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觅言眉眼微沉:“你之前说过你的身体…”
“我没事。”程杳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
“我没事。”她又说了一遍,“现在还没事。”
说完,她想起俞美樱的话。
她本可以在这个时候把怀孕的事告诉陈觅言,但她看着陈觅言担忧的眼神,怎么都说不出来。
和旁人一样,她怀的孩子的确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想必男人知道这个消息都会很高兴,但前提是这个孩子是健康的…
可他们的孩子不是。
程杳几乎能肯定她肚子里这块肉会长成一个怪胎。
一想到这里,她感到恐惧。
当然,也很痛苦。
她想,这种心情,她一个人承受已经够了,究竟有没有必要让陈觅言也跟着痛苦?
既然这个孩子最后也会走得干干净净,那他有没有来过,对陈觅言来说有意义吗?
程杳一时间做不了决定。
程杳坚持不去做检查,陈觅言也不敢强逼她。但在后面几天,他格外注意程杳的身体。程杳并没有明显的孕期反应,除了有些头晕,她没什么感觉,陈觅言也没看出什么。
程杳跟陈觅言提了回C市的事,陈觅言不疑有他,安排好了一切,准备过两天就跟程杳一起回去。
离开的前一天陈觅言去参加一个小型聚会,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程杳留在家里陪梁瑜安。
因为第二天程杳就要走了,梁瑜安便想挑些东西让他们带着。
吃过午饭,她们一起上街。去的是龙樱购物广场。
在此之前,梁瑜安已经和阮熙熙的母亲许慧约好了喝下午茶。
梁家和阮家交情不错,梁瑜安和许慧也是朋友。
程杳之前并没有见过阮熙熙的母亲,这回是第一次见。
没想到,阮熙熙也来了。
自从上次在医院分开,程杳和阮熙熙有几天没见了。
逛完街,买好东西,梁瑜安和许慧就在一家咖啡厅聊天,而阮熙熙拉着程杳去四楼看化妆品。
期间,阮熙熙很关心地问:“CiCi姐,你有没有不舒服?肚子还好吧?”
程杳说没事。
阮熙熙犹疑了一下,又问:“梁阿姨好像还不知道啊,CiCi姐你不会还没告诉他们吧?”
程杳顿了一下,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
阮熙熙哦了一声,没再问,挽着她的手往前走。
前面扶梯旁边有一家母婴用品店,对面是个小型的儿童活动场,许多小孩子跑来跑去。
程杳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神情越来越凝重。
阮熙熙瞥了她一眼,心里有点儿烦躁。她说:“CiCi姐,我们下楼吧。”
程杳回过神,心不在焉地往下行的扶梯上走。
这时,她身后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上了扶梯,其中一个男孩似乎很兴奋,看到前面台阶很空,只有两个人,就趁母亲不注意,拔脚踩着扶梯的台阶往下跑,程杳没留神,被他撞了一下,身子一歪。
贴着扶手站的阮熙熙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拉了她一把。
程杳借着她手上的力,就快站稳身子,阮熙熙却突然松了手。
在身后那位母亲的惊叫声中,她看着程杳跌下去。
——
程杳再醒来时是在病房里。她都不清楚是什么时间了。
好像哪里都痛,连动一下都难受。
脑袋清醒之后,她看清了病床边的人,怔了怔。
“CiCi?”陈觅言的声音有些哑,又因为看到她醒来而有些激动。
他的样子很憔悴,眼睛里有血丝,胡茬也冒出来了,像老了好几岁。
程杳想起来了。她在电梯上摔着了。
下一秒,她慌张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陈觅言心里一痛,抓住她的手,紧紧包在掌心。
“CiCi,别动。”
程杳表情僵硬地看着他。
“没了?”
陈觅言点了头,眼睛更红了。
程杳心里忽然就空了。
她抿了抿嘴唇,僵硬的身体松下来,像是绝望了,又像是解脱了。
这回真的是干干净净了。
程杳以为她会松一口气的。
可是现在,居然想哭。
陈觅言以为她会再问些什么,比如孩子成形了没有,是不是真的畸形之类,但程杳什么都没问。
她在哭。
在他的印象里,程杳不怎么哭,就是说起从前那些令人绝望的事时,她也没有这样哭过,陈觅言只在那次车祸醒来时看到她掉了眼泪。但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像忍了很久,眼泪止不住一样。
陈觅言慌了:“CiCi…”
程杳说不出话,她只想好好地哭一次。
陈觅言伏身去抱她。
程杳没动,陈觅言搂着她的头,一遍遍帮她抹掉脸上的水珠。
许久,他听到程杳说话。
她说:“陈觅言,我有点恨我妈妈了。”
程杳没去想阮熙熙当时松手是失手还是故意。
她把那当成一场意外。如果意外没发生,这个孩子的结局也是一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坏掉的身体。
而那可怕的□□,是程青弄出来的。
在过去那些年里,程杳恨钟云山,但同情程青。
但现在这一刻,知道结果以后,她比她想得要难过,以至于心里多了一份愤恨。
听到她这句话,陈觅言的心几乎被揉碎了。
他找不到任何言语安慰她。
如果这种意外发生在别人身上,男人都会说:“没关系,我们还会有的。”
但陈觅言不能说。
他亲眼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成形了,但医生明确地告诉他能看出胎头严重畸形。就算没发生这种意外,胎儿在母体中也活不久。
陈觅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力。
程杳这么痛苦,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第38章

程杳醒来后,连躺了三天才能勉强起身。
因为这个意外,梁瑜安和陈褚都知道了程杳的事,起初是从阮熙熙口中,后来是陈觅言说的。
这些□□程杳是从乐菱口中得知的。
程杳醒来当天,梁瑜安和陈褚都在医院。梁瑜安进来时,眼睛还是红红的,没有提孩子的事,只是温和地安慰她,让她什么都不要想,先把身体养好。
陈褚虽然话不多,却也在病房里坐了很久。
程杳想,当时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了。
乐菱陪了程杳好多天,程杳每天都听到她骂阮熙熙。
对于这个意外,乐菱坚定地认为是阮熙熙使的坏,尤其是在听到肇事孩子的母亲解释之后,她更加认定阮熙熙不是失手,是故意要害程杳。
但程杳对这一切没什么感觉。
是不是阮熙熙害的,都没多大意义了。
但乐菱不罢休,她在陈觅言跟前说了很多遍。
这几天陈觅言也过得极糟糕,除了程杳他顾不上任何人,阮熙熙很委屈地跑到他面前又解释又道歉,他很厌烦,什么都听不进去。阮熙熙很失望:“觅言哥,你是不是怪我把CiCi姐的事跟阿姨说了?”
没等陈觅言应声,她就小声地解释起来:“那天你跟邵岳哥说话,我跟CiCi姐刚好经过,就听见了,但我也没想说出去,可是CiCi姐变成这样,我当时也吓坏了啊,要是我力气再大一点,CiCi姐就不会摔着了,我很怕,我知道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所以阿姨一问,我就担心得把什么都说了,我…”
陈觅言突然打断了她:“那天她也在?!”
“嗯…”
陈觅言目光更晦暗。难怪她那天情绪不对。原来她听见了,却没有告诉他。
他又想起,她怀孕了,也没有告诉他。
她把一切都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似乎忘了身边有他。
陈觅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怪程杳,他觉得自己无能。时至今日,仍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将那些痛苦惶然交与他分担。
陈觅言许久没说话,阮熙熙不知他在想什么。她很忐忑地望着他。
“觅言哥,你和CiCi姐的孩子,我…我很抱歉…”
听她提起孩子,陈觅言一阵心痛。
“别说了。”他容色严厉,阮熙熙骇得一跳。
她的眼泪流下来了,她咬着唇看着陈觅言:“觅言哥,你是不是也跟乐菱一样不信我?可是你们都知道,CiCi姐肚里的孩子他那个样子本来就…”
陈觅言看了她一眼。
阮熙熙被他看得一怔,有些慌。
她急忙解释,有些口不择言:“我知道那也不是CiCi的错,但是她的身体里有毒,孩子本来就不正常,他本来也活不了啊,我…我只是失手,真的不是故意的,不关我的事啊!觅言哥,你不能冤枉我!”
“够了。”陈觅言听不下去,“你走。”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陈觅言现在都不想看见她。
乐菱的眼泪流得更多。
陈觅言没管她,转身就朝程杳的病房走去。
程杳靠在床上,正在跟俞美樱打电话。
虽然没开扬声,但俞美樱的大嗓门还是传进了陈觅言的耳朵。
“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等着!”
“不用…”程杳才说了两个字,那头俞美樱已经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程杳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
“美樱姐要来?”陈觅言坐过去,低声问。
程杳应了声“嗯”,说:“她就是这样。”
陈觅言没说话。
程杳转过头,看了他一会:“怎么了?”
陈觅言盯着她看,眼睛很深。
“你更瘦了。”他说。
这话太跳跃,程杳跟不上他的节奏。她眉眼动了动,说:“没你瘦得厉害。”
她没说假话。躺了这么些天,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清减。
“都过去了。”她顿了顿,又说。
陈觅言眼睛红了。
他紧紧抿着唇。
程杳抬起手去摸他的脸。
她的手指摩挲着他下巴上青黑的胡髭,陈觅言抬手握住她。
程杳说:“把胡子刮了,好好睡个觉吧。”
陈觅言嗯了一声,却没动,仍是看着她。
半晌,他说了声“对不起”。
至于对不起什么,他说不清。
就像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就是觉得错得厉害。
“不关你的事。”
陈觅言说:“我没照顾好你。”
程杳笑了笑:“那以后好好照顾我吧。”
陈觅言喉咙一酸,倾身抱住她。
“程杳,我们结婚吧。”
俞美樱是半夜到达G市的。她直接打车到了程杳住的医院,在楼底下给程杳打电话。
过了一会,陈觅言到了楼下。
俞美樱一看见他,没给什么好脸色,张口就问:“我妹住哪儿?”
陈觅言领她回到病房。
程杳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刚醒没多久,刚吃了点梁瑜安煲的粥。
俞美樱风尘仆仆,短发凌乱,身上只套着一套黑乎乎的运动服,整个人灰头土脸。
程杳看到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搞成这样?”
俞美樱没接话,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床边:“都瘦没了!”
“哪有?”程杳笑了笑,“你眼神不好吧?”
俞美樱没心思跟她开玩笑。“医生怎么说?”她张口就问。
“没怎么说。”程杳脸色不变,语气很轻松,“现在好了,轻轻松松。”
俞美樱脸黑了,懒得问她,直接下了死命令:“等你能下地,立刻跟我回崇安。”
程杳一顿:“回崇安干什么?”
“不要再拖了,一定得让宋医生看看。”俞美樱不是跟她商量,只是告诉她,“我跟我妈说过了,一周后回去,她先准备准备。”
程杳眼神暗了:“你从来都不跟我商量,我现在已经不小了…”
“你多大都得归我管!”俞美樱愤声道,“原来以为你找个男人就行了,现在呢?你还不是搞成这副惨样,你这人就得我来治,干脆别嫁人了,这辈子跟我过得了。”
陈觅言站在门口,听到这话,身子僵了。

第39章

程杳的病房里有一张空床。这天晚上,俞美樱就住在医院。
第二天,梁瑜安送饭过来,见到了俞美樱。
休息过的俞美樱精神已经恢复了,又是一副干练的女汉子模样。
虽然她这次来对陈觅言的态度有些冷淡,但见到梁瑜安,她还是很礼貌地问好。
梁瑜安得知俞美樱和程杳的关系,对她也很客气。
当天下午,程杳重新做了一次检查,医生建议可以回家休养。于是,陈觅言傍晚时为她办好了出院手续。
俞美樱和程杳一起回了陈家。晚饭是梁瑜安亲自做的,满满一长桌,很丰富。
程杳家里的情况梁瑜安和陈褚都已经了解了,他们也从陈觅言口中知道这些年都是程杳这位表姐在照顾她,因此对俞美樱格外尊重。
吃饭时,程杳竟有一种感觉,这顿晚饭倒像是两边家长的见面宴。
饭后,在客厅里坐了一会,程杳和俞美樱就去了楼上房间。
俞美樱关上门,爬上床躺到程杳身边。
“两位长辈倒是不错。”
程杳嗯了一声,很赞同:“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那其他人呢?你还见过谁?”俞美樱歪着脑袋看她。
程杳想了想说:“爷爷和小叔也很好。”
俞美樱点了点头,说:“你这种情况,我看他们好像也没有介意。”
程杳微微一顿,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会,她说:“陈觅言昨天跟我求婚了。他说他父母都没有意见。”
俞美樱一惊:“什么时候求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程杳白了她一眼:“别激动,就说了句话而已,没什么仪式,在你来之前。”
俞美樱有些失望:“那算什么求婚?你答应了?”
“不然呢?”程杳笑起来,“真跟你过一辈子?我怕仲一临揍我。”
她一提起仲一临,俞美樱的表情就变得很别扭。她没理程杳,扁扁嘴说:“你跟我过有什么不好?”
程杳只是笑,并不接话。
俞美樱被她笑得毛骨悚然。
“好了好了,你要嫁就嫁吧,过阵子带他回趟崇安让我妈见见吧,人家一直念叨着呢。你这没心没肺的,就跟家里没人似的,不管怎的,先见了家长,完了你们就趁今年把事儿办了吧。”
“今年?”
“不然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你都二十八了!”俞美樱的表情很夸张,说得好像她比程杳年轻似的。
程杳有些无语:“这个我跟陈觅言会商量的。”
话刚说完,就听到有人敲门。
程杳要下床,俞美樱把她按住:“你待着。”
她下床开了门。
陈觅言站在门外,喊了声“美樱姐”。
“我妈切了水果。”他说。
俞美樱杵在门口没让开,他也不好进去。顿了顿,他把手中的盘子递过来:“你们吃一些。”
程杳听到他的声音,喊道:“陈觅言?你进来啊。”
俞美樱没接他手里的盘子,让开了一条道。
陈觅言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
程杳这两天已经能够吃些水果了。俞美樱吃得不多,陈觅言没吃,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肚子。
俞美樱来了两天就接到了电话,酒吧有事等着她处理。原本她想等程杳养几天再带她回去,现在倒有些难办。
程杳觉得没什么,她叫俞美樱先回去,过几天她跟陈觅言一起回就是了。
俞美樱想了想也同意了。临走前,她找陈觅言单独聊了几句,并没有让程杳知道。
俞美樱离开后,程杳又留了四五天,这几天梁瑜安推掉了各种应酬,每天都在家里变着花样煲汤熬粥,弄得程杳很不好意思。
下午,陈觅言出门买食材,程杳下楼,发现梁瑜安又在厨房里忙着。她远远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程青都没有这样为她做过吃的。小时候的事她还有些印象,印象中,程青总是很忙,她有开不完的学术会议,做不完的实验,一周才能做一次饭。
那时候程杳从来没有怪过她,就连被送到崇安住在小姨家,她也没多说什么。她一直很乖,很理解程青,她觉得一家人过得开心就很幸福了。
只是从没想到,那幸福只是幻影,那个看似完整和谐的家庭背后是程青和钟云山早就腐烂的爱情。
即使他们为了她曾经彼此妥协勉力支撑,最终仍旧让她成了牺牲品。
回忆起来,真的没有一点美好的了。
程杳回过神时发现她已经走到厨房门口。梁瑜安看到了她,笑起来:“CiCi”
“阿姨。”程杳走过去,带了些歉意:“这几天累着您了。”
梁瑜安愣了下,随后把手里的勺子放下,微笑着说:“做什么这么见外?你跟觅言现在都是我的孩子,做点饭累什么?不要多想,养好身体才最重要,听话啊,心里放轻松,这往后就是你自己的家啊。”
程杳低着头嗯了一声,稳了稳情绪,抬头说:“谢谢阿姨。”
梁瑜安笑起来:“好了,等觅言回来就能吃了,我让他去买了些特产,回头去看你小姨好带点去。”
程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很听话的样子。要出厨房时,梁瑜安突然又喊住了她。
程杳回过头,梁瑜安表情迟疑。她看了程杳一会,走过来轻声说:“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你这孩子怪让人心疼的,以前吃的苦没办法改变了,但身体还得在意,别苦着自己,我前两天刚联系上一个很不错的医生,过两天我带你去瞧瞧身体,可好?”
顿了顿,她又补了两句,“别多想,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只是我们跟觅言都希望你身体能好点,别再吃多少苦头。”
程杳眼眶有些红,什么都没说,很顺从地点了头。


第 40 章

程杳愿意去看医生,最高兴的人当然是陈觅言。
经过上次的意外,他更担心程杳的身体。
他很惊讶梁瑜安竟然能说动程杳。
梁瑜安找的医生是她的中学同学,姓储,是个海归医生,这些年一直致力于神经康复方面的研究,在海内外颇有些声誉。
但程杳的情况很复杂,储医生为她做了详尽的检查后很有些头疼。
“时间太久了…”储医生盯着手里的报告单看了一会,抬起头来,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看程杳,“当年有没有确定是哪种重金属化合物?”
程杳摇头。
“排除了很多,但还是有好几种没办法区分,具体的我不记得了,我的病历资料都保存在我以前的医生那里,我没有看过。”
“那你以前的医生怎么说的?”储医生又问。
程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他说后遗症很严重,器质性的病变恐怕难以避免,味觉大概很难再有了,生不了孩子,还有以后记忆力会不好,其他详细的不记得了。”
陈觅言和梁瑜安在一旁听得心酸。
梁瑜安说:“能不能找以前的医生拿一下病历资料看看?”
储医生点头:“最好是看一下,我再跟几位同行讨论一下具体的康复治疗方案,另外,我再帮你们联系一位中医,目前看来,神经系统方面的恢复治疗我们这边可以努力,但她身体底子还是有问题的,不是单纯的康复治疗能解决的,最好认真调理调理,化学中毒这一块儿也有这方面的先例,试试也不坏。”
梁瑜安应是,跟他道谢,又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回去后,程杳跟俞美樱联系了,俞美樱听说她留在那儿看病,很配合地找宋医生要来了所有资料,直接将扫描版的发过来了。
一周后,储医生为程杳确定了治疗方案。
要联系的中医也联系到了,梁瑜安带程杳去见了两回,也定下了几副方子。
后面的日子程杳几乎可以想象。她每天的生活除了去做康复治疗就是吃中药。
程杳向来怕吃药,尤其是苦兮兮的中药,但一看到梁瑜安每天认认真真地帮她熬药,她除了咬牙喝下去没有其他的选择。
俞美樱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得知程杳已经在进行康复治疗了,她很高兴,嘱咐程杳安心待在G市,林颂声那边的事她直接帮程杳辞了。
一晃,程杳来G市已经一个多月,八月初,乐菱要返校了,在微信上跟程杳说了,
程杳想起一件大事。
“你的假是不是也快没了?”陈觅言端着药进来,听到程杳问。
他愣了愣,说:“还有几天。”
“几天哪?”
陈觅言把药放下:“两天。”
程杳怔了一下:“这么快啊…”
陈觅言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走过来说起:“CiCi,我想辞职。”
程杳一惊:“辞职?为什么?”
陈觅言在她身边坐下来:”留下来陪你。”
“不用啊。”程杳说,“我没关系,你回去工作。”
“其实我可以回来,反正在这边工作也一样。”
“那工作你不是挺喜欢的吗?”程杳皱眉,“而且你要是回来小叔肯定会让你去帮他,你不是不喜欢管家里的事吗?”
陈觅言笑了:“我是喜欢启程那份工作,但我还是最喜欢你,辞职信我已经发了。”
程杳愣了:“你…你怎么辞了才说?”
“反正都辞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陈觅言转了话题:“我们来聊点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程杳狐疑地看着他。
“明天做完康复训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明天再告诉你。”
到了第二天,程杳才知道陈觅言带她去的地方原来是海边。
G氏临海,可以看海的地方不少。程杳还不曾去过。
陈觅言带程杳去的是月亮滩,游人最少,不拥挤,不吵闹。
他们在沙滩坐了小半天,程杳听陈觅言说起很多从前的事,从小学到高中,包括很多糗事。
程杳歪着脑袋问:“你以前骑车来这儿,车后座没有女孩坐过吗?”
陈觅言一愣后很认真地说:“乐菱算吗?”
程杳大笑。
海浪翻涌,浪花裹着她的笑声跑远。
陈觅言看着她弯弯的眼睛,低头去亲吻。
离开前,陈觅言带程杳去了附近一家奶茶店,店的名字很有意思,叫“等一个人”,店里的装修也很特别,全木制,养了很多绿色植物,两只猫窝在地板上。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头发,在脑后绑了个辫子,看起来像个有故事的男人。
陈觅言指着屋里的秋千架对程杳说:“你去那儿坐。”
程杳过去坐下了,陈觅言过去买喝的。
看到陈觅言,老板眯了眯眼,寒暄了一句:“回家啦?”
陈觅言应了一声,问:“还没等到?”
老板笑了笑:“没。”
说完,瞥了瞥独自坐在一边的程杳,勾着唇笑:“就是那姑娘?”
陈觅言也笑,点了点头:“嗯,是她。”
陈觅言给程杳买了一杯热可可。
他们坐在店里的秋千架上。
程杳咬着吸管东看西看。
她看到左边有一面刷着黑漆的墙,上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花瓣一样。
那是来过的人留下的记号。
她起身走过去,一张张看,从下往上。下面的是最新的,上面的已经很旧,有用胶带重复贴回去的痕迹。
“权志龙,我宣你!”
“鹿晗男神,你是宇宙第一帅!”
“钟小哇,爱你第十年!有一天我们都会老,但你永远是我偶像!”

“我们永远在一起。——然然and阿宏”
“LJ,分手第四年,依然想你。——JL”

再往上,程杳的视线定在一张旧旧的淡绿色便利贴上。
上面有黑笔写的两个字:“程杳。 ”角落里记了日期:2012.07.21.
再往上,蓝色的贴纸——
程杳。
2011.08.01
程杳。
2010.07.16

最早最旧的那张日期是:2006.08.15.
是陈觅言大一那年的暑假。
粉色的贴纸上写了五个字:程杳,我喜欢你。
程杳低下头,在箩筐里找到笔和纸。
同样是一张粉色的。
陈觅言,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