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毡毯再次撩开,梁雨萧探入半个身子:“哟!”
“哟”了之后再无发话,只是原地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把迟慕打量一翻,脸渐渐红了。半响才憋出一句:“你,还没把衣服换回来么?”
铭雅也搭话:“穿着女装到处乱逛,也不怕扰乱军心,小心半夜被人摸进屋子里去。到时候可别叫我们救你。” 迟慕笑笑,起身离开:“梁公子要治伤么,那就不打扰了。”方走一步,被梁雨萧拉住袖子:“在下是特地来找殿下的,赵将军传话,请殿下到将军帐里议事。”
迟慕摇头,我不去,我要看小铭雅熬草药。
梁雨萧说:“赵将军中,帐内有二十个蒙古俘虏,殿下不去的话这些人通通杀了祭军旗。”
迟慕笑容僵了,低着头想半天,说:“那借我一套不是青色的衣服,给我一坛酒,我就去。”
迟慕走后,铭雅摇心痛的摇头,收拾草药准备重新熬药。低头看锅,发现药汤竟然不知不觉间由黑色变得透明,气味也变得更加浓郁纯正,比自己试的方子更接近传说中的雪莲冰澈。心中暗暗惊奇。
第三十二章
迟慕穿了身皱巴巴的灰色长衫,旧的,抱着一坛陈年杏花春,一踅一踅踅进将军帐。
赵秋墨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议事用的帐篷大的像宫殿,地上铺着红色丝绒地毯,一脚踩进去陷入半个脚背。帐篷内摆着两排镶金衬银的椅子,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通道尽头摆着两个宝座,一个稍靠前,一个稍靠后。靠前的那个纯银打造,铺着虎皮,镶着红色宝石,做工精湛。靠后的宝座是纯金打造,样式朴素,隐没在阴影里,上面铺了一堆丝绒毯子和白狐垫子,力图让坐的人舒服。迟慕顿时感叹赵秋墨的奢侈,产生了抱起这两把椅子逃回江南卖了赚钱的冲动。
会议还没开始,不见赵秋墨身影,帐内的人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聊天,大多是戎装打扮,短衣轻裘,也有穿着华贵长袍的,多半是军师一类人物。迟慕在其中晃悠一会儿,基本明白事态。现在蒙古人的领袖叫哈勒,拥兵十万,正和赵秋墨的军队周旋。按人数算,赵秋墨手下二十万人,应当占优势,然而蒙古人一向粗犷凶悍,精于骑射,非汉兵可比。加之人家久居塞外,而我们水土不服,几月纠缠下来,竟然势均力敌,仅仅微占上风。靠着前段时间的大捷,赵秋墨占了河套和宁夏两个平原,但哈勒时常派人来骚扰侵犯,要守住并不容易。目前迟慕所在地就是肥沃的河套平原。
人们谈论最多的是今天要出现的九皇子殿下,其次是上次的河套宁夏大捷。
人群中一个年近三十的髯须男子讲得最为激动,唾沫横飞。
迟慕喝一口酒,抱着酒坛晃上前细听。
“爷那次打仗带五千人马去偷袭哈勒,斩首三百,今天等着将军行赏。这几日算是战果颇丰啊。不知李将军那里怎么样啊?”
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姓李的这位将军脸都要拧出水来:“不行,李某不及谭将军英勇,前几日遇到哈勒…”
“——败了是吧?!哈哈哈!”谭将军大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败家狗也有脸回来啊,真是稀奇怪事。来,爷□钻过去试试…”说罢分开双腿指着败兵之人,气焰嚣张。周围几个同样戎装打扮的人纷纷拍手附和,笑得狂妄。
迟慕看着奚落的李将军于心不忍,于是好言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李将军不必在意。”
言罢,四周忽然安静了,无人敢发话。谭将军票一眼迟慕,鄙夷道:“哪里来的下人这么不守规矩,跑到将军帐里来了?哟,手上还抱着酒坛子,胆子真不小。”
迟慕懒懒应道:“在下不怕沉,乐意抱酒坛子。要不谭将军帮我抱?”
谭将军脸色顿时难看。上下打量迟慕,笑得不怀好意:“有胆子,爷喜欢。这小脸长得还真是俊俏。军里女人本来就少,要不你来跟爷伴床陪睡?爷会好好疼你的…”周围人大笑好,连声附和。
话声未落,人已经欺身上前,动手动脚。手刚捏到迟慕的腰,忽然表情一僵,手便如千斤重,再也抬不起。原来迟慕方才迅速点了他手上三处大穴。迟慕对着不能动的谭将军咬着手指笑得人畜无害:“谭将军怎么停手了?难道是在下长得不够好看,引不起将军欲望?不对呀…难道,将军不举了?”
周围人哄堂大笑,包括方才被奚落的李将军。潭将军脸憋成新鲜猪肉的颜色,苦于双手不能动,恨恨道:“小兔崽子,使的什么妖术,给爷解开!”
迟慕继续咬指头装无辜:“谭将军,不要为不举找借口了。要不要找小铭雅治一治?”
谭将军表情忽然软下来,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迟慕道:“谭某错了,求公子放过谭某把妖术解开。等会儿赵将军就来了,不能让他看到我在这里丢人啊…”
迟慕耸耸肩,一手抱着坛子一手给他解了穴道:“好歹也是个将军,连点穴之术都没听过,还欺负人。”
方解开,只觉得疾风过来,胸前已经结实的挨了一拳,迟慕措手不及,吐一口血,重重摔在地上。酒坛掉在地上,破碎一地陶瓷片。迟慕整好摔在碎片上,几处地方被扎得血肉模糊。谭将军恨声道:“敢耍本将军,不要命了!”。迟慕正要爬起来,胸前又挨一拳,衣服哗的撕开,露出雪白纤细的身子。周围一阵抽气声。谭将军一手握起迟慕的腰,一手控住他双手防止再被点穴,半拖半抱的就要把迟慕往帐外拖,笑得淫邪:“先让美人满足了,再像赵将军讨赏。”
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出手阻止。方才那位李将军已不见踪影。
迟慕一时无法反抗,只觉得那一拳打得胸口好闷,眼前明明是大白天,怎么这么多星星转啊转。
忽然谭将军站住了。迟慕模模糊糊看到梁雨萧急急的跑过来,掰开谭将军的手把自己接过来,脸色难看得吓人。门口,站着穿着玄色貂裘的赵秋墨。赵秋墨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姓谭的将军,说:“把他拉出去,斩首示众。”
然后温暖的貂裘就覆盖到自己身上。迟慕只觉得好暖和好柔软。
赵秋墨抱起迟慕,走到大厅尽头,把迟慕安放在那个铺了白色狐裘的纯金宝座上,低声说:“我叫铭雅来给你看看,小心内伤。”
迟慕摇摇头:“刚才那人,罪不致死。他前些日子还带人退敌立了功。”
赵秋墨掖好狐裘毛茸茸的边,摇摇头:“小慕慕,你太善良了。管理好军队不能这样善良。而且我不容忍任何人伤害你。”
迟慕艰难道:“你强行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在伤害我。”
赵秋墨手抚过迟慕的长发,黑发水一般从指缝滑走。
“我不容忍你在江南,在其他人身边。我不容许你喜欢上其他人,尤其是李子鱼。”
迟慕仰头,抑制住身子的颤抖,仿佛说这段话要用尽所有力气: “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一想起那个人就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但你担心白费了。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移情别恋了。”
赵秋墨眼睛亮亮的,嘴角勾出一条惊喜的弧线:“真的?太好了…是不是我听错了…你终于喜欢上我了。”
迟慕摇头:“我喜欢的人叫小理,不是你。”
笑容渐渐从赵秋墨脸色褪去。他努力想再笑一下,最终没笑出来。轻轻整理好裹着迟慕的貂裘,赵秋墨站起来,环视大厅,脸色又恢复了看不透的深沉与冷漠。
大厅里人人垂手而立,气压及低。迟慕第一次感觉到赵秋墨的威严,仿佛刚在附在他耳边的温柔低语都是一场幻觉。
赵秋墨站在银色铺垫虎皮的宝座前,冷冷的说:“谁敢再对九皇子殿下不敬,杀无赦。”
他说得很慢,而且声音很冷。有人抽气,有人惊叹,有人担忧,那些方才跟着谭将军起哄的人,袖手旁观的人脸都白了,甚至有人止不住的抖。
“梁雨萧。”赵秋墨点名。
“在。”梁雨萧上前一步。
“我之前说过,九皇子殿下的护卫工作就交给你了。殿下若是有危险,刀山火海你也要在所不辞。”
“是。”梁雨萧低头。
“这次殿下受伤你也兼负保户不力之责。自领军棍二十。”
“是。”
迟慕一惊,想起梁雨萧绑他来这里过程中身上还负了伤,其中一剑是自己划上去的,便喊:“不要。当时他不在场,小萧没错。不要罚他。”
赵秋墨侧过头,透过浓密的睫毛看迟慕:“他应当在场时不再场,就是失职。或者,殿下在为他求情?”
迟慕咬牙,点点头。赵秋墨一挥手说:“鉴于殿下为你求情,这次法外开恩,听从殿下处置。”
抬头,正碰上梁雨萧一脸复杂的表情。
赵秋墨又一抬手,下面的人整齐列成方队,迟慕暗叹训练有素。
意料之外,赵秋墨走下他的宝座,站在人群前方,转身,面对迟慕。微欠身子,单膝跪下。身后的人齐刷刷的跪下,右手放左肩上,低头,煞是壮观。
赵秋墨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缓慢:“护北军护国大将军赵秋墨,恭迎殿下。此身此命,听从殿下发落。”
预计到迟慕不会说“请起”或者“平身”,赵秋墨带着人自动站起来,拍拍手道:“上酒,为殿下接风。”
之前说的会议,原来是为迟慕接风洗尘的酒会。铭雅已经来过,正给迟慕身子上了药。席上都是塞外特产牛羊肉,玛瑙子葡萄,羊奶酒,杯盏频传,热闹非凡。但明为为迟慕接风,没有一个人敢去跟迟慕敬酒。赵秋墨把那个银色宝座搬过来霸住迟慕左边的空置,迟慕百般不自在,但不得不承认金银宝座这么一并列,还真庸俗般配。赵秋墨笑得春花灿烂,给迟慕盘子里夹菜,仿佛之前那刻失落不曾存在过。迟慕盘子里的肉已经堆得冒尖,赵秋墨还夹着烤的焦黄的羊腿切片往上面搁,堆到这么高还真是技术活啊。再看看赵秋墨面前,只有酒杯和酒。连碗筷都没摆。
“此身此命,听从发落,大将军真会演戏啊。当真以为没人看得出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吗?”迟慕叹道。
赵秋墨一脸无辜:“小慕慕,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迟慕道:“我虽然不聪明,也不至于笨到如此地步。等你搞定蒙古人,南下灭了朝廷之后,也会称帝。那时我这个前朝九皇子怎么办?”
赵秋墨笑笑:“你平时不是最爱吃肉么,今天怎么不吃了?来来多吃一点。这是血丝玛瑙牛肉片,给你夹一片。”
盘子终于盛不住,肉片滚下来,掉在地上,迟慕看得心痛。
“这里水草丰茂,有空时我骑马带你去逛逛。塞外的天特别宽广特别蓝。我们可以去打猎,现在正是鹿长角的时候,正好猎鹿,有上好的鹿茸。”
“或者带你去放纸鸢。塞外风大,纸鸢容易吹破,我们一起做一支结实一点的怎么样?你送一只给我当定情信物吧!”
迟慕重重叹一口气:“小墨,你好歹也是大将军了,怎么脸皮还是这么厚。”
一顿,又说:“我不会做你的谋士什么的。小理在朝廷,我不要和他为敌。而且我不赞成你以暴制暴的方法,我相信这届朝廷的昏庸能在下一任皇帝那里得到修正,不需要死这么多人。”
赵秋墨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侧脸看着迟慕,笑得有些抱歉:“小慕慕,你会帮我的,因为你很善良。我是江南和蒙古中的那道屏障,如果我输给蒙古人,那江南会有多少人死于蒙古铁骑之下?”
迟慕缓缓不语,半响才轻轻的问:“你说要用来祭军旗的俘虏还在吧,留着,不要杀。我不想再看到死人了。”
宴罢,人散,回屋。
越往北走一日间气候越大,谚语道:“早穿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迟慕依然裹着赵秋墨的貂裘,塞外夜里风冷,紧紧衣襟,踏入门。
屋内等着一个人。
迟慕撑着门框,问:“小萧,你怎么在这里挖?”
梁雨萧道:“你为什么帮我?是我把你从京都强行劫回来的,还伤了鲲鹏堂的人。当时你宁愿用银针刺死穴都不愿跟我走,但到了这里却又一幅泰然处之的样子,也不哭不闹,方才会上也很老实。而且你还帮我。”
“小萧,你感激我?”迟慕暧昧的一眨眼。
“不,我只是不能理解。”
迟慕跨入屋内,指头在梁雨萧额头上一点:“笨萧萧。我一哭二闹三上吊,赵大将军就会放我回去么?棋子都当不好的人,没有活下来的价值。阿勒,风越刮越大了,梁副总督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
梁雨萧从迟慕身边走过时,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第三十三章
清晨。
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
兵陈城外,十万大军,安静无声。北伐军副将军周钰棠勒马立在城头,放眼眼前旌旗招展,军容肃穆的大军,感慨万分。
白王真的怒了,不管什么原因,赵秋墨一定触怒李子鱼了。
李子鱼用被赵秋墨挑剩的十万残兵,反复训练一月,现在站在面前的已经是一流的军队。沉默,顺从,上下一心,斗志昂扬,不佩服白王都不行。但是,周钰棠回头问身边传令兵:“大军候在城外两个时辰了,白王什么时候才到?”
传令兵一脸放然的看身后大开的朱门色大门,却迟迟看不到李子鱼白色坐骑驰出。
“白王要事缠身,请周副将军带军先行。”
周钰棠回头,见一个男子,灰衣长衫,背着简单行囊水袋,外貌不引人注目,丢到人群中找不到,细看却面容坚毅。肤色稍深,长期太阳下活动的结果。不知何时这人就出现在周钰棠身后,递上一块有白王印的玉炔为证。
周钰棠暗惊,这人是谁?
“大军没有大将军,如何前行?”
风崖没回答,弯腰施了一礼,便顺着大道禹禹前行,消失在人海中。
春帐低垂,莺声暗转。大床外金兽香炉内的檀香已经燃尽,只剩星星点点微光。床内帐子里伸出一只苍白嬴弱的手,又被一只经络分明的大手覆住。苍白的手微微蜷起来。
过了片刻,帘子撩起来,李子鱼探出身子,春衫半落。方下地,衣袍被人抓住,帘内人懒懒的问,声音有些阴郁:“就这么走了,不陪陪我?”
李子鱼犹豫了一下,转身拿起那只手,温柔的放回帘内,道:“大军在城外等着,臣不得不走。”
“何不让他们再等等?”声音竟透着几分期许。
李子鱼没应,默默穿衣。
床帐呼的拉开,李琛探出半个身子,再次拉住李子鱼的衣袍,:“你就十万军队,够吗?”
李子鱼道:“十万留守京都,十万有臣带兵平叛。况且臣也不指望陛下给臣调兵符。”
李琛已经下地,赤着脚踩着琉璃地板从后面抱住子鱼的腰,低问:“如果朕给你呢?”
李子鱼身子不动,继续系扣子:“臣不敢要。”
“如果朕一定要给你呢?”
李子鱼轻轻掰开李琛的手,叹口气:“国事不能苟以私情。况且陛下毕竟算臣的堂兄,这种不伦之情,今天最后一次吧。”
李琛放开李子鱼,绕到前面,眼中几分怨恨:“你还在恨朕逼死青衣?”
李琛不高,只到李子鱼高的肩头。脚尖一垫,环住李子鱼脖子,仰头问:“青衣毕竟是朕亲弟弟,不觉得有几分像么?临行之前把朕当初青衣,如何?”
李琛虽然不及迟慕惊艳绝美,轮廓上却有几分相像,虽不及迟慕出尘清贵,久居深宫却也染上相似的皇家气质。李子鱼垂头呆呆看了李琛片刻,想起迟慕从来没有这样环抱依附过自己,心中一动,苦笑。闭上眼睛,在李琛额角轻吻一下,挣脱,向门口走去。
行至门口,忽然听身后李琛沉声道:“北伐军护国大将军李子鱼!”
李子鱼一愣,转身,掀袍跪下:“臣在。”
“赐你虎头调兵符,可调全国之兵。即日起,带兵平叛,退蒙古夷狄。”
李琛的声音落在空空落落的寝宫,有嗡嗡回响。片刻,李子鱼道:“谢主隆恩。”
李琛又道:“再一道命令,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朕要你活着回来。”
李子鱼刚离开,便有宫人来报,烟妃回来了。
李子鱼策出了皇宫内院,甩掉李琛派来跟踪的人,身子一掠,先去了兵部,见兵部尚书孙敏夏。
孙敏夏正对着地图喝茶,上月陪李子鱼练兵,终于空闲下来,还在研究地形战略。看到李子鱼,下巴啪啦掉下来,合不上了——“殿下不是今早带大军出征了吗?!”
李子鱼不语,把一个澄黄虎头纯金符往孙敏夏正在看的地图上一拍,意味深长,一言不发。
“调兵符?殿下…为什么陛下会…”
“不然孙大人以为我为什么现在还留在京城?这兵符我跟陛下推辞了一下,差一点真的就丢了。”李子鱼冷静道:“请大人迅速掉直隶,西都,辽东三处地方军勤王,刻不容缓。”
只有这个兵符才能让他平安回到自己身边。
为了他自己竟然能做到这一步,李子鱼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痴情如此,自己真是傻子。
孙敏夏看着沉甸甸的问题,提出一个严重的问题:“但现在调兵到京城,会不会晚了?”
毕竟大军已经由周副将军带领先行北上,此时在京城召集勤王军队为时已晚,怎么赶也赶不上大军了。
李子鱼笑得很自信,修长手指在地图上一点:“谁说要进京,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地图上所指的地方叫聊城,离关外不过百里。心中默算,孙敏夏明白了,从直隶、辽东、西都三处军队分别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向预定地点聊城结集,路程大致和从京都到聊城相去不远。四军可以同时到达。
顿时佩服得拍手,不愧是白王啊。
孙敏夏又从文书中抽出一本折子,上面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出征将领名单。字迹清秀,笔锋遒劲,看得出是李子鱼的手笔。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孙敏夏问:“殿下,这位余紫理余大人户部册子里没有啊?这是…”
李子鱼狡黠一笑:“这事只有孙大人和我知道,切莫告诉其他人。”
语罢,正色,弯腰施礼道:“子鱼此去必定大捷,粮草之事就拜托孙大人了。”
我一定要把你平平安安回来。
以前你是皇子的时候我未能保护你,你就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又出了疏漏。这次,我不会再犯错了。
迟慕,等我。
白王府门前备着西域送来的踏雪飞燕白马,鞍笼已备,见了李子鱼扬蹄嘶鸣。
纵身上马。
马下跪着一个人,报:“鲲鹏堂消息馆第一消息使风崖今早已经先于大军出发,七日后可以到塞外。”
李子鱼点头。
“鲲鹏堂的人已经混入各军,情报资料正在收集中。”
李子鱼沉吟一下:“上次交代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那人声音沉稳:“已办无误。”
李子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迟慕,等我。
“还有一则传闻,不知当报不当报?”
李子鱼挥手:“但说无妨”。
“塞外消息馆传言说,赵将军与蒙古哈勒作战,三战三捷。但是…有人说幕后出谋划策的是迟慕公子。”
李子鱼脸色的笑容瞬间就僵了,手抖了抖,连续三次才握住缰绳。
迟慕,和任何人为敌都可以,我不想与你为敌啊。
乖,跟我回家吧。
第三十四章
天色苍茫,帐篷外大风吹过。铭雅在自己那顶白色帐篷里熬药,药香弥漫。信手拈起迟慕墨色长发,啧啧道:“这几天也没见累着你啊,怎么平添这么多银丝,真是怪胎…我试着用川芎、侧柏、旱莲草配了副养发补身的药,给你试试吧。”几根莹洁清亮的银发从指间滑下,映着跳跃的火光分外显眼。
迟慕托着腮趴在火边上盯着药罐,嘟着嘴:“小铭雅,你又拿我做试验。喝药可以,但你再加点糖嘛,很苦的…”铭雅嘴角抽搐:“你已经往里面加了半斤冰糖了,再加就熬成糖浆了。”迟慕道:“听士兵闲谈时说天山族的人都不爱吃甜的,但是小铭雅不是天山族的啊。”
铭雅没搭话,屋里恢复固有沉默,乌鸦飞过。良久,铭雅问:“有屋子不呆着,老赖在我这里干什么?”
迟慕发挥死皮赖脸的功能:“小铭雅你看,大家都是帐篷,就我一个人住房子,多别扭啊…不想回去嘛,外面风又大,万一出门被风刮跑了怎么办?” 铭雅叹气:“你又不是风筝。不要找借口了,多半是赵将军在你房间里坐着,所以你又逃到我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