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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是个小小的漏洞,毫无疑问。但是对我们来说,这颗子弹最大的价值,是让我们能够确信那颗子弹不是从帕默的手枪中射出的。”欧内斯特爵士边说边大口喝着啤酒。在这场谈话中,他手上一直都端着啤酒,区特威克先生也一直端着大啤酒杯,而陶德杭特先生则手持一杯柠檬水。
欧内斯特爵士靠着椅背,三个人正坐在王室法律顾问的书房中,周围书架上摆满了厚厚的法律书卷,对于这话题怪异的讨论会,这些书仿佛也蹙着眉头。
“嗯,我想我算是了解了你的案子。不管怎么说,并不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只是我觉得警察们可不是心理学家,他们对于你的犯罪动机肯定无法接受——”
“所以我才告诉他们,我的谋杀动机是嫉妒。”陶德杭特先生说道。
“是啊,但是我觉得,”欧内斯特爵士眼中闪光,“相比你作案的动机,这个动机会令他们更加难以接受。我很遗憾,你当时没有接受专业律师的建议。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你的故事。让我们看看下面能做些什么。”
“你打算帮我们喽?”区特威克先生热切地问道。
“我无法因为我职业道德的约束而袖手旁观,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起案件得到不公正的审判。而且,”欧内斯特爵士突然露齿一笑,“这案件确实非常有趣,也非常有启发性。现在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内部消息。对了——你知不知道,当天夜晚就在枪击发生前后,有人曾目击到一艘平底船就停在诺伍德小姐花园附近的河边洼地处?警方追查不到船主是谁。”
区特威克先生点了点头:“记得广播里曾希望船主能出面。”
“是吗?哦,是的,好像是这样的。嗯,不过到最后船主也没有现身。在我看来,这事有点古怪。”
“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区特威克先生斗胆说道。
欧内斯特先生眨了眨眼睛说:“哦,没错,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最有趣的就是,有一位目击者发誓当他经过那艘平底船的时候,他注意到那艘船是空的。”
“哦!”区特威克先生一脸不解的样子,“但这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呢?”
“可能没有关系。只是……假设,当晚还有一个别的什么人也在花园之中。那这个人就会是非常有价值的证人了,是不是?”
“哦,我明白了,是啊,确实是这样。你认为那个人——或者那些人——上岸了吗?”
“如果不是这样,那平底船怎么会空了呢?”
“是的,当然,”区特威克先生好像因为自己犯蠢而大觉烦恼,“但我们要怎么追踪这些人?毕竟连警方都没有追查到。”
“这,”欧内斯特爵士坦承,“你可问倒我了。你能不能回想起某些细节,”他对陶德杭特先生说道,“能让你怀疑当晚在那个花园里,除了你之外,还可能有其他的人?”
“完全想不到,”陶德杭特先生认真地说道,“夜非常深,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我的情绪也处于一种极端的兴奋中。”
“是啊,当然了。好吧,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边。你刚对我说,你发现了一些线索,即使经过了那么长时间,那些线索还是能够表明,有人曾经从小路穿过了花园。我想我们最好去证实一下。”
陶德杭特先生和区特威克先生骄傲地挺着胸,领着他们的新盟友走向了小路,然后向他展示了篱笆旁陶德杭特先生曾经翻越所留下的痕迹。接着,他们毫不迟疑地穿过其他花园,逐个查看发现的足迹,断开的嫩枝,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痕迹。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停留在欧内斯特爵士的花园,而是直接进入了诺伍德小姐家的花园。欧内斯特爵士清楚地知道此宅目前尚未被转让,此时警方已经结束了调查,这样,整个命案现场就全是他们的了。
“我建议,我们最好去看看命案现场,”欧内斯特爵士说,“虽然只有上帝才知道我们能指望发现些什么。”
陶德杭特先生好奇地环顾着四周。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的环境下观察这里的景致,他惊讶地发现从篱笆到命案现场的距离,居然如此的短,而他依然记得,当晚这段路却是那么的漫长而艰难。
他们站在草坪外,观察着整个建筑物,从破旧灰黑的外观来看,这里确实是由别的什么建筑改造而来。
“这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大,”陶德杭特先生咕哝着,“那晚,它看起来巨大无比。”
“事物在夜晚看起来,总要更大一些。”区特威克先生评价道。
他们继续观察着。
“嗯,”欧内斯特先生说道,“看起来我们没什么进展啊。有没有人有什么建议啊?好吧,让我们来重建整个犯罪过程吧。我看到那边有一两张轻便折叠躺椅。当时她坐在哪儿?我要确切的位置,陶德杭特先生。”
顺着陶德杭特先生的指引,在他的努力回忆下,现场终于重建完毕。欧内斯特·普雷迪波爵士看起来似乎是乐在其中,接下来,他要求陶德杭特先生表演整个谋杀的过程。
“我记得,我是从这个方向靠近的,”陶德杭特先生心里老大不情愿,因为这表演实在是太恐怖了,“我走到了这么近的地方,然后——”
“她没发现你?”欧内斯特先生问道。
“她压根就没注意到我。”陶德杭特先生干巴巴地回答道。
“是吗?然后呢?”
“然后我就开枪了。”
“那么她……”
“她看起来——呃——不,这不是第一枪。这是……上帝啊!”陶德杭特先生拍打着他的前额,“我想我是要疯了。”
“托德!托德!”区特威克先生吓得大叫道。
但是欧内斯特爵士此时反应得更快。“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叫道,几乎兴奋地跳起了舞来,“快回忆啊!那第一枪?然后你开了……”
“是的,”陶德杭特先生像是要晕过去一样,“我开了两枪——而直到卜·一分钟之前,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你肯定想起了你是朝哪个方向开枪的吧?”欧内斯特·普雷迪波爵士焦急地问道。
“是朝那个方向。”陶德杭特先生把这句话重复了十几次。“我是个糟糕的枪手。”他又补充了一句。
陶德杭特先生叹息着。
现在已经是下午过了大半。自从陶德杭特先生重演了犯罪过程之后,他们花了半个多小时,努力寻找那第一颗子弹,却没有找到。接下来,尽管陶德杭特先生和区特威克先生极力地推辞,欧内斯特爵士最终还是设法邀请他们去府上一起用午餐,并把自己的太太和两个小孩介绍给他们认识。他们对于这两位的到来都没有太多的感觉。而现在,他们肚子里填满了烤牛肉、辣根沙司和苹果派,区特威克先生还幸运地享用到了红葡萄酒(如果你们想知道那是什么酒,那就详细地说一下吧。那是一九二五年产的旁堤卡内葡萄酒,虽然过了喝葡萄酒的季节,但这酒喝上去依然美味无比)。然后他们又重新投入紧张的搜查工作中。为了能找到更准确的子弹飞行轨迹和弹头位置,陶德杭特先生不得不站在记忆中的开枪地点,指出他开枪的确切方向。经过一番折腾之后,他已经换过了六处不同的地方,手指也挥舞过十几个不同的方向了。
“我不得不猜想,”区特威克先生带着一丝羞怯,在伟大而自信的爵士面前斗胆指出,“砖地上的那个痕迹看起来非常显眼。若是子弹打到这个地方,然后再弹到——”
“跳弹。”欧内斯特爵士纠正了他的用词。
“跳弹,”区特威克先生感激地接受了指正,“那么,弹头可能在任何地方。”
“但是该死的,他总不会打到地上去吧,”欧内斯特爵士反对道,“你不会打到地上去了吧,陶德杭特先生。嗯?”
“我有可能打到任何地方去,而且地面显然是面积最大的目标。”陶德杭特先生郁闷地露齿一笑。
“这枪打得可真歪啊,是不是?”
“恐怕是全英国最歪的一枪了。”
欧内斯特爵士哼了一声,接着跟区特威克先生重新开始从最不可能的角度继续寻找着那枚子弹,而不是继续寻找子弹最有可能射入的地方。
这一策略几乎立刻就有了效果。实际上,真正找到这枚变了形的弹头的人,是区特威克先生。这枚子弹就嵌在另一侧的横梁里。尽管区特威克先生满足的、掺杂着一丝自我陶醉的叫声会让入觉得,肯定是他先发现的那枚子弹。但是不管怎么说,是欧内斯特爵士亲自用他的小刀小心翼翼地从木头中挖出了子弹。
“我是你的证人,”当区特威克先生还在犹豫是否该把这项重要的物证留在原处的时候,欧内斯特爵士这样宣布,“这样做是非常符合程序的,而且,我们也需要这颗子弹。我自己不是一位弹道学专家,尽管我略通一些枪械知识,但我想我们还是需要一份权威的检测报告。如果最终能证实这颗子弹确实是从你手枪所发射的,陶德杭特,那我想他们一定会为此而倍感难堪的。”
陶德杭特先生一脸狐疑地望着欧内斯特爵士掌中那一小块扁扁的奇形怪状的碎片。
“他们真的能检测出这颗子弹是从哪把枪里发射出来的吗?”他问道。
“嗯,我没法肯定地告诉你,”欧内斯特爵士不得不承认,而他的乐观情绪也有所减退,“看起来弹体上并无太多痕迹,是吧?而且这又是最糟糕的铅弹。特别是这颗子弹还撞过地面。如果它是颗镍弹的话……”他的言语中透露出对于陶德杭特先生当时使用铅弹的不满,而他的声音还似乎是在责令陶德杭特先生,如果下次想快点查出来,最好使用镍弹来杀人。
“不管怎么说,”他继续说道,“我们都该抱有希望。我知道我该把这颗子弹交给谁,而且你的枪也要一同上交。我也想亲自检查一下那把枪。我去开车。”
“开车?”陶德杭特先生木然地回道。
欧内斯特爵士看起来很意外:“我们在这儿的工作不是已经完成了吗?那么,我们该去看看你的那把手枪了。别等草长过你的膝盖,你知道的。”
在欧内斯特爵士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下,陶德杭特先生发现不到二十分钟,他便站在自家大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锁。他依然觉得很茫然,不过还是邀请那两位一同进屋。
在卧室里,欧内斯特爵士看着那只手镯曾经所在而现在却从中不翼而飞的抽屉,对此大感兴趣,接着他以一种对枪械了如指掌的态度,从容地从陶德杭特先生手中接过那把左轮手枪。陶德杭特先生望着他兴趣盎然地上上下下检查着枪管,嗅嗅,转动着弹药简,然后甩手将枪端起。
“那个警官是个笨蛋。”最后,他说道。
“啥?”陶德杭特先生说。
“那个警官不是对你说过,这把手枪从未使用过吗?嗯,他错了。这把枪曾经发射过,而且就在最近,虽然它曾被仔细地清洗过。”
“我当时就是跟他这么说的。”陶德杭特先生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我们总算有些收获了。”区特威克先生笑着。
13
区特威克先生过于乐观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他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下周四,文森特·帕默的审判将在老贝利街的中央刑事法庭开庭。所以他们只剩下三个工作日的时间来证明此案的真凶是陶德杭特先生。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这三天内,区特威克先生像个魔鬼一样疯狂地工作。他花了一整天时间追查那只失踪的手镯,走访了格林希尔夫人提供的可能进入过宅子的每一个人,但最后他还是毫无斩获。他能够肯定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没有盗窃的嫌疑。他也查明了没有任何他人闯入宅内盗窃手镯的迹象。他交叉讯问了格林希尔夫人和艾菲——无视她们的眼泪、抗议,但并没有任何收获。
区特威克先生还在各大全国性报纸的私人广告栏上发布了紧急公告,希望能得到谋杀案发生当晚,把平底船停在诺伍德小姐家花园河边洼地的那位船主的消息。但是,没有任何收获。
更令人失望的是,弹道专家的检测报告指出,发现的那枚子弹,没有任何价值。弹体的破损程度太高,几乎无法用于鉴定,结论就是,这颗子弹有可能是从陶德杭特先生的枪里射出来的。紧接着,那颗子弹就交到了苏格兰场手中,而莫洛斯比也信誓旦旦地告知了区特威克先生同样的鉴定结果。原本大家都把这颗子弹当成逆转形势的关键,没想到却是这么不顶用。
这三天,陶德杭特先生也同样忙得焦头烂额。起初区特威克先生还打算像老母鸡照顾小鸡一样照看他,以防他那脆弱的血管瘤在忙碌和焦躁中提前爆裂,毁了整个案子。而欧内斯特·普雷迪波爵士也像个护士一般,小心翼翼地照管着这位脆弱却珍贵无比的证人。不过,陶德杭特先生自己倒是对于如此程度的看护感到厌烦不已,他自己觉得自己能够完美地保护好那脆弱的动脉瘤,不过他还足被迫答应了他们的要一直保持冷静、平和心态的要求,这样,他才被准许出门,叫上一辆出租车,外出开始自己的调查行动。最终他好歹见到了佛兹,而后者一脸遗憾地告诉他,助理警务处长对此事毫无兴趣。不过苏格兰场的立场相当明确,那就是他们不再把陶德杭特先生当做一个疯子来对待,而是对他展开了新一轮的调查。当然,他们早已查知了陶德杭特先生的健康状况。
“那又怎么样?”佛兹停下话头的时候,陶德杭特先生询问道。
“嗯,他们认为你只是想营救帕默,以一个家族密友的身份做些英雄主义举动。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你这么做了,也不会折损太多的寿命。”
“真是可恶!”陶德杭特先生尽力地保持冷静,“那么他们认为我提供的那些线索都是毫无意义的?”
“是的。”
“但是——但是……”
“你听我说,”佛兹指出,“他们已经开始相信你当晚确实到过花园。他们也相信当晚诺伍德小姐真的找过你。事实上,我猜他们已经认为你就是那艘平底船真正的主人。不过,他们认为你到达那儿的时间——如果你真的到过那儿——是在那个女人被射杀之后。”
“该死的!”陶德杭特先生暴怒地吼道,“该死!浑蛋!见鬼!”
“冷静!”佛兹恳求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冷静下来!”
“好吧,”陶德杭特先生阴郁地答应道,“如果我在这事结束之前就挂掉了,那我才是真该死了。”
陶德杭特先生又去拜访了一次费洛威夫人,他们之间的这次谈话非常隐秘。彼时菲莉西蒂还在戏院里,因此陶德杭特先生这次又没见到她。不过说实话,陶德杭特先生是刻意避免跟她见面的。他对于女演员这一行业所知寥寥,而且就他所了解的那些,这行业并不是那么光鲜;他也担心菲莉西蒂会把戏剧也带入私生活之中。而说到费洛威夫人,她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不管是对于陶德杭特先生尽力试图证明自己有罪,还是她的女婿因为一起可能并未犯下的罪行而遭受审判的事实,她都平静待之。事实上,费洛威夫人甚至认为经历这些磨难对于文森特来说是件好事。
“但是万一他被判有罪的话?”陶德杭特先生问道。
“他不会的。”费洛威夫人带着自信的微笑回答道。
陶德杭特先生仅仅是被这种乐观的态度所打动。事实上就他自己看来,他觉得这起审判的结果已经定死了,毫无悬念,结果一定是有罪。他有这种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某个夜晚,陶德杭特先生特许自己出去放松一番。他邀请普雷迪波夫妇一同前往君主剧院欣赏菲莉西蒂的表演(区特威克先生彼时很忙,无法抽身前来)。令他大感愤慨的是,他们没有订到任何包厢的座位,而不得不屈就于前排的三个座位(这些座位还是因为临时有人退票才买到的)。陶德杭特先生事先并未打电话给剧院,而是在开演前几分钟才和客人一同抵达。他隐约感觉自己的安排并未尽地主之谊,于是在中场休息时,找巴德先生牢骚了一番。然而巴德先生却满口祝贺之词,嘴里还不住地喷着威士忌的味道,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听进去一句陶德杭特先生的牢骚。
戏剧落幕之后,陶德杭特先生感觉自己应该向两位客人致歉。菲莉西蒂·费洛威是很不错的——是的,非常好。然而这出戏在陶德杭特先生看来,是他所观赏过的戏剧中,最为垃圾的一部。陶德杭特先生大感意外的是,他的两位客人对于他的这个观点非常不赞同,他们认为这只是陶德杭特先生的礼貌之词。
第二天早上,文森特·帕默的审判开庭了。审判相当正式,前后预计持续十天。而最终,审判总共进行了八天,从十二月九号到十二月十六号。
审判一开始,辩护方看起来便信心十足。被审判的人虽然嫌疑重大,但是看起来定罪缺少切实的证据。即使帕默的手枪最近曾经发射过,那也不会有多么重要,因为没有找到任何一颗子弹能证明这把枪是凶枪。如果找到了子弹,而那颗子弹能够证明并不是由帕默的手枪发射出来的,那么这一控诉就完全不成立了(陶德杭特先生想到这个,感觉耳朵都生老趼了,都听腻了)。尽管目前辩护方并没有找到任何确切的能够证明嫌疑犯无罪的证据,但同样地,控方也给不出任何能够证明他有罪的切实证据。
陶德杭特先生是否要被传唤出庭作证的这个问题,直到最后都悬而未决。帕默先生本人坚决反对这样做。他很清楚自己是清白的,不可能被定罪。他不清楚为什么陶德杭特先生愿意为他顶下这谋杀的罪名。而从年轻的帕默先生的角度来说,他对于陶德杭特先生有种说不清楚的没来由的讨厌。他就是不愿意接受陶德杭特先生施与的恩惠。如果他接受了,那才真的是该死呢。
整个辩护律师团也支持这一想法。大家都很清楚,警方认为陶德杭特先生是出于某种骑士般的利他主义愚昧情怀,才跳出来承担如此罪名的。想到控方律师在交叉讯问时会出怎样的难题,他们就大摇其头。此外,他们也考虑过这样做会影响陪审团的感受。陪审团听完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之后,肯定会认为辩护方本身就很心虚,才会不得不依靠这么胡诌八扯的故事来挽回不利局面。其实从头到尾,辩护方的律师们压根就没有相信过这个故事。
尽管欧内斯特·普雷迪波爵士曾非官方性质地提出过如此要求,但最终,他们还是决定不传唤陶德杭特先生。不过也因为爵士的影响,这位令人又爱又恨的绅士,最终还是被允许坐在象征着特权的证人席上,聆听整个审判过程。
司法体系的公正是确证无疑的,英国在这一点上可能是世界上做得最好的国家了。纵然如此,还是存在一些微小的瑕疵,人的因素也许就是这一体系的最大漏洞——或者该这么说,这一体系被人这个因素,施加了太大的影响力。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控方的开场陈述便清晰地表明了他们在帕默案件上的劣势:那位主检察官柔声细语地推论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被告是有罪的观点。直到最后一位证人陈述之前,整个审判看起来就像是在走过场。
然而之后,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帕默就是那个表现极度糟糕的证人:粗暴、武断,而且顽固不已。他所表露出的自己与岳父同时争抢那个女人的愤怒,对于诺伍德小姐的不屑言语,以及他时不时表现出的狂暴态度(特别是在被问到尴尬问题的时候),都给陪审团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印象。
比如说,他曾被讯问道为什么起初他要否认案发当天夜晚,曾经到过里奇蒙德。陶德杭特先生跟辩方律师都很清楚,他否认这点,后来又被抓了个正着,这才是他嫌疑大增的真正原因。帕默先生一开始便保证他当晚人在家中,而他的妻子也为他作证。而直到出现了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帕默当晚确实曾经到过诺伍德小姐的家,他才承认这一事实。而且他还令自己的妻子做出了伪证。从警方的角度来说,这是明显的串供,这说明帕默心里有鬼,他很可能是有罪的。
在法庭上就作伪证来对帕默夫人展开讯问,就等于不是让她供述不利于她丈夫的证词,就是要让她承认自己犯下的伪证罪,这肯定是不行的。帕默自己肯定想到了这一点,他也被这一点压得无力喘息。然后,他承认自己之所以否认曾经去过里奇蒙德,是怕他妻子难过。因为他妻子知道他对诺伍德小姐非常感兴趣,很明显这会让她很不开心。而当他被问到当晚到底在哪儿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在家。他根本没考虑到,这样一回答,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老婆卷了进来。这样一来,她根本不知道该是附和他的说法,还是该说出他当晚并不在家的真相。
陶德杭特先生听到这样的解释之后,却感觉十分怀疑。他曾特意盘问过帕默,想搞清楚他的妻子是否支持这一说法,帕默当时的回答是肯定的。显然,这两个人曾经对过说辞,而且很明显,这一对说辞的行为,是发生在帕默两次拜访费洛威夫人的间隙;要不是诺伍德小姐的女仆曾戳穿了这一谎言,那么这对夫妇肯定还会一直如此坚称。这听起来好像很不对劲。
更麻烦的问题还在后面呢,为什么案发之后的第二天上午,帕默会带着他的手枪来到费洛威太太家?当时,报上已经报道了这起谋杀案。那么,这只是一个无辜的人担心自己被误认为是凶手而采取这样的措施?还是这原本就是已经计划好的?帕默一脸铁青地表示,是怕自己被警方怀疑是凶手,因为他担心有人听到他曾经与死者争吵,出于这一原因考虑,他认为最好还是别让警方搜出家里有一把手枪。当控方继续追问为什么他的手枪有最近曾经发射过的痕迹,帕默只能极力地否认他在那段时间内曾经使用过手枪。尽管辩护方的律师在第二次讯问中努力地试图摆平这些麻烦的问题,但帕默之前的表现已经给陪审团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
比这些情况还糟的是,出于某些未知的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原因,法官对他表现出了明确的敌意。当法官在总结陈词的时候,尽管言语中尽量地表现出公正无私的态度,却仍然让人听起来能够明显地感觉其中有些偏向性。除此之外,法官还提到了费洛威先生本人因身体不适而无法出庭作证,因此只能以口供的形式作证。他也当庭表示费洛威先生如果出庭,应该是能搞得清一些当前的疑难问题的。然而就是因为他无法出庭,导致陪审团不得不带着一些悬而未决的问号作出判断。当然,身为一名法官,他作出如上的陈述也只是职责所在。不过很明显,他的陈述是在暗示着如下的观点:在交叉讯问的过程中,费洛威先生必定会做出不利于被告的证词。因此,他因身体原因而不愿出庭作证,肯定是出于家庭原因的考虑,保护被告人,不让更多细节揭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