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指尖蘸了药水抚摸揉捏,渐渐驱散满身疲惫,令浑身紧绷稍稍舒缓。
这些日劳力费神,确实十分疲惫,他也不是铁打的身子,靠着软枕躺在榻上,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小睡过去。然而那些触感还是真实的,伽罗微凉柔软的手指,落在他手臂上的温热鼻息,蹭过伤口的细纱…
轻盈如蝶翼般扫过手臂,落在心上。

伽罗捏着细纱,缠得小心翼翼。
那伤口的颜色虽比先前好了许多,然而血肉未愈合,仍旧瞧着怕人。伽罗不敢触痛谢珩,听他鼻息平稳渐渐入睡,遂重回榻边,小心包扎。待纱布缠好,就想起身去洗干净手,再给他穿好衣裳后离去。
谢珩睡意渐沉,此刻意识朦胧,半在梦境。
伽罗起身时,梦里的他却敏锐地察觉了倏然离开的手和床榻旁起身的人。
脑海里某根弦霎时绷紧,他下意识伸手,牢牢握住伽罗的手。旋即睁目,朦胧看到正欲离去的身影,坐起身的同时用力一扯,口中低促道:“别走!”
伽罗哪料熟睡的人会突然出手,被他大力拉扯,身子一倾,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
谢珩的睡意已然散去,右臂却就势收住,紧紧将她抱住,胸腔犹自砰砰直跳。
伽罗低呼,身体跌在他腿上,脑袋撞在他不着寸缕的胸膛,将他硬鼓鼓的肌肉亲得结结实实。猛然袭来的男人气息,令她有片刻懵然,唇边就是他光裸的胸膛,那是从未有过的刺激,令她脸上迅速涨红。
旋即,残留的理智让她想到另一个问题——
“伤口!”她顾不得羞窘,握住谢珩手臂。
谢珩满脑子旖念被她所惊,反应格外迅捷,嘶的一声皱起眉头,左臂没了骨头般垂落下去,微微颤抖,仿佛痛苦之极。
伽罗吓得声音都变了,“伤口如何?要不要叫…”
“不用。”谢珩抽着冷气回答,低头瞧见伽罗滚烫红透的脸,不待她爬起来,就势伸出右臂将她压回怀里,握拳咬牙,沉声道:“能忍。”
他果然能忍,右臂将伽罗越抱越紧,叫她烫热的脸颊贴在胸膛。
谢珩眼底渐渐带了血丝,声音都似嘶哑,咬牙切齿道:“伽罗,你闯的祸!”
伽罗满心满脑都是他的炙热胸膛,只剩三成理智还能思考,愧疚道:“我也不知道殿下会突然…手臂不是不能动了吗?”
“是几乎废了,不能用力,免得伤势更深!”谢珩强词夺理,胸膛起伏,疼得声音都哑了,“我正睡着,哪里防得住。这回拉伤,又得废半个月。”
伽罗很委屈,又很担忧。
她纵然不笨,对毒.药这类东西毕竟知之甚少,虽觉得谢珩方才那用力一拉跟从前的凶悍无异,被谢珩这般指责,心里也犹豫起来——谢珩当时说手臂几乎废了,没法动弹,她只当是伤及筋骨无法用力,如今看来,是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原来是不能用力,免得加重伤势。
然而这回的事终究怪不到她头上,伽罗挣扎着从谢珩怀里爬起来,满脸通红。
“我哪知道殿下会突然…”
——突然发疯。
谢珩当即镇压她的反抗,咬牙道:“谁让你先逃出京城,让人担惊受怕。”
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伽罗脑子都发烫似的,片刻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逃出京城,他日夜悬心,连梦里都紧绷着怕她再逃走,才会有方才过于激烈的反应。
罪魁祸首又是她。
原本烫热的脸,因这句话而愈发灼烧,她对上谢珩的目光,心跳愈来愈快,又担心他伤口,道:“伤口要不要重新包扎?”
“包扎没用,毒.药伤的是筋骨。”
“我是怕方才扯开箭伤…”
“反正这条手臂归你调理,何时痊愈,何时算清!”谢珩咬牙,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像是有烈焰涌动,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扑过来将她吞下去吃掉似的。
他既然这般说,想必方才并未扯破伤口,没有太多血渗出来。伽罗被谢珩灼热的目光盯得心慌,即便未经人事,也能猜出此刻他快要化身凶兽,脸上烫热难以褪去,满脑子又是方才他起伏炙热的胸膛,再也没法呆下去,拎起尚且凌乱的药箱,当即拔步往外走。
谢珩怒道:“回来!”
“夜已深了,殿下早些歇息。”伽罗哪敢再回去闯祸,匆匆回应,到得帘帐后面,回身粗粗行礼,便仿佛被火追着似的,快步走了。
到得门外,冰冷的夜风吹到脸上,浇灭火热,她走了几步,才稍稍寻回镇定。
胸腔里犹自咚咚直跳,伽罗没敢再停留,匆匆回屋。
*
次日清晨,伽罗醒得很早。
冬日夜长,已经到了卯时三刻,天依旧黑漆漆的。
伽罗躺在榻上,回想昨晚的事情,又担心谢珩伤势,睡不着,索性披着衣裳坐起来。直等到天快亮时,才听见侍卫过来传召,说谢珩已用完了饭,请她过去照料伤口。
这日天阴,风刮过来,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钻。
伽罗到得谢珩住处,里头谢珩已经脱了衣裳等着了。
昨晚的事两人都绝口不提,谢珩右手里端着一本书,看得十分认真。
伽罗小心翼翼拆开细纱,好在昨晚那用力一扯并未将伤口撕裂眼中,只是渗出了些微血迹。她瞧着心疼,又怕谢珩临战时被这伤口拖后腿,心里担忧,遂将昨晚从谭氏那里学来的按摩拿捏手法用上。
那双手柔软灵巧,虽没太多劲道,却拿捏着穴位经络,让人十分舒泰。
谢珩诧异,觑着伽罗道:“昨晚新学的?“
“怕耽搁了伤情,连累殿下作战。”伽罗忧心,又问道:“我固然能帮殿下换药,终究不及专治经络的郎中,殿下不如派人寻个郎中来照看,或许能痊愈得更快些。”
谢珩搁下书,道:“郎中说了,毒入肌理,急不得。”
伽罗瞧着那条无力低垂的胳膊,低叹了口气。
“不过昨晚的鸡汤不错。”谢珩总算不忍心看她过于忧心失落,语调微微上扬。
伽罗当即道:“昨日猎了许多,我每天都做给殿下。”
“好,今晚我尽量早点回来。”谢珩满意,见她已包扎好了,遂套好衣裳起身走了。
待他离去,伽罗又缠着谭氏,要多学些按捏手法。
谭氏陪她住在这里,虽无事可做,却将伽罗的诸般动静看在眼里,一面耐心教她手法,一面又关怀道:“太子殿下的伤势,很严重吗?”
“说是毒入肌理,不能用力,免得加重伤势。”伽罗按谭氏的指点,在谭氏手臂间慢慢揉捏,默了片刻,耐不住琢磨许久、蠢蠢欲动的心事,又道:“外祖母,你见过的人和事情都比我多,太子殿下他是不是…对我很好?”
谭氏一笑,“他对你很好,你呢?”
“我…”伽罗犹豫了下,低声道:“可能很喜欢他。”
这答案在谭氏意料之中。
当了半辈子的老狐狸,伽罗那点心事,但凡留意,又哪能逃过她的眼睛?南熏殿时朝夕见面,伽罗的心事还不甚明显,经了这番折腾,却如投了巨石入湖,翻腾的水波令底下暗藏的东西渐渐浮出水面——她时不时的出神、她迥异于往常的过虑、她跟谢珩相处时旁若无人的默契和没法掩藏的欢喜、对谢珩的担忧和挂心照顾,甚至有阵子伽罗睡不安稳,谭氏半夜看她时,听到她梦里的啜泣。
那是她跟杜鸿嘉相处,跟从前的姚谦相处时从未有过的。
患得患失,心事辗转,她哪里是“可能”很喜欢谢珩,她分明是十分喜欢谢珩!
谭氏笑意慈和,也不点破,只问道:“那你觉得,殿下喜欢你,能有几分?”
“从前觉得是五分,如今觉得,应有八分。”
“哦?”
伽罗遂将昨晚谢珩梦中紧张抓住她的事掐头去尾说了,眼底藏着笑意,带几分娇羞,道:“其实从前殿下虽待我好,但我拿不准他的心思。如今才知道,先前是我低估了他。”
——低估了谢珩对她的心意,也低估了她离开时对他的影响。
谢珩性情冷硬,甚少表露情绪。淮南时那些几乎没说过话的时光不算,自回京后,谢珩脾气虽亲和了许多,多年养成的习惯却并未改变多少,许多事情他默默做了,却不曾在言语表露半分,譬如将她送到鹰佐手中后暗中救回,譬如费心从石羊城营救父亲。
他对她的心意,也只在看流萤的那晚说过,余下的时候,只能靠她自己琢磨。
那晚别苑之外,她说心有所属,谢珩并未多说。
后来南熏殿中,伽罗说对他无意,他虽气恼,突袭亲吻断定她言不由衷时,便也作罢。
伽罗以为,谢珩固然喜欢她,却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而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谢珩能有几分,所以皇权威压之下,诸般顾虑之中,选择逃避远离。
直到昨晚,当时虽羞窘逃离,临睡前回想,却是越想心里越软。
她完全没有料到,她的离开竟会影响谢珩到那个地步——睡梦中怕她离去猛力拉回,那是下意识的反应,藏都藏不住。那比他在暗夜中的炙热亲吻,还要真切深刻。
她其实一直没敢问战青,她离开东宫的时候,谢珩是什么反应。
但如今似乎也无需问了。
“也许…”伽罗言语虽还犹豫,语气却颇笃定,“我该跟他回东宫,迎难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天啦噜,太子哥居然无师自通地get了演戏技能!!
第68章
谢珩戌时回来, 当即召伽罗过去换药。
伽罗照料伤口很尽心, 那野鸡汤做得更精心, 让谢珩十分满意,风卷残云般吃光。待给伤口换药过后, 还兴致颇好地叫战青将积累数日的朝堂公文拿进来,坐在案前挨个翻阅。
因左臂不方便,谢珩还吩咐伽罗在旁帮忙,端茶递水, 磨墨剪灯。
伽罗很乖觉地照做,听谢珩谈及京城之事, 还聊了会儿,趁着从谭氏那儿学了新本事, 还特地给谢珩捏了会儿肩膀, 算是昨晚连累他左臂的补偿。
谢珩面不改色的受了,见好就收,叫她早些回去歇着,他这里看到子夜才睡。
数日筹谋, 如今该到的人也都齐了,次日清晨, 便将众人召齐, 分派任务。
黄彦博的左骁卫大将军是凭真本事挣来,上过战场, 也在折冲府历练了许多年,谢珩遂安排他自领一路, 带着两位中郎将,持了端拱帝临行前所给的兵符,盯着宋敬玄的动作,伺机调兵从侧旁救援。杜鸿嘉和曹典各领五十名侍卫待命,余下的战青、刘铮及蒙家兄妹,连同柘林折冲府都尉韩林一道,随他赴小相岭死守。
分派已毕,黄彦博自奉命而去,谢珩遂问曹典,“那个徐昂,招了吗?”
曹典道:“还不肯招,不过按着殿下的吩咐,没用酷刑,只饿着他,不叫睡觉,又叫人劝说,他快撑不住了。”
“人呢,找到了?”
“找到了个十来岁的男童,声音跟徐昂的儿子一模一样,昨晚连夜带过来的。”
“走,去瞧瞧!”
谢珩起身,带着战青、曹典和杜鸿嘉等人,齐赴审讯徐昂所用的静室。
自从将徐昂捉获,谢珩便吩咐人断了他的饮食,每天只是给些许稀薄的清粥吊命。一路疾驰向奚县时,为免意外,徐昂一直都是被打昏的状态,直到黄彦博带了人赶来救护,进入柘林地界,谢珩才算是放心,没再出手打昏,却也不准他睡觉。
至此时三天两夜过去,徐昂腹中空空,脑袋沉重,处境十分落魄。
都督府的别驾位高权重,在洛州一带的权势仅次于宋敬玄,连李凤麟这位刺史,平常也会尽力不与这些手握军权的凶煞人物交锋。徐昂骄纵横行惯了,长了满脸横肉,平常绫罗绸缎,金玉珠宝,美人烈酒,日子过得比京城的公侯还要奢侈张扬。
此时此刻,他身上却只剩了一副单薄的布衣,除了能遮住身体,在这严寒冬日,几乎没有半点用处。
他的手脚都被绑了镣铐,百来斤的东西沉沉拖在他的身侧,早已不复素日威仪。
谢珩神情阴冷,手中握着那把漆黑的铁扇,面色冷凝得跟阎王似的。从王府顽劣的少年到淮南冷厉束缚羽翼的世子,他昔日的顽劣桀骜已尽被收敛,在外人跟前,始终是一副凶煞模样——尤其对着徐昂这样的狠角色,更是需拿气势震慑。
静室里没有旁的刑具,只有两排血迹斑驳的钢针摊在徐昂面前。
但那不是给徐昂用的。
像徐昂这样的人,寻常的鞭笞酷刑几乎没用,用得过头,兴许还会激出他血性抵抗,更加棘手。
谢珩从最初就已想好了用别的法子。
他居高临下地将徐昂审视片刻,冷厉的眉目像是冰天雪地里的剑锋,声音淡漠,“还没想清楚?”
“我不会背叛都督。”徐昂又困又饿,原本强健的身体被寒冷侵袭,更是疲倦无力。心里那根弦却还颤巍巍的紧绷着,即便被曹典逼问蛊惑了许多回,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依旧咬紧了牙关,并不松口。
谢珩没出声,只冷然看着他。
“宋敬玄会拼劲全力来救你,我知道。但他能否救出去,却需另说。”谢珩回身,端坐在徐昂跟前的方椅中,“徐将军是从小兵吏出身,几十年摸爬滚打,不怕刑讯,也讲义气,这些事我查得清楚。不过你纵是铁打的身躯,不知尊府那几位公子千金,是否也这般刚硬。”
徐昂神色微微一变,却立刻嗤笑。
他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跟定宋敬玄的时候就已定了主意,余生吃喝玩乐,务必尽兴。他在雍城的府邸中有十七位娇娘妾侍陪伴,膝下各有儿女,女人和孩子多了,于他而言,也就成了玩物。
莫说那些人都在宋敬玄手里护着,谢珩不可能轻易捉到,即便捉到,他也未必多放在心上。
谢珩神情不变,只淡声,“战青。”
战青随即奉命上前,“昨日殿下已安排人手去了趟丹山。丹山有处云溪镇,镇外五里地,有处格外奢华靡费的园子,叫做统万园,金屋银墙,有豪奴把守,不知徐将军听过没有?”
他声音一顿,瞧见徐昂猛然抬头,目光陡厉。
战青续道:“园中除了豪奴,旁的人口不多,伺候一位六十岁的老妇人,另有一位徐夫人,膝下两女一子,儿子才十岁,长得很伶俐,女儿是孪生姐妹,十六岁,正在备嫁,听说徐将军已给她们备了极丰厚的嫁妆?宋敬玄贵人事忙,照顾着将军在雍城的亲眷,却疏忽了那边,昨晚才派人手赶过去,很不幸,扑空了。”
说罢,掏出三枚镯子,在手里颠了颠,扔到徐昂面前。
赤金打造的手镯触及青石地面,叮铃作响,转了个圈,落在徐昂面前。
镯子外头是精雕细镂的灵芝云纹,里头刻着字,写着福寿绵袏,再旁边,是个端端正正的徐字,嵌在云纹环绕的正中间。
那是他亲自盯着匠人打造的,给统万园里的子女——
那是原配所出,绝不是那些妾侍所生的孩子可比。
雍城里那些的女人孩子都是玩物,他宠爱放纵,衣食无缺,却未放在心上。徐昂戎马半身,跟着宋敬玄贪贿弄权,积攒财富无数,阅遍美人数百,若说对哪个女人还有半丝温情,那便是他草莽时结发相随、几十年如一日帮他照顾老母的原配。若说对哪个孩子寄予重望,便是原配所出的儿女,他纵然粗莽,也专请先生教导,时常查问功课,教他练武。
徐昂当然不愿香火无续,所以在得知谢珩赶来洛州时,便迅速将最挂心的老母妻儿暗中送走,派了豪奴保护。
云溪镇那一带有他的心腹,可就近照料。
谁知道谢珩狡诈无比,虽初来乍到,却将事情查得那么深,甚至…
他真的捉住了老母和妻儿?
徐昂面色微变,意似不信。
谢珩面色冷凝,向曹典递个眼色,曹典应命出去,不过片刻,侍卫的呼喝声里,传来十岁男童惊慌恐惧的呼喊声——那是儿子的声音,徐昂听得真真切切。
他的脸色霎时变了,陡然暴涨的怒气对上谢珩淡漠的神情,片刻对峙,化为死灰。
“卑鄙!”徐昂身体渐虚,那根紧绷的弦像是被无声抽走,整个人都显得萎靡起来。
谢珩眉目冷峻如旧,枉顾他的情绪,铁扇微垂,将那钢针往徐昂跟前推了推。
“这上头的血迹,徐将军看看,是不是那位小公子的?”
“卑鄙!”徐昂只是怒骂,瞧着上头的暗红血迹,明知道谢珩应是在诓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象钢针戳在儿子指缝里的样子。他向来手段狠厉,没少用严刑逼供旁人,从前也曾对倔强的孩童下手,那些呼嚎战栗的样子,清晰印刻在脑子里。
倘若将这钢钉扎进儿子手中,甚至年事已高的老母亲,温和柔顺的原配妻子,娇滴滴的女儿…
徐昂眼中渐渐带了惊恐,不寒而栗,咬牙骂道:“有什么事都冲老子来,欺负女人孩子算什么本事!”
“徐将军当年欺负别人家眷时,怎么没想过今天?”谢珩冷声,不为所动,“四个人,八十枚钢钉,手脚都算。不妨告诉你,我做事向来不择手段,老妪幼童,甚至襁褓婴儿,都下得去手。另外,他们此时也跟将军一样饥寒交迫,但想必不及将军刚硬,再熬几个时辰,吃多少苦头,将军掂量。”
徐昂双目喷火,饥寒困乏之下浑身无力,拖不动那沉重镣铐,对着谢珩,就想呸一声。
战青见机快,未待他发作,抬脚便踢在他下颚,鲜血混同崩落的牙齿,一道飞出。
徐昂被踢翻在地,呼哧呼哧地喘气。
谢珩眉目更冷,铁扇拨出十枚钢钉,“战青,送过去。”
战青应命,毫不犹豫地拿起钢钉,就想出门。
“等等!”徐昂粗豪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惊恐。身体和精神在煎熬之下,临近崩溃的边缘,他吭哧吭哧地喘气,只是终究犹豫,吐不出招供的话。
谢珩冷笑,随手再拨了十枚给战青。
战青会意,捡起钢钉在手,拿出其中血迹斑驳的一枚,朝指缝比划了下,旋即向徐昂扯出个阴狠的笑容。而后半点都不犹豫,转身即出了屋门,不多时便听到孩童哀苦恳求的声音,渐渐远去,似被带向别处。
徐昂虚与委蛇的心机,彻底被哀哭声揉碎。
他趴在地上,连声道:“我说!我说!求殿下快拦住他!”
“徐将军没开口,我如何阻拦?”谢珩把玩铁扇,丝毫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徐昂哪敢耽搁,精神与身体的疲惫折磨下,像是能听到儿子受刑时惨厉的哭叫,当即将曹典先前逼问的事情招供出来。
谢珩稍觉满意,叫侍卫过去阻拦,而后叫曹典和杜鸿嘉盯着这里,扬长而去。
*
当晚回到住处,伽罗热乎乎的鸡汤已然备好。
谢珩满意用罢,在伽罗帮她换药之前,又将那只脚捉到了膝盖上。
伽罗愕然,想缩回去,“脚伤早已无碍,殿下还是快些换药。”奈何谢珩握得紧,她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夺回来,只好认命,暂时放弃挣扎。
谢珩这才开口,“扭伤后若不用心调理,往后极容易再扭伤。明日要启程去小相岭,山路难行,再扭伤脚,便是拖后腿。”
这话伽罗倒是听谭氏说过,所以这两日走路时颇为谨慎。
谢珩不再多言,手握脚踝,缓缓揉捏。
比起上回温水冲涮般的轻揉,这回他的力道加重了些,却也没让人觉得不适。
伽罗屈膝坐在榻边,罗裙遮住小腿,珠鞋搭在他膝盖,双手暗暗揪住衣袖。慢慢的,谢珩的力道就变了,那只手甚至不自觉地往腿腹游移,不像是按摩,更像是…身侧人的呼吸不自觉的加重,跟手底下的力道轻重呼应。
伽罗猛然察觉有异,抬头时,对上谢珩深邃的目光。
她霎时醒悟,忙道:“多谢殿下,该换药了!”
说着,想去掰谢珩钳着她脚踝的手,谢珩故意不放,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她的脸不知为何泛红,眼底有慌张,更有羞窘。
谢珩仿佛能窥破她心意似的,宽厚的胸膛蓦然凑近,低声道:“很舒服,是不是?”
伽罗耳边霎时火烧一般,掰不动他的手,只能用力往回抽腿。见谢珩犹不肯放,身子后仰,撑着床沿,使足了力气收腿。
谁知谢珩却在此时突然松手。
伽罗用力过猛,慌乱之下力道失控,整个身子随之后仰倒在榻上。
短榻上铺设了厚软的锦褥,亦有两个软枕摆着,伽罗脑袋触到软枕,慌忙就想爬起。
谢珩却已俯身压了过来,左臂无力,唯有右臂支撑在她身侧,将伽罗整个困在榻间。
他压得很低,因只有独臂支撑,整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伽罗身上,唯有胸膛留出一丝间隙,深邃的眼底若有火焰蠢蠢欲动,盯着伽罗,炙热的呼吸落在伽罗脸上。那双眼睛里,有陌生的情愫在涌动,伽罗对上他眼神,心跳愈发乱了。
她脸上发烫,手臂像是失了力道似的,退无可退,心下惊慌。
谢珩喉结又动了动,咕噜一声,咫尺距离,清晰分明的落入伽罗耳中。
她不知所措,期期艾艾,别开目光,又提醒道:“殿下,该换药了。”
说着,试图推搡他胸膛,没半点用处。
谢珩压得更近,对着伽罗主动递过来的香软耳垂,猛然含住,在唇舌之间品尝。耳垂霎时像是触到烫水,有酥麻的颤栗袭向全身,伽罗脑海中有一瞬茫然,听到他在耳边低喃了声“伽罗”,炙热的呼吸吹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