰时,一旨诏书诰令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氏荣妃,德智兼备,退西北叛军救驾有功,朕深感恩泽,闻氏七女承露西宫载德大燕,安能荣朕国盛,特封一品胤荣皇贵妃,赐住长乐宫。”
衍庆宫外,跪了大燕文武大臣,一旨方落,大乱,百官哄闹,独不见闻氏胤荣皇贵妃。
整整半天,百官跪于衍庆宫外,请求面圣,至申时,宫人传令:“皇贵妃求见。”
百官抬首,只见十几人簇拥着,那女子一身大红的凤锦,额间垂了一枚莹润的坠子,已为后妃,却并未挽发,嘴里还叼着一缕墨发,好不恣意洒脱,她笑弯着眉,眸子莹润,道:“爱卿们好生勤快啊。”
噤若寒蝉,一双一双看尽百态的厉眸睃着她,她不急不缓,走近了,提着裙子走在百官之前,抱着手,站在衍庆宫的石阶之上,小手一挥:“何必行此大礼,爱卿平身。”
“你!”
“荒唐!”
“……”
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不止,却无一人敢高声置辞,只闻女孩儿清凌凌的大笑,边走边摆手:“乖乖哒,夜了,都回家陪婆娘去吧,不然跪了搓衣板本宫可概不负责。”
人儿已走远,徒留一干文武大臣呕心沥血,一个一个脸色绿得跟吃了苍蝇一般。
大燕胤荣皇贵妃,便如此模样,一国朝臣怎能不跪,怎能不请命?
女孩儿大笑,已然传到了衍庆宫内殿,惊了卧榻里的帝君,起身,慌张失措。
“皇上,皇贵妃来了。”
传令方落,女孩子声音便传来,嗪了肆意至极的笑:“哟,还躺着呢。”
长裙曳地,闻柒许是不习惯,提着裙摆,走得歪歪扭扭,尽散的墨发间仅插了一只金步摇,摇摇晃晃牵着额间的坠子滑动,好不灵气邪肆。
炎帝厉眸睃过:“赢头占尽,你还来做什么?”字字言语,尽是不甘,是忿恨。一国帝君三番两次于这一介女流手里血本无归,如何甘心,炎帝逼视,“你来向朕耀武扬威吗?”
耀武扬威?她闻柒是这么没品的人吗?她摇头:“不。”眯了眯眸子,笑了,“本宫看你这老东西死了没有。”
炎帝一口血气梗在咽喉,生生咽下,眸光染红:“你这乱臣贼子还活着,朕怎么会死。”
闻柒乐呵了:“乱臣贼子?”掩着嘴轻笑着,拂着裙摆落座,一条腿搭在案桌上,倒了杯茶,饮着,这才抬头,“呵,皇上莫不是忘了,本宫可是救驾的功臣,真正的乱臣贼子还等着皇上处置呢,皇上觉得是满门抄斩好呢?还是诛连九族合适呢?”
彼时,大燕上下皆知,昨日荣妃受封,定侯逼宫反叛,个中迂回无人问津,天下只道,奸臣定侯,功臣闻柒。
好,好,好,好个贼喊捉贼!
炎帝大喝:“是你!”
闻柒点头,喝着茶,漫不经心:“对,是我。”她抬眸,笑着勾唇,舔了舔唇边清茶,不急不缓地道,“是我闻柒砍了皇上你的左膀右臂,将您老那忠臣爱将变作了人人唾骂的乱臣贼子。”
天下怎知,怎知闻柒诡谲,怎知她能翻云覆雨、颠倒黑白,怎知她能灭了定侯十五万大军还让大燕史官瞎了眼辨不清乱臣贼子。
炎帝如刺梗在喉间,血腥翻涌:“你——”
她忽而摇头,懒懒接话:“哦,错了。”长睫轻抬,笑着看床榻上面色阴鸷的帝君,云淡风轻的恣意轻狂,“是你才对,是皇上你亲手砍了你的左膀右臂呢,嗯,便这么写,”她端着茶杯,仰着头,想了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侯谋反,朕念皇贵妃正沐恩泽,免诛九族,灭其满门。”
她要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甚至,借刀杀人……
炎帝眸光猝火:“假传圣意,其罪当诛。”
闻柒淡淡然,语调一提:“哦,不从?”放下茶杯,她起身,拖着大红的裙摆,缓缓走近,“皇上可不是吐血吐糊涂了,知道这衍庆宫外跪了多少讨伐佞臣贼子的文武大臣吗?知道燕宫之外有多少盼着定侯伏诛斩首的大燕臣民吗?这圣意皇上不传?那敢情好,看看老来丧女的姬国公答不答应,看看定侯旗下陪葬的那十五万西北燕军答不答应。”一脚踩住了龙榻的垂帘,她踢着玩儿,嘴角莞尔,好似玩笑,抬眸,慵懒的调子补了一句,“看看本宫答不答应。”
“昨夜午时三刻,皇陵捷报,荣妃殁。”炎帝扯着榻前垂帘,冲着闻柒近乎嘶喊,“为何你还活着?十五万定侯燕军全军覆没,为何你还活着?”
闻柒不答,笑着反问:“为什么呢?这啊,”托着下巴思忖,轻笑出声,“大概就叫做人品。”
人品?十五万大军覆灭,皇陵尽毁,她便用这样的戏言一语带过。
炎帝一口血,吐在了垂帘之上。
闻柒连跳了几步,衣裙仍旧沾了几滴血,她蹙眉,甚是嫌恶:“你个老东西脏了我的裙子了!”俯身,用手绢反复擦了擦,抬手便扔在了炎帝身上,哼笑着,继续气死人不偿命,“诶,也不知道姬家那位柔弱的县主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定是败光了人品,这辈子才被那皇陵的黄土白骨给埋了,可怜姬国公一把年纪到现在连女儿的尸首都没找到。”
炎帝瞠目结舌:“入皇陵受封的是,是——”张嘴,嘴角尽是血丝涌出,竟是发不出声来。
闻柒耸耸肩,不以为意极了:“兴许大燕皇陵那座庙太小,容不下本宫这尊大佛,再说,我闻柒的大名怎么能写进大燕的皇谱,你从,本宫还不依呢。”她微微俯身,晃着额前吊坠,“乖,等到了地下,去找找你那可怜秋冉后妃,虽说活着没有当你的妃子,死了可是入了你燕家的坟。”
他布下天罗地网,怎叫她……
“李代桃僵。”难怪,定侯捷报,荣妃已殁,难怪她毫发无损,难怪血本无归……嗪血的唇竟发紫,阴鸷得渗人,炎帝大笑一声,“闻柒,你好手段啊。”
“斩草除根,皇上,你也好手段呢。”闻柒言笑晏晏,“只是本宫倒是不知道本宫的脑袋这么值钱,十五万西北定侯大军呢,”抱着手咋舌,恰似一脸惋惜,“啧啧啧,可惜了可惜了。”
十五万大军,未能动她分毫,反倒葬于皇陵,炎帝一声嗤笑,倒进了卧榻。
金公公大呼:“皇上!”
闻柒上前一瞧究竟:“这就死了?”
炎帝骤然抬起眸子,一眼刺骨,铮铮逼人:“定侯十五万大军于皇陵全军覆没,昨夜燕宫之外的叛军到底何来?”
没死啊。闻柒有点遗憾,兴致缺缺,丢了句:“你猜?”
猜?她满腹心机,攻心攻计,却毫无章法,如何猜?然,毋庸置疑,那燕史笔下的十五万定侯叛军,是她夺权篡史的一腔筹谋。
“定侯叛乱?荣妃救驾?”
何等能耐,扭曲了燕史,将他大燕的天翻覆,任她步步为谋,占为己有……
炎帝大笑:“好一个救驾有功,哈哈哈,闻柒!”笑着,嘴角血丝涌出,一国之君竟似疯癫,“你这个妖孽!奸臣佞妃,亡朕大燕。”
“皇上,皇上!”金公公跪在榻前,老泪纵横。
“哈哈哈……”眸光涣散,狰狞扭曲了面容,炎帝仰头,高声大呼,“奸臣佞妃,亡朕大燕。”
大笑癫狂,声声绕梁不绝,渗人,发慌。
闻柒抱着肩,手指凑在唇边:“嘘,小声点。”忽而静谧,便只闻她笑语,“这啊,是个秘密。”
癫笑戛然而止,炎帝趴在榻上,呕血咳嗽。
“皇上,皇上!”
“快来人。”
“传御医!”
“……”
一阵极火燎原的呼天抢地,然,殿门始终紧闭,金公公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这御前宫殿,早就换了主了……
凝久,一双嫩生生的小手推开了殿门,她懒懒依着一边,殿外些许清光落在她脸上,明朗璀璨极了,她微微惊了一下:“哦,本宫突然想起来一件棘手的事。”指尖缠着肩头的一缕发,她把玩了片刻,才道,“定侯将死,皇上你说西北那二十万大军怎么办?”
炎帝骤然睃视,满眼惊慌。
闻柒轻笑出声:“藤林三县,与西北倒是邻近呢。”
原来,不止如此,她野心勃勃……
炎帝大喝,近乎嘶喊:“你妄想,妄想!”
闻柒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眸子一转:“金公公,要本宫亲自拟旨吗?”
金公公腿一软,跌坐在地。
半刻钟后,衍庆宫殿门大开,一旨令下。
“圣旨到!”
百官抬首,只见殿前,女子盈盈浅笑,踩着曳地凤锦,眸子清光徐徐,淡淡睨着殿前所跪众人。
一旨传下,绕着衍庆宫,声声不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侯谋反,朕念皇贵妃正沐恩泽,免诛九族,灭其满门。将不仁,罪不及士卒,朕感念西北大军昔日平定大燕之功,特赦重整于藤林三县,皇贵妃闻氏救驾有功,特赐荣宠以令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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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疑问,下节分解,另外,妞们,冒冒泡可好?
☆、第二十二章:借刀行凶,趁火打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侯谋反,朕念皇贵妃正沐恩泽,免诛九族,灭其满门。将不仁,罪不及士卒,朕感念西北大军昔日平定大燕之功,特赦重整于藤林三县,皇贵妃闻氏救驾有功,特赐荣宠以令三军。”
一旨刚落,百官之首的姬国公当下一声大喝:“荒唐!”
随即,附和声此起彼伏。
“闻氏不过稚龄,确实有失体统。”
“不过三日,连迁三宫,实在——”
“……”
百官面面相觑,皆扼腕摇头,满脸忧国忧民。忽而,宫灯打来,那凝眸嗪笑的女子便提裙而来,烛火下,长睫笼了青灰的暗影,竟衬得唇边浅笑越发明媚:“哟,还跪着呢。”她微微前倾,双手张开,扬起,端的是大赦天下的范儿,“爱卿,听话,都平身吧。”
言笑晏晏,顾盼生辉,十几岁的女孩嗓音带了特有的纯真。然,竟叫一个个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朝臣们白了脸,满眼慌张。
闻柒胤荣,惹不得啊。
噤若寒蝉里,久久,唯有姬国公一声冷哼。
闻柒挑挑眼角:“国公大人好像对本宫颇有微词呢。”
耄耋之龄,姬国公一头发白的头发,一双鹰眸炯炯有神,字字威慑有力:“自古后宫不得干政,闻氏之女如何能摄政大燕?一介女流,掌大燕三军,叫我泱泱大国如何自处,叫大燕武官何来颜面以对天下。”双手高举头颅,伏地,姬国公大呼,“皇上,臣请收回圣意。”
一边,振国大将军姬成鄞痛呼一声‘父亲’,随即也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叩首高喊:“皇上,臣奏请收回圣意。”
嘿,这对父子啊,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瞧瞧这苦肉计唱的。闻柒扯嘴,笑出一排白森森的牙,抱着手,瞧着好戏。
果真,这朝臣百官对姬国公这位前朝的老国舅大人那是马首是瞻,齐声高呼:“皇上,臣等奏请收回圣意。”
“皇上!”
这失声痛哭的,可不就是苏国公大人。
闻柒眉毛一跳,吓到了,惊愕地盯着苏国公:“国公大人何故如此伤心,本宫险些便以为是苏国公府死了女儿呢。”
苏国公当下便吃了苍蝇一般,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姬国公也是老脸一白,更是撕心裂肺地喊:“皇上,老臣恳请收回圣意。”
闻柒提着裙摆走至姬国公前,大大方方受了他的叩首大礼:“看来国公大人身子硬朗着,那便跪着吧,继续叩,继续,本宫都听不到声音。”
姬老国公脖子一梗,弯不下去了,吊着一口气半天上不来,老脸青了。
闻柒懒洋洋的声音又道:“本宫看大人如此闲情逸致,您那爱女的尸体可是寻着了?”
姬老国公两眼一番,就欲昏厥。
“父亲!”
姬成鄞一声大喝,老东西大咳几声,一口气居然上来了。
丫的,这都不晕死?!闻柒瞠目结舌了。
姬国公咬牙,花白的胡子气得一颤一颤的:“家事,国事,安能相提并论,臣女福薄,不牢皇贵妃娘娘挂念。”
“啧啧啧。”老东西气还挺长,闻柒甚是惋惜,摇着头,一脸悲天悯人的模样,“姬秋冉也是造了孽啊,摊上你这么个要权势不要骨肉的老爹,想必要泪洒九泉了。”
姬老国公两腿一蹬,正欲再晕,姬成鄞一声震吼:“闻柒!”
这一口气又给震回来了。
娘的,还不晕死。闻柒恼了,小脸一摆,一拂衣袖,喝道:“大胆!”眸子冷冷一睨,敛了一身灵气,不怒而威,“本宫的名讳可是你能唤的,便是你三跪九叩的那位主子见了本宫也得唤一声妖孽呢。”
姬家父子傻眼。
大抵这跪了一殿的文武大臣,都在磨牙大骂妖孽,只是有几人敢做声?唯苏国公一脸痛色道:“闻国公戎马一声、侠肝义胆,竟教养出你这样不忠不义、牝鸡司晨的后人,那才该泪洒九泉。”
哟,这厢还扯出了陈年老账呢,那可真得好好算算了。闻柒掩嘴笑了,微微俯身蹲在苏国公跟前,撑着下巴,一副玩味的神色数着手指玩儿:“原来苏国公还记得本宫是闻家后人啊。”眨巴眨巴眼,抬眼笑得越发扎人了,“那两位国公大人可还记得闻家兵权天下?可还记得闻家大火灭门?可还记得闻家那几十万大军今日何去何从?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当日闻国公府家破人亡之时,西北定侯奉命领闻家大军二十万。”眸子缓缓一扫,不见半分冷意,微微敛了敛,那清光竟也灼人,“两位国公大人可知道剩下的那几十万闻家大军,如今改姓了什么?”眸子微眯,淡淡一瞥,“姓姬?还是姓苏?”
苏国公大惊失色:“你、你,你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啊。”闻柒笑了笑,不在意地摆摆手,“瞧两位大人老脸白的,怕什么?不做亏心事,鬼自然不会去敲国公府的大门。”
大燕兵权十分,闻家独占八分,一场大火,闻家兵权四分天下,定侯领炎帝令占其一分,余下的……
这笔账,闻家七女,要清算了,第一个便是大燕国君,那么下一个……姬老国公虚软在地,满脸老态,斑白了的两鬓竟也有些颤意。
下一个,苏家,还是姬家呢?闻柒眸子微微一掠,撩起春风肆意的温婉,甚是善解人意,柔声道:“乖,都起来吧,回去好好想想,怎么下笔,怎么慷慨陈词感天动地,本宫在长乐殿等着各位大人讨伐罢黜本宫的折子。”起身,拂了拂袖子,她懒懒道,“起驾回宫。”
宫灯打过,照着一路光华,女子提着长长裙摆,一步一步走得散漫,唇边漾着浅笑,哼了一曲小调,徒留百官呆若木鸡,双膝跪地,四肢百骸都毛骨悚然了。
人影儿远去,曲调萦绕,姬老国公一声叹息:“当日大火,怎么偏偏活了一个闻柒。”
“闻氏佞妃,定是大燕祸乱。”苏国公抬首望去,竟是满头的冷汗,惊慌了鹰眸。
一个闻柒,足以覆朝堂,足以乱天下。她啊,要讨回闻家的账,手段无非八个字:大开杀戒,血雨腥风。
衍庆宫外,烛火微摇,拉长了洒在殿前的暗影,龙纹锦袍,一黑一白,都染了些许风寒,大抵站了许久了。
“原来不止是大燕皇陵,她要的是西北定侯的二十万闻家军。”黑衣冷颜,乃大燕常钰王。
身侧的男子抿唇一声轻笑:“空手套白狼,她倒是敢谋。”语气无奈,却掩不住眸底柔软,“闻柒这家伙!”
这般似怨似尤又爱又恨,自是燕湘荀无疑。
能叫大燕两位最属尊荣的男子沐这一身夜寒萧瑟的,便也只有一人了,她踩着灯火铺下的浅光,缓缓走来,眸子渐进亮着,忽闪忽闪的像极了明明灭灭的灯芯,融了一汪灼灼潋滟的光华。她生了一双好看的笑眼,微微一挑,上扬了几分,掩不住似要盈出眼睑的灵气,张狂不止,恰似不经意透漏的邪肆。
闻柒总是这般,便是天翻地覆日月无光,她也能勾起眼角那一丝猫儿似的坏气,在嘴角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站在远远的灯火里,她抬手大力地挥着,声音提高了许多:“嗨,两位王爷安好啊。”伸出掌心,她重重地亲吻了一下,再抛向空中,眨着一只眼,“么么么么么么哒。”
一开口,没谱没调,真真假假,痞气有之,邪气有之。到底,她何来这等肆意市井的言辞?总叫人招架不住、哭笑不得。
那厢又嘟着嘴‘嗯嘛嗯嘛’了几声,燕孝钰脸色有些僵:“闻柒。”
闻柒撅嘴,佯装怒了:“不乖,本宫可是长辈。”
那一身张扬的红色,宫装曳地,发间衔了九凤朝凰的金步摇,在额间垂下一抹莹润的吊坠,这身装扮,在后宫,便是皇后也不及。
不过三日,连迁三宫,钦封闻氏胤荣皇贵妃,这长辈的架子,她确实端得起来。燕湘荀冷哼,似恼,又似怨:“你可真狡猾。”
“承让承让。”闻柒笑着拱手,一脸谦逊,“还多亏了两位王爷倾兵相助,不然,谁陪本宫唱这一出空城计。”
倾兵相助?
燕湘荀咬碎了牙,狠狠盯着她,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他恼极了,恼这小狐狸打着叛军逼宫的幌子唱了一出空城计,更恼自己一头扎进去,叫她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