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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下了一张字条,我恰好知道,字条上写的是他对她的看法,但在审讯时,他们把这张字条扣押了下来。这让她老实了一段时间。但没有撑多久。很快,她又变回以前的那副老样子,继续让身边的人生活在地狱之中。”
“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为她工作?”
巴德先生看着他的伙伴,惨淡地一笑:“你对于戏剧界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少,陶德杭特先生。你知道,工作是真的不抒找。而且,”巴德先生愤世嫉俗地说,“如果有人说他曾在珍·诺伍德的公司里干过几年,那在戏剧界他肯定会是个抢手的人才。每一个经理都知道,被珍训练过的人,都是服服帖帖的。另外,珍只雇用能够真正演戏的人。我不得不为她说句话。她眼光很毒辣,而且她总是能找到最好的人。当然啦,那些非常优秀的人才,都没有在这儿待很久,”巴德先生坦率地说,“你总不能期待有个女孩某天会取代她在舞台上的位置吧,是不是?就比如说你的朋友费洛威的女儿。”
陶德杭特先生直起身来:“菲莉西蒂·费洛威?她有演戏的天赋,是吗?”
“你大可用自己的命来打赌,她绝对是个好苗子。她是天生演戏的天才,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演员。当然,她还需要磨炼,需要学习一些技巧,不过她目前所掌握的已经足够出演一部戏了。但是珍毁了她的前程,就像她毁灭了其他许多演员的前程一样。现在没有人敢给她机会了。”
“敢?”陶德杭特先生的义愤之情又高涨了起来,“但其他的经理也不至于害怕诺伍德小姐的吧?”
巴德先生敲了敲他忧郁的下巴:“嗯,我也没法肯定他们到底会不会害怕,如果你非要我说的话。但是在这个行业里,我们都是温驯的绵羊,你知道的。只要传闻环绕在年轻的布兰科身旁,说他能演好老上校的角色,那么下一部戏中有老上校这个角色的经理,都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布兰科家门口。而又一次,传闻说戴许小姐演得太差而被珍·诺伍德小姐开除,之后戴许小姐继续拜访别的经理人强调自己有表演方面的才能,但是没有人会给她一个角色。而且我敢打赌,珍肯定四处散播这些言论。不管怎么说,那孩子现在还没有红起来。”
“那诺伍德小姐为什么要毁掉那个女孩?”陶德杭特先生问道。
“因为,”巴德先生简洁地说,“她是个——喂,小哥!给我来杯酒!”
接着在星期天的早上,陶德杭特先生搭乘公交车前往帕默夫人提供的地址,位于玛伊达谷的那个迷人女孩的地址。他终于见到了那个漂亮姑娘,金发蓝眼,蜜桃色皮肤。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些长相姣好却无脑的姑娘们,倒像是个很有主见和个性的女孩。从这点上来说,菲莉西蒂·费洛威跟她的姐姐有些相像,却一点也不像她们的父亲。
她在一间狭小居室里跟陶德杭特先生见面,这间房间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在检查完陶德杭特先生递来的卡片,并打发走了一位矮胖的合租者出门之后,他们俩便坐在公寓仅有的两把扶手椅上了。
陶德杭特先生用了同样的开场白,以往他都大获成功,但这一次他失败了。
“费洛威小姐,我很担心你的父亲,而感觉你也同样担心他。”
同样的开场白,却导致了令陶德杭特先生感到颇为不安的结果:菲莉西蒂先是盯着他,然后视线疯狂地投向房间四周,再盯着他,接着大哭了起来。
“哦,天哪,”陶德杭特先生哀伤不已,“我并不是想让你难过。真的,我很抱歉……我……”
“但你难道不知道吗?”费洛威小姐抽泣着说,“必须为整件事负责任的,其实是我。”
陶德杭特先生惊呆了,他根本没注意到她这次使用的句型非常特殊。
“你?”他一脸严肃地说,“负责?”
“是的!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
“哦,我明白了。上帝啊,嗯。真是不幸。但是很明显……”
“是的!”女孩高叫着,“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要是能想到后来发生的这一切,我真该当时就把自己淹死!”她用一块比明信片尺寸还小的薄纱揉着鼻子。
“哦,别这么说,”陶德杭特先生很有负罪感地说,“我想你不该自责,你知道的。我相信你并不是……”
“你是我父亲的朋友?”
“嗯,是的,我……”
“你知道这件事的所有细节?”
“我想是的,但是……啊哈!”陶德杭特先生狡猾地说,“是的,不过如果你能从你的角度来给我讲讲这件事,那就再好不过了,费洛威小姐。”
“从我的角度来讲,不还是一样的?这些都是事实。真是该死。嗯,有一天,我父亲来剧院看我。珍走进了我跟另一个女孩共用的化妆室。我介绍她和父亲互相认识。接下来,她对他大抛媚眼,大献殷勤,你知道她就是那种讨人厌的样。她说她看过他写的书,觉得那些书真是太了不起了,他是她最喜欢的作家,是个天才,还问他能否赏光与她共进午餐。你知道,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而我父亲欣然接受。他很单纯,你知道的。他真的相信别人是这样说,也是真的这样想的。
“接着,另一件事是听我母亲说的。她很担心,因为从那之后,父亲从约克郡去伦敦的次数大大增加,她认为他跟珍之间的关系肯定变得不同寻常了。所以她问我是否知道相关的情况。嗯,我想这是有趣的,因为我根本一次都没见到过我父亲。我很确信他根本就没有来过剧院。所以我告诉母亲,也许他说自已是因公事出差,这点或许是真的。一年前,他来纽约之后,就没再回去过,一直到现在。”
“但我了解到,他并没有正式离开你的母亲?”
“名义上确实是,但实际上,是离开了。我就是搞不明白。珍对他甩出了鱼钩,当然,但我没想到我父亲会陷得那么深。他牢牢地上钩了,我们这些其他人对于他来说,好像都不存在了。”
“你的姐姐——帕默夫人——认为在这件事上,他几乎没办法对他的行为负责。”
“哦,你认识维奥拉?是的,我想他是暂时性的精神错乱。他看起来像头蒙昧的野兽,我不得不这样评价我父亲。”
“确实,是的,”陶德杭特先生好奇她是否知道这件事最近的进展,于是他试探性地说,“不过我有可靠的消息能表明,她最近又有新的目标了?”
“你是说她打算抛弃他?哦,那真是谢天谢地了。我一直等着这一天呢。她已经快要把他敲骨吸髓了。新的受害人是谁?”
“哦,嗯,”陶德杭特先生为自己的轻率而感到遗憾,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我不知道,真的……”
陶德杭特先生并不擅长说谎。两分钟之后,他便说出来了。
女孩真的被惊果了。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急促不已,眼睛熠熠发光,流着愤怒的泪水。
“陶德杭特先生,我们必须……必须采取行动!”
“我同意,”陶德杭特先生热切地说,“我真的非常同意。”
“那女人已经毁掉了几个人的一辈子了。她毁掉了我的职业生涯,我想你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了。”
“嗯,是的,我……”
“我真是可以演好戏,你知道,”女孩坦率地说,“但当然,她必须甩掉我,因为她要牢牢地掌握住我父亲。唉,那些都不重要了。问题在于,我绝不允许她毁坏维奥拉的生活。文森特是个蠢驴没错,但不能全怪他,那个女人恐怕连恶魔都能轻松捏在手心里。”
“是的,”陶德杭特先生说,“但你要怎么阻止这一切呢?”
“我不知道,但我会阻止的。你看着吧,陶德杭特先生,事情其实比我刚刚告诉你的还要糟糕。你看,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母亲甚至不得不变卖家具和房产,因为她没法从父亲那里得到一分钱。而她也不会上法庭起诉离婚。我建议过。我想这样的威胁也许能唤回他的一点良知。但你知道我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道,呃——事实上,我还没有荣幸认识她。”
“哦,好吧,她是个呆板的,自豪的人。她宁可像一个淑女那般饿死,也不愿意做任何将父亲告上法庭这样的举动。甚至她压根连离婚都没想过。当然,他也就利用这个弱点,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样。他是个可怜的白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试着让母亲肯求他看在菲斯的分上,回心转意,但她不肯。”
“菲斯?”陶德杭特先生重复了一遍,迷惑不已。
费洛威小姐看起来很吃惊:“是的,你知道的。菲斯,哦,我明白了,你还不知道。嗯,菲斯是我的小妹妹,十三岁。几个月前,母亲告诉我说他们家可爱的厨子喝多了,向菲斯全盘托出整个故事。对我们来说,这事算是个不小的震撼了,你能想象对一个敏感的十三岁孩子来说,她会有什么感觉吗?第二天,她就不愿意去上学了·她感到很丢脸。接着她烦扰不已,生了场大病,母亲是这么说的。真该死,陶德杭特先生——这真是该死!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空虚和贪婪。”
陶德杭特先生是个老派的绅士,听到一个漂亮女孩最终说出这些诅咒,他略微感到有些吃惊。但如果说有什么事该被诅咒的话,那也就是这件事了。
“上帝啊!唉,嗯!”他咕哝着,“是的,确实啊。上帝啊,不。我没想到事情是如此糟糕。而你的职业生涯也……”
“哦,职业生涯,”女孩不耐烦地说,“是的,非常讨厌,但并不是真的很重要。对我来说,这事最烦人的地方在于,演员的薪水是店员的三倍。如果我还能保有那份工作,至少我能寄给母亲多于现在十倍的钱。”
“是的,确实啊,当然了,上帝啊,店员……我——呃——我知道这工作很辛苦,是吗?”陶德杭特先生含糊不清地说,“一直站在柜台后面……”
“哦,嗯,”女孩微笑着,“我不用做那些事。我是较为高级一些的穿着黑色制服在店里慵懒地来回巡视着的那种店员。这是家小服装店。”她跳起来,模仿一个年轻女店员询问一位来自乡下的圆胖主妇,她的表演栩栩如生——即使陶德杭特先生从未到过一家小服装店,也能够瞬间对那种工作的气氛和感觉产生清晰而强烈的认知感。
“哇,”他惊叫道,“你真的跟鲁斯·德雷珀一样棒。”每当德雷珀来纽约表演的时候,陶德杭特先生总是场场不落,对于他来说,这可是程度最高的赞美了。
女孩微笑着坐了下来:“哦,不,鲁斯·德雷珀是独一无二的。不过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很开心,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个演戏的好苗子。”陶德杭特先生肯定地说。
“哦,是的,”菲莉西蒂·费洛威有些可怜地附和,“我是可以演的。这对我——还有我母亲来说,真是有用啊。”
“是啊,”陶德杭特先生有些窘迫地说,“而——呃——这提醒了我。你必须允许……你父亲的老朋友……还没有荣幸认识令堂,但认为有荣幸……呃……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沉了下来,面红耳办的陶德杭特先生掏出他的支票簿和钢笔,填下了一张五十英镑的支票。
“哦!”女孩惊叫道,接过陶德杭特先生递来的支票,他要求女孩把这张支票交与她的母亲,“哦,你真是天使!你这甜蜜的善心人!你这个完美的宝贝!”接着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环抱着陶德杭特先生的脖子,热情地亲吻着他。
“嘿!别这样!老天!”陶德杭特先生开心地笑着。
接着,他拒绝了对方热切的共进午餐的邀请,然后离开了。此时,他心里洋溢着快乐,同时也承载着许多烦恼。
06
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里,陶德杭特先生过得真是舒服极了。
他满怀真诚而无私的心情,担心着费洛威一家的状况。每当想起约克郡那个不幸福的男孩,他的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一样。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角色扮演给他带来了许多快乐。首先,他因此而感觉自己是很重要的。陶德杭特先生以前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过,而这种感觉也确实是令人快乐的。所有的这些人——维奥拉·帕默、迷人的菲莉西蒂·费洛威,还有那个略显阴郁的巴德——他们都指望着陶德杭特先生能够做些事情。陶德杭特先生明白在某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愈发相信这种看法。想到这个他不禁产生了些罪恶感,但这并不会影响一丝一毫的快乐。
为此,他猜想如果当时他真的做了什么,那也毫无疑问会让所有人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所以对于陶德杭特先生来说,在这过程中沉浮斡旋,甚至还能博得一些声望,同时又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这简直是太妙了。
这种感觉让陶德杭特先生不禁觉得自己飘然事外,而这也给他的内心平添了某种自信,就是让自己感觉如果他愿意的话,就一定能做出些很有贡献的事。当然,他并不想作出什么贡献。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定,他一定要超然事外。同时具备一种哲学家的超然和一种富有同情心的关怀,是处于像他这种位置的男人所能采取的唯一正确的态度。
因此,周二的时候,他带着那种研究蚁丘的昆虫学教授所秉持的心情,受邀前往诺伍德与费洛威的那栋公寓吃午餐。他自己一点也不想像个小蚂蚁一样,整天背着蚁卵漫无目的地四处奔走着。他也并不是很愿意前往午餐,因为一想到诺伍德小姐那种人,他就脊背发麻,不过,他倒是怀着某种讽刺的娱乐心情,期待着能观察一下她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来俘虏他。陶德杭特先生无比确信,她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俘虏自己,而这些技巧肯定也是她曾用在费洛成身上的同一套东西。陶德杭特先生还未决定是否要假装自己已经倾倒了,而且他也在考虑是否把这个角色扮演下去,这肯定会很有难度。不过,除非他浑身起的鸡皮疙瘩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好好地作弄一下那位女士,并继续维持一副自已是个有钱人的假象。他认为至少这是她罪有应得。
所以,他打扮得一塌糊涂——说一塌糊涂都算轻的——穿着那件变了形的旧西装,就是让诺伍德小姐不停铍起她美丽小鼻子的那件,戴着一顶破旧得像出土文物一样的帽子,前往诺伍德小姐处吃午餐。彼时,同一块蛋渍(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这块蛋渍居然还在)还显眼地挂在背心上。这就是有钱而又古怪的陶德杭特先生的品位。当他按下门铃准备开始演戏的时候,他不禁窃笑起来。紧接着,陶德杭特先生不得不承认,不管诺伍德小姐在他的记忆中有多少缺点,她确实是个张罗午餐的高手(他从未意识到,诺伍德小姐也许从头到尾都没张罗过午餐,只是把这一切都交给了身价不菲的名厨)。问题在于,就像之前喝鸡尾酒时一样,像陶德杭特先生这种身体条件的人,会拒绝眼前一切不能吃的东西。最终,女主人绝望地询问他到底能吃什么,而陶德杭特先生也谦虚地询问是否可以为他提供一杯牛奶和一片甜面包干。对于试图拉近主客之间暖昧关系的午餐气氛来说,这样的饮食真是没法带来什么情调。
如果陶德杭特先生曾猜测诺伍德小姐会身着暴露地俯身在豹皮地毯上,渴望而凄楚地望着他,那他可就会失望了。整个午餐过程中,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不礼貌的行为,用餐后也是一样。诺伍德小姐轻啜咖啡,睿智地谈论着戏剧界发生的种种逸闻趣事,以飨客人。陶德杭特先生则在一旁快乐地倾听着,边听边后悔以前居然从未意识到咖啡是这般香甜。令他惊讶无比的是,他居然颇感自在。让他更加讶异的,则是他发现诺伍德小姐简直跟上次见到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人。她并未谈到任何一句有关他财富的事,也并未表现出当费洛威刚回到房间时她所表现出的那种让他大吃一惊的做作和虚伪。面前的这位女士,是一位侃侃而谈、聪慧纯真的女性,她欣赏她的客人,并乐意与之谈论、做伴。陶德杭特先生在午餐之前建立了好久的戒心和提防,都随着聊天的深入而渐渐融解、消逝。他开始放松心情,卸下担子,也变得越发亲切。
她真迷人,他心里想着。那些人是错的。她不是恶魔,而是跟他遇到过的其他女人一样,自然而令人愉悦。再过一会儿,搞不好真的会爱上她。
他不禁笑了起来。
“陶德杭特先生,你为什么笑了起来?”女主人礼貌地询问。
“我是在想,要是再过一阵子,我恐怕会爱上你了。”陶德杭特先生回答道。
女士微笑起来:“别那么做。这对我来说可是个烦恼哦。我应该永远都不会爱上你,而你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有一个爱她她却不爱的男人在身旁,是多么的烦心。”
“千真万确。”陶德杭特先生诚挚地表示同意。
诺伍德小姐抬起手臂,任由袖子滑落。她有意无意地瞥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臂。
“坠入情网时,男人总是很古怪,”她评价道,“他们似乎认为在恋爱中,他们理应拥有某些特权,比如说嫉妒的特权。至少,他们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当他们处于那种状态下,根本就没有办法思考。哦,可怜的小家伙。”
“哈,哈,”陶德杭特先生咯咯地笑道,“是啊,我想他们确实无法思考。嗯,我自己从未经历过那种状态,我很欣慰能这么说。”
“你从未恋爱过,陶德杭特先生?”
“没,从来没有。”
诺伍德小姐紧扣着她优雅的双手:“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真的相信你就是那种我一直在寻觅的人——哦,我已经觅寻了很久很久。而且我已经几乎要放弃希望了。哦,告诉我这是真的,陶德杭特先生。”
“什么是真的?”陶德杭特先生殷勤地问。
“呃,你和我可以成为非常单纯的普通朋友,不掺杂任何复杂的情感纠葛。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陶德杭特先生?”
“我真诚地希望成为你的朋友。”陶德杭特先生饱含热情地回答道。
“好!一言为定。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庆祝呢?当然,我可以为你准备一个《凋零》的包厢。但是这实在是太普通了。哦,我知道了!让我们来作个盲目的承诺,好不好?我们向对方提出请求,并发誓不管对方提出了怎样的请求,自己都要答应并实现,这很刺激吧。如果我同意的话,你会同意吗?”
“你的意思是,毫无保留地同意?”陶德杭特先生的警觉心突然又回来了。
“绝对毫无保留。你有这个勇气吗?我有。”最终诺伍德小姐看起来兴奋无比,她斜靠在椅子上,大眼睛(陶德杭特先生羞愧地回忆起,他当时居然想到了某些赤裸和猥琐的事)闪烁着某种孩童般的快乐。“你有勇气吗,陶德杭特先生?”她又重复了一句。
陶德杭特先生试图维护自己最后一点警戒心,但最终,还是崩溃了。
“是的。”陶德杭特先生露出一种在他看来愚蠢无比的微笑。而此时,陶德杭特先生的举动也确实愚蠢无比。
“哦,很公平,非常好,我们成交了。记住,我们彼此作出过承诺。那么,你先问我吧。”
“不,不,”陶德杭特先生空洞地傻笑着,“女士优先,你问我吧。”
“非常好,”诺伍德小姐闭上了她熠熠生辉的双眼,开始思索,“我该要求什么呢?我的第一个真心朋友……我该向他要求什么呢?”
陶德杭特先生早已崩溃的警戒心,突然又浮现在心头,并对自己直言:“你这个大笨蛋,你难道看不出她是在耍你吗?她打算问你要一条钻石项链或是其他的什么——而你,你这个大笨蛋,居然答应要给她。你不是已经很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陶德杭特先生惊慌失措地抓紧了椅子的把手,绝望地想他该如何应付这一局面。
诺伍德小姐睁开眼睛,对着他微笑:“我已经想好了。”
陶德杭特先生咽下口水。“什么?”他颤抖地询问。
“我请求你的下一本书扉页要这样写:‘献给我的朋友,珍·诺伍德。”’
“哦!”陶德杭特先生紧抓着手帕,擦拭前额。他现在不再恐慌了,全然放松了下来。“是的,当然。非常乐意……荣幸至极……”陶德杭特先生曾自费出版过一部关于一位不知名的十八世纪日记作家的评论集。他在那部书中宣称此人堪与伊夫林和佩皮斯比肩。这本书总共卖出了四十七本,而这位日记作家也依然无人知晓。陶德杭特先生并没有出版下一本书的打算,但他觉得把此事透露给诺伍德小姐是没什么必要的。
“现在轮到你啦!”诺伍德小姐愉快地笑道,“不管是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你知道的。我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样做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但是我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来吧,说你想要什么?”
突然,陶德杭特先生的脑海中蹦出了个念头。他不假思索地说:“让费洛威回到他住在约克郡的妻子身边吧。”
诺伍德小姐瞪着他,她的眼睛张得如此之大,以至于陶德杭特先生不敢相信任何人的眼睛居然能够变得这么大。接着她单纯而自然地大笑了起来。
“亲爱的陶德杭特,这就是我这六个月以来一直努力在做的事。我敢告诉你我是多么希望突然他能回到他妻子身旁。但他就是不回去。”
“只要是你要求的,他就会照做,”陶德杭特先生固执地说,“而且你也承诺了,你一定要要求他回去。”
“我一定会的,”诺伍德小姐轻声笑着,“我保证。但我没法保证他会离开。”
“你会让他离开的,如果你尽力的话。我要你保证你会让他离开。”
诺伍德小姐漂亮的眉毛扬起了一下,又放下了。她微笑了一下——这微笑跟陶德杭特先生之前见到的不大一样。这是一种富有煽动性的、愉悦而得意扬扬的微笑。但是陶德杭特先生当时并未意识到。
“陶德杭特先生,”诺伍德小姐温柔地说,“我只想问,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地想要尼古拉斯回到北方去?告诉我,这是朋友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