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白苏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她动了下指头,发现似乎握着什么温热的东西,但是不待她细细感触,那东西就抽离而去,转而有人温声问候:“你醒了?”
她刚被滚木砸了脑袋,颇一睁眼的时候,视线还有些模糊,她朝那声音处看去,只看到一双弯弯的桃花眼,眼下卧蚕像是深深勾勒一笔墨色,让他眼中喜悦都分外鲜亮起来,衣白苏以为自己昏倒前的想法成真,顿时欢喜得胸口都疼了起来。
然而正是这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视线在慢慢恢复,那双在阳光略显着沉沉墨绿色的眸子也分外清晰起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殿下。”
单独相处
她脸上的喜悦突然出现又倏尔消失,眼中茫然失落看得人心酸,盛熹心中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甚至想伸过手去将她的眼睛遮上,但是最后只无奈地问道:“很失望?”
衣白苏撑着地面直起身子,她身上盖着他的外袍,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滑去,她勉强笑了下:“怎么会,殿下怎么在这里?”
她话题转移得迅速又生硬,所幸盛熹也不喜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立刻回答道:“被滚木波及。”
衣白苏正按着脑袋后边被砸出的包,疼得差点飙泪,闻言咦了一声,看向他,滚木下来的时候,他距离很远,即便被波及也有时间逃开,衣白苏弯了弯唇角,厚着脸皮道:“殿下武功生疏了。”
盛熹噎了下,他出身皇家,习惯了这般不露声色的给人情,熟料她竟直接给他装傻。他还不如直接说自个救了她,威胁利诱也好逼得她欠个人情。
衣白苏看他模样,轻笑了下,蹲下身去看他的腿,刚刚就觉得他古怪,近前一看果不其然是摔了腿,她将语气放柔和:“殿下忍一下。”
盛熹嗯了一声,松松垂着眼睫看她,偷偷伸手去撩她耳朵边的散发,被她抬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拍走。
衣白苏看着已经开始血肿的顾着处,先紧急处理了一下,而后蹙起了眉头:“殿下应该早点叫醒我。”说罢,她起身四下看去,脚步急匆匆地去寻找合适的夹板和治血化瘀的草药。她的药箱不在手边,实在不敢想象万一他伤处发炎了该怎么办。
“苏苏…”盛熹唤她,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的伤势着急,只是觉得她就这么撇下自己心中泛委屈。
衣白苏停了下步子,她不想让他叫这个名字,可又觉得这么说出又怕愧对他刚刚的救命之恩,便忍了忍,暂且随他去了:“马上回来。”
衣白苏将夹板和草药准备妥当,已经半个时辰有余了,她循着原路回来的时候,盛熹依旧静静坐在原处,回头看见她,眼睛弯起,笑得一片光风霁月,像是能驱散了周围林子里的升起的雾霭。
衣白苏突然在这一时刻中看出了他小时候的影子,不是杀掉突厥奸细的面不改色,不是慕州焚城的不近人情,而是她在皇宫给他治病的时候,那个会放走笼子里的白雀儿的良善温柔的少年。
衣白苏心里叹息一声,坐在他身边开始给他接骨固定:“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一直没人找来?”
“辎重兹事体大,我让他们先押送辎重连夜赶去廓州了。”盛熹的理由看似无可挑剔,实则处处漏洞。
衣白苏没多问,她将草药嚼碎,用布裹到他的伤处,天光渐暗,她几乎是低伏下去才能继续手中动作,她的呼吸平稳打在他的腿上,盛熹僵硬地坐直了身体,侧过头,偷偷揪住了身下的树根。
“好了。”衣白苏终于说到。
盛熹终于松了一口气,略带些失落。
衣白苏抬头看了眼天色,又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聚拢了一堆干柴点燃起来,火光盈盈照亮了周围的景物。
衣白苏在袖中摸索了片刻,双手握成两个拳头伸到盛熹面前,然后一起展开,问道:“殿下要哪个?”
她一手搁着长安世面上常见的松子糖,一手握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奶白色粒状物体,闻一闻还有奶香味道。
盛熹看她一眼,慢吞吞地伸出了手。
衣白苏看着他先把那些哑女熬的牛奶花生糖全拨进了自己手心,又拉住她的手指,松子糖也不肯放过,尽数划拉到自己的地盘,这才又弯弯眼睛,朝她笑了笑。
“还那么喜欢吃甜?”她拍掉手上糖屑,问道。
“嗯。”盛熹简单应了一声,嗑松子的动作怔了下,而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拨着松子糖里那些甜腻的松子吃,白白的糖屑撒了一袖子。
“吃多了对牙齿不好。”衣白苏随口劝了一句,而后问道,“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一开始就觉得像。”他说。“有那种感觉的,慕州时候就觉得肯定是,后来又问了邱好古。”
“唔,殿下还是第一个肯相信是我的正常人,小归怎么都不肯信的。”她从穿越来之后就从来没想过隐瞒过什么,只是旁人都不信而已。
“衣荏苒这个名字名气太大,承载的东西也太重,你不如换个名字。”他侧头看她一眼,“苏苏很好听。”
“那是我相公唤的名字,你不许乱叫了。”
“噢。”盛熹听了而已,但不想放在心上去记住,也就果断将这话丢在了一边。“那还换名字吗?”
衣白苏笑了起来:“衣荏苒一生做过坏事吗?”
“没有。”
“做过恶事吗?”
“当然没有。”
“我自问仰俯无愧天地,无愧于心,凭什么要改名换姓?我衣荏苒是行不正,还是坐不端,我的名字是拿不出手,还是丢人现眼?”她微蹙了眉头。“难道世人即便知道我是衣荏苒,也会将我视做鬼怪,烧死不成?”
盛熹知道她的性子如此,也不再劝说。她本就是医道上的神话,再次归来依旧光芒四射,顶着旁人的名字完全是多此一举,她今后还会用像慕州那样的无数事实证明她的天赋,她的能力,证明她回来了。
“你十年去了哪里?”
“借尸还魂去了别处,又借尸还魂回来了。”衣白苏总结。
她形容得简单,略带些怅然,盛熹看着她,有些心疼,想想又觉得自己没资格。
衣白苏察觉他盯着自己看,侧头捕捉住他的视线,盛熹立刻掩饰神情,眼里重新漾起笑纹:“很甜。”
衣白苏知道他只在指哑女做的那些牛奶糖:“喜欢就好。”
盛熹果真沉默着继续吃糖,衣白苏知道他吃起糖来从来不会嫌腻歪,但看着还是暗暗摇头,自己都觉得牙倒。不过想起他嗜甜的原因,想起他的经历,觉得很像自家小君归,顿时又心疼起来。
他是遗腹子,母亲生完他之后就去世了,连口奶水都没喝上。他十五岁之前,身体都虚弱得如同一张随时会碎掉的枯黄纸张,直到遇见她。
衣白苏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喝那么多苦药太可怜,就从药箱里翻出一粒糖塞进了这孩子嘴里。
衣白苏完全没想到,一个皇宫里长到十五岁的孩子,竟然不知甜是什么滋味!
他惊喜的眸子让她心酸不已,他羞涩着脸吞吐了好一阵,说还想要,自此他就嗜糖如命。
衣白苏从内侍太监嘴里,才打听出来,这位澶王殿下从小肠胃虚弱,两三岁的时候一个小宫女喂了他一块点心,他就上吐下泻,陛下气得直接打死了那宫女,从此尚食局连点心都不敢往他的宫殿里送生怕被他误食。
伺候的宫女内侍们以为他从小懂事,只吃那些味道重得不得了的药膳也不哭不闹,实则一个那么从小就吃苦药的孩子,只以为那些是食物的本来味道,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那叫做苦。
因为只吃苦,所以根本不知甜…
衣白苏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林子里偶尔传来些鸟啼声。衣白苏起身去往火堆里扔了几块木柴,道:“我药箱里还有,小艾不偷吃的话,回去全给你。”
——虽然她觉得慕艾肯定会偷吃完…
盛熹觉得她似乎把自己当做君归在哄,但是她语气亲近,他也只能勉强压抑下不甘:“苏苏睡吧,我守夜。”
遇沈朝之
第二天。
衣白苏仰头看着胆寒的高崖和丛生的藤蔓,回头看向盛熹:“殿下,昨天怎么下来的?”
盛熹好一会儿没说话,衣白苏回头看他,他匆忙侧过头,没去看她的眼睛:“抱…抱下来的。”
衣白苏看他脸颊略带绯色,没再细问。奇怪了,为什么她穿越回来初次见他的时候回觉得这孩子长歪了?明明还和小时候一样容易害羞,随便说些什么就一副慕艾附体的样子。
她回过头,继续看着那高崖。从这里上去八成是没戏了,不如顺着林子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出路,她冲盛熹招招手:“殿下走了。”
盛熹瞪她一眼。
她这才一拍脑袋,上前两步,微微弯腰,将一只手递给了她,脸上笑眯眯:“别气别气,来乖乖把手给大夫姐姐。”
这是以前她常用的打趣,盛熹也曾怀念过,但是自从得知她回来之后,他便开始了得陇望蜀,他不喜她这个自称,他想要的不是姐姐:“你别自称姐姐。你这模样叫我叔叔我都应得起。”
衣白苏摸了摸脸,叹息一声:“哎,也行,叔叔我们走吧。”
盛熹:“…”
他真不该低估衣荏苒的脸皮。
衣白苏搀着盛熹的时候,一会儿嫌他太重,一会儿又埋怨他压着头发,一会儿又说小时候娇娇俏俏的怎么长大成了这个大块头的傻大个。
盛熹都不理她。
唯独她调戏般询问:“想不想我?”的时候。
他停了下步子,心脏猛跳,他怕她察觉,顺了下呼吸,才轻轻说道:“想。”
衣白苏顿时笑容满面:“殿下真是乖巧,问小归,小归根本不肯认我,问邱好古,他说见了我就烦我,我家小哑女不会说话,就会蹭啊蹭,蹭得我抹了满帕子鼻血。”她埋怨一圈,总结道,“还是殿下暖心。”
敢情她见个人都问了这个问题,不是单独问他…
盛熹脸上笑容僵住,委屈地垂下了眼睛:“你还问了谁?”
“就你们几个啊。”
“嗯。”还不错。他又勾起嘴角。
“回来到现在就遇见你们几个。”
盛熹:“…”
盛九蹲在树上,招呼身后几个手下憋住别出声,被发现了可不是扣俸银就能了结的事情,身后那些个小子立刻捂住嘴,可依旧一副前仰后合的样子,震得树上的叶子哗啦啦直响,盛熹装作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才各自安生下来。
盛九抱着剑,悠悠叹息一声。
他从未想过真有借尸还魂这回事,他那天陪殿下去见了邱神医,邱神医正在山中一处前朝行宫做他的牛痘实验,见了殿下来也不奇怪,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盛九见过邱神医两次,一次是衣荏苒死后,殿下请他来验尸寻找死因,一次就是这次。盛九以为邱好古会打消殿下这段时间那些诡异的想法。毕竟衣荏苒的尸体是他亲手验过的,熟料他竟亲口承认那个叫衣白苏的姑娘绝对就是衣荏苒。
盛九理解不了邱好古为什么能只凭一些虚无缥缈的医术就去确定一个人的身份,但是他知道那天的殿下非常高兴。
他觉得他的祈祷成真了。
衣荏苒死后,盛熹曾经独居拈花寺三年。
就在陛下和皇后都以他心如死灰地快要剃度的时候,他突然和寺里方丈讨论起佛理,每日讨论完毕,都请求方丈讲些转世轮回的事情给他听。
盛熹可能不信因果报应,不信色/即/是/空,不信西方极乐,但是他绝对信转世轮回,他抓着那一丁点的希望,可怜兮兮地像是在护着疾风骤雨下的一粒将熄未熄的火种。
如今这一粒火种终于燃烧了起来。
盛九知道自家殿下接下来会做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家王府第二天就会多个王妃,不论是捆得绑得还是威逼利诱,他甚至偷偷告诉管家早日去准备办喜事用的家伙什。但是盛九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自家殿下的耐心…以及高估了他的胆量。
殿下他昨天偷偷拉人家的手,以及趁人家睡着后,犹豫再三俯身悄悄亲吻人家小姑娘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只能用猥琐来形容啊。
衣白苏扶着盛熹又行了片刻,林子外边就是一条官道,能够见到慢吞吞挪动的牛车,衣白苏拦住一个赶牛车的年轻人,像神棍一样拉着人家随便聊了两句,年轻人顿时双眼圆瞪,如见活神仙,听闻她要去廓州,立刻表示愿意送她过去。
此地离廓州已经不算太远,乘牛车不过半天就能够赶到,她在车上又查看了下盛熹的伤势,伤处没有发炎,便松了一口气。
衣白苏道:“马上就到廓州了,我再给你抓些药。养上月余就好了,可别跟你皇嫂告状啊。”
“那你给我熬药。”他趁机提要求。
“行。”
盛熹笑得眯起眼睛。苏苏熬药等于苏苏会给他喂药等于又可以亲近苏苏了!
·
廓州城外来了个怪人。
倒不是模样怪,这人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但身量颀长,容貌殊丽不凡,眉眼之间如同覆上一层冰雪一般,冷淡得令人不敢上前搭话。一身素白的衣袍,身上半点饰物都没带,打眼看去就像是谁家还没出守孝期的后辈。
这人每日晚上宵禁前进城休息,白天就站在外边痴等,像个雕像一般,有时候整天都不见他动弹一下。
廓州城算是边塞大城,经常有商旅在这里歇息,走南闯北的商人见多识广,竟有人认出了那人,忍耐着他满身寒气上前攀谈了几句,态度极为恭敬。更惹得旁人好奇他的身份。
终于,这一天这座雕像突然动了。
衣白苏扶着盛熹从车上下来,又谢过了那年轻人。她仰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城郭,扭头对盛熹道:“宿国公他们应该驻扎在城北吧。”
盛熹没动静。
“怎么了?我说错了?”衣白苏感觉盛熹突然抓紧了她的手腕,奇怪道。
她顺着盛熹的视线朝前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青年嘴唇干裂地哆嗦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阖上了嘴巴一字不语。
衣白苏脸色未变,只是稍稍露出了个笑容,不算是特别惊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找来,只是早晚罢了。
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格外悲凉,他撩下袍,慢吞吞地跪下,低伏在尘土间,额头贴上了冰冷肮脏的石板。
素有洁癖的他没有一丝躲闪,保持着这种姿势,哆嗦着嗓音,勉强唤出了压抑在心间十年不曾再出口的称呼:“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文字数不多,估计是不到20w字,熟悉熟悉拿来练手的,所以不会坑,请放心。
细节和情节可能不尽人意,我尽量调整。。。毕竟快一年都没打开过word了,很生疏了QAQ
希望妹子们能理解吧。。mua! (*╯3╰)
谁比谁强
廓州城外行人不绝如缕。
在这种时候,突然一个俊朗冷淡的青年跪在一个姑娘面前,口称师父,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姑娘才多大?目测也就十□□岁吧!这么小的年纪就给人当师父了?别是那青年人认错人了吧。
衣白苏唔了一声,应了他的称呼,又道:“起来吧,给人当猴子看呢。”
他依旧低伏着动也不动。
衣白苏蹙了下眉头:“朝之,听话。”
“师父…”他喃喃又唤了一句。
衣白苏无奈,她上前两步,屈膝扶起他的胳膊,他却还别着劲非要跪着,她哪里拉得动,立刻威胁道:“你不起来我这就走了!”
沈朝之立刻火急火燎地从地上起来,姿容都带着几分狼狈的味道,素裳染着灰尘,额头上还有刚刚伏在地上留下的灰斑,眼角也红彤彤一片。
衣白苏见状,不仅不安慰,反倒笑道:“哟,怎么这么大人了还会挤猫尿。”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赶紧遮遮,不怕人笑话。”
“师父!”这声师父明显唤得又急又恼。
“你师弟都比你懂事些。”
衣白苏一愣。她刚刚是这么想的,可是没说出口啊。衣白苏扭头看向盛熹。
盛熹依旧握着她的手腕,站在他身边,眼睛弯起来,笑眯眯得看起来良善无害。可是他刚刚那话,可没有半点良善无害的意思…她这大徒弟本来就心思敏感得不得了,一丁点事情就能七七八八地乱想一通,更别提她想要再收徒弟这种大事了。
沈朝之立刻认出了盛熹,他有些怀疑盛熹的话,但是转头去看师父,她一副讪讪的样子,沈朝之瞬间神色黯然。
“师父有旁的徒弟了?师父果然还是嫌恶我了是吗?”沈朝之问了一句,但是很快他就自己回答了自己,“也是,我这样的徒弟,有还不如没有。”
“知道这点,那就不用再叫师父了。”
尽管沈朝之知道这话不是自己师父说出来的,但是还是脸色猛地变成惨白,像是十年来无数次的噩梦重演,而且这次他永远无法醒来。
衣白苏侧头一脸纠结地看向盛熹,盛熹桃花眼里一片暖意荡漾,极为无辜的样子。衣白苏无奈,盛熹明明在外人面前都比较温和沉默的,怎么会和沈朝之扛上了?一句两句净朝她这大徒弟的伤口上戳啊。
沈朝之垂着头,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我知道…”
盛熹勾起唇角,嘲讽一笑,扭头看向衣白苏,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苏苏我们进城吧,脚累了。”
“殿下,别欺负他。”
“我没有,太久不见,调侃下而已。”盛熹立刻否认。偷偷隐在行人中间保护他的盛九等人对自家殿下几近无语,殿下啊殿下,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发高超了。那可不叫调侃,那叫撕开伤口往里边撒盐!
“朝之,跟上了。”衣白苏见他没动静,软了声音哄了一句。“跟师父走了,乖一点。”
盛熹冷淡地看他一眼,侧头冷哼了一声。
若不是为了她,他早杀了这人了!沈朝之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没有资格唤她师父,更没有资格在这时候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博取她的同情!
如果不是怕她伤心…
盛熹垂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忍下翻涌的思绪,唤了声苏苏。听着衣白苏无奈地纠正他,不许他再叫她这个小字,他轻轻应了一声好,两三个呼吸过后,又继续叫苏苏。
·
衣白苏很疲倦,她随口问了些沈朝之的近况,又询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回来了。得知又是从邱好古那里知晓。
沈朝之察觉她疲惫,让她好好休息,而后就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他随手关上,他转身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了等在那里不知道多久的盛熹。
沈朝之以前见过盛熹两次。但是这两次皆让他印象非常深刻。
一次是他师父和君晞成亲之后的第二天,他代替师父去宫中为这位殿下请脉,那一向瘦弱温和的少年勉强抬眸看他一眼,身后是一片狼藉的房间,墙壁上有一道道极深的刀痕,那瘦弱的少年虽然情绪极糟糕,但是却依旧礼貌地对他说道:“虽然这个请求很冒昧,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忘记今天看到的。”他指了指身后的狼藉,“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二次,则是他的师父死后了。
而那次,沈朝之知道,盛熹是想杀了他。
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盛熹,只觉得这人分外碍眼。
沈朝之行了一礼,看了眼楼梯下森严的乌衣卫,笑了一声:“澶王殿下这是打算做什么?把我抓起来,随便找个理由杀了我?”
盛熹点点头:“本王只是提醒你,希望你这次能够聪明一点。”
“那就多谢殿下了。”
两人像是打哑谜一样你来我往地说了两句话,沈朝之就准备离开了,他见盛熹脚步未动,似乎还未打算离去,他侧头看了下不远处师父的房间,突然唇角勾起笑容。
“她回来殿下很高兴?是不是觉得老天爷特别厚待你?”
盛熹毫不犹豫:“是。”
“但是殿下是不是忘记想一件事情了。”沈朝之逆光站着,眉眼看不清晰,陡然让他整个人增加了一层阴森的味道,“我师父,似乎不知道殿下那点小心思呢…”
“不知道又如何?”
“君晞把我师父教得很好,以至于让师父只懂怎么爱他。”沈朝之道,“我师父现在觉得你是被她救了的那个可怜孩子,所以她还会亲近你,若是她发现你那些心思——”
沈朝之满意地发现盛熹的脸色起了变化。
“她会如何呢?她会千方百计地疏离你,甚至不惜用各种方式伤害你,好让你能够离开她,你若死缠烂打,她甚至会厌恶你。她不会试图去理解你的爱慕之情,甚至不会因为你的执着而同情你一星半点。”沈朝之笑了起来,“你以为君晞死掉了就万事大吉?大错特错!”
盛熹开口,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你告诉我这些想做什么?”
“我只想提醒殿下,尽可能地隐瞒着吧。”他说,“瞒得好,您还能待在她身边,瞒不好…哈哈…”他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盛熹脑子繁杂一片,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出身皇家的他知道如何最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如何最快的整理好情绪,即使他如今手在袖中发颤,脑子轰隆隆如同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