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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的确确触到了我的原则问题,否则,我没可能跟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如此讲话。
我们之间的相处就其本质,是以触到对方的底线为基准的。比如大学入学时,我被他设计陷害为小偷,他触到了我的底线;比如几个月前的火灾一事,我触到了他的底线。就这样,仿佛乐此不疲地,一点点试探对方。不是不累的,跟太聪明的人相处,不但是死脑细胞的脑力活,也是让人精疲力竭的体力活。
但他听进去了,终于还是没把后半截话说出来。
车子走走停停,我们谁都没有最先出声。刚刚的话题让我们都不愉快。车厢太大,无声的时候就异常尴尬,把头转向车窗外,这下子倒是发现了能看的事物。
对街大厦外不知何时起挂上了《约法三章》的巨幅电影海报。我摇下车窗,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真是一部大制作的电影,只看海报的华丽程度就可知道。海报热烈似火,海报上六位主演一一亮相,旁边有中学女生在海报前站住,兴奋满满地仰着头往上看。
顾持钧居中,面目冷峻,漆黑的眉毛如长剑脱壳而出,而那深深的眸光穿破时间亘古而来,掩盖住了所有的光芒。明明只是二维的平面图,那眉眼却像有了生命,俯瞰着我。
于是我想,我到底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又瘦了没有。
呵,有一两个月了。
这段时间顾持钧简直是空中飞人——我后来才知道,电影杀青的那天晚上,顾持钧的母亲心脏病发作,他立刻出了国,一直在病床前细心照顾。但他差不多每周都会因为后期的录音和不得不出席的一些宣传准备活动比如拍摄海报等琐碎事宜飞回国内,时间紧得好像打仗。
所以我们见面机会极少,有一次他在校门外等我,我去车子里跟他见面,时间太紧,也就能说几句话。
他说,等电影上映后,就有很多时间了。
我经常能收到他的礼物。差不多每隔两个星期,就能接到他从瑞士寄来的明信片,明信片很漂亮,阿尔卑斯山的雪山顶闪闪发光;山下的小镇在阳光下色彩斑斓。他写字不多,大都是不超过五个字的祝福之语。落款当然不可能是“顾持钧”三个字,只有一个漂亮花体英文字母——“G”。
韦珊就笑着问我:是谁寄来的?
我一本正经:前段时间在网上认识的网友。
哪里敢告诉她,给我寄明信片的,是她床上海报上那个男人,到时候等不到顾持钧回来我就先被她给掐死了。
“想看这部电影?”
林晋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
“是打算去看看的。”我点头称是,一边回头一边重新摇上车窗。
林晋修道:“两个星期后是首映式,我带你去。”
我疑心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我示好,用此来缓解谈起沈钦言的话题时,车厢内泛滥的尴尬僵硬的气氛。换了别的电影我也就答应了,但我母亲的电影的首映式,那绝对不行。我亲眼见过林晋修和顾持钧交谈,那么林晋修也肯定认识我母亲。
如果在首映式上来个狭路相逢,那如何对林晋修解释我这个忽然出现的妈妈,怎么对顾持钧解释林晋修的身份等等,都是极其考验智慧的行为。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目前的我,显然还没有能力应对这么复杂的情况。古人有言: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应该更谨慎一点儿。
但我也不能用真实的理由拒绝。
“首映式那天不行,”我诚恳地指出,“过两天我们就答辩,马上就毕业了。我们班的毕业疯狂计划从下周一开始,已经排到了最后一天。”
林晋修颔首,他们那级毕业的时候,比我们还疯狂,他自然认可了这个观点。
我说的也是实情。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班代表,但作为现任班代表特邀的“助理”,确实排满了之后最后半个月的计划。
我们班的同学相当疯狂,仅仅在征集意见的时候就提出了无数疯狂的计划——很多计划太疯狂太另类,我怕大部分群众接受不来,板着脸否定了又否定,选择了又选择,最后确定下来好几个集体项目。小圈子的爱好和个性,就让他们私下去疯狂好了。
毕业前夕,为期半个月的疯狂就开始了,浸泡在酒精和没日没夜的狂欢中,浑然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纪小蕊打电话给我,用沙哑的声音邀请我参加《约法三章》首映式。
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睡觉,昨晚跟班上的同学K歌了一个晚上,喝得有点多,虽然已经到中午了,起床时还是昏昏沉沉的。
我说不去。
“我觉得你最好去,梁导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什么人?”
“呃……”她犹豫了一下,“你知道你妈妈要结婚了吧?就是再婚的对象。”
“知道,但我不去。”我听到这事就头疼,很坚决的开口,“我毫无兴趣。”
“别拒绝得这么快,”纪小蕊似乎思索了一会,“这事很重要。”
我有轻微的不耐烦,“小蕊姐,我妈要再婚是她的事情,我不会有任何反对,她也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总之,我不去。”
纪小蕊听上去在叹气,“梁导听到你的话,会很伤心的。”
“那是她想多了。”我的声音刻板。
“小真,你妈妈真的很希望你出席。”
我不愉快:“再说我就挂电话了。”
“哎,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了,”纪小蕊的嗓子哑得厉害,“你看今天早上的新闻了?”
“什么?”
“顾持钧的。”
我想起他断断续续寄给我的明信片和小礼物,琢磨着顾持钧到底又被卷入什么事端了,连忙问,“你说的是什么?”
“你上网去看看吧,反正迟早也会看到,”纪小蕊说,“他昨晚回国,在机场被记者拍到了照片。这事儿不是公司的安排,但公司准备顺水推舟,先炒几天,过段时间再澄清。但我先告诉你,那个女人是他的亲姐姐。”
我“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给顾持钧,想问问他母亲的病情,接电话的却不是他本人,是一个陌生的女声,自称是顾持钧的助理,她完全不知道我的身份,居然还谨慎地问我是谁,怎么有这个号码。我握着听筒有点吃惊,问她是不是顾持钧的新助理。
她回答是的,刚刚被公司派给他的。
我问以前的孙颖去哪里了,她解释说换了。
我微微蹙着眉心,孙颖跟着顾持钧好多年了,非常能干,怎么莫名其妙被换掉了。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跟新助理解释我的身份,只好说,能不能让顾持钧来听电话?
这位新助理跟我说:顾持钧正在倒时差睡觉,两个小时后要去电视台录一次节目,之后的一个月要忙于电影的宣传。
我想了想,让助理别打扰他,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拖过笔记本打开,开始看新闻。这段时间我忙于毕业疯狂,几乎没怎么看新闻,此时一搜,才发现关于《约法三章》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主演结束了拍摄后,又投入了新的一轮活动,于是各种新闻见诸媒体,不论谁出现在什么场合必然提到《约法三章》,前期的宣传可见一斑。
搜新闻的时候又发现,从今天早上开始,“顾持钧和神秘女子深夜机场亲密”席卷了大大小小的媒体。
我在电脑上打开图片仔细地看,不得不承认这标题毫无夸张。光是这个题目已经够惊人了。顾持钧出道这么多年,要说绯闻是肯定有,但总的来说不算夸张,最多跟绯闻女友牵手走红地毯罢了,这些多半也都是公司安排的。被记者偷拍到这种暧昧度极高的照片,真是绝无仅有。
照片一共有十几张,像素很高,就像电影胶片一样,真实还原、再现了顾持钧和那个神秘女子从国际机场出口处走到停车场的一段距离。
拍摄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的机场,机场灯火通明把一切照得无所遁形。顾持钧没有任何变装,也没戴他那副厚得吓人的黑框眼镜,因此疲惫写在脸上,清晰可见。那名神秘女子看上去三十多岁,不是太年轻;但相貌倒是相当不错,修眉大眼瓜子脸,只是神色寡淡,从头到尾都抿着薄唇。两个人并肩从机场走出来,在行李架前等待行李,一男一女身量都很高,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淡色的影子。
取了行李,那神秘女子连拇指都没动,拿着手机在通话,顾持钧绅士风度十足,把几个偌大的行李箱放进推车。
离开机场的过程一路无事,神秘女子跟在他的旁边,眼看就要走出入口;两人脚步放缓,开始交谈。不知说到什么内容,那神秘女子忽然抱住了他,顾持钧毫不犹豫地回抱住她,两人脸颊轻轻蹭在一起,异常亲密。
我不得不佩服拍照人的功底——照相机的镜头差不多是斜斜照着顾持钧的脸,他紧紧抱着怀里的神秘女人,用力很大,勒在女人肩上的手背骨关节清晰可见,所有情绪在他的侧脸上表露无疑,譬如怜惜、悲伤、无奈……
拍照者说,那个拥抱至少长达一分钟。
让人动容。
每个人的脸,都是一本书,有心人能读出一切。
最后两个人一起上了停在机场外的车,车子没有驶向酒店,而是顾持钧在郊外一套别墅。拍照人一路尾随,终于给拍到两个人在车子里亲密偎依在一起的照片。
我趴在桌上,一边滚动着电脑页面,一边觉得脑袋里住了一支乐队,“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照片里的顾持钧似乎瘦了一点——我想这是因为他在病床前照顾母亲的缘故;精神也不太好——这应当是长时间飞行的缘故。不知道他妈妈的病情到底如何,仔细算来,他的母亲至少七十岁了。我还记得顾持钧跟我说起他家人时嘴角噙着笑的温柔表情,他是个那么看重家庭的人。
韦姗刚刚也醒了,跟我挤在一张凳子上看图片,摆出一副心碎状:“啊啊,顾持钧怎么可以无视这么多粉丝的爱!居然跟个老女人在一起!”
“也不算老。”我平静客观地指出,“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吧,长得也很不错。”
“年纪太大了!”韦姗强调这个观点,继续暴走:“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我不能说这位是他的姐姐,委婉道:“也许过段时间就有新闻澄清了,不过是个路人甲。冷静冷静。”
“路人甲会这么亲密?”韦姗“哼”了一声,抢过我手中的鼠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顾持钧的审美还真是不敢恭维。”
我问她:“那你觉得要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你接受?”
韦姗做沉思状;“至少不能让粉丝失望,说出‘啊,我的偶像真没有品味,连女友都选不好’这种话。”
这算什么要求啊……太抽象了。我心里默默腹诽,一个没忍住,就问出来:“如果顾持钧的绯闻对象是我呢?”
韦姗啼笑皆非,连连摆手:“你怎么可能啊。”
我仰天无语,心中阴暗且扭曲,忧愤交加地想,原来我在韦姗心中还不如大妈呢,都被排除在“可能”之外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韦姗起身施施然道,“林学长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许真啊,你就认命吧,安心跟着林学长吧。别再想别的男人啦。”
顾持钧的八卦新闻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光是韦姗,无数人都开始疯狂追查这个女人的身份和来历。这则八卦新闻进展得如火如荼,连续两三天的头条都是这则新闻。追查显然十分不利,没人知道其来历,只知道,神秘的女人不是娱乐圈人。
但事有凑巧,没过两天这个答案就飞快地揭晓了。
那个神秘女人的脸前一天还在娱乐新闻里,后一天就出现在了一则“年度国际医学研讨会”社会新闻照片中。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总有眼尖的人发现了相似之处,对比后众人恍然:原来是位医生。
媒体发起的追查还在进一步进行,眼看新闻朝更八卦的地方升级,这时电影公司终于出面澄清——哦,大家都想多了,那神秘女子是顾持钧的姐姐。
章时宇在记者会上向记者出示了若干张他们姐弟小时候的照片,以示证据确凿。随后徐徐解释道:《约法三章》拍完不久,顾持钧的母亲心脏病忽然发作,若干次病危,他立刻去国外,照顾母亲于病床前,所以这两三个月不大露面。
两个星期前,顾母做了手术,恢复情况良好,仅次顾持钧回国参加《约法三章》接下来的一系列的宣传活动和首映式,他的姐姐恰好此时被邀回国参加医学研讨会,姐弟二人于是上了同一班飞机回国,又住进了顾持钧的家。
媒体不约而同地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媒体有料可写,电影的宣传又添了一把火,顾持钧的人气再上一层楼,一切皆大欢喜,水到渠成。
随后电影正式公映。
第十六章冒名顶替
很多年前,爸爸跟我说,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送给我一份大礼。
但这个世界上不如意的事十之**,计划总没有变化快——爸爸的礼物我永远收不到了。
毕业典礼之前我就开始琢磨:近三个月的暑假实在太长,一定要找一份暑期兼职做一做。但我历年积攒的好人品发挥了作用,不等我去找兼职,兼职主动来找我了。
我们经济学院的王牌,世界著名经济学家荣教授有个经济分析项目,需要一些吃苦耐劳的学生帮忙分析数据,我也有幸加入其中。荣教授是数学系出身,对数据有着狂热的爱好,我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一硬盘的数据,然后用各种软件分析。第一天去荣教授的办公室时,在团队名单上就看到了林晋修。当然,这事毫不奇怪,荣教授是他在国内的导师。
不过,除了第一天,我都没在办公室看到林晋修。
同组的研究生学长感慨万千:人家有真正的企业要管理,真正商业企划要做,比不得我们纸上谈兵只知道分析数据的。
还有人说:我们做得再出色,出去也不过是个高级白领,给林晋修这样的人打工罢了。
大家都深以为然,又笑着看我。那眼神,让我如芒在背。我自暴自弃地想,真是什么时候都摆脱不了林晋修的阴影。但又不能解释,越解释越错。
四年下来,一直本着不动不说原则,以为不表态谣言就能止于智者。却没想到,我的不做声在人家看来就是默认。我盯着电脑显示器,自嘲地想:真是被林晋修说对了,做什么错什么,不做就更错了。
他们聊起新的话题,关于《约法三章》。
我心里一动。
这段时间,白天都耗在学校,忙得连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
《约法三章》公映后,就像炸弹一样在平地上爆炸开来,给了人们不少的冲击,一则影评颇具有代表性——“这是一部非常优秀的商业电影。明星大腕的华丽组合,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是跌宕的剧情,精彩的对白,皆大欢喜却又略带忧伤的结局,能满足每个人的需求。毫无疑问,《约法三章》是本年度最值得一看的电影。”
另一则著名导演兼影评家的评论也颇有趣味:“我要说付出和努力通常不成正比,我的许多同行都跟我抱怨过:我最真诚的电影往往是最不被观众所喜欢的。但我要说,《约法三章》是一部真诚的电影,和其票房相得益彰。我有预感,这不仅仅是一部成功的电影,而且会变成一种社会学现象。多年后人们也会用津津乐道的语气谈起它。”
同时,剧组奔波各地参加见面会,在各大电视台参加访谈节目。节目上大家妙语如珠,连我妈这种寡言的人都很配合主持人。我在网上搜了搜,发现评分也相当高。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宣传中,顾持钧绝对是最佳话题。虽然他在电影里的戏份不算最多,可他还是本片的编剧。身为演员又创作剧本的全才并不少见,但所有人都认为:能像顾持钧这样,在两个行业都能做得极其出色,却很罕见。
大家都感慨:顾持钧一次次打破人们对他的期望,在人们以为他是男花瓶的时候他凭借自己的演技拿到了影帝;人们以为他演技和外貌一样出色的时候,他居然还可以自己动手创作出这么出色的、对人物心理琢磨得那么透彻的优秀剧本。真是难得。
顾持钧这段时间接受访谈无数,对编剧的心得倒不予多谈,只用完美的态度笑道:这个故事我想了很多年,改过无数次,十年后终于得到了导演的认可,将其展现在大荧幕上,我很感激。
所谓才貌双全,再加上态度谦虚,得到了一致的赞誉。
华丽的影评加上巨大的媒体宣传攻势,电影不红都不可能。所谓的人群效应和口碑相传就是如此,票房火爆。显然,上映三个星期,成本基本上已经收回,票房眼看着一路看涨,很快就要打破历史记录。所以电影公司在剧组从外地宣传归来后,办了个庆祝晚宴。
纪小蕊兴致勃勃邀请我出席,还不等我吱声,她又迅速道:“这次你可不能再推辞啊,这次晚宴很重要。刚刚在飞机上,梁导再三强调,我就算绑也要把你绑来。”
居然都上升到暴力事件了,可见事关重大。
我匪夷所思:“这叫什么话!?我实在——”
“别忙着拒绝,”纪小蕊匆匆打断我的话,“这次庆功宴,你可以带人来的。”
我一愣,“带谁?”
她说,“你不是有个朋友被盖亚看中却拒绝签约吗?你可以带他来让梁导见一见。”
“啊,是吗?”我的心口一动。
对沈钦言来说,这真的是个好机会。
“这次庆功宴场面非同一般,来的都是大人物。错过可惜。”纪小蕊说。
我忍不住犹豫了,你看,这事对我来说也就是一顿难吃的晚饭,可对沈钦言来说,却是人生的巨大转折。安露说的话一阵阵的在我脑子里回响。
“噢……好。”
电话那头的纪小蕊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笑起来:“答应就好。我帮你们准备晚宴的礼服,告诉我你朋友的尺码。”
“大概是一米八四八五,偏瘦,腿非常长……”我费力地解释。
“那么,跟顾先生也差不多。”
“比他还要瘦上一点儿。”
“呵……”纪小蕊十分诡异地轻笑了一声:“小真,我对你的朋友,充满期待。”
挂上电话后,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总不能即将参与电影的庆功仪式还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本身。我转头就给沈钦言电话,考虑到下午晚上一票难求,约他明天一早去电影院看看早上的第一场。
沈钦言现在的新工作是同屋那支哥特乐队的电吉他手。
我去酒吧听过一次,当时惊为天人。他弹吉他时总是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可激荡的音乐如决堤之水从他指尖流淌而出。他在舞台上几乎不动,除了手指间的动作,整个人完全是静态的——那种凛冽的气质,真的让人沉迷。
他每晚都是通宵上班,白天的时间倒是充裕,一个电话过去,他飞快地应允了。虽然是早上,但也有不少人了,大都是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学生。
我和沈钦言捧着爆米花和可乐进了电影院。
沈钦言忽然问我:“你以前也是这样,坐在电影院看你妈妈的电影?”
当然是这样。
我不知道其他从小失母的孩子处在我的角色会作何感想,但也只有坐在电影院里,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大屏幕上,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觉得她跟我毫无距离。她是个寡言不爱表露情绪的人,很笨拙很努力地表达着对我的关爱,可我统统都接受不良。
而此时,她展现,我观看。
于是,也就可以理解她了。
两个小时的电影满满当当,每位主演的角色各具特色。
总的来说,题材并不新颖,讲述的不外乎是夺宝的故事:为了一份珍贵的资料,各利益方展开了殊死斗争。争夺到了最后,才发现,资料是假,那个只在最后惊鸿一瞥的小女孩才是真的。
最后的一幕,顾持钧饰演的主角抱起了那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孩下了船,融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留下了一条灰扑扑的背影。
故事紧凑,回味悠长。
我这才明白,我在片场看到的几个没头没脑的小片段完全不能说明《约法三章》的故事情节。其实我在片场这么久,一直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剧本。在片场随手翻看的分镜剧本实在太精细,我这样平时只看小说的人干脆就弃之不看。
在片场的几次探班,我见过忙碌的工作人员,各种各样的布景,但总的来说都是零散的电影概念;我还是更喜欢完美的成品。所以我没想到,《约法三章》一旦表现在大屏幕上,会变得这样——迷人且充满感情。
电影,的的确确是一门艺术。操控得好,也就有了操控人心的力量。
在电梯里我已经慢慢恢复了镇定,电梯里大部分人都在交头接耳讨论剧情,或者说“还挺好看的”;刚想侧头学别人一样跟沈钦言讨论剧情,却看到他神情恍惚,眼睛始终盯着一个方向。嘴角绷得死死的,下颚的肌肉在颤动,像是在用力咬紧牙关时心跳加快,仿佛他还置身电影院,依然被那些跌宕的剧情所感动,连灵魂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