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才!”薛青山诧异道,目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杨忠拉了一把。
薛俊才一直没有抬头,直到此时他才僵硬地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了薛庭儴一眼。
……
接下来是第二场,这一场就回归到正常的考校功课了。
由何秀才发问,两人答。
“求古寻论,散虑逍遥何解?”
“探求古人古事,多读至理名言,就可以排除杂念,自在逍遥。”薛俊才上前一步,答道。
“孟轲敦素,史鱼秉直。庶几中庸,劳谦谨敕何解?”这句话是问薛庭儴的。
他微微一沉吟,道:“孟子崇尚朴素,而史官子鱼秉性刚直。讲的是做人要尽可能合乎中庸的标准,必须勤劳谦逊,谨慎检点,懂得规劝告诫自己。”
“省躬讥诫,宠增抗极下一句是什么?”问这一句时,何秀才并未看向两人中的任何一人。
薛俊才还在发愣,薛庭儴已经答道:“殆辱近耻,林皋幸即。”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何解?”
这一次薛俊才没有落下,忙说:“不要谈论别人的短处,也不要依仗自己有长处就不思进取。”话音还未落下,他却是脸颊发热,不知是羞恼还是自惭。
“好!”何秀才击掌一下:“答得都还不错。”
忽然,他又道:“水榭。”
薛俊才愣了一下,薛庭儴目光闪了闪,答:“山斋。”
闻言,薛俊才方反应过来,何秀才这是在考对子。
学童未入大学之前,除了基本的三百千千,还要学《声律启蒙》、《龙文鞭影》、《幼学琼林》、《增广贤文》等。
而其中像《声律启蒙》、《龙文鞭影》,便是教授学童懂得声律规则,及排比对仗。在学习平仄切韵的过程中,同时开始了解和掌握诗韵,并习得大量的词汇和古人典故。
时下有这么一种说法,蒙学过的的学童,没有几个不会对对子。
尤其是这种简单的对子和对联。
在连吃了两次亏后,薛俊才明显学聪明了,几乎是何秀才方问罢,他不再等候观察是问谁的,便抢先答了出来,以至于薛庭儴连着几次都没能抢答成功。
看得出薛俊才学业学得不错,何秀才出的对子,几乎没有他答不上的。
“老夫最近因心生感叹,偶有所得,得出一上联,至今未能得到合适的下联。此番说来考考你二人。对你们如今来说,可能有些太难,但尝试一下也无妨。”何秀才收回目光,看向乔秀才:“乔老弟若是有兴趣,也可以试一试,以解为兄多日冥思之苦。”
乔秀才微微一哂,知道这是何秀才生了较量之心。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附近几个村里,就他和何秀才考中了生员。何秀才在外头的名头一直不显,会心存比较,他也能理解。
“何兄但说无妨。”
何秀才一抚胡须,道:“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薛庭儴目光一闪,眼神在上首两人的脸上划过,又落在薛俊才脸上。见其低头做沉思状,他便也垂下了头。
堂中一片寂静,都不敢出声,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考校两个小的,怎么这两位也对上了。
忽然,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就见乔秀才抚掌道:“双木成林,三木成森.森林木茂,木茂林化森。”
薛庭儴暗忖:其实这对子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平仄对仗都不难,难的是化字。
何秀才的一人化为大,二人化为天,其后对仗两句有画龙点睛之效。而乔秀才用双木成林,三木成森对之,可谓是绝佳。
其实他也对上了,在乔秀才之前,只是清楚这一题主要考的并不是他和薛俊才,才会默不作声。如今乔秀才既已对上,他自然也就不用怕专美在前,毕竟追根究底,考得还是他和薛俊才二人。
他抬起头来,道:“小子也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面面不一气儿把部分剧情写完,而是面面白天在外面忙了一天,晚上回来在写宠妾欠的不可描述之六。
你们懂的,这东西特难写,劳心又伤肾。
一直等着的去围脖找吧,在我的微薄里搜‘不可描述’,在那条微薄的链接里,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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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少年清亮的声音,让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包括正互相吹捧谦让的乔秀才和何秀才。
薛俊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都没想出来,薛庭儴怎么就有了。
只见那斯文瘦弱的少年一派老成的负手于身后,来回在堂中踱了几步,方道:“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其实薛庭儴并不擅长吟诗作对,但架不住他梦里的那个人活得岁数长,见得市面广。曾经士林之中,有一则流传已久的笑话——
话说,有一白发苍苍的书生应考,主考官看他模样便知晓他是一个屡考不中的老童生,便有意刁难他:“我出一联,你要能对得上,我便取了你。”
这老童生心中发苦,却又不敢不应下。
主考官出题:“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老童生告饶作揖,答曰:“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这马屁拍得精妙绝伦,如此一来主考官倒不好意思反悔,只能取了他为秀才。
其实这故事一听,便知晓是编来的。但凡参加过院试,就应该知晓会是个什么情形,主考官怎么可能去主动考一个老童生,考官和考生之间是不会交谈的,也是为了规避。
明摆着就是哪个落第的书生编来的,用来聊以慰藉,因为惹人发笑,便在士林中流传开来。甚至延伸至朝中有哪位官员被外放为提学官,或者主持新科会试,与之交好的官员都不免叮嘱上一句,可千万莫‘人情大过天’。
即是笑谈,也是叮咛,科举舞弊历来牵扯甚多,一旦行差就错,难免落得晚节不保。
薛庭儴也没想到在这里,竟会听到这个对子。
他并没有因为这下联是借用,而觉得心生不安,因为一直以来赢了薛俊才,就是他心中最大的执念。
现在是,梦里曾经也是。
梦里的他因此事困顿良久,后经过种种努力终于扬眉吐气。就是因为经历过,他才知道这种执念太影响一个人的心性。他有着更为宏远的目标,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去做,而薛俊才对如今的他来说不过是个障碍物,越过他,是他当下必要做的。
至于他为何会弃掉自己想出的下联,而选择借用这个。薛庭儴看了薛青山和杨忠一眼,就当是他度量奇小,挟怨开嘲罢。
显然在座的就只有薛青山和杨忠两个是童生,而此对虽对得精妙绝伦,但明显有嘲讽的意味。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这对一个考了多年都没考中生员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讥讽与诅咒了。
两人的脸当即涨紫起来,却又不能不按捺下。而此时,何秀才和乔秀才已经在上面击掌赞了起来。
“好啊,对得妙!”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薛俊才,何秀才和乔秀才低语交谈几声,便由何秀才出言宣布道:“经由我二人一致决议,胜出者乃是薛庭儴薛小友。”
“薛小友,望你能恪尽勤勉,早日取得功名。”他和颜悦色对薛庭儴道。
“多谢两位前辈勉励,小子一定会多加努力。”薛庭儴作揖为礼。
而就在何乔两位秀才和薛庭儴说话的同时,堂中和屋外站着的村民们已经开始议论起来。大多都是赞叹,当然也有不敢置信与质疑的。
这其中以薛家人最为难以置信,尤其是薛青山,之前他便是强忍按捺,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了,站起来道:“只是凭这些就妄定输赢,两位前辈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见何秀才和乔秀才俱都看了过来,他瑟缩了一下,旋即又变得理直气壮:“小儿的对子还没做出,就这么定了输赢……”
何秀才面露不悦之色,没有搭理他,而是寒着一张老脸问薛族长:“难道薛族长对我二人的结论也有异议?”
薛族长哪里敢去得罪秀才公,还是两个秀才公。再说于他来看,薛庭儴这场的表现确实有些出乎人意料,也超出薛俊才甚多。他是局外人,自然看得分明,忙去呵斥薛青山,让之与两位秀才公道歉。
薛俊才也是满脸不服之色:“小子也不服,他从来不如我,我只是准备不当,两位前辈可再出题,这一次小子定然能胜过他。”
这时,从门外的人群中挤进来一个妇人。
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正是杨氏。
杨氏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就哭道:“我儿不可能输,定是你两人受了收买,故意害我儿。”
这话可是捅了大篓子,尤其这种场合一个妇人冲进来大声喧哗,不光何乔两个秀才面现怒色,连在座的几位乡老也是连声斥道不成体统。
“荒谬,真是太荒谬了!难道里正和族长也以为我二人是被收买了?”
“两位秀才公可千万莫生气,这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她是胡言乱语的。”
“连兴,还不把你家这泼妇弄回去!”
一旁的薛老爷子急得不知该怎么好,可他一个当公公的哪能去拉儿媳妇,只能让大儿子薛青山赶紧将自家妇人带走。
只是薛青山此时都还想要个说法,又哪里能顾得上这个。
场上闹得一片不可开交,何秀才拂袖要走,乔秀才也不愿多留。薛族长和郑里正连连出言挽留,同时还气急败坏斥道快把这些人弄走。
乔秀才冷笑一声,也未去斥那薛俊才,而是对薛青山冷笑道:“枉你是个童生,也是下场考过几次,竟看不出何兄考这几场的寓意,怪不得你考了多年依旧是个童生!”
这乔秀才的话实在太扎人心窝子里,薛青山脸色一片乍青乍白。其实乔秀才平时没这么尖酸的,不过是看出这父子输了不认账还想纠缠,才口出恶言。
“论临机应变,论心性沉稳,他俱是不如他。”他指了指薛庭儴,又去指薛俊才:“你当考场上有时间给你磨磨蹭蹭,再来一次的机会?再说那卷面,污迹斑斑,恐怕不用去看你所写之内容,便是一个不取的下场!”
此时薛俊才早已是被吓得面如土色,又哪里能反应过来,倒是薛青山如遭雷击,再是不说话了。
*
何秀才和乔秀才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趁着堂中正乱,薛青山灰溜溜地带着薛俊才和杨氏,偷偷地溜进了人群。
见没有热闹再看,村民们也都散了,一面往家走,一面和身边的人议论着今日的事。
其实他们哪里懂得什么,只要知道最后赢的人是薛连兴家二房的狗子就好。可以预料这次的事后,村里许多人都会对薛庭儴改观,他们甚至会乐此不疲对人津津乐道村里有个后生,得了两位秀才老爷的夸赞,想必日后前程必定不小。
而薛俊才在村里的名头,也注定会被薛庭儴取代。
趁着人多杂乱,薛庭儴从郑里正家走了出来。
招儿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一见着他,就高兴道:“狗儿,你真赢了,你赢薛俊才了!姐实在太高兴了。”
她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薛庭儴见此也说不出谴责的话,只是含笑看着她。
高兴了一通后,招儿面露些许迟疑:“对了,你赢了他后,难道真要去那清河学馆念书?”
薛庭儴沉吟一下:“我不打算去清河学馆,陈叔说了,他可以帮我引荐去清远学馆。”
“清远学馆?这名儿倒是像似和清河学馆挺像,这学馆好么?”旋即,招儿失笑道:“也是,陈叔见多识广,能让他说的定然不差。”
薛庭儴点点头:“我打算这两日便去镇上一趟,和陈叔说说这件事,”
“还等什么这两日,现在就去吧。”
薛庭儴没料到招儿会如此急切,不免有些迟疑。
招儿又道:“这会儿家里肯定正乱着,咱们还是先避避风头再说。”
他当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以大房两口子的秉性,还有素来偏心的赵氏,还不知家里会乱成什么样。
两人避着人群出了村,因为没有碰上骡车,便坐了牛车去镇上。
到了东篱居,陈叔正好在,薛庭儴将事情说了一下,陈叔一口应承下来说是明日便去找他那同窗。之后,两人也没回去,薛庭儴继续抄他那未抄完的书,而招儿则是继续收拾那堆她还没收拾完的衣裳。
一直到了临近傍晚,两人才回到余庆村。
薛家院子里一片安静,烟囱里往外飘着炊烟,灶房里似乎正在做饭。
赵氏站在院子里,见二人从外面走进来,她寒着一张老脸,也不题名道姓地骂道:“人家都说享儿孙的福,我们倒成老奴才了,一天不见人影,回家就张嘴吃饭,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杨氏从东厢里走出来:“娘,三弟妹的饭已经做好了,咱们快摆桌吃饭吧。”
赵氏冷哼一声,扭身进了正房屋门。杨氏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跟在后面就进去了。
招儿拿眼去瞅薛庭儴。
薛庭儴看她:“看什么?”
招儿一哂,小声咕哝:“你别理阿奶,她就是偏心偏得没边。”
“嗯,我知道。”
*
两人在屋里收拾的时候,院中突然响起了嘈杂人声,不光有薛老爷子及薛青山的说话声,另还有个熟悉的声音。
招儿顺着窗子往外看去,是杨氏的爹杨忠来了。
杨忠是附近牛角岭的人,因为是个童生,在牛角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和女婿一样,都是开了家私塾供以糊口。不过此人为人浮夸,擅长装腔作势,倚老卖老,最是为招儿不喜。
杨忠似乎不知哪儿吃酒吃多了,脚步有些蹒跚,胖脸也通红一片。
大房两口子迎了过去,还有薛老爷子。
薛老爷子面色有些尴尬:“老亲家,为着我家的事,倒是劳你跑了好几趟。这是吃酒吃多了吧,快进屋坐。”
杨氏埋怨道:“爹,你也是,怎么喝这么多酒。”
“还不是郑里正太好客了,这顿酒竟然吃了这么久,你爹还有不醉的?”杨忠面现几分得意之色,又对薛老爷子道:“不算什么,俊才也是我外孙,我这个做外公的,哪能不来给他做主。”
这话说得薛老爷子更是尴尬,也是心里有数上午那场事罢,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就完。他陪着笑道:“让亲家见笑了,若不是家中拮据,也不会闹出这种事……”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去,相携进了屋。
招儿看了薛庭儴一眼:“幸好我回来时买了几个包子。得,这晚饭也不用吃了。”
事实上也没人叫他们去吃,因为杨忠的突然前来,整个薛家都被折腾得团团乱转。
这杨忠惯是个喜欢折腾人的性子,还喜欢拿架子,关键人有着童生的身份在,薛老爷子也敬重他,每次来了都要好酒好菜的招呼。
之前薛家人也没提防杨忠会这个时候来,只是随便做了点饭菜,这种饭菜拿来招待人可不行,这不都得重新做了。
招儿也没去管外面的事,去厨房里倒了些热水,就回屋和薛庭儴两人啃包子。
吃完包子,外面天已经黑了。
招儿站在门前,见正房那边灯火通明的,显然已经吃上了。
她正打算去灶房烧水洗脚,薛桃儿匆匆从正房走出来,道:“招儿姐,阿爷叫狗儿来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ps:这对子和笑话取自百度,反正不是面面做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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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这时候去能有什么好事?
招儿眼中含着警惕。
薛桃儿跑到过来,凑近了小声说:“还不是大伯母的爹,说要找狗儿来说说话。”
薛庭儴在屋里也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
“你别去,我去推了。”招儿知道杨忠那老杀才找小男人就没好事,仗着长辈身份喜欢对人指手画脚,薛俊才是他外孙,去了能有什么好话,尤其又有之前那一场事在前?
“无妨。”
这话说出来,让招儿愣了一下,薛庭儴才想起自己平时从不会如此说话。
他笑了一下:“没事,你还怕他吃了我不成。”
“可……”
这时,薛庭儴已经越过她往正房去了,她只能赶忙跟了过去。
*
正房这里,果然酒喝得正酣。
杨忠白白胖胖的脸喝得一片通红,状似微醺。薛老爷子黑红的脸,在灯光下红的发亮。薛青山也陪坐在侧,另还有薛俊才、薛青柏和薛青槐。
女人都是没有上桌的。
一见薛庭儴走进来,杨忠便道:“咱们的小才子来了,快来让我看看。”
他招着手,浑然没拿自己当外人,待薛庭儴走到近前来,才睁着一双醉眼上下打量着:“也没看出哪儿有变啊,怎的就变得这么有出息了?”
这话一听就是讥讽之言,场上当即就安静下来。
薛青山专注夹着吃菜,似乎没听见。薛俊才看似正襟危坐,实则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这里。
而薛家的其他人都有些尴尬,尤其薛老爷子,脸色有些僵硬,却欲言又止。
招儿正待发作,薛青槐突然站起来,笑着端起酒碗:“亲家公,我敬您老一碗,这酒可是我爹亲手酿的,一般人来可喝不着。这不瞅着您老来了,就赶紧挖了一坛说陪您多喝几碗。”
杨忠笑看着薛青槐,也并未含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又吃了几口菜。趁着当头,薛青槐忙给招儿和薛庭儴打眼色,让两人赶紧走。
薛庭儴微微一哂,就打算带着招儿离开,还未迈步就听杨忠说话了。
“这怎么了?怎么长辈话还没说完这就要走了?我虽不是你亲爷爷,但也是你的亲家外公,这是没把我这老头放在眼里,还是怎么?”
这帽子可扣得就有些大了,招儿正想说什么,薛庭儴拉了她一把。
他上前两步,摆出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既然亲家外公有所教诲,小子听着便是。”顿了下,他又道:“只是亲家外公也是读书人,想必知道非礼勿言之理”
“照你这小毛孩儿的意思,我一个做长辈的还说不得你这小辈了?”
满嘴的酒气直朝薛庭儴面上扑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各种菜食掺杂在一起的怪味儿。
薛庭儴不避不让,态度坦然地点点道:“自然。”
“赫!瞧瞧!这还真是不一样了。”
杨忠拿手指虚空点了薛庭儴几下,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薛家其他人,恶人先告状:“亲家,这就是你家的家教?”
明摆着杨忠这就是来闹事的,自然是为了薛俊才无疑。之前从里正家回来,薛老爷子就估摸着大房肯定要闹腾,没想到这闹腾竟是应在这里。
事实上作为儿子儿媳的大房两口子,怎么可能明晃晃和薛老爷子闹,毕竟之前可是他们信誓旦旦说谁赢了谁去,输了谁也别怨,此时反悔不是明摆着打自己脸。而杨忠作为薛俊才的外祖,替其出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若是成了自然好,若是不成,也不损了父子情分。
“亲家……”
薛老爷子正欲说话,被薛庭儴的声音打断了。
“我虽父母双亡,可上有祖父和各位叔伯,往外说还有薛氏一族其他的长辈们。即便有什么不对之处,也轮不到外姓人在此指手画脚。亲家外公虽与我家连着亲,可万万没有上了薛家的桌,吃着薛家的饭,还要骂薛家人的道理吧。”
因为有客,所以屋里罕见的点着蜡烛,照得满室通明。
站在正中少年身形瘦弱,却是挺拔卓立。他穿着一身陋衣,袖口和衣襟都磨得有些泛白了,却硬生生让人感觉到一种让人不可侵犯的气势。
“难道这就是亲家外公的做客之道?哪日我薛家人去了你家做客,也对杨家人指指点点、阴阳怪气,想必亲家外公一定不会生气,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亏得阿爷总是当家中小辈说亲家外公如何如何,小子只当亲家外公乃是一介文人,当是懂礼守礼之人受晚辈敬仰,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你——”
屋中一片寂静,谁也没想到薛庭儴竟会不顾长幼尊卑当场发作。
薛青山也不吃菜了,突然有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可他却没有站起来为岳父说话,薛庭儴的帽子扣得太大,把薛家上下的颜面乃至薛氏族人都扯上了。他若为之说话,就是附和了薛氏一族的颜面可以被杨家光明正大踩在地上的事实。
尤其,这也与他所谋并不符合。
杨忠脸涨得通红,气得嘴唇都抖了:“你这小子,小小年纪竟然敢教训起长辈了。”
“不敢!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小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还望亲家外公当谨言慎行,方是君子之表。”
这是借着圣人言在教训自己!
杨忠怒极反笑,拿着指头点他:“好好好,真是不得了,这读了几天书,人都不一样了。你真以为你今天赢了俊才就了不得了,纵得你猖狂。”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这句话出自《论语》八佾篇,大致的意思是君子对什么事情都是不争的,如果说有所争,也必然是秉持着君子之道。不卑不亢,不怒不怨,比完之后把酒言欢,方是君子之争。而不是一定争得面红耳赤,跟乌眼鸡似的,那就有失风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