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副帅左丘无倚暗暗叫苦。自己为了将小嫂子一军,引了另一位美人进府,本想着藉此激起小嫂子的醋意以助兄长情事长进,哪想到小嫂子一日日不见声色,兄长脾气却一日日更加阴沉,自己这位狗头军师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出气筒,已经左躲右闪了好几日,今儿个这新兵演练若能顺利,或许还能平安过冬,若不然……
若不然,恐怕要到边远寒疆去过年了罢。
“以蓝骑山顶峰作为要塞,执红旗方为守,执黄旗方为攻,三日之内,定出胜负。”左丘无倚向诸将布置了今日演练肯綮,颜色厉正,颇有副帅威仪,而一双桃花眼的眼角却将帅位上的男人扫了又扫,顺带也扫了随同前来的那位。

“不止。”左丘无俦跺出帅案,站到挂在帐上的羊皮地图前。“本帅将亲身参加此次演练。”
有将士不解,“这不过是一次新兵演练,元帅也要参加?”
左丘无俦颌首,“副帅执红旗为守,本帅执黄旗为攻,一日之内若攻不下一线天,则黄旗输,为副帅记功一次。”
左丘无倚咂巴了下嘴皮,咽下差一点便要脱口而出的诘问,领命筹备去了。
观战的帅帐设在与一线天并高的越秀峰顶,在此观望,攻守双方所举所动一目了然。
虽是一场演练,但既是实战,着力求“实”,守军所执弓箭,滚木,雷石俱为真物,攻方所持也皆是真刀真枪,云梯,浮桥等攻城之物更是一应俱全,一通鼓声过后,站声冲天,冷肃山川之内顿然硝烟弥漫。
“襄姑娘,天气冷,您还是进帐内罢。”左驭到扶襄近前,恭身道。
扶襄轻点了点头,步子向回走,仍难忍回首一望。那一眼内,那个男人玄甲白马,骋疆高跃之际,一块飞来横石被他手中宽剑击得四分五裂。
左驭眼疾嘴快,道:“襄姑娘不必担心家住,家主自小随老家主南征北战,这是最小的场面了。”
担心么?她索性顺水推舟,定定盯住了山下男人,问:“每次演练,你们家主都要亲身参与么?”
“家主为一军之帅,平日里爱兵如子,家主这是以身示下,告诉这些个行伍未久的新人元帅愿与诸兵士同担艰险,以去新人畏战之心。”
她秀眉微蹙,“那以你们看,今日是你们的元帅赢,还是副帅赢?”
“自然是元帅!”左驭圆润的娃娃脸上崇拜之色彰显无余。“家主用兵如神,哪有不胜的道理?”
“这么说,你们的副帅便不济事了?”
“不是,不是,副帅也是顶顶厉害的。不然左丘府里有恁多的兄弟,怎会单任了二少为副帅?”
“你们家主很倚重副帅罢?”
“那是自然,军中之事,从来都是副帅与家主一并承担,副帅乃咱们家主的左膀右臂呢。”
“真的么?”扶襄笑语嫣然,仿佛心情颇佳。
左家兄弟看了,也乐意与她多说几句,以多博这位名不存实未亡的如夫人笑上几回,说不定就能和主子言归于好,让他们这些个下人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上一些。
三五 摩天凌云男儿心(上)
一线天地形险峻,堪称天堑,以此为守,地利占尽,天时均分,端看人和。
但左丘无倚不敢有一丝的依恃轻慢,须知他今日的对手,是左丘无俦。
“冯义率一对守东崖,执雷石;容冉率二队守南崖,执滚木;冯魁三队执投矛,补援一队。魏见四队执弓弩,补援二队。陈亮领五队随时待命。各队随身佩带补刀,务必不使敌军一人上崖!”
而崖下,眼见守军防守严密,几次攻势俱被压下,诸将将战报递向左丘无俦。后者迎风驻马,容色深晦如海。
“元帅,一线天易守难攻,用一日的时间分胜负,实在……”
有将士话还未完,被主帅一记冷睇压下,汗颜垂首。
“元帅,末将率一队身法好的轻兵,从北边攀上崖顶如何?”副将良括出谋。
“北边峭壁平若刀镜,你确定你的轻兵身法好到可以轻易攀上崖顶?”
“这……”良括不敢全权保证。
“纵然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也须死有所值,伤有所得,任何情形之下皆不能枉送兵士性命。”
“是。”良括应道。
左丘无俦沉思须臾,眸内倏地紫光跳跃,“良括,或许你的轻兵当真通史派得上用场。”
崖上。
“报,黄军第二波攻势被击退!”
左丘无倚剑眉紧缩,面无喜色,“再探!”
“副帅可是觉得对方退得过于容易?”大将陈亮问。
“将军认为呢?”
“元帅用兵从来都是虚中有实,实中还虚,但轻易后退绝非元帅风格,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左丘无倚俯望下方,额头突然一跳,急问:“北崖,西崖可有人防守?”
“北崖乃万丈陡壁,西崖更是面临瘴气深渊,元帅素来爱兵如子,断不会冒十成的危险去博取连一分也不到的胜算罢?”
“与大哥对决,绝不能以常理断事,你速差人手巡防。”
陈亮虽觉副帅多虑,仍按命派了人前往查看,不意获来惊讯:西北崖角似有人影跃动。
“西北崖角?”左丘无倚一惊。那一处适逢两崖接壤,颇有棱角,有利攀援,大哥不愧是大哥,竟能寻到那处防卫死角,所幸为时未晚。“陈亮速带五队御敌!”
陈亮前脚才去,又有探哨来报:“禀副帅,东北崖角发现攀索痕迹!”
“三队前往防守!”
“西南崖角隐有人影绰动!”
“四队速去!”
左丘无倚沉稳运筹,腹中为兄长别出一格的攻寨之策称服。
半个时辰过去,陈亮面悬警色赶来,道:“副帅,敌军的几处攻打并不尽同,西南,东北两处应为佯攻,攻者轻易被退,退了再来,又会迅即退下,显然在引调我方兵力。惟有西北崖角的攀援者身法轻灵,擅长躲避,且每一次纵身即上升丈许,动若山猫,当是特为山地训练的轻兵。”
左丘无倚在亲往考证之下,认同了陈亮推判:“其他两处莫去多理,三队,四队,五队集中前来,击退西北崖角敌军。”
此命下达两刻钟后,西北崖角渐归平静,左丘无倚脸上也显露一丝喜意,“此处设人看防,不得放过任何异动。”
“……副帅!”探哨惊骇之声陡然间震耳欲聋。“不好了,不好了,敌军攻上来了!”
当真攻上来了。黄旗闪烁,黄衣者频频翻跃,左丘无俦身若巨鹰落在问天崖顶,挥剑斩落插在问天亭顶的红色帅旗。
“这……怎么可能?”陈亮愕问。
左丘无倚也是呆了少许,方喃喃道:“别人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大哥是佯渡陈仓,实攻栈道,无论东北,西南还是西北,都只是烟幕,佯中有真,真却也是佯,将我们守备力量尽数分扯过去,使正面防守陷入空虚,所以……我们败了。”
“看罢,家主果然胜了!”
耳旁是左驭,左驶兄弟几章欢呼,扶襄粉唇含笑,眺着那道玄色身影,思量着那场仅仅半日便结束的攻防之战,忖道:若有一日战场相逢,我有几分胜算?

三五 摩天凌云男儿心(下)
左丘无俦此次用兵,固然胜在明暗互济,虚实相应,但其迅若雷霆的攻势亦是制胜关键。以计谋诱得敌方漏洞,尚要看能不能在敌方警醒之前趁虚而入,一举攻陷。谋为勇之目,勇为谋之翼,两者有一,可拜相,可成将,谋勇兼备者,则成雄。
无疑,如这样的人,为敌,极为不智。
扶襄望着走上越秀峰的男人,为自己的不智暗叹一口气。
被簇拥的男人显然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目光穿过层层人群,与她的相逢。那双美瞳深处波光潋滟,却如薄云覆月,轻雾笼花,无法尽知风华。
这些时日,他带她出入了所有能够出入场所,无论所见是何等样人,是怎样的场面,她皆是如此一副表情,仿佛厌倦了先前一段时日的装卑示微,曾有的惶恐形状再也难见。
这一度是他所期望的。
可是,她也以这份矜持清淡为两人维系了一个风平浪静的假象。
他们间的开始,是他先出手,若他不动,便只能是僵局……么?
“天这么冷,站在外面做什么?”在她面前停步,蹙眉问。
她回之浅笑,抬头抹去他额头一抹不知从何处沾来的轻霜,“恭喜家主得胜。”
他顺势捉住了那只柔软素手,携她走回军帐。
处间,一大群将士面面相觑,恁是困惑。作为追随多年的部属,他们亲眼见过元帅如何对待各方献来的美人,那一个又一个无论是倾城绝色,还是异国丽姝,谁能博元帅一笑?这位扶襄姑娘虽然颜色不丑,但较之曾出现在元帅面前的女子,未免稍显单薄,为何……
“想不明白罢?”原本也是灰头土脸的左丘无倚瞬间精神抖擞。“来来来,快听本副帅详细道来……”
左丘无俦自然是听到了二少在帐外摆起的八卦阵,懒于理会,探手将帅椅上的狐毛氅取下,将身旁人儿裹住,“你冷得像冰块,这几个时辰你一直在外面站着?”
她挣脱不开,也只能听之任之。狐毛氅在她纤细身量上过于宽大,他便裹了一层又一层,直缰她裹成了一只蚕茧。
“做家主的仆人,比做女人要幸福。”她有感而发。
他眯细了湛眸,“怎么说?”
“家主对下属虽要求甚严,却体仁关怀,对府中下人亦然……”
“我对你不够关怀?”

她举睑,眸光盈盈,含笑道:“身为下人,感受到主子少许的关怀自是感恩备至,心生幸福。若做了家主的女人,受过一次关怀便会盼着第二次,受过三分,便会盼着五分,心总处在煎熬中,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幸福的了。”
他迎着这暌违了许久的真心一笑,胸臆泛暖,“你盼着我给你几分?”
“奴婢说得并不是奴婢,而是天下所有女人。”
“所有女人?”
“自然,这世上自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女人,不嫉妒,易知足,爱一个男人的时候甚至连他所爱的女人也能一并爱上,我越国的青城王后便是如此一位女子,所以,她得到了先王一生的倚重,也造就了天下最安宁的王室后宫。听说在她逝后,先王曾七日不食不眠,思之甚深,再无立后。但,世间如此女子毕竟如凤毛麟角,越国几百年也只除了一位青城王后。扶襄希望家主会遇到如此一位女子。”
最后一句话,她发自肺腑,没有一丝的矫情。这个男人,的确是需要那样一位女子相辅的。
而也正是感受到了她的真挚,他胸头沉闷如磐。
两人之间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平和,他不愿破坏,但也无法容忍这个小女子为两人之间切分得如此利落,毕竟当初会允她以主仆相处,也只是权宜之道。
“天不早了,回城罢。”
回城中,他在马上,她在车中,一路并无交集。
然而,方至府门,门阶下扑下一道娇小影儿,话声如莺,“妾身恭迎家主。”

 

三六、花间独酌无相亲(上)
迎上来的,自然是前些日子被左丘无倚接进府里的融王庶女狄燕。
左丘无俦眉心锁出一道淡漠立纹,忽又记起了同行的小女子,不期然向后瞥去,恰见下得车来的扶襄向后退了数步,与随行的侍卫、随从浑同进一列。
这一回,他竟没有动气:再对她心存指望,他便真正傻了。
“家主一日辛劳,妾身烫了一壶热酒,做了几样小菜,为家主驱寒解乏。”狄燕的举止甚是得体适度,虽然殷勤出迎,肢体间却并不粘腻胶连,只是温顺乖从地随在左丘家主身侧,半抑着一张美丽的面孔,仰望高山一般的男人。美目内,有不加掩饰的崇拜,也有强作压抑的爱慕。
对,是爱慕,不管这有慕对得是左丘无俦,还左丘家主,当真是爱慕无疑。
这是一位聪明的姑娘呢。扶襄忖。
“襄夫人您可累了?奴婢伺候您去沐浴更衣罢?”这府中惟一没有改口的垂绿喜盈盈扶住她,方向是家主的寝楼。
两条路,一向寝楼,一向上园。
扶襄扫眼行走在前方的男人,恍有所悟,颔了首,踅了步,“也好。”
如果能够如此轻易斩断与这个男人的纠葛,也好。
但,男人并不肯轻易放过她。
“扶襄,还不过来伺候?”
她叹息一声,只得又改了脚程。
上园内,虽然百木萧条,林叶凋零,那一亭一石一雕一柱仍是旧时模样,就连小廊下垂下的一串串编成梅瑰花状的流苏铃,仍然悬在那处,有风拂来,叮叮细鸣。
是这位燕夫人的度量太好,不审它们的存在感太弱?
“家主,酒和菜皆用小火煨着,妾身先服侍您去洗漱……”
左丘无俦关注到扶襄的目光所在,道:“想要看扶襄花,无由园内有色香兼备的。”
她回神,“家主可要去更衣洗漱?”
他横来一睇,“知道还不来伺候?”
这……又怎么了?她懵然,也只得趋足跟上。
“这个人就是扶襄?”狄燕的随身侍女宛儿一脸的忿忿不平。“那日奴婢解了廊下那些碍眼的风铃,左驭、左驶还有垂绿一起过来叱责,说家主有令这园子里的一切都不能移动分毫,奴婢还当这位昔日当宏的襄夫人是如何一个绝色,今儿看来也不过……”
“宛儿休得胡说。”狄燕轻叱。“咱们主仆能从融王府那个地方逃脱出来,能在这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当知足了。其他的,不能想,也不准想。”
那厢,浴室内热气氤氲,硕大的楠木桶内,左丘家主头枕在木桶边沿,惬意阖眸,听见耳边的跫音有渐远之势,问:“今日我若不唤你,你是打算将我交给狄燕了罢?”
已走到门边的扶襄打住脚步。
“我会任无倚胡闹,另有因由。不过……”他轻笑。“适才随狄燕来到上园,是有几分想试你的,你果真从来不让本王意外。明知会是这个结果,本王还是做了这样的蠢事。”
习惯性地,她又抿紧了唇。
“不过来帮本家主擦洗么?”他问。
她姗姗动足,拿起桶边楠木几上的软巾,抹了皂豆,先从男人硬实的长臂擦起。服侍他洗浴,她不是不困窘的,但既然更亲密的事两人已经做过,此是赧不显得过于矫情?
男人一直闭着的眸突然张开,“瞳儿……”
她一惊,旋身想逃,那只被她掷下的长臂顺势一环,她丝毫动弹不得。而他随之而来的动作令她又羞又怒,急道:“左丘无俦你不能言而无信,你应过的!”
“我应过我们以主仆相处,身为侍女,为主子侍寝也是份内之事呢。”男人很从容,也很无辜地面对她,将这个在眼前晃了多日容忍了多日的小女子一点点剥除干净,不焦不躁、不疾不缓地,拆吃进腹……
外面又下起了雪,也刮起了风,风旋起雪叶打在窗棂,间有风铃的低弱细鸣。

三六、花间独酌无相雪(下)
事情似乎又回到原点,似乎又不同了。
她依然以侍女的身份随他出入行走,白日,他在书房,她便在书房,他赴宴,她便在宴上,晚间,回到他的床上。她回到了他的床上,却不住无由园,不住上园,而是家主寝楼。
曾经在一次宴上,有位王族子弟不知从何处听得这位越国侍擅舞,恃醉向左丘无俦提议要看这侍女为诸人一舞,左丘无俦稍加沉吟,亦还之另一提议,请该子弟到外间醒酒,并命身后侍卫上前相助,将对方扶至冰雪地里。
因此事件,外间都晓得了越国侍女重获左丘家主宠爱,也晓得了她与寻常侍妾的不同。也因此事件,吓着了另外一些人。
“雅公主,这可怎么办是好?这个越国侍女会不会告咱们的状,左丘家主会不会为她找算咱们?”
千金小姐们一个个愁云惨雾,找到她们中地位最高的雅公主面前,寻找一丝安慰。
雅公主心中又何曾没有焦虑?但在这群不及自己的人面前,仍须强作镇定,露不得半点怯意。
“一个小小的侍女,还是异国来的质女奴婢,纵然再受宠,又能爬到天上不成?若左丘家主为这样一个奴婢找算来,那哪还是我大云国的第一家主?你们也少要大惊小怪了。”
“可是前时在左丘府的事您不也看到了,家主为了她可是……可是连您的面子可也没有顾……”
虽然那千金后面的话是压在舌底吐出来的,雅公主听不到,也能猜到,脸色自然不好看起来,偏偏那事是实实发生过的,发作不得。
那千金眼瞅时机正好,献上酝酿在胸的应对之计,“雅公主,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
“你有主意?”
“昨儿在群英堂看戏,看到一出《西施亡吴》,雅公主是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如果太后请左丘家主看一出戏,再在旁边点拨上一两句,就算不能将那个越国侍女除了去,也能令她的日子不像现今这样滋润罢?”
雅公主那当下未动声色,却是将这话记下了。
过没几日,太后果然请左丘无俦进宫看戏,看得也正是《西施亡吴》。
扶襄因身子不适未能随同在侧,左丘无俦有些兴致缺缺,忽听太后叹道:“要说这戏中的吴王在少年时不也和这时的你一样是个驰骋缰场的英雄么?却仍是没有过得了女人这一关。这女人生得媚些美些原本也没有错,错得是这男人把持不住心志,让心和魂全被女人给牵住了,白白成了人家手里的傀儡。”
左丘无俦笑笑不语。
回到府中,那小女子犹深睡未醒。触了触额头,热度已比他今晨离府时低了不少,他立在床前,盯了她一有刻钟之久。
他非吴王,她也不是西施,但两人间隶属不同国度却是不争事实。这才是真正横在他们间的障碍。
姑且不谈地位,仅仅这个异国人的身分,便使他无法走上左丘家主夫人之位。此下他无意娶妻,还可将独宠给她一人,若有一日为肩上责任迎娶正室,她……
他掀步离去。
无由园内,花盛香冷。
漫步那一朵朵开得孤傲开得恣意的花枝间,想到了扶襄,也想到了梅瑰——
他的母亲。
一园的扶襄花,留不住爱它们成痴的母亲,也解不了父亲的半生相思,反而对物思人,愈发煎熬……
他与扶襄,可会是下一个他们?
“给我拿壶酒来。”他对左驶道。他要在这扶襄花中,敬不知在何处的母亲,敬离世多年的父亲,他敬他与扶襄的未来。
他不是吴王,更非父亲,他定要留住自己想留的人,无论以任何手段,任何方法。

三七、瑞雪抑或丰年兆(上)
岁末至,年将到,往时为利来为利往的熙攘人群,无论贫富贵贱,此时概为一个“年”字奔波,或登程返乡,或购衣置粮,长街上下,城郭内外,尽是碌碌景象。
莫河城,自然也迎来了这个时刻。
“师父,过了年,阿襄、阿宁该回来了罢?”
一所外观很普通的大宅,几个面貌很普通的家丁,忙把新桃换旧符。厅堂内,扶稷挥毫泼墨,书写新春佳对。围观两人却无这份兴致,按着性子等了半晌之后,容色明艳的少女终是开口询问。
扶稷叹气,“阿粤,你总归是沉不住气呢。”
“是是是,所以我是扶粤,不是扶襄。”扶粤螓首娇蛮上扬,笑得光彩照人。“您今儿唤我与阿岩回来,难道仅是为了让我们欣赏一个糟老头子写这笔文不成武不就的烂字?您是扶门总统领,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师父,行得都是些凶险杀戮的事,您在此装什么风雅,赶紧告诉我们正事要紧!”
扶稷瞟向一旁红衣如火的少年,“阿岩也有急事要办么?”
扶岩笑答:“并无急事。不过,徒儿并不反对在年终之际听到远方游子的讯息。”
扶稷摇头,“你们呐,没有一个及得上阿襄的沉定,也难怪这半年多来我扶门尽受静王府的气了。”

“嗤。”扶粤不屑。“难道不是师父故意示弱么?”
“示弱自然是要的,这遭人压制也是真的,扶门再强,终究也是王室的鹰犬部门,你们可以成为最出色的暗卫细作甚至杀手,但不应具有过于清醒自知的意识。阿襄是你们中最强的,在外人面前却是最弱的。”
其他二人登时敛笑不语。忆及这半年多来,没有了阿襄不动声色的提醒,他们在外言行当真是过于出挑了,难怪招来一片喊杀之声。
“翌日,静王府邀为师过府赴宴,你们两人随为师同行。”
“可明儿我要……要……跟随王上……”扶粤香腮嫣红,呐呐道。
“也好。”扶稷瞟她一眼,笔底纸张恰好用完,吩咐道。“去偏厅再取些纸来。”
“是!”得享所愿,扶粤应得干脆,喜孜孜去了。
扶岩看她背影,不无担心,“难道师父认为王上会是她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