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骑士得了我的赞赏,精神倍增,扬起长戟,连连斩敌,但见血肉纷飞,所向披靡,连附近的骑士都大受鼓舞,呼喊着“保护公主”“保护娘娘”,争先向前杀敌,浑然不见畏惧退缩之意。
正凝神观察形势时,忽听大叫一声,一回头,方才那奋勇杀敌的骑士身子一仰,已自马上摔下,胸前端端正正中了一支箭,显然活不了了。
我抬眼向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差点没气得跳起来。
执弓者身着墨色铠甲,挺鼻凹眼,正是那时曾胁持过杜茉儿、后来又被我让颜远风悄悄放走的仇澜。他正缓缓放下弓,另取了一枝箭,继续寻找着目标。
而他身畔那人,未披铠甲,仅着宝蓝袍子,容貌俊美,清淡月光投于他身上,越发显得气质超卓,雍容尔雅,正是安世远的次子,安亦辰。此时他正负了手坐于马上,静静瞧着我,嘴角分明一抹嘲弄的笑意。
为人做事,果然应当心狠手辣得好。这两人,为我所救时都是冬眠之蛇,而今,轮到了他们的春天,蛇醒了,眼都不霎地就把我给咬了,咬得又狠又毒,想叫我痛得永远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我拿了袖中暗藏的短剑,“铮”然弹出嵌海珠纹龙鲨皮鞘,雪白霜刃,在清冷月光里带出一道冰寒凛冽光芒,狠狠斩在辕木之上。
“勇士们!大燕不幸,屡遭灾兀,但我大燕衔凤公主尚在,愿与众勇士过存亡!”我大声疾呼。
[下次更新:9月6日]
60.豆蔻篇:第十二章恨将金戈挽落晖(四)
能被颜远风带出来的护卫基本都已是死士了,此时受到鼓舞,齐声应诺,声震八方,眼见安氏军队人多势众,不断从后方追击,前方围堵,依旧紧护在我们车驾周围,不离不弃。但见刀光起,血光落,月影惨淡,渐成迷蒙的淡红。
流血的不仅安氏军士,也有我们的侍卫。纵然死士们以生命的代价去拼博,也抵敌不了越聚越多的安氏军队。
安亦辰带了多少人来?两千?三千?
我相信他此时淡然的风采后,必然隐藏着深深的得意,也懒得再去看他的风光,只是一霎不霎望着眼前越来越血腥的场面,心里反而说不出的镇定,连喊杀声也遥远了一般。我慢慢将斫入辕木中的利剑一点点用力拔出,持在手中。月下如镜的刀锋反射出的光芒凄厉而明亮,映着我自己的面庞似渗透了密林深处那暗浓的绝望黑色,又渐渐在绝望中衍生出断然的决绝。
颜远风正冲在最前方,被仇澜迎住,这个昔日被他亲手所救的对手,下手狠辣,全不容情。安亦辰的部属能如此公私分明,必是安氏教导有功了。
颜远风黑袍飞扬,持了花缨长枪,与仇澜生死相搏,眉宇之间,十分沉静,全然不见悲喜,甚至有几分漠然,似完全忘怀了自己曾救过仇澜,便如仇澜忘怀了他自己曾为颜远风所救。
夕姑姑正焦灼地望着越来越多躺下的士兵,小心地推着我,轻声道:“公主,安公子一直望着我们,我想他并不是真的想伤我们,不过怪我们上次不肯救他到底,在他伤重之时逼走他而已。我们过去找他谈谈吧。”
我头也不回,道:“谈什么?向他求饶?”
安姑姑越来越焦急,低低道:“可是,再战下去,我们手下会连一个护卫都没有!”
我紧紧捏住利剑,遥遥眺望着那安然坐于马上的的安亦辰。他果然正凝视着我,看来有几分清冷淡然,只在偶尔投向我身后时,面色会稍稍柔和。
他恨极我,但到底还记挂着夕姑姑的好。
我狠一狠心,扭头道:“夕姑姑,你下车,到安亦辰那里去。”
夕姑姑怔了一怔,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迷茫地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安亦辰。
我冷笑:“安亦辰对你还留几分情面,应该不会伤你,你不必在这里陪我们送死!”
“不,公主!事情还没到那么糟,我们一定可以和他谈谈!”夕姑姑忽然明白过来,清秀的面容顿时说不出的恐慌,忙着扯我的衣裳。或许,她一直心存侥幸,认为我们救过安亦辰,他即便将所有人杀光,最终也不会拿我们怎样。
而我,我看着越战越少的护卫,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尸首,看着安亦辰渐渐掩抑不住的倨傲,冷笑。
我转过身,将夕姑姑狠狠一推,夕姑姑惊叫一声,立足不稳,已一头栽了下去,滚落在遍地的尸首血泊之中。刀光戟影,急促铁蹄,迅速在她头顶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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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豆蔻篇:第十二章恨将金戈挽落晖(五)
对不起,夕姑姑,扔你下车,也许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安亦辰一眼瞥到,已然色变,失声叫道:“快去将那女子救过来!”
皇室护卫自然不会有意去伤夕姑姑,安氏人马得了安亦辰命令,也会尽快将夕姑姑送到平安地带。可混战之中,刀枪无眼,夕姑姑,看你运气了!
我不再看在地上挣扎的夕姑姑,持剑向天,高声道:“勇士们,你们是大燕最勇敢的精英,衔凤会陪着你们,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又是齐声应诺,声音却不若方才响亮。
倒下了太多,而受伤者也太多。
车轱辘下,尚有重伤者挣扎立起,欲持刀抗敌。
我扬了扬眉,向车夫道:“拉他上来。”
车夫忙伸出手去,那侍卫却嗫嚅着不敢上来。
我坦然向他笑道:“我们母女落于宇文氏手中,已成为天下笑柄,又怎能再沦为安氏阶下之囚?所以请勇士上前来,万一我们真的前路已绝,请勇士送我母女一程,也邀诸位勇士,于地下继续为我母女护行,诸位可愿意?”
那侍卫立刻强撑着跳上车来,高声道:“誓死保护公主!誓死保护太后娘娘!”
剩余的侍卫齐齐应喝,不屈地扬起钢刀剑戟拼死抗敌,出手之际,竟个个是同归于尽的拼死打法。一双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泛着血红的光彩,着了魔一般,只知用自己的生命,去吞噬敌人的性命。
我从不曾想过,我竟有那等鼓舞人心的力量,能让这许多人在瞬息间为我们舍生忘死。或许,那些地位卑下的侍从,最需要的,便是主人生死相托的绝对信任了。
颜远风给仇澜带了几名高手缠住,闻着我的话,深深瞧了我一眼,那叫人沉醉的眸子,说不出是欣慰,还是伤怀。只是他略一分神,肩上又给长枪刺中,不知已是第几个伤口了。
我并不觉害怕,只是想着,便是他伤重死了,也没什么,反正这一路,我们还会同行,伴着母亲,也伴着我。
安亦辰正惊诧看我,带了微微的悸色,甚至有些懊恼和焦虑一闪而逝,见我抬眼望他,忙敛了诧色,转眼去看部下钻入刀锋剑林过来救夕姑姑。
夕姑姑却不肯随他们离去,一直叫着“公主”,“公主”,挣扎着要爬上车来。
我硬了心肠不去看她,只是挑衅地望着安亦辰,冷冽地笑。
要我屈服?要我投降?要我和母亲再成为你安氏的玩偶?
做梦吧!
是的,我当日曾想杀你,曾几度逼迫你,可你又能如何?
我发誓,我便是死,也不会选择再次屈服。
天边已有淡淡的晨曦,一抹妖娆的粉红渐渐伸展,延成半边天空如火的艳红,如同暮春时节昭阳殿里年年盛放的牡丹,灼着人眼,烫着人心。
安亦辰亦冷眼盯着我,而夕姑姑终于被带到了他面前,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惊吓,已经晕了过去,我看得到她凌乱长发下面容的苍白,却视若未睹。
[下次更新:9月8日]
62.豆蔻篇:第十二章恨将金戈挽落晖(六)
又一双手突破重重保护迅速向车辕攀来,我想都不想,连连挥手斫下,但闻惨叫声起,那人十指已被砍下,整个人跌落在地,我身畔护卫的骑士已经赶上来,只一枪,扎入他胸膛,再一驱马,铁蹄踏下,正落于那人脑袋,“嗒”地一声闷响,脑浆迸出,红白一片,迅速被践入泥土。
人命如蝼蚁,倏忽而没。
我的命亦如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安亦辰正令人将夕姑姑带走,一转眼已见到车驾前被我斫落的手指,以及车驾下被践踏的尸体,面色有些苍白,微微的悸色变成了显而易见的惊愕。
而我的眼睛必然也和那些护卫一眼,带了近乎疯狂的通红,离死亡很近,却不知害怕为何物。我似乎已失去了理智,却又似任何时候还清醒。
所有的生命,包括自己的,在这种清醒的疯狂之中,都已贱若微尘。
母亲在车厢里换我,低若蚊蚋。
我也不回头看,既然决定破釜沉舟,拼个鱼死网破,何必再给自己多添犹豫和烦扰。
何况,母亲,你知道么?
父亲已在地下等我们很久了,他一定很寂寞。
护卫们也已陷入了疯狂,吼杀声渐渐嘶哑。
但我却有种错觉,觉得那厮杀声越发得响亮了。
这时安亦辰等人却也回过头,向后方看去。
一大队骑士,紫红宽袍长襦,青色大鳞铠甲,浩浩荡荡,冲杀而来。
“黑赫!是黑赫的骑兵!”有人惊叫。
黑赫!一定是钦利可汗和大姐姐派来的人马!我紧捏手掌,渗出的汗水时冷时热。
安亦辰微微变了脸色,侧首遥望我。
我冷眼看他,将短剑举起,高呼:“勇士们,用安亦辰的血,来迎接黑赫的将士!”
护卫们已苦战了接近半夜,一见有兵来援,士气又蓦地振足,果然里应外合,努力突破合围。
安亦辰盯着我,紧抿了唇,弯出的弧度极是刚毅,看不出一丝感情来,然后下令:“撤!”
立刻鸣金收兵。
厮杀了半夜的安氏军队纷纷拨转马头,倒提兵戟,从斜次里纷纷后撤。
黑赫人马旨在救人,安氏不攻击,他们也便不去拦截,而护卫们志在保护车驾,何况也已筋疲力尽,无意追杀,顿时让他们破开一条路来,潮水般撤去。
那种倏忽而去的感觉,一如倏忽而来般令人意外。
黑赫骑士中已驰出一名将士,以汉语扬声问道:“萧太后与衔凤公主何在?”
刘随匆匆从车驾中钻出,尖声道:“娘娘和公主在这里,在这里!”
那人立刻下马,带了从人奔上前来,躬身行礼:“在下黑赫钦利可汗帐下忽哲,奉可汗和雪情公主之命,迎接萧太后和衔凤公主前往黑赫!”
果然是大姐姐雅情公主的人。
“好,忽哲将军一路辛苦了。”我挺立胸膛,还剑入鞘,答道。
颜远风面色苍白骑马过来接待。他已遍体是伤,犹自含笑待客,并无一丝失礼之处。忽哲与交谈片刻,便开始协助清理战场,收拢车队伤员,而我似给抽去筋骨,乏得一丝力气俱无,一退到车厢之内,便坐倒椅垫之上,无力倚住,再也站不起来。
母亲面色青白,勉强挣过来握住我的手,嘴唇干涸颤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只是将我抱在怀里,让我偎住她颤抖着的滚烫胸怀。
其实,我的身体,也在不断战栗着。
平生未上战场,才上战场,便见着血腥杀场,如九重炼狱,几要将人连血带肉,熔于其中。
天色已越发得亮了,也越发得红了,投于长长的官道,也映成了绯红,如一条血路,向前延伸。
而前往黑赫的路,还有多远?
[下次更新:9月9日]
63.豆蔻篇:第十三章风恶雨疾逼椿萱(一)
我依在母亲怀里睡着,睡着很沉,直到傍晚时分才醒了过来,却已在自己车驾之中。
忙跳起来张望时,刘随已在车驾外禀道:“公主,放心,我们已到青州境内,钦利可汗另有兵马在边境调动,安氏绝对不会有空再来追击我们。”
我忙唤了他进来,问:“我们昨晚伤亡了多少人?”
刘随沉默片刻,答道:“八百铁骑,牺牲四百二十一人,重伤九十二人。牺牲者已就地埋葬,重伤者分予金银,忽哲派了人留下照应,直至伤愈。太后懿旨,待伤好后,去留自便。其他轻伤者二百八十七人,俱随车队而来。整场战事,无一逃亡。颜大人为娘娘挑选的精兵,果然个个是好男儿!”
我心情激荡,恨恨念道:“四百二十一人!四百二十一位随我们闯出京城的好男儿!”
安亦辰,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我扭头问刘随:“那位忽哲将军,共带了多少人马来?”
若还来得及,我真想命人追击上去,抓到那安亦辰,碎尸万段!
刘随显然料着我的心思,轻声道:“忽哲将军本是驻守在青州边境附近的黑赫将军,因可汗曾预作吩咐,中原动荡,如知我们有难,可便宜调兵,守望相援。故而他得了咱们派的人去求救的消息,一边派人禀告可汗另作布置,一边只带了一千轻骑兵,兼程赶来,是以得以及时相救。安亦辰带来的军队,却有两千余人,若细论起来,真正交上手,我们双方合兵,也未必一定能胜得过安亦辰。何况,青州靠近晋州……”
我明白他的意思。青州靠近晋州,晋州是安氏的大本营,一旦动上手,即便有黑赫为援,也未必讨得了好。
咬了咬牙,我恨恨瞪着车外渐近夜晚的乌蓝天空,双手将坐褥几乎要扯得裂开,寒生生道:“罢了。这笔债……我会找机会,向他讨回来……”
可这必须是后话了,现在,我先得保证我们能平安到达黑赫。
忽然想起睡起母亲滚烫的躯体,我忙问道:“母后呢?”
刘随迟疑一下,道:“在前方的车驾上。只是……”
我心里一跳,急促道:“又发烧了?”
刘随道:“经了这一场惊吓,娘娘似乎烧得更厉害了,惜梦她们几个正在服侍着,等到前面镇子,要赶快找大夫治病。”
我皱眉道:“随行御医呢?”我们危难之际带在身畔的那名御医,自然是挑得最忠心医术最佳的一个,方能在一路奔波中将母亲病势控制住。为何不找他治,却找民间不知深浅的大夫?
刘随眉眼垂眼,低声道:“死了。”
随即又道:“混战之中,内侍宫人,也死伤不少,好在所携财物倒不曾有失。”
“我要钱财做什么?难道钱财比人命值钱?”我气急败坏,侧头道:“夕姑姑,快陪我去看母后。”
“夕姑姑……”觉出没有人应,我又唤了一声,方才滞住,眼泪却已在眼眶中晃动。
夕姑姑给我推下了车,被安亦辰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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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豆蔻篇:第十三章风恶雨疾逼椿萱(二)
我自己是抱了必死决心,有心放她一条生路,不料我这厢峰回路转,她却不得不离我而去。
想来安亦辰也不会拿她怎样,只是从此咫尺天涯,再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
我闷闷不乐,叫了袭玉陪着我,赶到前方车驾去探母亲。
隔了车帘,我便看到了颜远风,几乎是半跪在母亲身畔,执了母亲的手,低低呼唤。
我听见他当着惜梦在唤:“婉意,婉意,醒一醒,醒一醒!”
他唤得好温柔,好忧伤,带了眩然欲泣的悲伤,听得我又是一阵愀然心痛。
在母亲和他都未入宫前,他一定也曾这般亲热地唤过母亲闺名吧?
他们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相知相遇,发生在让我无能为力的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我还未出生,所以对于我,一切都是无奈,一切都是错误,也许连那朦朦胧胧的爱恋,也是从胎中带出的前世纠缠,错落如秋叶,一睁眼,便是飘落。
悄然掩了伤感,我安静地从袭玉掀开的帘下步入车厢,将手搭上母亲的额。
虽然覆了一次又一次的湿棉布,母亲的额仍是烫得怕人。她的眼紧紧闭着,曾经灵动的长睫无声无息地盖于眼睑,如僵死的蝶翼。
我一遍遍抚摸母亲滚烫的脸庞和身体,越来越害怕,哑了嗓子低问:“颜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到下一个镇子?”
颜远风抬起眼,眸子黯沉如漆黑的夜,更显面色苍白得可怕,提醒着我昨日他所经历的那些血战,经受的那些创伤。他的嘴唇已经干裂,起了好几个水泡,蠕动了好一会儿,才道:“哲忽怕再被安氏军队缠上,走了寻常私自进出关门的商队所走偏道,据说要到两天后,才到比较大的镇子。那镇子,已经属于黑赫地界了。”
两天!我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尖怒的惊叫,狠狠搡了一把颜远风,低吼道:“不行!两天,你想害死我母后么?”
颜远风闷哼一声,捂住被我搡过的部位,额上已滴落大滴汗珠,连唇边都痛得失去了血色。
我一定搡到他的伤处了。我有些愧疚,放缓语气,道:“对不起,颜叔叔。你伤得重么?”
颜远风勉强笑了一笑,道:“我没事,几处皮外伤,休息两天便全好了。至于娘娘……忽哲已经派了好多对当地比较熟悉的将士出去,只要打听到当地比较有名的大夫,就重金先带过来医治。估计……应该快了吧?”
他这样说着,焦灼已如游鱼在幽深如潭的眼底滑过,带了几乎可以触摸得到的质感,那样清晰地亦在我的心头游过。
颜远风,其实比我还着急。
那么多年,他对我好,只怕还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吧?那掩在迷离如雾眼中的忧伤,莫非只为他对母亲那种近乎绝望的渴盼和希冀?
我也很失望,失望得连车厢里的阴暗都在直迫人心。总觉得听他唤我母亲名字的那一霎,心中有个朦胧的希望破碎了,如摔成碎片的琉璃盘,怎么拢,再也拢不起来。
于是,我跪在母亲身畔,将头埋在母亲肩窝中,落泪。
泪水滴到母亲皮肤,母亲抬了抬手,又无力耷拉,深陷的眼窝中,慢慢沁出了滚热的泪珠。
65.豆蔻篇:第十三章风恶雨疾逼椿萱(三)
她感觉到了,也许也听到了。她一定想如以往一般,将我拥在怀里,温柔地拍着我,唤着我的名字,说着,没事,没事,母后在呢。
我用帕子挡住眼睛,无声凝噎。
母亲,母亲,你一定要醒过来。前路多艰,你要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走得下去!
到得半夜时,母亲已经完全昏迷。
因母亲病重,我通知忽哲和颜远风,就地扎营,待母亲病势稍缓再动身。
忽哲派出的人不久各自带了郎中过来,足有四五个。
我看着那些老头子们哆哆嗦嗦把金针往母亲身上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问起病因,有说肝火上扬,有说气血两虚,还有说得了伤寒,我气得差点把金针全扎到那些老头子身上。
一直折腾到天亮,我已疲惫到不堪,头疼得厉害,却依旧不敢稍稍阖眼,只在母亲病榻前踱来踱去。只怕一闭眼,母亲便不见了,就像父亲一般,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公主,公主,您歇会儿吧!”袭玉和小雁焦急地在我身来跑来跑去,一会儿递茶,一会儿送汤,催着我坐下来休息休息。
我烦躁得恨不得把她们赶得远远的。
如果夕姑姑在,我可以倚在她瘦小却温暖的怀中,听她轻言细语的安慰,可她偏偏也不在了,也不知安亦辰那个混蛋会不会好好待她。
颜远风眼中已布满血丝,我很担心他的伤口会不会化脓发炎,但他除了每两个时辰出去巡逻一次,再不肯离开母亲一步。
总算那些赤脚郎中对普通外伤还是能开出药方来的,反正都是些止血止痛,化淤消炎的。我拿了几人的方子来匆匆瞧了一瞧,见大致药物都差不多,遂叫人煎了,凉开,立等着看颜远风灌了进去,才略略放心。
到得近午时,几个乡下郎中为母亲诊治了,脑袋凑到一起商议好一会儿,便走到我面前,由那白头发最多的老郎中领头说道:“令慈病势瞧来愈发沉了,小姐预备一下,冲一冲也好。”
我们的身份,自然是保密的,郎中们只知我们来头极大,却也不知我们是落难的皇室贵胄,天朝公主。——也许,所谓大燕天朝,从此只能存在于市井之中的评书和笑谈之中了。
“预备什么?冲什么?”老郎中的话我听不懂,却看来颜远风蓦地睁大眼睛,整个的表情都僵住了。
“如果你们救不了她,那么,你们就准备给她陪葬吧!”颜远风面色刷白,慢慢说着,语调前所未有的森冷,甚至带了可怕的浓浓杀意。
几个郎中顿时惊得面如土色,吃吃说不出话来。
而我终于懂他们的意思了,只觉心都在痉挛,尖声道:“不可能!我母亲前天还好好的!”
我绝对不能失去母亲,这一想法简洁明了,不容改变,更不容有失。
我冲上去,拎住老郎中的衣襟,怒吼:“你们到底会不会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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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豆蔻篇:第十三章风恶雨疾逼椿萱(四)
老郎中战战兢兢道:“令慈病势凶猛,老朽本是乡村郎中,走家窜户,这个,这个……也只能治治小毛小病,令慈的病,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而另外的郎中纷纷辩解:
“俺家祖传的是跌打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