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箫道:“姑娘开心就好。只是,你就这样把丈夫和他情妇的肉都煮了吃么?”
“不,小贱人扒了皮的尸体已经被我扔进奈河。这里只有我官人的肉,不过这里头的水也是奈河里的水。”
花子箫轻叹了一声:“未经丰都大帝亲自批准,将人扔进奈河,是会下无间地狱的。或许你的情况会酌情发落,还有希望离开无间地狱,但永世不得超生已是定数,你不会后悔么?”
“我不在意。”画皮嫣然巧笑,“只要有机会出来,就这样披着人皮过日子也未尝不好。以后我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想让什么男人爱上我,什么男人就会爱上我。任何人的丈夫都可以是我的丈夫,即便是皇帝老子也一样。”
“但是,一旦他们看见你皮下的真正的面目,别说爱了,恐怕会吓得一病不起,这也无所谓么。”
“……那又如何呢,即便我不变成画皮鬼,也不会有人真心待我。就连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丈夫,也一样……”她走回锅旁,用一个大勺子在里面捣了捣,一些黑乌乌的头发和切断的手脚浮了起来。
重新搭了一个驶过的便船,我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她死人脸皮上森森的笑容,浑身都不自在。
在这世间上,不知有多少才子美人的佳话都是这样,开端美丽,结尾恐怖。
*** *** ***
原本花子箫想送我回幽都,但船还没划到对面,空中就下起了大雨。花子箫从船头拿了一张翠绿布匹盖在我们头上,看了看远远的鬼门关:“早知道会下雨就弄一辆马车来。现在马车多数都被租赁走了,一路走回去又太久……东方姑娘,要不你先到我家里去坐一下?”
“你家在何处?”
其实此时我们的距离并不近,但那块布匹盖下来,就把空间压缩得很小,像是船稍微晃一下我就会摔到他身上。花子箫还是穿着大红的衣裳,那印着深绿叶的翠绿布匹盖在他的黑发上竟没有一丝违和感,反倒把他的面容衬得更艳丽。
“在忘川上游,这里过去会比较近。”
“好。”
花子箫没再回话,只是低垂着眉眼对我微微一笑,便望向了忘川的尽头。
雨越下越大,但坐在我们对面身材健壮的男子像是没了感知,一双眼一直瞅着对岸的鬼门关,从头到尾连脸上的水都没有擦拭一下。
“这位壮士,这里还有一块布匹,要不要挡一挡雨?”我把另一块布递给了那男子。
男子这才回过头,摇了摇脑袋:“不必了,终于要到了,我马上过河。”
花子箫道:“我在阴间待了这么多年,还很少见人这样急切地想入鬼门关。可以问问原因么?”
男子抓了抓头,暴雨中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我要进去找我的主子。”
花子箫道:“如此忠心,实在难得。”
男子怔忪片刻,突然抱头痛哭道:“不,我不忠心!是我害死了她!我的男主子为娶他的情妇进门,在我和她的饭里下了药,害我对她做出不忠不义之事,还害她被浸了猪笼,是我害了她!!”
我和花子箫对望一眼,都不由回头看向远处正在煮活人汤的画皮鬼。
我道:“既然你知道这样是错的,为何还要对她……”
“我是她的家奴,从小就喜欢她!你问问你身边的公子,又吃了药,又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她还这样主动,哪个男人能忍得住!我本来是打算事后就带她私奔,但是……”说到这里,男人又哭了起来,“生前是我没用,我出生卑贱,我配不上她,但现在我们都死了,我一定要找到她,告诉她我的心意……”
花子箫沉默了半晌,道:“倘或她死了,样貌与心性已不再是当初那般模样,你还愿意和她在一起么?”
刚好这时船已经靠岸。
男子从船上跳到岸上,回头对我们说道:“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介意。因为这一次我就是再死一次,也要带她一起过奈何桥,一起转世投胎。下辈子,我一定要娶她为妻。”
男子连擦去雨水的精力都没有,便朝着雾气蒙蒙的鬼门关跑去。
那道门前永远吵吵嚷嚷挤满了新魂,此时几个判官和勾魂正在整合队伍。在这大雨中,那些散魂新鬼每一个看上去都不显眼,你却永远不知道他们生前发生了多少故事。
大概是这画皮的小插曲让我心情有些恍惚,船夫摇起了橹也不曾留意,身子一歪,兜里的生前镜掉了出来。我拾起镜子,刚好是照鬼身的反面,里面映出花子箫现在的模样。我见他没有注意,便偷偷把镜子翻过来,以正面照了他一下。
看见镜子里的倒映,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其实脸还是一样的,但出现在镜子里的,真是一个仙人,青丝如云,长袍飘逸。
一个出尘的仙人,竟然会变成这种鬼魅的样子……到底要在阴间待多少年,一个人才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
我出神了小片刻,把镜子收回怀中:“刚才那一对真是太让人惋惜了……”
花子箫这才重新低头看着我,眼中荡漾着浅浅的笑意:“实际这样的事在阴曹地府有很多。看多了,也就会淡一些。何况情爱原本如此,腐朽彻骨,至死不渝。”
船在忘川上游停泊,到了花子箫的宅院。他家前面有一片竹林,雨落风吹,竹林里一阵枝叶清响。穿过竹林,有一片绛红宅院,牌匾上面题书“花府”。进入府邸,花子箫吩咐侍女取布巾,为我擦拭雨水,然后进屋换衣服。
他的宅院真是个书香门户。仅是客厅就摆满笔墨纸张,墙壁上也挂了许多山水画、花鸟画、仕女图。不过仕女图里,女子不论姿势衣裳变化再大,脸始终是曾经见过那一张——花子箫的亡妻。
少站片时,他换了一套淡紫衣裳出来,见我盯着那些画像,道:“画技劣拙,还请姑娘不要见笑。”
“很好看。这些……都是你的妻子么?”
“嗯。”
“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说与她阴阳两隔。当时我以为你是人,就想你妻子可能死了……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她应该是还活着,对么?”
“或许吧。”
“你不知道?”
“如果真去查,我可以查到她在哪里。但我知道即便还活着,她也早已不是同一人。”花子箫抬头看着画中美人,“画这么多画像,仅因情难自控。其实,早该放手。”
我笑道:“可以理解,我也曾经对一个人这样痴迷过。”
花子箫回了我一个笑容,却没接下去。也不知是没兴趣,还是已完全了解,总之,有点尴尬。
黄昏时分,雨稍小些,花子箫撑伞送我出竹林。
我抬头看看天:“花公子请到此留步。”
“不能让一个姑娘在天黑后单独回家。我送你。”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走吧。”
花子箫难得态度如此强硬,我却觉得老麻烦他,不大好意思:“这……恐怕不大方便。”
“何来此说?”
“公子应该知道我家有三任夫君,如果他们知道我到过你家……可能会不大方便。”
花子箫怔了怔,道:“失礼了,我没想到这么多。那我送你到河岸边。”
他送我到竹林边缘,忘川旁,把伞递到我的手里。我接过伞,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竟自己神经兮兮地抽一下手,重新握住伞柄,抬头看了他一眼。
油纸伞阴影下,雨雾淹没中,他的眼睛比平时更黑,且深邃一些。睫毛投落了阴影,就连声音也比平时温柔许多:“东方姑娘,路上请小心。”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嘱咐了一句“路上请小心”。回去后,我竟整晚上脑子都糊里糊涂的。
三个夫君回去准备老爹所谓的婚礼去了,这一夜不在,家里安静得有些可怕。明明大好的日子即将到来,不明所以的,我闭上眼的那一刻,突然想起花子箫白天说的一句话:
“情爱原本如此,腐朽彻骨,至死不渝。”
接下来,我像中了邪一样,跳下床,穿衣服,带上油纸伞,离开停云阁。
*** *** ***
“公子正在梳妆,请东方姑娘在这里稍等片刻。”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脑子真被门挤了。再被花子箫的美色诱惑,身为一个姑娘家,大半夜跑到别人家还伞,也太没道理。以前我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就算是十四五岁的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死了以后,真是什么荒唐,我便做什么。但现在走的话,似乎又不礼貌,还是在花子箫门外打个招呼再走。
不过,听说花子箫在“梳妆”,我有些意外。虽然认识他的时间不长,阴间男不男女不女的现象很严重,但我一直以为,花子箫是天生的美人,不像颜姬那样动不动就搔头弄姿,没想到大半夜的也会梳妆打扮,而且还花了这么长时间。
一边瞎想着花子箫对镜贴花黄的模样,一边笑着进入了花府后院。
一抹冷月苍白,细染庭院,院中满目繁枝,红花如绣。也不知是否将婚带给我的惊吓太大,这一夜月色瞅着特别凄凉,别院里静得像凌晨的坟地。若不是前院偶尔传来开关门的吱嘎声,我会以为自己双耳已经失聪。
后院回廊重重,几座红宅,我正忖度花子箫卧房在何处,却在这庭院里,看见一片比月色更森白的东西。
最初,我以为那不过是个吓人的雕像。眯了眯眼睛,却发现那团白色居然会动。一瞬间,我惊得动都不敢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无声动着的东西……
那是一架人的白骨骷髅。
它坐在地上,面前摆着红木矮,桌上磊着文房四宝,各色颜料,上方吊着一排毛笔,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枯骨背对我,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拿着毛笔在砚台上蘸了墨,对着桌面上铺着的东西画画。
大红花瓣从枝头飘落,一如回魂街纸钱满天飞舞。它们旋转落下,落在桌面铺着的美人皮上。骷髅伸出细长指骨,轻轻捻起那片花瓣,扔到一边,继续在美人皮脸上描描画画。
周遭实在太静,再细微的动静都可以发出声音,惊动那枯骨。我连伸手捂嘴的勇气都没有,浑身僵冷,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枯骨补了几笔以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东方姑娘,我已命人请你在外等候。这样贸然闯进来,是否有些失礼?”
是花子箫的声音。从枯骨的方向传过来,却没见它的下颚骨动一下。我正琢磨着花子箫在哪里,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既然进来了,就请先坐罢。”
“花……花公子,你在哪里?”我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你不是看到我了么,我在这里。”
终于,我找到了声音的源头——是桌子上的人皮。
手中油纸伞咚的一声落地,我双手按在脸上,恐慌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枯骨把人皮从桌子上提起来,像穿衣服一样,把手伸进去。我终于惊叫起来,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转身拔腿逃跑。
跑了几步,我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下深院里。
森白冷月下,花子箫披好人皮,隔着重重繁花,遥望着我。月色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的美丽浓烈而倾城,眼睛一如既往深沉莫测,只稍眯起一些,便剩一片幽黑,让人魂牵梦萦。
第六章 鬼嫁
发现天大的秘密,我必须得找人倾诉倾诉。本来打算跟爹说,但爹跟几个小辈玩腻了,浪子回头重回阎王殿办正事。骚狐狸长了一张不可靠的脸。无常爷很靠谱,但介于他的一向公私分明我不敢多说。最终我去了书房找少卿。
少卿坐在桌前,正翻一张前朝的竹简,不时提笔在旁边批注。桌上的茶壶已不再冒热气,我见他这么认真,悄悄地走过去,在他身后低声道:“少卿。”
少卿还是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笔尖的墨溅在纸上,一张密密麻麻的骨立小篆毁于一旦。不过批注瞬间变成浮云,他回头意外地看着我,站起来把我紧紧抱入怀中:“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我被他勒得透不过气,说话困难:“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你答应我,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少卿一脸严肃:“我答应你。”
“你知道花子箫么?”
“知道。地府首富,在幽都开满琴楼茶馆赌坊客栈的小白脸。别人都叫他美人子箫。”
真不知道少卿哪来的勇气,说别人是小白脸……不过,花子箫竟是个商人,还真没听过。
“就是那个花子箫。”我深吸一口气,“他是个画皮。”
少卿惊道:“什么?”
“对,幽都第一美人是画皮鬼,很惊悚对不对?”
少卿余惊未定,我已把在花府看到的景象详详细细描述一遍。少卿听得脸色发白,最后竟又一次把我搂入怀中:“他没有伤害你吧?你有没有受伤?”
“当然没有,我跑了。”
少卿闭着眼,在我后背上下摸了几回:“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下次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先叫上我,我可以保护夫人。”
“少卿,这不是小事。画皮你懂的,是最恐怖的鬼,如果这事传出去,花子箫若知道是我们干的好事,我们俩保准——”我划了划脖子,一头冷汗。
少卿吞了口唾沫,认真地点头:“这确实蹊跷。我当王爷也有一年了,竟完全没听过类似的小道消息。夫人,你真是火眼金睛。”
大婚的日子定在两日后,翌日老爹已派人定做了大红喜服,与三个夫君神速地把第一批贵宾名单整理好,并将喜帖送了出去。下午爹赌瘾犯了溜了出去,我和三位夫君还有一群丫鬟小厮在客厅里筹备喜帖,谢必安还把他的哥们儿黑无常也叫过来帮忙。于是,这些个人里最热心的是汤少卿,最有效率的是谢必安,最漫不经心的是颜姬,最没效率的是黑无常。
汤少卿每写几个字就会跑来找我邀功,谢必安做事讲究的就是快狠准,不出一会儿功夫便把第二批名单整理妥当。黑无常看去沉稳又能干,做事的时候两只眼睛却一直没有从颜姬身上挪开过。颜姬斜斜倚靠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不时抬起睫毛看我一眼,伸手勾勾我的下巴:“长得倒是不赖,可惜是个女的。”
我嘴角抽了抽:“真是对不住你啊,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放心,我会娶你的。”颜姬轻轻咬着笔杆,冲我风情万种地一笑。
关于颜姬,我不是没跟老爹商量过。我告诉老爹,颜公子是个断袖,而且是断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一种,何苦让我嫁给他。老爹说颜姬是九尾狐狸里和我年纪最相仿的一条,也是唯一没有娶亲的一条,和他成亲便等于和妖界成亲。即便是断袖,他到底也是男人,是男人骨子里就喜欢女人,他误入歧途总会回来。老爹这一说就尽显行外人本性,完全不懂断袖是条不归路,一去便不回头。不过我想了想觉得他的坚持也没错,和颜姬成亲,最起码很安全。
但颜姬这公子哥儿的脾气真是不亚于少卿,没写几个字,他就俩指夹住笔杆,一脸无奈地看着天:“真无聊啊,全都是鬼。”
黑无常夺走他手中的笔:“我帮你写,你放这里就好。”
颜姬更无聊了,在房间里左摇右摇地看我们忙活,而后停在我的身后,垂下脑袋在我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娘子……”
我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脸颊有些发烫:“颜公子,光天化日之下,这样不好吧。”
那张精致的脸蛋凑近了些,妩媚的眼眯起,手指也伸过来挠了挠我的下巴,轻佻而细声地说道:“娘子,你真美。”
很显然他太无聊。我一脸麻木地看了他一会儿,继续帮少卿清点名字。少卿朝颜姬挥了挥手,挡在我面前:“这公狐狸精会吸精,夫人你可千万要小心。妖物退散!”
颜姬扁了扁嘴,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靠,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说:“我好渴,想喝酒。”
“我去给你倒。”黑无常立刻起身出去。
“你直接给我送到院子里去,要微热的,顺便上点下酒菜。”
“知道。”
黑无常和颜姬一前一后地出去。我看着黑无常的背影,对谢必安道:“他一直是这样么?”
谢必安道:“当然不是。他中了颜姬的媚魂术,现在颜姬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可是我看他眼神清醒得很,不大像中了什么法术。”
谢必安沉默了一阵子,微微皱眉:“反正范兄他不可能是断袖,尤其是为颜姬这种……”难得看见他如此认真地寻找措辞,他想了半天还是道,“总之,他若断袖,我便和他绝交。”
这时,帮谢必安整理名册的勾魂从一堆名册中抬头道:“无常爷,花子箫的名字要放上去么?”
谢必安道:“当然要。”
我脑袋嗡的一响:“不要花子箫。”
谢必安道:“他在阴间算是个大人物了,不请的话,以后面子上说不过去。”
我严肃道:“你若知道花子箫的真实面目,必定不会想请他。”
少卿也一脸岸然:“对,他的鬼种简直就是……”
这家伙的嘴就是封不住,我抖了一下,捂住他的嘴,龇牙咧嘴地瞪着他。少卿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点头跟小鸡吃米似的。
谢必安的口吻变得莫测起来:“花子箫的鬼种……?”
我和少卿已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
然后,谢必安莫名的眼神扫了过来:“花子箫,难道不是画皮么?”
……
怎么回事?
紧接着,一堆鬼丫鬟也凑过来叽叽喳喳:“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吗,美人子箫是先秦的鬼,是阴间最美的红衣画皮啊。”
“话说回来,阴间最美的鬼几乎都是画皮鬼,他可是画皮之最。”
“是啊是啊,美人公子是画皮鬼王,连丰都大帝都称他为‘鬼中之鬼’。”
我和少卿都懵了。我晃晃脑袋打断道:“等等,无常爷,你不是告诉我,花子箫不像同类那样吓人么?”
谢必安愣了一下:“花子箫脱了皮,不是一具骷髅么?”
“一具骷髅还不吓人?”
“其他画皮脱了皮都是腐尸,那皮开肉绽的样子和骷髅比,岂不是糟糕很多?”
我觉得有些恍然,又觉得有些更懵了:“所以,你们都知道花子箫是画皮鬼?”
“整个地府的鬼都知道。”
这大概是少卿没听过小道消息的原因。
常识性的问题,自然不会有人传播。
丫鬟们七嘴八舌了好一会儿,我才知道,原来在阴间,画皮就是释罪囚犯。所有画皮都曾下过十八层地狱,且有三成以上入过无间地狱。进了无间地狱就永世不得超生,但若表现良好,还是可以回到阴间生活。据说花子箫是当年犯了事儿,上了天庭的黑名册,不仅永世不得为仙,还进了无间地狱。他是秦朝的鬼,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迄今为止不能修仙仍是必然,但时隔多年,他在阴间混得如鱼得水,现在是否能重新投胎,一直是大家都很好奇的事。毕竟一旦有人开先例,其他不得超生的鬼也就有了个盼头。
在这地府里头,最惨的鬼大概便是画皮。鬼身坏烂比人要慢很多,看着自己日益腐朽、饱尝钻心蚀骨的痛苦,岂是常人所能领会。在幽都烂到只剩白骨的画皮,只有花子箫一个,其他的要么时间不够长,要么投胎了,要么受不住痛苦跳了奈河。正因如此,他们比普通的鬼更阴狠、怨恨、肆无忌惮,经常做出一些道德败坏的事,连妖鬼们都时而无法接受。
花子箫前身是仙,披的是不朽的仙皮,所以不用去阳间扒活人皮。但这张皮会褪色,所以每天把皮拔下来填填补补,也是必要的事。他原本就幽怨得有些诡异,现在想想那画皮的场景,更是让人忍不住打几个哆嗦……
不过一会儿,少卿去吩咐信使小厮们发第一批喜帖。谢必安把第二批名单批注好后抬头道:“孽镜大人真是急了点,像是生怕我们会跑了一样。其实多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喜宴兴许还办得好些。”
“现在想退婚还来得及,别让自己遗恨万年。”
谢必安看了看手中的名单:“这婚宴不仅阎罗王和十殿王爷会到,连五方鬼帝都会来捧场(1),岳父大人面子这么大,就冲着这一点,这上门女婿我也当定了。”
“看在你近日孜孜不倦兢兢业业打击我的份上,我允许你婚后退婚。”
“原本我是这般打算。但如此娇妻从天而降,退婚岂不是有些亏。”
我微微一怔,道:“人夫之道,权谋之术,无常爷当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