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稷额头一跳。
贞秀太后挑起眼睑,淡淡觑来,道:“你是她的师父,对她的本事最是了解不过,哀家想确定,你能否对她操控自如?”
沉了好久,扶稷缓缓摇首。
一丝愕意由贞秀太后瞳光划过,她轻扯眉尖,道:“你竟对她倾囊而授了?何以至此?”
“她……”扶稷喟然长叹。“就如这茶,尽管缥缈清淡,百花咄咄之气却不能夺其香,扶门诸弟子中的,看似出色者颇多,真正能使扶稷生出授业之心的,寥寥几人而已,而扶襄……”
贞秀太后陪着浅叹了声,“哀家看,扶襄不是茶,倒像了……她的名字,不知为何,哀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想到了。扶稷呐……”
她叹息过后,又是一声叹息,“你最是了解那花的毒性,要早早设法解毒呢。”
“太后不必过于忧心,那娃儿极重感情,与扶岩、扶宁、扶粤亲逾兄妹。”
“这倒是个弱处了,好生看着罢。庞三河是静王府的人,须及早派个人去保护扶襄周全才好。”

贞秀太后言罢,新一壶清茶又已煮到了火候,淡淡茶香飘溢出来,润物无声般延展各处,一时间,香气处处皆有,又似处处皆无。

扶襄 二、不似天涯笑语疏(下)
由莫河城开拔,一路向南跋涉,日复一日,气温节节高升,长途行军的兵士们开始显现疲态。
扶襄由马上回眺,道:“庞将军,如此走下去,纵算早几日赶到南地,兵士们也疲累乏力,如何与蛮族开战?”
庞三河也正为这事烦躁不已,攒紧了眉道:“以扶姑娘之见,该当如何?”
“不若夜行午宿。”
“只怕会误了行程。”
“也好过疲于奔命。”
庞三河左右思虑再三,终是点了头。
夜间凉爽时执火跋涉,日间阳光最盛时搭帐调歇,不必受烈日的兵士们精神大震,如此赶了十日,竟也如期在军令限定之日前到达了。
正当凌晨时分,前方三十时即是乌苏城,最接近蛮族占领区的城池。
“在此扎营?”闻听了来自扶参赞的建议,庞三河甚是错愕。“前面便是乌苏城,为何还在这个地方逗留?”
“弃城不居,用意何在?”
“就当让兵士们早歇一刻。”
“这……”
这个理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庞三河,但作为跟随嵇释多年的家将,对扶襄的谋略早已熟知并领略多次,是以虽心存疑虑,仍是将令传了下去,就地停了下来。
岂如歇了一日,天色将暮之际,扶襄严命全营不得有一丝火光燃起。
这命令自是令人困惑,诸将士纷纷来到主将帐中,谋求说法。
庞三河锁眉闷思了许久,隐隐有所悟,却又无法全然参透,面对诸将给不出合理解释,只得道:“各位既然晓得她是太后的人,面子上就要过得去,免得世子在中间难做,听命行事罢。”
诸人皆是嵇释的忠心追随者,听了这话,各自忍耐。
然而,两个时辰后,庞三河再度发令:全军高炽火把,全速出发!
直待诸将士披挂整齐,执器上马赶至主将跟前,方知这命令仍出自扶参赞之口。
登时,群情忿然。
“将军,一路上您总听这个女子的指派倒也罢了,好歹她是太后懿旨封下的参赞,总要给两三分面子,但如今这是哪门子的见解?”
“让一个女人在军中指手划脚,将军不觉得难看么?”
扶襄一身雕翎戎装,带马拉缰来到这群太过激动的男子之后,悠然道:“一群男人妄议一个女子,也未必好看。”
军旅中人多莽汉,有人眼睛一瞪便要反口。
她淡笑,“各位是想在此做口舌之争,还是到前方与蛮族叛军来一场真刀实枪地厮杀?”
诸将大愕,齐齐将目光放到主将身上。
庞三河挺胸扬首,意气风发,“诸位兄弟,叛军营寨即在乌苏城下,速随本将军剿灭叛匪,建功立业!”
两个时辰后,东方露白,一场战事方告结束。
蛮族叛军兵败,后退五十里。
迎出乌苏城门的守将杨赫对庞三河赞不绝口:“庞将军此计端得是妙,妙极了!昼伏夜行,使叛军对我方援军到来之期不易察觉,兵到之后直袭敌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次大胜,当真是大长我军士气,给了那些反贼一个大大的教训!”庞三河眼角扫向随在队伍里的纤细身影,心中忖道:难怪世子对这并非绝色的扶姑娘一直不能放手,原来当真是一朵奇葩呐。

扶襄 三、静水微澜风将起(上)
桃花落,杏花褪,绿肥红瘦波烟翠。
近有垂柳低拂,燕鹊呢喃,远有皓云白鹭,碧水长天。
霁光霞色,风柔水软。
浸身于这般精细景致之内,一个不慎恍神,会以为去到了阙国江南,而非云国,而非风昌城。
然而,此处不是阙国江南,他们忙中偷闲来到的 ,也只是左丘家主的一处别庄。
“真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取自天然,小弟怎就寻不到这样的地方建成这样的别庄?”
这话,虽有三分的由衷感叹,也有三分的刻意讨好,左丘无倚说话的当儿一双桃花眼不住地向与自己并立湖边多时却未出一字的傲岸身影瞟去,心期能够从那张淡漠至极的脸上窥出零星半点的情绪波动,哪怕是雷霆大怒,也好过这不死不活不阴不阳不上不下……
“无倚可知今日我为何将你叫来这处说话?”
总算开口了,二少松下一口气,奉上自以为俊美无匹的笑脸,“小弟愿闻其详。”
“你认为王上会在何时对左丘家出手?”
“呃?”左丘无倚笑颜凝僵。
左丘无俦沉冷目芒瞥来,“这个问题很让你意外?”
“……倒不是,只是……”
这个问题,是横亘在左丘家每个人心头的问题。云国的王室并不软弱,三大世家维持了近百年的互为牵制的平衡业已打破,一个并不软弱的王室不会容忍左丘家的一家独大。上两人家主都曾想收敛锋芒交权身退,无奈一个世家由形成到荣盛从来不是一人一家之事,想退,又想保住全族全身而退,谈何容易?及至这一代家主,竟是连半点的退意也没有了。
“前段时日,王上有意将子姚公主许配给大哥,大哥为何拒绝?若是娶了王上的亲妹,王上对左丘家的猜忌之心总是会消弥一些。”
“娶了公主,便能高枕无忧?你当真如此以为?”左丘无俦掀眸轻问。阳光下的波光粼粼打进了他一双眼底,澄深邈远。
“高枕无忧自是不能,但总是能拖延些时日。”左丘无倚低声咕哝。
“左丘家公主还少么?能嫁入左丘家的公主必定出身高贵,娶了她,也一并娶了其母家族的势力,左丘家的羽翼由此又丰实了一层,王上卷土重来的猜忌也只会水涨船高,与饮鸩止渴何异?”
“哈,原来大哥不要公主竟是有这层考虑,我还以为是为了扶……”
左丘无俦展眉淡睨。
见风急转舵,乖巧地卖弄出八颗牙齿,“小弟不及大哥谋虑深远,还请大哥垂训。”
“王上早晚会动左丘家,除非左丘家自断臂膀,自削兵权,自请隐退,而本家主……”他眸色清淡,敛收尽所有烁华,沉深无垠,唇中有字迫出。“无意做此千古忠臣。”
左丘无倚微惊。
“何况,纵使我有意将左丘家的所有奉于王前,王上也不会任左丘家逍遥于江湖。届时,失势的左丘家更易连根拔起。”
“……小弟明白的,到这般田地,左丘家只能进,不能退了。”左丘无倚面孔上透出些许灰冷,眉宇间依稀染上了几分惶恐。
“无倚。”左丘无俦掌心落在他的肩膀,“你是太后最疼爱的外孙,也是我最倚重的兄弟,我不想伤你。”
“大哥……”
“大哥……”
“今日这席话,我只在此说,今后无论何时何地,这话都不再有,我只会以行动说话。无倚怎么说?”
左丘无倚动了动唇,扯出一个苦笑,“大哥是在让无倚做出选择么?”
“是。”他眸光定定不移。
“在大哥和外祖母间,无倚或许会左右为难,但在左丘家和王室之间,无倚的取舍无须任何挣扎。”
左丘无俦失笑,“你倒是诚实。”
二少正凛神色瞬间一变,嬉皮笑脸道:“诚实是小弟美德之一。”
他笑意晕上眼角眉梢,“那么,你便在适当时机进宫诚实一趟,诚实向王上进禀为兄今日在此所说的每一个字罢。”
“啊!”
湖面平滑,碧水无澜,岂不知一湖通海,一海连天,太平景象之下,必有暗潮涌动,波涛万顷。

扶襄 三、静水微澜风将起(下)
“家主!”
玉樨阶前,左赢翘首企盼多时,一见主子形影,急不可待地迎上前来,牵了马缰,禀道:“家主,王公公等了您有半个时辰了。”

左丘无俦湛目投向总管事的身后,“劳公公久等。”
左赢一怔,随即脚跟侧转后退,让了紧随自己身后的王公公过去,眼尾余光不经意一扫,将对方面目一脉几不可察的愠色扫入眼际。
“不敢当,老奴不敢当。左丘家主您是贵人,事忙自是一定的,老奴自该恭候。”王公公弯腰伏首,笑得和蔼,答得妥当。
“本王这便进宫觐见王上。”
“不急,不急了呐,王上久候您不至,已经命人传谕老奴:若是左丘家主回府了,微服直去问天阁与朕会合即可。”
问天阁,风昌城文人士子聚集之地,尤其每个日曜日,一干名士执酒一壶,高议国政,直抨时弊,称为“雅辩”,乃云国历代国主默许的存在,因之造就了风昌城乃至云国肆意淋漓的文场风气,亦形成了朝堂、军政之外的另一股属于民间势力。
王上邀他微服共访问天阁,意在何处?
迈进问天阁门槛的刹那,这抹疑问如蜻蜓点水般拭过心湖。
“无俦以前可来过这处么?”雪花棉缎袍,束发玉锦带,装扮颇似一位富家公子的狄昉仿佛心情颇佳,笑问。
“喜欢喝这边的茶,今后常来走动罢,此处实实在在是个宝地。”
“哦?”他挑眉,尚待详诘,听楼下传来一声敞亮的高唱——
“诸位,诸位,未时到了,今日辩题为《论云国朝政之弊》!”
左丘无俦不由心头微撼:早听说问天阁内敢问天,这帮书生当真敢毫无忌惮?
楼下厅内,诸多长袍幞帽的文人士子三五为伴围案踞坐,约至数十人之多。
有人已侃侃而谈,“我云国自明祖建国以来,历代君王皆慧睿英明,方造就今日这强盛云国,明祖扶以三大世家形成朝堂鼎足之势,互为制衡,又利益共享,真乃千古第一圣明君王也。”
他哑然失笑:果然,任是如何超凡脱俗的名目,也无非是这般恭维赞颂的俗套范畴。
“三族鼎立,委实保持了百年的平衡,但,诸位难道没有觉知如今这平衡早已不复存在了么?”
狄昉以碗盖抹开了茶水面上的浮叶,视线打搂下群生悠悠逡巡,而后,似有若无掠过眼前人诡谲难测的俊脸,垂下眸来,饮下一口清茶。
“三族平衡名存实亡,这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岂会不察?南苏、逯炎两氏重文轻武,虽不乏股肱之臣,却无戍边将帅,就连负责京都安全的神门卫队与禁士营也是由两氏分掌,如何与重军在握的左丘家匹敌?”
不错,听起来倒有几分意思了。他唇角扬起一弯笑弧。
“如今左丘一族手中握有我云国六成兵权,府中人也王候公爵的一应俱全,炙手可热,炙手可热呢。”
“现今,我云国对外并无战事,左丘一族犹执握兵符不放,端的不是明智这举,扰君心,乱臣神,长此以往,我云国庙堂必乱。”
有一灰袍文士喟然长叹,“盛极必衰,盈满则亏,左丘一族的人人人聪明,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何以不放?何以不放呐?”
“自古道理易知道难行,放与不放,看得还不是当权者的心头一念?一念上天,一念入地,所谓天堂地狱,概莫如是。”

扶襄 四、风将起兮云飞扬(上)
一念上天,一念入地。算不得很新颖的说辞,也非什么独特见解,然而,有效即可。左丘无俦接到了王上不含任何意味的目光,莞尔。
狄昉笑叹:“书生意气,其来有自。”
“嗯,很……”左丘家主眉间拢起些褶皱,状似思忖,浅笑间拿捏出最适宜的用词。“可爱。”
……可……爱?站在主子左侧的左驭差点一头栽地,那些个迂腐愚勇的书生“可爱”?主子什么眼光?
“左丘家不放兵符,亦有道理在。”楼下又高亢慷慨陈辞。“如今各国之间的和平假象脆弱如纸,实则暗流汹涌,一触即发,左丘家主‘军中之神’仍是‘军中之神’还会因为失了一段时日的权柄失却了骁勇不成?”
越是听,左丘无俦越想拍案称奇。以往自己怎会忽略了这块风水宝地?问天楼,实在是个让人无法讨厌的地方。
“问天楼内竟是这副光景,在下开眼了呢。云国的书生们怕是各国里活得最恣意的了,真乃我大云幸事。”
“无俦这话可是由衷?”狄昉面悬温笑,眸色明明灭灭。
“广开言路,博采众长,畅所欲言,高谈时弊,一能显示我大云朝廷执政信心,二能昭示我大云国上位者宽容博怀,委实大毛笔,大胸怀,在下以茶代酒,敬阁下一杯。”
“朕……本尊受你这一敬。”
“当”一声,两只青瓷花杯当空交碰,执杯者相视一笑,各饮杯中水,冷暖自知。
这当下,楼下辩论已近尾声,阁中主事者吐字徐徐,作最后陈结:“诸位论了这久,‘左丘’二字未绝于耳,可见左丘一族交权释兵为当前朝堂之要,本阁主将誉写成册,交予礼司,祈望能呈到王上案前,以尽我等绵薄之力,也不枉我等苦读诗书多年。”
“多谢阁主,我等只盼能为吾王分忧,以襄助我大云万年社稷。”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十年寒窗,遵圣贤教诲,忠天地君亲,博美誉,扬士名,无非是为有一日立得庙堂,执掌风云。
五日后。
萌萌轩一场小聚的午膳过后,各房主爷俱未离去,只因问天楼小别,云王尚不曾召见左丘家任何一人。
“王上此举不嫌太过朴素了么?”左丘无倚俊脸苦皱,千百个不赞同。“以如此粗糙手段暗示我左丘家应该交权祛疑,似乎不合常理呢。”
“左丘家独大朝纲,也非合乎常理。”开远爵左丘翎平平道。
“王上等不及了。”景曜爵左丘鹏摸着下巴,不无遗憾。在他们想来,王上的耐心应该更久一些的。
国伯公左丘鹤警示 味浓地睇了五弟、六弟一眼,接话道:“王上等不及要统御四方,无俦你作何打算?”
“食君禄,忠君事,左丘家愿为王上一统山河!”左丘无俦字如金石,铿锵有声,豪情万丈。
这一日,一封五百里加急由南疆递到兵司:原、阙两国联兵犯边,请速支援。

扶襄 四、风将起兮云飞扬(下)
盛夏。
南疆的夏季,无疑与惬意无缘。白日,盛悬当空的日头炙威烈烈,似欲将这个世界在瞬间融化,草木呻吟,土石哀鸣,纵连空气中的细尘也随着被夏日欺虐的万物一并摇曳浮腾。及至盼得日头归隐夜幕高挂,闷躁无处不在,蚊虫蓬勃出动,尽管防蚊防虫的器具药物一应俱全,也难断那蚊鸣之声在耳边盘盘绕绕的纠缠。
军旅生涯,除却金戈铁马,冰甲寒衣,还有这水深火热,细煎慢熬。
扶襄随主将庞三河巡营归来,回到帐中已有一刻钟的工夫,笔走不辍在白麻纸上勾绘了一副布阵图出来。
“参赞大人,水烧好了。”
她仰眸向朴实勤劳的仆妇一笑,“多谢。”
“民妇不敢当,您去洗洗罢,干净的衣服就在旁边放着。”这仆妇是附近村落的村民,先前因为战事避到山里。王朝大军援师收复失土,藏在山中的农户走出来谋生,军营里总是需要人烹煮洒扫,何嫂应聘的本是厨娘,扶襄看其老实本分,遂叫到了身边伺候。
“有劳何家嫂子了。”这时方觉身上的衣衫被适才烤出的那身汗粘在身上。
她掷了笔,速去净身,隔着一道屏风,何嫂耳朵听着里头的潺潺水声,以手底抹布擦抹着桌头案角,道:“参赞大人真是了不起呢,民妇活了这么久,还第一次见得女人也能做官的。”
“本朝中女子为官虽少,却也不是没有,哪怕是女王也是出过一位的。”
“还真有这等事?民妇从不曾听过,哞,真好。”
“是,真好。”
“民妇听那些当兵的议论,说参赞大人好了得,咱们这一回就是因为有了您才打了好几场大胜仗。”
“下面人这么说话么?”
“是啊,参赞大人是巾帼英雄呢,如果没有您,咱们一家老小这会儿指不定还要窝在山里多久。”
“是么?”撩水声声,她的声音也一直未断。
军中一发从俭,纵然生性爱洁,也不敢沉浸太久,一炷香的时间将将过去,她一身清透地出来,看何嫂将已将凌乱的案头规整利落,“何嫂替我向庞将军传个话,半个时辰后,请中军帐议事。”
“民妇这就去。”
她美眸幽幽淡淡地向民妇离去背影一瞥,坐回案前,持笔饱蘸了墨,一气龙飞凤舞。
半个时辰后,中军帐内,庞三河连同几个心腹将士围图细看了半晌,赞叹不绝。
近来捷战频频,军中将士包括那些个原对扶襄并不了解心存轻视者,都已然是心悦诚服,此刻看了摆在他们眼前的物质什,诸人心中最后那一点对女子能力的不确定也作烟消云散了。
“扶姑娘恁快时间便制出这张图,想来那南蛮叛贼被剿灭之期不远了!”庞三河两眼豁豁,摩拳擦掌,恨不能这就付出杀出帐去,将那些侵山河害百姓的叛贼尽数灭了。
“这张图原本可以不必这么快。”扶襄眸线在悬在中军帐内的地图上停留片刻,忽而浅哂,“只是有客盈门,不好让人空手而归。”

扶襄 十五、连营吹角非梦回(上)
南疆蛮族尚武好战,由来是越国朝堂的心头大患,如今起兵作乱,造成杀戮无数,于民自然是罪孽深重,却也正好给了当政者一个理由。
庞三河乃越国第二大将,在军中声威仅次于静王世子嵇释,仗义豪犷,粗中有细。贞秀太后派扶襄与其配合,弥其运筹不足,为的便是将蛮族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扶姑娘,我们当真要在阿萨草原与蛮族进行这场决战?”
扶襄以朱笔在墙前地图圈出一处方圆,道:“阿萨草原广袤长阔,最适宜这场大战不是么?”
庞三河凝盯那处,面有彷徨。
“将军有话请直说。”
“阿萨草原地势平坦,毫无遮蔽,不利于设伏暗桩,蛮人体格高大,勇悍嗜血,如若单凭正面相逢,我军兵士定然是要吃亏的。”作为主将,他也不愿长人威风,无奈事实如此。
“所以才有了那张布阵图。”
庞三河眼仁陡亮,问:“扶姑娘是欲先以诈败,而后诱敌深入?”
“对极了。”她回复得极为肯定。
庞三河脸上仍有几分迟疑,道:“本将军已按扶姑娘的布阵图将人马布置完毕,但愿蛮族人能够中计,莫白白费了扶姑娘精妙阵法及伏在那边的我军半数人马。”
“将军无须担心。”声色清越,自信笃定。
议事完毕,扶襄归帐,何嫂捧了碗凉草茶奉上。
“参赞大人,您操劳一天了,祛祛暑气罢。”
她称谢,掌心松开,卷握的图纸掷在桌上,阖目倚在椅中,自胸中长吁了口气出来:在庞三河面前,还真是应了一句俗语“打肿脸充胖子”呐。
“参赞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何嫂去歇着罢。”
“……是,您也别太操劳,这女人家家的,还是保养身子要紧。”
听闻脚步声远出帐外,她睁开眼,指间勾了一根细亮,掀了张空白的白麻纸,重作勾画。
帐外,蝉鸣噪热,急切而躁动,握戟值守的兵士耷首垂目,昏昏欲睡。夏风 流动,帐帘轻曳。
当夜,丑正三刻,一声号角,全营灯火大亮,马场嘶鸣,将上马,兵操戈,雷厉出动。兵贵神速,三万大军马不停蹄,足迈流星,飞奔百里,跨越阿萨草原,袭击阿萨城。
阿萨城作为蛮族人最大的营寨,昔年曾是越国王室对蛮族族长的封赏,归属蛮族几十年,自然历经改建修缮。然而,当年越王在天恩浩荡之余,并未忘记非我族类的隐忧。阿萨城外,有三条通向城内的密道,这是扶襄在启程之前由贞秀太后手中接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