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网与人类还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它们都群居生活。认知网深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它们能否被激活取决于周围的环境,通常是刺激物或其他认知网。(正是这种相对主义倾向,即每个事物都会影响其他事物,使得科学,特别是脑科学,如此复杂。)试想一件未完成的艺术作品,比如一幅画、一首交响曲,其中一些部分已经完成得十分细致(高密度的颜料分子,或音符),而另一些部分却还只是初始的轮廓(未上色,或只有部分管弦乐)。在认知世界中,密度是由相关信念的数量决定的。在高密度区域(比如,大脑中与神经学相联系的区域),认知图景得到了很好的规范,认知网结构紧密、内容详尽。而在低密度区域(比如,包含类似电鳗信念的部位)仅有很少一部分认知网在这块区域上有所勾画。
密度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当输人信号到达认知网时,它们也许会同时激活周围的认知网。越靠近的认知网,就越可能被激活。而且,当认知网和邻近认知网被同时激活的频率越高,它们之间的连接强度就越接近。陆地地形中的坡度通常都比较平缓(地球上的缓坡、丘陵和斜坡比悬崖多得多)。认知图景也是一样,连接强度的坡度变化大多也都是平缓的。出现巨大差异的认知网邻近连接通常出现在低密度区域,这一区域还没有确立很多信念。因此,可以说该区域是我们大脑尚未被探索的阴暗角落,精神风化对这些角落尚未产生多大的影响。
精神风化:神经活动和意识的作用
可以说,习惯的形成与水道的形成十分相似。
伯特兰·罗素,《宗教与科学》
由认知图景类比引发的下一个问题是:认知图景是如何形成的?风化和侵蚀的精神等价物是什么?答案很简单:神经活动塑造我们的认知世界,就像水流塑造地球一样。但这个简单的解释却暗含了重要的含义。要找出这些含义,我们需要将神经活动和流水做进一步的对比,就水及水流方式的五个方面来进行对比,包括水道的大小、水流的畅通程度、水道的数量、邻近水道的变化情况,以及水道的形状。
水道的大小
试想一个装满水的水库,有一条出水沟渠(比如,水库边上的一根出水管或出水口)。如果这条出水渠很窄(横切面积小),这时水流相对而言比在宽渠中会流得急一些(这就像水从花园里的水管喷出来一样,因为水管更细,所以水就会流得更快)。再试想如果水渠由易受侵蚀的材料制成,随着流水越来越多,水渠墙就会慢慢受到流水冲刷而侵蚀。水道将变得越来越宽,因此水流速度将逐渐减慢。但当水流得比较慢时,水渠变宽(墙慢慢被侵蚀)的速度也会放慢,当水流速度慢到一定程度时,就几乎不会对水池的墙壁产生显著的腐蚀效果。换言之,水道宽度和水流速度直接相关 D假设水流速度相同,越宽的水渠变化越小,越窄的水渠变化越大。如果水库有两条大小不同的出水渠,小的那条出水会比较急(因此可能受侵蚀)。这也是为什么常见的一个防洪策略就是加深河道(如清理淤积的河沙)。
在这个比喻中,水道就相当于认知网,水道的大小相当于认知网的强度,而水流侵蚀作用则相当于是大脑增强突触强度的方法。当受到外界刺激时,比起脆弱的认知网而言,较为稳固的认知网不太可能发生变化,或者说变化很小。我可能只是看了一个电视短片后就完全改变对电鳗的印象,不需要太多努力,也不会感到难过。但要让我对老板的管理技巧改变观念则需要花很大气力,因为那是基于多年观察而建立起来的观点。
水流的畅通程度
当水流过地面,它会冲刷磨平障碍物,使流水更为顺畅。这一点也适用于神经活动。同一时间被激活的神经元会改变其间的突触,这样,信号便可以流畅地从输入信号转换为输出信号。这个过程就是神经学界所称的“自动化”,也是我们如何学习包括写作到开车等技能的过程。认知网越牢固——越熟练——信号就可以越快越容易地通过神经元和突触组成的信号通道。
在第10章中我们会看到,大脑有促进信号传输流畅性的特殊机制,即引导信号传输至某一特定区域,这就相当于用拇指清除了覆盖在软管上的灰尘。小女孩在学习写字时,她需要集中精力注意每个字的结构、手的感觉,以及所写的标记。然而,对最牢固的认知网而言,其中的信号传输非常流畅,这时根本不需要有意识的关注就可以生成相应的行为反应。成年女人可以边写字边思考其他事情,如整句话的意义、这句话如何推动其观点、她更愿意做什么,或者下一步她需要做什么。她对怎么写这个字本身并不感兴趣。举一个更极端的例子,驾驶技术熟练的司机在开车时,可以听收音机、聊天,甚至打一两秒钟的吨,或者以每小时130千米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高速行驶。他们的驾驶技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自动化”,以至于整个过程并不需要太多注意力。实际上,把注意力集中在你正在做的事情上,可能会扰乱信号输人输出的流畅性,原本很流畅娴熟的动作反而变得笨拙费力。
水流与大脑活动这个比喻的一个含义是,比起微弱或复杂的刺激而言,强烈且简单的刺激可以激发起更快速的反应。第10章中,在探讨大脑如何联系感知与动作时,我们也同样可以看到最简单的刺激能够激起非常快速的反应,快到大脑其他区域还来不及记录这个刺激。我们可以在意识到刺激物或动作本身之前,就触发一个快速的眼动。强度与简单意味着速度,这同样适用于信念。越强烈、越简单的信念越难改变,因为它们的认知网通常在还未达到意识知觉时就已经被激活。它们就像短而直的水渠,我们还来不及阻止,水就已经快速地流过了水渠。
我们依靠大脑的这种能力来处理日常的绝大多数事情,而不需要打扰高层管理区域。如果“思考”是指有意识思考的话,那么我们大多数行为都没有经过思考。当我们学会一项新技能或一个新观念,它就会逐渐自动化,这样花费在意识上的时间就会减少,从而使得高层管理的额叶皮层区有空闲处理其他挑战。再者,试图产生影响力的人已经开发了很多利用人自动化思考模式的方法,自动化思考是人类在处理重复情境时用以节省精力而遵循的规则。(这也是为什么帕拉康尼斯和阿伦森列举的八个促销词语会包括“快速”和“简易”二词。)稀少=价值;可爱=值得信赖;权威专家的话=真理;这些以及很多其他的启发法可以避免我们陷入当今社会的信息旋涡。然而同时,这些启发法每天都在被零售商、政客及其他试图产生影响力的人利用,因为这些人并不想让我们仔细思考他们的言论主张。
水道的数量
如果水库只有少数几个出水口,那么在一定时间内流出去的水就会比较少。因为水流通过水渠的速度取决于水库中的储水量,所以如果水道数量比较少,水流的速度会更快(因为水库中有更多的水停留更长的时间);而如果水道数量很多的话,水流速度则会比较慢(因为水道越多,从水库中运出更多的水的时间就越短)。因此,防洪最常见的一个策略就是提供多个泄洪渠道。因为水道受侵蚀的速度取决于水流速度,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如果水道数量多,水流的速度就会更慢,因而水道受侵蚀的速度也就更慢;反之,水道数量少,则水流速度更快,水道受侵蚀的速度也更快。
这个关于水道的原理同样也适用于“认知网”。强认知网传送的信号比弱认知网传送的同等强度的信号在输出时会更快(但弱认知网更易改变)。而处于该认知图景的认知网数量(认知网密度)非常重要:传输此信号的认知网越多,每个认知网的信号传输活动则越弱,认知网强度的变化也越小。这在心理学上是成立的。接收到新信息时,我更可能在一些我不精通的领域(即认知网的脆弱区域),以及拥有极少当前信念的领域(即几乎没有相应的信号传输通道)改变我的信念。而在我精通的领域,有高密度长时间建立起来的牢固信念;当信号输人至这些区域时,就可能激活一系列相关的认知网,但它对每个认知网的改变却微乎其微。一场时长仅为半小时的自然历史节目就可以完全改变我对电鳗的原有认知图景,但是读一本神经科学的书,尽管可能要花上几小时,却几乎不可能产生如此强烈的效果。
临近水道的变化情况
设想一个水库有两个出水渠道,水从里面流出来。如果一个水渠较宽,通过的水流速度往往更慢,而在窄的那一个水道水流得更快。因此较窄的水道受到侵蚀的速度会更快,进而导致水流速度很快减缓。这就是前文提到的水道大小与水流速度的关系。换言之,较宽的水道加宽的速度慢,而较窄的水道加宽的速度快(渐渐赶上较宽的水道)。最终,两条水道的大小会变得十分相近,水流速度也变得非常缓慢,几乎不会对水道产生显著的侵蚀作用。
认知网也可以达到类似的平衡,即达到一种非常稳定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认知网间的连接强度基本不再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邻近认知网的连接强度也会变得与这些认知网相似,如此就会形成更为顺畅的认知图景。有意识地对自身信念进行反思可以促进这个过程,促进认知的整体一致性。举例来说,如果爱德华几十年来都认为同性恋非常令人厌恶,结果后来却发现自己尊敬爱戴的哥哥也是同性恋,他一定会进行一番艰难的反思,使冲突(认知失调)合理化,并消除其认知图景中的倒刺。他肯定会想出一种方式使其合理化,也许他会在原本的认知网中创造出一种子类型“同性恋中也有例外的好人”,他便可以把这种类型套用在自己的哥哥身上。实际上,在他有能力解决这种认知失调之前,这种缓解认知失调的动机很可能就阻止了他对此事的进一步思考。
复杂性
试想一下,水从一个装满水的水库流入另一个空水库,它们之间只有一条渠道连通。我们已经知道水流的速度取决于水道的大小。然而,水道的形状也可以对其产生影响。连接两个水库时,笔直水道距离最短,这可以让水非常快速高效地流动,很快便可以充满另一个水库。而如果水道是弯曲的,水从第一个水库流人第二个所需的时间则更长。如果这条渠道有很多分支、缝隙或坑洼,那么水会渗透出去,导致水流更慢,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填满第二个水库。换句话说,水道形状越复杂,水流速度越慢。再想一想水流侵蚀水道的情况。比起复杂的水道而言,简单水道中水流速度更快,因此相同时间内,它受侵蚀程度更大,会变得更宽。
和水道一样,认知网的复杂程度也各有不同。简单的观念在与其他观念相联系时,只需相对简单的认知网即可。以我最喜欢举的磷脂分子为例(请记住我本身是个科学工作者;并非先入之见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假的)。我认为,尽管通常它被称作血小板活化因子(PAF),但它的名字同样也可能被写作“1-O-alkyl-2-acetyl-sn-glyceryl-3-phosphorylcholine”。我的这个信念非常弱,因为我发现“1-O-alkyl-2-acetyl-sn-glyceryl-3-phosphorylcholine”很难记忆。就大脑层次而言,我大脑中与对“l-O-alkyl-2-acetyl-sn-glyceryl-3-phosphorylcholine”进行编码的认知网相关的联想非常少(此刻我仅能够找出两个)。虽然这个认知网看似复杂,实际上却相当简单。如果将其与“洗脑”这个单词的认知网相比,就很容易看出来了。“洗脑”是一个形式复杂、意义丰富、富于联想的概念。思考“洗脑”这个概念,可以引发许多其他认知网的活动;而思考“1-O-alkyl-2-acetyl-sn-glyceryl-3-phosphorylcholine”却很难引发除了疲惫之感以外的其他联想活动。而且这个特殊的认知网存在时间非常短暂,只有在我实际看到这个名字时,它才会被激活,因为我根本记不住它。然而与之相关的两个认知网却并非如此,一个是我PAF的认知网,我对 PAF已经有了一定认识,知道它比较复杂。另一个认知网则更为模糊——即PAF的另一个名字“l-0-alkyl-2-acetyl-sn-glyceryl-3-phosphorylcholine”,这个带有连字符的一长串东西。每当我想不起这一长串东西时,PAF的认知网就会代替它。
信念越复杂,其认知网也就越复杂。这意味着越强烈的信念往往越简单,而这又与经验有关。比如认为所有避难者都不诚实这一抽象信念相对比较简单,但却可以非常强烈。而那些更为复杂的信念,通常来说更准确、更具体,比如,一部分避难者不诚实,但多数人是诚实的。简单的信念更容易在认知网中体现出来,并且更容易保留下来。这就是大字标题比哲学思辨更易记忆的原因。有时简单比准确的吸引力更大。因此,尽管英国国家党的政见比较极端(详见第9章),但却在最近的英国议会选举中取得了进展。它传达的信息很简单,(对某些人而言)很有吸引力。简洁使其更容易让人接受。
越牢固、越简单、越抽象的认知网往往会对行为产生越大的影响。想知道原因,我们可以回到通过一条连接通道在两个水库之间流动的流水的比喻上来。在这个比喻中,起先蓄满水库的水量代表由感官刺激(如一束光)引发的大脑活动量。而另一个空的水库则代表直接控制行为的大脑系统。受到刺激,即当水流至第二个水库时,大脑开始作出反应。如果有两条连接通道,一条短且直,另一条较为复杂,那么第二个水库会先接到短直水道(相当于比较简单的认知网)运送来的水(引发相应的行为反应)。
假设验证
对于水流比喻的研究为我们认识认知网以及特定信念提供了重要的信息。认知图景是对我们所在世界的反映,由周围的环境和每个细胞中的基因活动类型塑造而成。但大脑是一面很奇特的镜子,它会根据以往的经验,扭曲这个世界的某些方面,忽略另一些方面,过滤它接收到的每一个输人信号。镜子没有记忆,但大脑的历史深嵌于它的每一个结构之中,持续地影响着大脑预测猜想、思索解释以及反应行动的能力,甚至包括它看见的及没有看见的。
有证据显示,人的大脑会根据经验不断产生对周围世界的预测,即假设。人们根据对过去已发生行为所产生的效果,推导不久将来世界的可能面貌。当我掉了一只玻璃杯,我预料它会掉到地上。类似的预测可能是有意识的,也可能是无意识的,但这并不影响它们对行为所产生的作用。在我听到玻璃杯破碎的声音之前,我的身体会自动往后退,以保护自己。
当外部的行动指令信号从大脑运动皮层传送到脊髓和肌肉时,大脑皮层就会作出假设。同时,相同的信号又传回大脑皮层的感官和调停区域,特别是顶叶——这个能够判断身体空间位置的区域。即将发生动作的信息能够用于判断身体的位置,就像是动作已经发生,是对身体未来位置的预测,然后,一旦动作完成,便可以将这次预测与身体本身的信号进行比较。如果信号匹配,则没有问题。如果不匹配,那么警钟就会响起,大脑会被激发去查找造成不匹配的原因(更多内容见第10章)。这一点适用于身体,同样也适用于对周围世界的认知。我们的大脑持续监视并预测着我们的视觉、听觉,以及通过其他渠道所获得的有关周围环境的信息。
大脑的大多数“假设验证”活动一将实际传入的信号与期待接收的信号进行比较一都发生在接收感官刺激过程的早期,甚至是在输入信号到达大脑皮层之前。感官信息最先从我们的眼睛、耳朵、指尖等部位通过神经传递至大脑的丘脑区域,丘脑是灰质核的集合(灰质核团),位于大脑中心。丘脑得名于一个希腊单词,意思是卧室或内室。信号从丘脑出发传送到感觉皮层的各个不同区域进行加工处理,这些区域又将信号返还给丘脑,同时比较和评价它们所接收到的输人信号。这个比较过程的作用就像是过滤器,调整大脑皮层生成的预测性信号,使它们与丘脑传来的信号会合,同时调整输人信号使其更好地符合大脑皮层作出的假设。大脑皮层本身也会进行这种调整,因为它自身的许多区域都在不断地参与这种对话。输人信号无疑可以改变接收它们的大脑,但它们自身在这个过程中也发生了改变,接受了调整,以便更加符合人们的认知图景。前面已经探讨过,这些活动的目的具有整体一致性:信号输人输出尽可能畅通无阻。
再回到流水的比喻上来,我们知道流水会找寻最简单的渠道,所以在开拓出新路径之前水流会从现有的渠道流出。同样,输人大脑的信号也会选择已经存在的认知网进行传输。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就不会再创建新的认知网。相反,此处存在一个外溢效应:如果新的输人信号与大脑目前的结构不匹配,那么这些信号便不能通过现有的认知网传输。那么,要么认知网作出调整,要么就形成新的认知网以运走这些多余的信息,或者输人信号作出调整(比如通过皮层下的过滤器作出调整),直到它们更符合大脑的预期。到底出现哪种结果取决于现有认知网的连接强度。脆弱的认知网在遇到极具挑战性的输入信息时就会发生改变;前文已经提过,认知网屈从于现实。而连接强度大的认知网则会让输人信息作出调整,也可能形成新的认知网以解释新的信息。在这里现实屈从于大脑的期望。人们在接受挑战性信息时的适应程度似乎有所不同(当然这也取决于被挑战的对象),但总体而言,容忍的限度要比我们所期望的更低,似乎人类并不能承受太多现实的重压。
许多心理实验显示,人们的确能够经常看到他们所期望见到的事物。同样人们也可以非常巧妙地通过解释来消除一些令人讨厌的事实。你曾经有过因能言善辩而使自己脱离麻烦的经历吗?你是否有过面临同事的突然挑战,而后对自己面临挑战时的应对自如深感丨宅异吗?惊讶于自己令敌人哑口无言而又不落俗套的辩论吗?对所有人类文化而言,叙事的能力是最基本的能力。想要构思出连贯故事的欲望 致性的另一方面——似乎是人类的普遍特征。
与其他特征一样,在某些情况下这也可能变得极端。一些脑部受伤的病人在编造故事方面显示出非凡的能力,这个过程被称作“虚构症”。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词汇——因为这些病人并不是故意在撒谎——指的是当遇到难解的信息时,“虚构症”患者可以作出极为复杂、让人难以置信的解释。比如,某些类型的中风患者会患上一种“病觉感缺失症”,这些患者感知不到自身受伤的程度,甚至是全身瘫痪也无法感知。当遇到无法面对的情景时,比如,医生让他们走路时,他们便会立即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不遵医嘱。另一个经典的“虚构症”病例是神经学家奥利弗·萨克斯所描述的一名科尔萨可夫综合征患者,他由于酗酒引起大脑受损,并且影响了他的记忆。这位病人对萨克斯完全没有记忆(尽管他以前见过医生),多次把他认错,对他的身份和职业作出了一系列不正确的推论。对每一个结论(萨克斯的身份和职业)他都有一套不错的说辞,但却完全不记得以前犯过的种种错误。
我们认知图景当前的状态不仅塑造着我们接收的信息,同时也影响着我们对这些输入信息的反应方式。大脑对信息的过滤并非始于皮层下的中转站,而是早在此之前,伴随着我们所采取的保护行为产生,这种保护行为是为了让世界变成我们所希望的那样。正如哲学家们所说,信念是“行动的理由”。无论我们是否认识到我们行动的理由,信念和认知网都可以为之提供理由。我们更愿意和志趣相投的人在一起,获取我们所认可的支持消息,而不愿意和那些与我们观点不同的人在一起;我们喜欢阅读书籍,但“不愿受到他人影响”;我们会忽略或避开那些可能戳穿我们精心编织的认知网的信息。
内隐的信念与易犯错的信念
将信念设想为认知网能够帮助我们认识大脑功能的各个方面。比如,在第7章我们区分了活跃自我与内隐(休眠)自我,现在我们就可以把它们之间的区别理解成有神经活动通过的认知网和当前还没有被激活的认知网之间的区别。这种活跃一隐性的区别同时也适用于信念。当你在打电话时,你会相信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就是跟你说话的人的声音:在你的大脑中,基于对接电话人过去的认识而形成的认知网会被激活。同样你也深信放下听筒并不会致使什么可怕的东西从你左边鼻孔跑出来,但是这个信念一直是内隐的,直到你读到这本书才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并表达出来。
很重要的一点是,像其他认知网一样,信念能够在人尚未意识到的情况下便可形成并影响行为。许多影响企图正是利用了人脑的这一特点而暗中塑造信念。当你的注意力被推销员的嗓喋不休或广告中的明亮色彩所分散时,你的大脑正在生成新的认知网或者加强已有的认知网,这些认知网代表着商品与某些吸引人的特质之间的联系,比如美丽、财富、身份、性感。许多偏见也是这样形成的,通过反复经历家人、朋友、同事或媒体对偏见对象的消极反应,从而造就了偏见。如果社会暗示非常明显(比如他们的出处具有权威性),或者与强烈的情感相连,那么相关的认知网就会极其牢固。然而,怀有偏见的人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这种暗示,因此会意识到自身的消极情绪(当然,她可能会将这种暗示当作一种偏见,即看作她自身性格中需要摒弃的方面,当然她也可能不会这么认为)。如果这种暗示不很明显,但却非常频繁(或者假设这个偏见在个体很小的时候便已形成),那么怀有偏见的人很可能并未意识到(或者之后才记起)这种暗示,继而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偏见。这种成见很难改变,因为不仅需要改变这种根植于内心的信念,而且首先要让这个人认识到自己确实有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