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当雪花坠落肩头之际,姜怜心才寻机打破了沉默:“下雪了。”
随着她这一声略带惊喜的轻呼,画末顿住脚步,侧过身来为她紧了紧披风。
她于是下意识的敛目垂首,避开他目光的同时,面上亦微微发烫。
这奇怪的感觉实在难耐,她正抬了手欲敷上双颊,稍事纾解热度,却无意间触上一抹携着寒意的温良肌肤,竟是他未及收回的手。
气氛愈加微妙起来,姜怜心觉得胸口的那颗心几乎快要自咽喉里蹦跶出来。
她如触电般慌忙将手收回身前,于袖下将衣摆绞起了繁复的褶皱。
“今日月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一会儿你遭妖力反噬…”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姜怜心索性放弃享受元宵灯会的计划,主动提议回姜府去。
然而她话才说了一半,却被画末不曾携带任何情绪的语调打断:“其实也未必会有反噬。”
他这话竟也只说了半边,姜怜心随之抬起头来,目光平视处,正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
双颊的热度愈发加重了症候,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半疑惑道:“你的意思莫不是…”
开口的同时,她忽然明白过来,过往数月他每至月圆遭妖力反噬,都是因为月至中天之后她才渡生气与他,而渡了生气后,妖力反噬便逐渐得到缓解。
“莫不是我提前将生气渡与你,月至中天之时,你可不必受反噬之苦。”她迅速的说完了方才的话,等待画末的反应,却见他只是略点了点头。
姜怜心垂下头来胶着了片刻,终于一咬牙重心仰起头,撅起两瓣红唇,闭了眼道:“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她说得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意味,殊不知自己这般情状看在旁人眼里是何等任君采撷的模样。
天地间忽然安静下来,她甚至可以听见雪瓣窣然而落的声音,而时间亦随着飘落的雪花缓缓流逝,伴着剧烈到极致的心跳,片刻都让人煎熬。
等了许久那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姜怜心终于忍不住欲颤动睫羽,正欲睁开双目时,微凉的掌却隔着层层衣物,搭上了她的肩头。
他的另一只手却抚上了她的侧脸,接着唇上一凉,两人的呼吸已然纠缠。
今朝渡生气与他却和过往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那感觉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好似将她的心悬于一线,线的另一头则被他捏在手里,分毫的牵扯都被控制。
命运这般被人掌控的感觉本该是令人不快的,可不知为何,眼下的她竟自心底衍生出难以形容的愉悦。
这真是太奇怪了,姜怜心觉得自己一定是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怎么就恋慕上了一只妖呢?
纵使心下莫名的懊恼,可当他柔软的薄唇辗转于她的唇上,她却又忍不住恍惚起来。
那温良的触感与他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大相径庭,甚至让她产生一种不应有的错觉,那并不是简单的汲取她的生气,而更像是,一个吻。
这个想法,连姜怜心自己都被吓到了,以至于在他撤离之际,她的气悉还十分凌乱,然而当他关切的再度向她靠近时,她却再也不能自持,提起裙摆极其狼狈的往姜府的方向落荒而逃。
第十三章 :一个吻(四)
这一夜姜怜心又是无眠到天明,可是在她不断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入睡后的黎明,她却觉得昨夜的一切都恍惚得好似一场梦。
她伴着雪过天晴的微阳颇有些哀怨的推开房门,却看到院落里画末正坐在廊下的石机前饮茶。
那悠闲而又从容的姿态就好似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事实上昨夜也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姜怜心努力掩饰住心下纠缠,提起裙摆行到他对面的石凳上落座,而后假装若无其事的与他打招呼:“小白好兴致,一早就坐在这里赏雪。”
朱唇轻启间,有淡淡墨香自他衣袖传入她口鼻,那其中又比平时添了一抹隐约的幽香。
画末似乎正沉浸在氤氲的茶香之中,半晌才缓缓放下玉盏应道:“雪梅开了。”
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去,姜怜心便不禁露出一脸赞叹而又惊诧的表情,原来回廊边的那棵雪梅竟不知在何时绽放了满枝繁花。
想必方才那一抹幽香正源于此。
此刻的画末一身白衫,袖袍映衬在香瓣雪蕊之下,沉静娴雅间亦有超脱尘世的清幽,再加之他千年间宛若山巅积雪的清冷容颜,正可谓佳人如玉,梅瓣翩跹。
被晨间清风摘落的几抹浅香,又悠悠然落在他的肩头之上,纤指之旁,柔姿融融,交相辉映。
这样一幅动人景象竟似极了书房里那烧得只剩半幅的残卷。
还记得第一次展开那幅画卷时,她倾慕于那画上美人美景的震撼之心,也与如今有几分相似。
姜怜心为景所感,于是放下手中正倒了一半的茶壶,起身道:“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她一阵风似的冲进书房内,出来时双臂间已抱了文房四宝,而后行至廊下,一股脑儿的都倒在了石机上。
“我欠了你一幅画,如今便再画一幅还你。”她一面豪气的说着,一面挥手摊开宣纸,煞有其事的研墨作画。
这不由分说的态度,直叫画末几乎脱口而出的婉拒言辞也堵在了唇齿间,竟果然十分合作的坐在那处由着她去画。
一炷香后,姜怜心自满桌的纸团中抬起头来,看了看画末,又看了看自己笔下几乎已经完成的那幅画,再次一脸怨念的将画揉作一团。
与她隔着整整一个石机而坐的画末,似乎也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怨气,蹙着眉,微咳了一声道:“其实方才那幅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不该是这样的,怎么画出来总是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倒底哪里不对呢?”姜怜心走火入魔一般的絮叨。
她昨夜本就不曾睡好,眼睛周围尽是青黑,现下双目更是发红,又加之额前鬓发散乱,真真像个夜叉模样,难怪令那千年修行的画末说话间也失了底气。
其实在作画之事上,姜怜心尚且有些天赋,也不知是承了他嗜好斯文的父亲,还是出身卑微却颇有才情的母亲,总之她自小虽无正经先生教习,可用些心描绘的花草却也比普通的闺阁小姐们传神上几分。
可花草毕竟是花草,不是人,更不是妖。
说来她长了这些年,平生还是第一次画人,哦不,画妖,故而眼下她自小引以为豪的画技,却在画末面前砸了招牌。
方才那几幅画成的人与雪梅,自细节上看本是分毫不差,就连他眼角的那颗泪痣她亦着意描绘,意在临摹出与实体完全一致的成果。
事实上她也并非未能做到,可是每到画作完成,凝视着画中人的瞳眸,她却始终觉得不妥,就好像少了什么。
面对着这样一种情况,姜怜心愈来愈焦急,再次提笔对画末承诺道:“再画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会成功。”
画末却终于失了耐心,起身握住她执笔的手道:“罢了。”
姜怜心却还不甘心,举起另一种手的食指祈求:“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你先坐回去,就一次,很快的。”
“够了,我今日还要去商号里,就到此为止吧。”画末清冷的声音忽然提高,这令姜怜心被他握住的手一颤。
随着羊毫笔尖的水墨滴落在纸面之上,而后迅速的晕染开来,姜怜心亦露出落寞的神情。
她自他掌中收回了那只手,将笔搁在一旁的浅山纸镇上,失落的往石凳上坐下:“每次都是你救我于水火,而我却只是添乱,我知道自己是个无能的家主,但还是想做些什么回报你,或者说是弥补自己的过失,可是我却连作画这样一件小事也没能做好,我还能做什么呢…”
听着她如此一番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画末决然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抬手触上她的发丝正欲安慰两句,却见她忽然抬起头来,方才乌云密布的脸上霎时间云消雾散,眨巴着沾染了水汽的细睫,喜道:“有了,我想到了!”
“我想到怎么帮你了!”她忽然变得乐观起来,前后强烈的情绪对比直叫画末也反应不过来,正举着那抬到半空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又听她道:“或许小璃说得没错,我可以帮助你修道,等到修成了神仙,你不是妖了,自然也不用再受到妖力反噬…”
“荒谬!”未想到不待姜怜心说完,画末便突兀的将她打断,态度竟比方才还要决然几倍,甚至连语调都变得冷漠:“这世间有多少凡人为了修道误入歧途,历朝历代多少九五之尊都不能幸免之事,又岂容你这小女子染指。”
“况且修道成仙非朝夕能成,你凡人性命,最多不过百年,拿什么来修道?”姜怜心欲开口辩解,可他却咄咄逼人:“好生记着你与我之间的契约就好,至于别的东西,你最好莫要生出妄念,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画末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茫然的姜怜心一脸委屈的立在梅树下,望着他的背影怨念丛生。
“混蛋!可恶!”待到那白衣男子已行远,姜怜心才恍然回过神来,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愤然怒吼:“你当我喜欢做神仙?我才不想整日里吃斋念经!真是不识好人心,看我下次月圆不渡生气与你,叫你被妖力反噬个够!”
她愤怒的将笔墨纸砚扔了满地,整个人冤鬼一般透着戾气,直叫丫鬟下人们整日都不敢与她搭话。
如此一日间,她好不容易按捺住情绪,回到书房里以核对账目来转移注意力,也不过挨到了午后。
账目核对完之后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忙,她便又焦躁起来,索性披了件衣裳,往府外游逛去。
漫无目的的行了许久,姜怜心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那个有戏台子的茶馆前。
因那门口的伙计热情招呼,她便也虽着他入到堂内,寻了个角落里的地方坐下。
她原是想听个戏散散心的,奈何那台子上的折子戏固然演得精彩,却也掩不住她心下思绪烦忧。
“好生记着你与我之间的契约就好,至于别的东西,你最好莫要生出妄念。”画末的话还言犹在耳,伴着咿咿呀呀的唱词飘进她的心里,在胸口处盘桓不去。
她满腔的怒意便尽化作浓浓幽怨。
“别的东西…”姜怜心无意识的重复喃喃这这一句,愈发觉得憋屈。
难道说他已然看出自己对他的恋慕之心,所以急于拒绝吗?
也是,他毕竟是个千年道行的妖,素来不屑于凡人的,自然也容不下自己这点私心。
想到这里,她就更加伤心了,正沮丧的垂了头,低声哀叹,却忽然听得一个温雅而又惑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怜姑娘竟也在此,真是好巧。”桃公子说话时总是翩翩有礼,却叫听的人不由的觉着亲近。
姜怜心便试图放下心中不快,出于礼节的与他点头道:“桃公子好。”
桃公子在她身旁落座后,两人便一同看完了后面的半折戏。
将要散场之际,他却又对她相邀道:“现下已是晚膳时分,若是赶回去用膳,怕是要受饿了,不若你与我一道用过晚膳,聊上两句再行归府?”
姜怜心本就不想现在回去,正踌躇着接下来的去处,眼下桃公子相邀,便也不推辞,拱了拱手应道:“如此也好。”
桃公子便又领着她去了灵犀阁,说来这灵犀阁虽是个烟花之地,可里面的膳食却也是一绝,各式各样的江南小菜,真是要多可口有多可口。
灵犀阁二楼的雅间中,姜怜心正感叹上次来只顾忙着办事,竟不识这里的佳肴美食,当真暴殄天物,却见一位粉衫的美娇娘袅娜的捧了一壶佳酿推门进来,径直送到了他们的桌上。
在确认了这壶酒果真是桃公子点的时,她便慌忙急着推拒道:“我这人酒品不好,不宜饮酒何况上次饮酒我已领了教训,今日是万万不能了。”
纵使如此,桃公子却依旧不由分说的将那一壶启了封,接着往两人面前的小盏中斟满后道:“此物非酒,是我家乡特制的桃花酿,你且尝尝,不醉人的。”
他说得盛情难却,而小盏中澄清之物散发的幽香也实在诱人得紧,姜怜心便只得妥协道:“如此,便只饮一盏。”
第十三章 :一个吻(五)
事实证明,在膳桌上,诸如“只饮一盏”之类的话是惯不靠谱的。
那桃花酿正如其名,入口时便弥漫着淡淡的桃瓣花香,触及唇舌之间又柔和滑腻,一点儿也没有酒的烈性,倒有些似茶,温雅芬芳,偏又多了一丝回甘的甜腻。
真真犹如那三月桃花,让人如坠春光,沉迷于桃源之间,乐不思蜀,又与那位隔机而坐的桃公子有几分相似,同样的温雅动人,同样的蛊惑人心。
姜怜心便被这馨香勾着,饮了一盏又一盏,直到那壶都见了滴,她还颇为不舍的舔了舔唇。
见她意犹未尽的样子,桃公子欲起身叫人再上一壶,却被她慌忙拦住。
此时的江怜心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面上已是粉瓣酡腮,朱唇微启的轻喘间,连气悉都是不稳的。
“你诓我,这分明就是酒,不对…分明比酒还醉人…”姜怜心颇为费力的抬起一只手摆了摆,雪白玉臂便随着她的动作自滑落的袖下露出半截。
“不能再饮了,你在我眼里都成好多个了…”她说着却忽然痴笑起来:“不过…这桃花酿可真香啊…倒与平日里那些酒不同…”
“自然不同。”桃公子虽陪着她饮了数杯,面上却无一丝醉意,但见他唇畔含笑,眸中也是一片清明,举手投足间犹自优雅的与她道:“这桃花酿以在下故乡独有的桃花酿制,再埋于桃树之下百十载,汲取日月精华,故而不同。”
“噢,对了。”他正说着,忽而顿住,朝伏在桌上勉强支撑脑袋的姜怜心凑近了许多,几乎与她鼻尖相贴,才弯着嘴角继续道:“在下的故乡也是一处极美妙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十里桃林汇成花海,望不到尽头。”
他语毕却安静的与她对视,近在咫尺的桃花目中盛着潋滟波光,自然而然的带了温良笑意,令人想起三月春风拂面时的温暖。
面对如斯眉眼,姜怜心有些痴然,却忽而“噗嗤”一笑,双目迷离道:“桃公子家乡莫不是传说里的桃源…我可得去游赏一番…”
“自然是欢迎的。”桃公子很是好说话的应了,姜怜心却愈发得寸进尺道:“还有桃花酿…你也要教我…日后拿去酒行里一定好销…赚的我再与你分成…”
她拍着胸脯,态度倒像是她十分慷慨,桃公子却已不答话,只微笑着默认,又好似在嘲、笑她醉了酒还惦记着赚钱。
姜怜心抱着酒盏又痴笑了片刻,继而撑着身子自机前起身,奈何尚不曾站稳便摇晃起来。
她的模样甚是费力,连动作也放缓了许多,仿佛自梦里春睡方起,慵懒的提起延伸至地面的裙摆。
只是她光顾着留意脚下不被绊着,却忘了维持身子的平衡,步子不过才迈出去一半,便身子一歪倾倒下去。
她慌乱的呼了一声,却被适时赶来的桃公子接入怀中。
顿时,暖香盈鼻,自他宽大的桃色袖袍间隐隐弥散。
仿若中了他的*香,姜怜心愈发“咯咯”的笑了起来,顺手扯住他的衣襟,仰起头来与他对视。
这情状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奈何她此刻脑子里都是浆糊,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那近在咫尺的眉目俊雅却是实实在在的好看。
桃公子的美与画末不同,不像他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一见着就让人忍不住靠近的温暖和蛊惑。
姜怜心则果然与他靠近了几分,费力的攀着他的身子,企图重新找回平衡,奈何反复的试了几遭都没能成功,便索性自暴自弃的软下/身子。
桃公子也随着她跪坐到地上,一双手仍搭在她身侧,由她将脑袋搁在他肩头。
“有劳了。”姜怜心在他肩上歇了片刻,复又抬手笑笑的看着他,仍不忘说句客套话。
只是她话才刚说完,原本垂着的一只手便不受控制的抬到了他的侧脸上,而后纤指微弯,沿着温雅的轮廓缓慢摩挲。
桃公子却还由着她,一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目潋滟动人,勾着人的魂魄逐渐沉入其中。
姜怜心愈发失神,连笑容也忘了,一脸痴然的紧锁着那双瞳眸,呓语般红唇张阖:“公子的模样…真好看…”
她的手还无意识的抚在他的面上,忽而他薄唇微弯的嘴角又加深了弧度,不知何时环上她后腰的手臂猛的一收,她的身子便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襟。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禁锢,姜怜心有些不适的欲伸手推拒,然而那帖着他侧颜的手才刚一动就被他的另一只掌扣住,竟不能动弹。
他的手纤长而又骨节分明,毫不费力的将她的整只手覆盖其中,肌肤微凉的触感却莫名的让人脸颊发烫。
“既说好看,那你可喜欢?”他微垂下头,身后的发丝便随之滑落至身前,触上她的面颊和颈项,惹得正恍惚的她一阵轻笑。
他却不容她分神,收了两只手捧住她的脸,迫着她结满雾气的双眼与他对视。
“小怜可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愿意与我亲近?”他的声音仍旧是温暖而又柔和的,却不知为何在那暖融融的笑意中莫名透露着不容推拒的威严。
他便这般温存的,咄咄逼人的与她相问,连姑娘二字也省了去,直问得姜怜心彻底呆愣过去,只顾圆睁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等了片刻后,他似是失了耐心,索性也不再追问,朝着近前仍在呆滞中的那张脸俯下/身去。
他唇瓣间的盈盈花香伴着潮湿的气悉喷撒在她的脸上,莫名的令她加快了心跳。
就在两双唇几乎相贴之际,姜怜心却忽然咧嘴一笑。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桃公子一震,遂停止了动作,缓缓拉开两人距离。
“你笑什么?”他仍弯着嘴角,循循善诱的温柔相问。
姜怜心却忙着自他怀中挣脱出来,勉强以手撑地,而后仰起头看着他笑道:“小白说过,看似美好的东西都很危险…所以…我不能和你亲近…”
“小白…”没了她的攀附,桃公子又恢复至过往那般温良优雅的模样,衣衫与发丝都一丝不乱的犹自跪坐于原地,若有所思的携着笑意道:“是你府上那只妖?”
“小白不是普通的妖…他是…是我姜家的妖…”姜怜心摆着手急于否认,拍着胸脯辩解,一句话却说得断断续续。
说完这句,她已急着起身,并不曾瞧见桃公子笑容之下渐深瞳眸。
“你要去哪儿?”见她晕头转向的挪了半天,他终是起了身,边上前搀她,边问道。
姜怜心下意识的握了他的手臂,一双眼睛还在向四处瞟着,似在寻找什么。
“不行,我得回去了…再不走就晚了…晚了他又要恼我的…”她一面絮叨着一面寻着门边摸去。
“既如此,我送你回去可好?”桃公子很是殷勤,却被她慌忙推开。
姜怜心又晃了半天才终于稳住身形,一脸紧张的与他道:“不行,不能让他看到,否则也是要恼的…”
她这样坚持,桃公子便不好再勉强,只把她送到街上,就被她万般推辞的留在原地。
她与桃公子的这顿酒,饮得时辰却不短,眼下竟已过去了大半夜,只是灵犀阁依旧灯红酒绿,让人难辨朝夕,才叫她分辨不清。
眼下她顺着街巷行去,转了几个弯,把喧嚣彻底丢在了脑后,才觉深夜的清净。
呼吸着冬日夜里颇有些刺客的寒凉气悉,姜怜心意识清明了不少,方感身子上有些冷,下意识的抱住了双臂。
残留在脑中的醉意却始终占着上风,她神思还十分恍惚,竟一时寻不到姜府的方向,只得漫无目的的在城中乱转。
也不知行了多久,只觉得天边隐约开始泛白,巷子里有卖早点的摊贩亦开始吆喝。
姜怜心此刻已是又倦又饿,于是寻着吆喝声拐进巷子里,向那摊贩买了一碗馄饨,坐下来歇歇脚。
只是馄饨还没下好,她就已经歪在桌边眯了过去。
“馄饨来咧!”伴着小贩的一声呼,姜怜心才自梦中惊醒,正提了勺子欲食那香喷喷的馄饨,眼里却有一抹雪衫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便将手里的动作顿住,缓缓抬头,待触上那如仙容颜上蹙紧的一双眉宇时,指上捻着的那只汤勺却兀的掉进了汤碗里。
这下姜怜心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她站起身,惊诧而又缺乏底气的结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画末什么也没有说,只踱至她身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拖着她便往巷子外行去。
姜怜心却频频回头,那碗刚下好的馄饨还没动呢,好歹也花了她两个铜板,她很是有些舍不得,但考虑到眼下画末似乎心情不好,便也只得先放下。
至巷口时,行了一夜已然肿痛的双脚却有些吃不消了,姜怜心一时委屈难当,便顿住脚步,甩开画末箍住的那只手,并冲他吼道:“一大早的,你又是闹的哪门子别扭!“
原本行在她面前的白衣男子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时已是一脸怒容。
自他周身散发的阴戾之气令人忍不住战栗,姜怜心已有些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脊背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才见他满脸戾气道:“昨夜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