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毕竟生得苗条,穿了这衣裳,愈发显得身姿修长。
清秀斯文的姿态配上那张绝美的脸,全然是个翩翩少年。
她此时若骑马从朱雀长街走一趟,怕是能倾倒万千少女,掷果盈车。
谢珩站在阶前,看她一步步走近,最终在他跟前作揖,“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
谢珩步下台阶,看到她的冠帽稍稍歪斜。
他命伽罗抬头,看向她颔下,果然那朱红色的衔珠红绦系得不够牢。方才走路时她姿态端正,并无大碍,待垂首行礼,那帽子稍松,自然微微前倾,歪向一侧。
“御前失仪是大罪,不怕帽子掉下来?”
谢珩随手将其扯开,扶正了冠帽,手中捋顺了红绦,在她颔下系起。他离京前偶尔去弘文馆读书,也会嫌这红绦难受,然而规制难违,久了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要系得恰到好处并非易事,需经常练习。
他修长的手指绕着红绦,娴熟的打了个结,估摸松紧差不多了,道:“如何?”
“不习惯。”伽罗头回被谢珩当众关照,有些拘谨,垂眸微笑。
“低头试试。”
伽罗依言低头,那帽子还是稍稍歪斜。
谢珩遂将珠结推得稍紧,叫伽罗再试两次,直至帽子松紧适中,才将那红绦扶正。
她的肌肤柔软细嫩,颔下生得最为软腻,手指轻轻触及,那感觉令人眷恋。
谢珩垂眸看着伽罗,见她脸颊稍稍涨红,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退后半步,端详片刻,觉得妥当了,才抬步往外走。
东宫位于皇城东北侧,出门往南,经一处夹道出去便是长街。
这条街非寻常百姓所能涉足,自然格外清静,四名宫人在前开路,伽罗紧跟在谢珩侧后方,再往后则是随行的左右卫率。二十余人的队伍行过,脚步整齐划一,鸦雀无声,带得伽罗心里稍稍紧张。
她虽出身侯府,祖父又是皇帝宠臣、朝中右相,却从未进过皇宫。
——祖母时常带在身边的只有长姐傅姮。那位结实遍了永安帝膝下的诸位公主,伽罗却至今才见过一位新册封的乐安公主,幼时经历天壤地别。
长街宽阔,可容六辆马车并排行驶,两侧的朱墙延伸向一座巍峨的城楼。
那是皇城北面的玄武门,门内便是皇家禁苑,天子住处。
宫墙延绵,或宏伟或低矮的殿宇错落,飞檐斗拱庄严又不失轻灵,向碧空飞扬。
行了许久,终至紫宸殿外。
外朝三殿在整个皇宫最为雄伟庄重,紫宸殿便是其中之一。汉白玉栏杆环绕之间,两层的宫殿坐落在三层垒台之上,修建得富丽典雅,两侧偏殿如同鸟翼拱卫,凌空以拱廊连接,碧空长天之下,望之油然生出敬意。
殿前的汉白玉阶上侍卫站得整齐,数位官员站在阴凉处,等待宣召。
皇帝寻常的朝会议事都是在宣政殿,能来这紫宸殿的多是近臣高官、勋贵皇亲,其中有些人曾与傅府往来殷勤,却在虎阳关大败后,避之不及。
伽罗远远瞧见,唇边笑意嘲讽。
谢珩带伽罗近前,便有内监迎上来行礼,“启禀殿下,皇上正与左相大人议事…”
“不必打扰。”谢珩摆手,示意伽罗在门侧站着,便往旁边去与其中一位官员说话。
伽罗垂首,看着十几步外谢珩的墨色袍角,说话声断断续续。
没过多久,殿门轻响,伽罗猜得应是左相徐公望议事完毕后出来,忙将头垂得更低。眼风扫过去,青衣之上绣着九章纹,侧脸神情肃穆,虽是出入皇帝居处,却步履端正从容不迫,正是与谢珩父子争权争得正厉害的徐公望。
他见着谢珩,很客气的行礼称殿下,谢珩也以徐相称之。
一位是新晋东宫、根基尚浅的储君,另一位是朝政实权在握,多年经营后势力盘根错节的实权宰相,伽罗站在三四步开外,都能觉出客气之下的暗涌。
内监很快就出来了,请谢珩入内。
伽罗深吸口气,见谢珩招手,便跟在他身后。
*
比起外面的阳光刺目,殿内稍显昏暗,伽罗眯眼走了两步适应过来,这才觉得殿内其实也很亮堂。
铜铸鎏金的香炉中青烟袅袅腾起,是唯有皇家可用的龙涎香。
两侧帘帐长垂,正中紫檀长案背后,须发半白的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他年纪才四十五,却因成年后受挫极多,颇显沧桑老态,也因这份沧桑而添威仪。双眼周围虽已有了皱纹,目中却有精光,轻轻一扫,便似能看透对方的心思。
伽罗在淮南时远远见过他数次,而今近观,更觉其威严之态,非常人可比。
在端拱帝的目光自谢珩挪向她之前,伽罗迅速的收回目光,恭敬垂首,跪地行礼。
端拱帝示意谢珩免礼,往伽罗身上扫了一眼,道:“抬头。”
伽罗遵命抬头,却不敢直视龙颜,只垂眸瞧着地面。
上首端拱帝冷笑了两声。他向来说话缓慢,像是字斟句酌后才说出来,声音也颇低沉,若有万钧之剑悬在头顶,令人敬畏又不敢放肆。如今他冷声低笑,更令伽罗心中畏惧,不自觉的握紧袖中双手。
上首的目光却还是如重剑压下,伽罗哪怕瞧着地面,也难以忽视。
这般沉默的氛围令人压抑,进而忐忑畏惧,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屏住。她将袖子揪得极紧,忽听旁边谢珩道:“父皇,她就是傅伽罗。”
“知道。”端拱帝意有不悦,告诫般瞧了谢珩一眼。
伽罗身上重压为之一松。
端拱帝再度看向伽罗,道:“西胡与北凉所为何事,从实说来!”
“回禀皇上,西胡与北凉确切想做什么,民女并不知情。只是先前北上议和,民女与鹰佐有过一面之缘,他曾问及一枚锁子。民女猜测,他所指的应当是民女自幼佩戴的长命锁。”
伽罗昨夜已思考过此事,便如实禀报。
“那长命锁有何特殊之处?”
“皇上恕罪,民女也不清楚。”
“哦?”端拱帝沉吟一声,蓦然厉声道:“你的东西,你会不知情!”
“民女惶恐,但确实不知。”伽罗握紧双手,竭力镇定。抬眸时,端拱帝眼含审视,面带不悦。
她当然不愿意戳老虎鼻子,猜得谢珩父子已将她身世查得清清楚楚,便不隐瞒,将长命锁的来龙去脉说了,只说此物承自母亲南风,并不知最初来处,她近来虽翻查典籍,却几乎毫无头绪。至于余下的事情,譬如鸾台寺的那副图,她只字未提。
端拱帝竟也未问此事。
听罢伽罗回禀,端拱帝面上厌恶之色更深,道:“傅家的人果然麻烦——西胡使臣为何而来?”
“民女不知。”
“你不知?”端拱帝冷笑,蓦然重重拍案,“欺君可是重罪!”
伽罗本就对他心存畏惧,被这拍案吓了一跳,身子瑟缩,目光却依旧坦荡,分毫未曾闪避。
旁边谢珩适时出声,“父皇息怒。此事连儿臣都不得要领,她确实不知情。自议和之事后,儿臣发觉事有蹊跷,遂设计夺回傅伽罗,将她禁足在东宫。她的举动皆在儿臣监看之下,倘若与旁人勾结,必会被发觉。西胡派遣使臣过来,应是另有图谋,非她所能安排。”
“朕没问你!”端拱帝没好气。
伽罗明白谢珩所指,亦坦然道:“皇上恕罪。民女北上途中几番遇险,几乎死在西胡人手中。民女生在大夏,长在大夏,即便人微力弱,也愿为皇上效劳,绝无勾结外人之心。西胡的举动,民女确实不知情。”
端拱帝冷哼,“无心勾结外人?那个傅玄,跟北凉可处得很好!”
“长辈举止,民女不敢妄言评判。但民女若有私心,早已随鹰佐进入北凉,又怎会任由太子殿下…囚禁在东宫。”伽罗垂首,“囚禁”二字说得有些心虚,旋即道:“皇上圣明,还请明察。”
这道理端拱帝当然明白。
他冷眼将伽罗瞧了片刻,又道:“长命锁的事仍旧没有头绪?究竟是何物,呈上来。”
“皇上恕罪,民女并未带它入宫…”伽罗低声。
端拱帝稍怒,就想发作,旁边谢珩道:“那长命锁形制与旁的无异,只是雕的凤凰与众不同。弘文馆中相关的书籍,儿臣均已翻阅过。那锁子来历不明,或许傅伽罗的外祖母会知道内情。”
“高家那个老妇?”端拱帝皱眉。
谢珩拱手道:“是她。父皇不如羁押她上京,交由儿臣审问。”
端拱帝沉吟片刻,颔首,“一旦查明实情,尽快来报。鸿胪寺那边你亲自去一趟,能从西胡那位使臣口中问些东西,也当尽力尝试。至于这个傅伽罗——”他扫了伽罗一眼,“暂时留在贵妃宫中,方便查问。”
伽罗闻之稍惊,却不敢表露,只恭顺跪地。
谢珩却道:“儿臣思量过,此事不妥。宫中往来繁杂,徐相夫人常入宫给贵妃请安,她认得傅伽罗。”他扫见端拱帝稍稍变幻的眼眸,续道:“倒是东宫清净,没有儿臣允许,任何人难以靠近。”
端拱帝沉着脸,却没反驳。
这个儿子性情冷硬,平常伺候的人不多,东宫内事从简,先前留的人多已被清出。倒是宫中耳目众多,徐公望安插的钉子至今未清理干净,更何况还有太上皇的人。倘若徐公望得知此事后透露给北凉,难免生事端。
这节骨眼上,实在无需为这事旁生枝节。
他又将伽罗瞧了片刻,听了谢珩的建议,随后挥手命他们退下。
*
出了紫宸殿,伽罗悄悄擦拭手心的汗。
宫人往来,侍卫林立,外头还有官员等待召见,她当然不敢放肆,直至出了左银光门,瞧着左右无人,才舒了口气。
端拱帝的态度在意料之中,令她惊喜的是谢珩——
他竟然能适时提议,令端拱帝答应带外祖母上京,这实在是意外之喜!而且紫宸殿里,他用的由头是外祖母知道长命锁的事,可上回在东宫的南熏殿,他又明确戳破过外祖母与她母亲并无血缘之亲,不可能知道长命锁的秘密。
那么,他今日的言行,真的是在帮她!
伽罗极力收敛笑意,侧头想跟谢珩低声道谢,却见他也正低头看她。
“出门没带长命锁?”谢珩觑着她,神情冷肃,语气却仿佛打趣,“欺君是砍头的罪。”
伽罗咬了咬唇,送上个笑容。
谢珩不为所动,“父皇会召见你,只是因为西胡使臣特意前来,事有蹊跷,所以查问事由。他手握天下,江山国库皆在掌握中,还不至于对你那长命锁感兴趣。”
小心思被窥破,伽罗脸上稍稍一红,低头道:“是我狂妄了,请殿下恕罪。”
谢珩轻哼了声,听得后头内监追上来说皇上另有要事召他过去,便吩咐战青先送伽罗回东宫,随即匆匆离去。
伽罗恭送他离开,起身时翘着唇角笑了笑。
她确实藏有私心。
长命锁能牵动西胡和北凉,毕竟事关要紧,除了她和谢珩、岚姑,尚无旁人知晓。她相信谢珩不会打锁子的歪主意,端拱帝可未必——被困淮南数年,在全然颓败的情势下,却能趁着永安帝被俘的时机,令永安帝的太子吐血而亡、幼子暴毙,而后迅速携子入主京城,这位皇帝的手段,细想起来令人心惊。
如今京中情势不稳,端拱帝忙着稳固权力,自然看不上这枚长命锁。
可倘若有一日事关邻国呢?
对于擅长权衡之术的帝王,倘若有件东西能令邻国稍稍掣肘,必要时他真的不会动心?
小动物的直觉都很敏锐,对于这个皇帝,伽罗不敢信任。
那枚长命锁,她想尽量不引端拱帝注意。
第25章
从紫宸殿回东宫,需穿过皇宫东北侧的一带宫苑,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 是段贵妃所居的仪秋宫。宫里太后早已仙逝, 又无中宫皇后, 一切事务皆交由段贵妃打理,此处自然比别处更热闹,内外命妇往来参拜, 宫人内监出入禀事,络绎不绝。
战青很有眼色的带伽罗绕道,选人少的宫廊走,谁知才经过两仪门, 便被叫住了——
“战青,怎么你独自在这里, 皇兄呢?”
熟悉的声音自侧方传来,伽罗循着声音瞧过去,就见乐安公主在宫人环侍之下徐徐走来, 怀中抱了只通体雪白的拂秣狗, 正在逗弄它的爪子。她的旁边,则是先前在东宫见过的那位姜姐姐。
她起初并没注意到伽罗,一双眼睛落在战青身上, 隐然笑意。
战青端然拱手, “回禀公主, 殿下还在紫宸殿中与皇上议事。”
“那你怎么跑出来了?莫不是——”乐安公主走近, 瞧见藏在战青背后的学子, 有些好奇的打量,待看清那是伽罗,笑意霎时收敛,声音都不悦起来,“怎么是她!”
伽罗躲不过去,只好现身,“拜见公主殿下。”
“你进宫做什么?”
“奉命入宫拜见皇上。”伽罗道。
“父皇召见你,你却穿作这幅模样?”乐安公主皱眉,将伽罗那袭衣冠打量了两遍,忽然一笑,道:“这样打扮还挺俊,难怪有胆色蛊惑皇兄。”她说话间越走越近,经过伽罗身旁时,怀中那只拂秣狗忽然伸出前爪,向伽罗怀中扑来。
伽罗受惊,下意识的闪身后避。
其实那只拂秣狗长得十分可爱,通体雪白的毛柔软而光泽,宫人精心照料之下,十分整洁。它的两只眼睛也很漂亮,许是年纪尚小,带着好奇瞧过来,惹人喜爱。伽罗知道它的性子必也是温煦的,否则宫人也不敢给公主抱着。
可她还是下意识的闪避。
因为从前随父亲住在治地时,有回她随父亲游山,被山中猎户家形如恶狼的大狗追过,从此对狗避之不及,只敢远观不敢近玩。
哪怕方才瞧见这只拂秣狗时觉得它十分漂亮,也会下意识闪避。
她退了半步才发觉失礼,忙道:“殿下恕罪。”
“你怕狗?”乐安公主唇边忽然挑起笑意,旋即道:“还是嫌弃它?”
“民女怕惊了它…”伽罗胡诌。
乐安公主挑眉,缓缓踱步,向战青嘱咐了些话,无非是鸾台寺的佛事将近,她近日要与姜姐姐同往佛寺,贵妃吩咐过,要谢珩陪同前往云云。说话之间,却有意无意的经过伽罗身边,那只拂秣狗也不知是太喜欢伽罗,还是跟伽罗有仇,但凡靠近,总要伸着爪子扑向伽罗。
伽罗竭力站得端正,待那狗靠近时却还是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后倾。
乐安公主见那只狗待伽罗热情,心中愈发不满,也不知哪来的趣味,揪住了伽罗这弱点,便逗个不停,叮嘱战青的话翻来覆去说了一箩筐,却始终不离伽罗身侧。
伽罗渐渐克服畏惧,不再闪避,甚至还对乐安公主呲牙一笑。
乐安公主没了趣味,待绕回伽罗面前时,突然将那拂秣狗塞向伽罗怀中,“它这么喜欢你,送给你好了!”那拂秣狗当即伸直四只爪子,吐了细嫩的红舌,哈哈的钻向伽罗怀里,甚至凑向她脸蛋,妄图舔一口。
伽罗大惊之下,“啊”的一声低呼,后退两步。
那拂秣狗无人抱住,两只前爪已揪住伽罗胸前衣衫,吊在她身上,眼神无辜。
伽罗抱也不是,躲也不是,双臂微张,天人交战之间,忽觉有只手稳稳握住她胳膊,旋即墨色衣袖闪过,那只粘人的拂秣狗已被拎走。
乐安公主不满的抱怨和宫人们的齐声问安同时响起。
伽罗满怀感激,回身抬头,就见谢珩正低头看她。他神色依旧肃然,眼底却似有促狭,拎着那只狗稍稍靠近伽罗,见她皱眉躲避,适时挪开,旋即略过一抹笑意。
“这只狗是西胡使臣送的礼物,怎可随意丢弃。”谢珩正色,将拂秣狗递向乐安公主。
乐安公主哼了声,“它喜欢旁人,我就不要它!”
“还在置气?”
“皇兄偏袒旁人,我也不要你。”乐安公主还为那日东宫内谢珩蛮横的态度耿耿于怀。
谢珩神色稍缓,声音中也带了笑意,“当真不要?”
乐安公主别过身不理他,只忿忿的扫了伽罗一眼。
伽罗颇觉无辜,忽见前面绫罗衫动,那位始终沉默的姜姐姐缓步上前,盈盈向谢珩行礼道:“殿下别见怪。方才公主只是逗傅姑娘玩,并无恶意。”她的容貌很美,举止端正大方,声音柔和悦耳,盈盈行礼之间,耳畔金珠晃动,唇角噙着温和笑意。
谢珩“嗯”了声,又将那拂秣狗往乐安公主跟前送了送。
兄妹二人自幼感情融洽,淮南数年困苦中,更是相依为命。他虽性情冷硬,对妹妹却向来纵容,那日东宫中一番言辞对峙确实过于严厉,而今妹妹意犹未平,却拿伽罗来表达不满,确实不妥。
他握着一只狗爪去碰乐安公主,声音稍稍柔和,“你那里两只拂秣,若弃了这只,那只岂不孤单?”
乐安公主犹豫着碰了碰狗爪,终是咬牙,“不要它了!”
“不要就不要罢。英娥——”谢珩神色稍肃,拉着妹妹往旁边走两步,避开旁人,嘱咐道:“傅姑娘是我的客人。”
“所以呢?”
“客人该当礼遇,是我有求于她,才会留在东宫。你若是不满,找我就是。”谢珩声音压得更低,“她的事情,皇兄在父皇跟前已经很为难了。别再给我添麻烦,收收小脾气,好吗?”
这般软语哄慰的姿态,总算让乐安公主满意了些。
“其实那天是我看皇兄和父皇闹得厉害,才听了父皇的话去带她。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又没打算拿她怎样,结果皇兄就那样凶我!”乐安公主颇感委屈,将伽罗瞧了两眼,“当真是皇兄有求于她?”
谢珩颔首。
“那…好吧。”乐安公主泄气,“但是皇兄,不能再为她惹怒父皇!你将她留在东宫,不管是礼遇还是监禁,这我管不着,但倘若皇兄为她而跟父皇其龃龉,这就不值了。咱们好容易有了今日,皇兄该多体贴父皇。”
“我有分寸。”谢珩颔首。
乐安公主将信将疑,招呼那位姜姐姐走了。
谢珩随手将那只拂秣狗递给战青,继续回东宫。
伽罗一声不响的随行在后,暗暗纳罕。
自打回京,谢珩在人前都是冷厉肃然,甚至不苟言笑的态度,甚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她还当他的脸是被寒冰冻过。却原来在妹妹跟前,也会这般软语安慰,温声解释,耐心又可亲。
还真是出人意料。
*
那只拂秣狗最终还是送到了南熏殿。
东宫里并无内眷,谢珩的性子自然不会豢养这等小宠物,外头的官署与弘文馆更不宜豢养,算来算去,也就伽罗这里能细心照料,不至于埋汰它。
况且按照谢珩的说法,这狗是乐安公主点名要送给伽罗的,别人谁能私藏?
伽罗拗不过,又不忍那只毛茸茸的小狗流落在男人们手中,只能笑纳。
好在南熏殿里有岚姑在,单独寻个偏殿给它住,也很容易。
伽罗虽怕狗靠近,却也喜爱那通身柔软的白毛和双眼无辜的可爱憨态,远远瞧着,也甚欢喜。待侍女帮那狗洗完了用梳子理毛时,伽罗还在岚姑的陪同下远远碰了碰它毛茸茸的脑袋——软软的,很有意思。
谢珩回东宫后没待片刻就出城去了,这两日不在府中,东宫里边格外安生。
夏日天长,空气又渐渐热起来,伽罗暂时不能去鸾台寺,外祖母上京又需等上一阵,闲着无事,便翻书解闷。
这日午睡过后,才拿起一本书,忽听外面有人扣门,岚姑过去开了,却是杜鸿嘉。
他前两日奉命外出办事,也不知是去做什么,数日不见,竟晒黑了许多。
伽罗请他到厅中坐了。
待侍女奉茶后退下,杜鸿嘉托着茶杯举目四顾,瞧见廊下岚姑正抱了只雪白的狗进屋,奇道:“你不是怕狗吗?怎么养了一只在此?”
“没办法才养的。我远远躲着呢。”伽罗意有嫌弃,瞧见那毛茸茸的小狗,眼底还是蕴藏笑意。想起那日的情形,却又觉得好笑,遂将经过说了,提及那位姜姐姐,到底好奇,“那位姜姐姐应当时常陪伴公主,表哥可知道她是谁?”
“姓姜又能被公主如此优待的,自然是姜相府上的掌上明珠了。”
“姜相?”
“就是姜瞻大人,曾经拜过左相,当年皇上跟太上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他追随当今皇上办事,得罪了那位。后来皇上失利偏居淮南,他便失了相位,不过这位很有才干,没过半年就回到尚书的位子,做过许多好事,官员百姓无不称赞。太上皇御驾亲征的时候他竭力劝阻,后来听到虎阳关大败的消息,气得吐了血。那会儿朝中正乱,他力排众议,扛着徐相的压力,硬是将皇上和太子殿下请回了京城。”
这功劳的分量,伽罗当然是清楚的,不由咋舌,“这么厉害!”
“有才干也有手腕,他比徐相厉害多了。两个儿子争气,有个女婿还掌管京师宿卫——皇上能顺利登基,姜家可是立了汗马功劳。府上老太爷被定了罪名之后,右相之位空着,皇上就将相位给了他,跟徐相争锋相对,硬气得很。”
伽罗暗暗点头,“所以姜家如今该是新贵了?”
杜鸿嘉颔首,“那位姜姑娘是姜相最疼爱的孙女,整个姜府的掌上明珠,听说端方温柔,连贵妃都赞不绝口。这回鸾台寺的佛事,贵妃常请她母女帮忙,可见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