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两次嘴都没答出来,半掩着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迟慕随便的披了件蓝底白纹的罩衣,下面的白色中衣,就这么赤着雪白的脚出来了。身边跟着几日前买给他的婢女。
“画屏姐姐,快来看。今个天真好,我们去放纸鸢吧!”
第二十三章
迟慕手上捉着只普通的四方形纸鸢,雪白的纸糊在泛青的竹篾上,薄的透明脆弱。纸鸢上有一行字迹,小得以李子鱼站得地方看不清楚上面是什么。
迟慕孩子气的把纸鸢高举过头,迎着风就放起来,纸鸢三条绑在一起的长尾巴就在风中抖啊抖。画屏在一旁拍手笑,笑得笑靥如花。
他们都没看到站在灌木从阴影处的李子鱼,和还半跪着的暗使。
“公子,既然明明知道迟慕公子喜欢画屏姑娘,为什么不把他们两人分开,反而特地把画屏姑娘从藏芳楼里赎出来送给迟慕公子做婢女?看着他们在一起,公子心不痛…”暗使说道一半,话止住,仰头看到主子的眼睛里弥漫了一片忧伤雾霭,嘴角还挂着笑容。
“他见了我尖叫得跟见了鬼一样。算了,只要他高兴…我就高兴。”
但是、但是…主子眼睛里的表情怎么看都不算是高兴。
李子鱼长叹口气:“我答应自己,只要他爱做的事情,我都让他做。只求他的伤快点好,不要落下毛病。”
说话间,迟慕已经把纸鸢放起来了,一手牵着纸鸢的线,一手拉着画屏的手向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地方跑去。
画屏问:“公子当真不给我看纸鸢上写的那句话么?你到底在纸鸢上写了什么心愿?”迟慕一搂画屏的腰杆,笑道:“姐姐亲我一个就告诉你。”画屏摇头,羞得满脸通红,忙推开他。愈是推,迟慕就愈是笑吟吟的把左边脸往她身前凑:“上次群芳冠上我不是还帮了姐姐么,姐姐答应了和我好的,怎么又反悔了?”“我只答应和你好一天,昨天我们已经好过了。你莫要赖皮。”画屏推开迟慕碎道,“况且你是白王的男宠,我要是和你好,还不被李公子剥了皮。
”
提到李子鱼,迟慕很来灿烂的笑容瞬间凝聚,怔怔的,又看看手里牵着的风筝线,又看看画屏。画屏推他嗔道:“又犯呆病了。我不提那人的名字不成?”迟慕不说话,忽然又怔忪道:“画屏姐姐,你说一个人如果喜欢你,他会对你很好很好,是不?”画屏点头。“他会在天冷的时候给你加衣服,腿酸的时候给你捶腿?”画屏点头。“那他会不会先你很好很好,然后再把你杀掉?“画屏担心的摇头:“你问这么古怪的问题干嘛?”
看着画屏担心的脸,迟慕忽然嘿嘿贼笑,一口亲到正在她毫无防备的小嘴上,还用力一咬。画屏顿时羞得一脸姹紫嫣红,推开他大骂“好心丢给驴肝肺!”。李子鱼远远的看着,脸色绿油油的一片生机盎然。
“风崖,捡石头来。”那边嬉笑怒骂得愈开心,李子鱼的磨牙声就愈阴沉。
被唤作风崖的暗使同情的看了眼不知后果的迟慕,捡了块最光滑的鹅卵石递给主子,叹道:“公子该坦白的跟迟慕公子说那假青衣事件的。当时偌说了,现在也不会这样。”李子鱼手摩挲着那块鹅卵石道:“当时我就看出那青衣是假的了。什么都能认错,唯独他,纵是混到千万人里,我都认得出来。只是当时皇上听到了青衣还活着的风声,已经派人开始查了,赵秋墨又打算这谋反,时局动荡,我也无十足把握保证迟慕的安全,才将计就计出此下策。”
“所以公子才假装受那冒牌货的诱惑,让赵秋墨以为公子中计了,请皇上来文会预计抓你们二人的现行,通通治罪。岂知公子计高一筹,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那冒牌,现在除了远在塞外的赵将军,大家都以为青衣死了。皇上也不会再追查这件事情了,迟慕公子也安全了——不愧是我们公子!”风崖口气无比崇拜,眼睛冒亮泡泡,只差说“够狠够腹黑!”风崖顿顿又说:“只是——公子不该对那冒牌太好,看迟慕公子不是吃醋了么?”
“他人一开始就注定要死,所以我尽力温柔对他。”
“这场暗斗,算是我们鲲鹏堂赢了吧?”
李子鱼缓缓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远处那个点:“是。”
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明媚阳光下两个放纸鸢的人。画屏倚在迟慕肩上坐下,纸鸢飞的很高,听得到呼啦啦的声音。迟慕的头发放纸鸢时散了,墨色长发披散下来,露出雪白的脖颈。罩衫也歪了,正好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他一手懒懒的支着下巴,一手揽着美女的腰,眼睛笑得弯起来,说不出的风情和逍遥。李子鱼蓦然很嫉妒画屏,恨不得把她拎起来丢开,自己坐着迟慕身边。察觉到这点心思,又暗笑自己孩子气。
画屏指着纸鸢说:“你看你许的愿望,都飞到这么高了。对了,你明明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上次文会上要化装成黄不拉叽的丑八怪?”迟慕啪嗒又在画屏脸上亲了一下:“不告诉你。”
“那告诉我纸鸢上写了什么总可以吧?”
“写了我喜欢的人的名字。”迟慕狡黠一笑。
“胡说!明明是那么长一行字,谁的名字有这么长?”
迟慕扳起指头:“又不是一个人的名字。画屏姐姐、海棠姑娘、紫嫣妹妹、烟花…”把藏芳楼的花名册都背了一遍,末了还加一句:“你看你看,我把画姐姐写在第一个诶!”顿时又被粉拳一阵痛打。
迟慕耳朵一向很好,这微风习习的午后,何处传来磨牙之声。
正竖耳倾听之时,忽然眼前飞来一个不明物体,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迟慕只觉得眼前一黑——就砸晕过去了。晕过去的瞬间,手一松,写了字的纸鸢就扶摇而上,升啊升,最后在蓝天中变成一个小点。
李子鱼从灌木丛中走出来,无视尖叫的画屏,抱起迟慕,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往雪净院里走。
风崖跟在后面嘀咕:“主子不是说‘只要他爱做的事情,我都让他做’么…”又吸吸鼻子:哪来的醋味,这么酸。
迟慕一觉醒来,头还是有点痛,懒得睁开眼睛。正要骂哪家的孩子扔石头不长眼睛,生孩子不长□,把爷砸傻了误国误民,忽然觉得有人用布蘸着凉水一下一下擦自己额头上的打包。凉丝丝的,很舒服。
自己微微动了下,那人手就停了。为了多舒服一下,迟慕索性继续装睡,任由那人打理他的额头。
“风崖,这刀伤算是好了么?”身边的人问。听到这个声音,迟慕身子猛然一绷,莫名的恐惧升起。
“只是外面结疤了,里面要完全长好恐怕还要一段时间。”答话的是没有听过的略略沙哑的声音。
手指似乎偏离了额头,抚摸到鼻梁上去,像是在摩挲一件艺术品。顺面刮了刮,看到那人皱起眉头,觉得很有趣。
迟慕,我和赵秋墨不同。他一心想让你变回原来的你,逼你重拾九皇子的身份,逼你重返朝廷的漩涡。我不会这样。我不会主动问你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满身血衣的站在我面前。既然你想抛弃过去,我就什么也不问。既然你想做现在的你,我就保护现在的你。只要你幸福,其他的都无所谓。
“赵将军叛乱已经半月了,边塞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讨伐赵将军的事情,公子准备怎么处理?”被唤作风崖的男人问,“小四受的伤还未好,小十二尚潜伏在朝廷中,我又要在这里保护迟慕公子,派谁去塞外好…公子,公子?”
温润的嘴唇附上另一个温润的唇,手轻轻掰开下唇,舌就滑进去了。迟慕浑身僵直,又记起了那个大火之前的夜晚,两人纠缠成一支缠枝莲,那不温柔的进入,和自己差一点把这个人压在身下的冲动。最后魔音一般的话语又在耳边萦绕:“你记住,他永远不可能真心爱你”。身子骤然僵硬。
吮吸,挑逗,没有回应的唇让风崖觉得主子是在亲一俱尸体。
忽然躺在床上的人眼睛大大睁开,空洞无神,唇却自发的做出了响应。李子鱼呆了呆,猛然抱起迟慕的脖子,低头一阵狂吻。迟慕脑子一片乱麻,像得了失心疯一向粗鲁而热情的纠缠。身体的记忆和思想背道而驰。
床边传来风崖一声抽气。
只是行将结束的时候,迟慕抱着李子鱼的身子,说了声:“对不起。”
忽然回过神,仿佛认清了眼前的人是谁,疯狂的推开李子鱼,枕头被子都往他身上砸,尖叫:“走开,这个人、这个人用刀杀我!走开!”
李子鱼没有退,反而进了一步,抱着抖得像个筛子的迟慕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伤你了。”
迟慕不听,咬着唇,指甲一道一道的往李子鱼身上抓,又试图往被子里钻,把自己裹成不个透气的粽子。
李子鱼任凭迟慕抓咬死活不放手,紧紧的抱着迟慕,心痛得脸色发白:“乖,我再也不用刀伤你了。再也不会有人用刀伤你了…谁伤你我杀了他。”
风崖看不过去,拿了安眠香过来:“哎,平常正常得很,提到公子的名字都会犯痴,见到公子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迟慕就孩子似的蜷缩成小小一团,渐渐在李子鱼怀里睡过去了。
闭上眼睛前,小声的问:“你当真不伤我了?你们当真都不害我?”
李子鱼轻抚着他的背脊,哄小孩似的,声音温柔得可以化掉糖:“不会的。不会的。”
待怀中人睡了,脸色逐渐深沉。
第二十四章
且说天下。
天顺七年,大将军赵秋墨谋反,屯兵二十万于塞外,与朝廷对抗。
朝廷本来就三十万的军队,一下子被抽空的二十万,军机处内部空虚苦不堪言。叛军打出“九皇子”的招牌,说的是“替天行道”,一呼百应,竟然在塞外站稳了脚跟。迟慕听了连连摇头。偏偏当今皇上又是昏君,每日只思寻欢作乐,不理朝政。江南看上去一片祥和之色,歌舞升平,实际却是风雨飘摇,如无根浮萍。天顺七年五月,白王李子鱼奉命平乱。
那日之后,李子鱼再没踏入迟慕房间一步。
迟慕身子恢复得到很快。自从迟慕能下地走路以后,便每日以搬东西为日常身体训练,把雪净院的上至描金红木书架下至坛坛罐罐,连小酒杯都没放过,全部搬到和小四合住的小破房里去了。每天倒是大汗淋漓,于身体颇为益处。东西搬完,迟慕就毫不遗憾的和养病住雪净院说拜拜,回自己小窝里住去了。
见到尚在床上养病的小四,都是重度刀伤。顿时产生同是天涯沦落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情。迟慕爪子往小四手上一搭,开始哭:“小四啊,你怎么这么瘦脸色这么黄啊…赵秋墨这个没良心的…”
小四的手在迟慕手下抖啊抖:“我只是被砍了几刀,你怎么连脸都被漂白了…”迟慕眨眨眼睛:“这样不好看么?”小四傻笑点头:“好看好看。”
此后几日,迟慕照料小四,喂点糖水,无事时候去厨房帮忙,做点小四本来要做的事情。李子鱼吩咐过,迟慕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所以没人再敢强迫他做事情,偶尔迟慕良心打发拿着扫把扫地时还有影卫在边上暗地捏一把汗,怕一个不小心闪到腰了。平时迟慕去厨房要吃的,都是被厨娘扫把伺候赶出来,现在要拿着个碗去厨房,厨娘眼冒桃心,看他跟看猎物似的,什么桂花糕东坡肉一碗一碗端出来。之后在他身边逡巡良久,蹭来蹭去:“小迟啊,大娘以前怎么没发现长得这么帅啊。”
要实在找不到事情做了,拉着画屏姐姐去逛东湖,美人美景相伴不亦乐乎。可惜自从那日被李子鱼砸晕之后,画屏就被调到别的院子里做其他事情,没空经常陪他逛东逛西。有时候只能一个人到东湖边上喝闷酒。
这次亦是如此。
迟慕一个人坐在湖边看自己倒映着影子,百无聊赖。墨色长发几乎垂到水面,微微沾湿。左手一坛子杏花村,右手一个粗瓷小碗,一口一碗的喝。看看碗里映的影子,又看看水面的影子,脸带酡红,墨发如丝,倾国倾城,再倒酒,坛空了,兀自叹口气,把碗往身后草丛里一抛,只听见哐当一声——“唉哟!”
砸到人了。
碗不偏不倚正砸后面草丛里坐着的一个人脑门,霎时肿了老高。 那人粗布葛巾,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不像有钱人带也不像太穷,就这样安静的坐在他身后好长时间了。
“不道个歉么?”那人抚抚肿的老高的额角叹了口气。
迟慕回头惊讶的问:“你心甘情愿被我砸的,怎么要道歉?”那人问:“怎讲?”迟慕笑眯眯道:“看你身下的草都被压塌了,想必你在我身后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坐了这么久都没被我发现,说明你调息法高明。调息法如此高明武功自然不菜。凭空飞个小碗过来能躲却不躲,想必是甘愿被砸。”
那人抚掌而笑,道:“善哉善哉!在下确实能躲,甘愿挨这一哐啷是等着看前面的翩翩公子回头。在下姓余,余紫理,翰林院做事。请教公子雅号?”
迟慕笑道,手指敲着空酒坛罐子:“迟慕。知道白王府么,老子在里面做杂役。”说罢又斜瞟了余紫理一眼:“翰林院的话,难道是言官?(上下打量一翻)看你穿得像个清官,不过当官就有钱,你再买一坛酒来吧,我陪你喝。当、当砸到你赔罪…”
那人呵呵一笑,从身后抱出一坛子杏花村,从怀中掏出一只青花瓷碗,拱手道:“可惜只有一只碗,共饮可否?”
于是一只碗在两人手中传来传去。余紫理也不嫌弃迟慕身份卑微,两人喝得天昏地暗。喝迷糊了后迟慕怎么觉得余紫理端着酒碗就专找自己喝过的地方,含一口,再喝呢?幻觉幻觉。
之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就多了,通常是迟慕在湖边柳下竹林里喝酒,忽然身后伸出一只空碗。迟慕鄙视的回头:“好歹你也算个言官,怎么四处讨酒喝?”余紫理只是瞅着他笑,道:“在下就爱喝迟公子的酒。”迟慕也瞅着他笑:“流氓会文化,皇帝都害怕。”说罢抱着坛子给空碗满上。
酒喝多了,两人在竹林子里手舞足蹈,也不管有没有人路过被惊吓到。
“哎,迟公子叫得好别扭,你叫我小慕吧。我叫你小理就好了,嘿嘿。嘿嘿,小理…”
“小理啊,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看画屏姐姐,真正的大美女啊,群芳冠的才女啊。我还和她好过一天…那个小嘴叫软,那个眼睛叫水汪汪…”
“你们好过一天?怎么好的?”余紫理眉头一皱。
“我们、我们亲亲了——啾!”迟慕手中碗一抛,划出个漂亮的弧线,扑通一声落到外面的湖里去了。
“小慕,你有喜欢的人么?”一次又醉了,余紫理躺在醉的不醒人事的迟慕身边,问。
“没、没有…”
余紫理的神色暗淡下去:“一个人都没有么?”
迟慕翻了个身,含糊的说了个名字,听不出是‘死鱼’还是‘子鱼’,又睡了过去。余紫理嘴角勾起来,脱下外衣仔细的盖在他身上掖好,也闭上眼睛。
后来余紫理的工作越来越忙,常常带着一大堆文书信件来找迟慕喝酒,一边喝一边处理事情。迟慕八爪鱼似的趴在他背上,他往左偏就左偏,他往右倒就右倒,死都要看余紫理手中的文书。坳不过他给了几份给迟慕看,都是些边防布阵之类的东西,迟慕觉得无趣,看了就扔到一旁,兀自倒酒去了。
眼看工作越来越多。一日下雨,迟慕在亭子里躲雨,眼看余紫理拿着份文书向这边走来,边走边看不经意间伞拿歪了,浑身淋得透湿。迟慕忙跑出去,扯正伞,笑得嬉皮:“湿身是小事,淋病可就大事了。快进亭子。”余紫理三十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责问:“谁教你这些下流段子的?”迟慕笑道:“小理不常去青楼,那里的姐姐可博学了,下次带你一块儿去。”余紫理思索了一下,点头,那好,下次我们一起去。
那日迟慕看不过去,说:“小理,我们来聊政治吧?”
余紫理一愣,摇摇头,手指在迟慕脑门上一戳:“不聊这个,你喝你的酒,这可是关外送来的黄酒,暖胃的,对刀伤也好,冷天不会阴着痛…”迟慕打断他的话,笑道:“虽不认真,我也看过你手上的文书。小理苦恼的是我们手中兵力不多,而赵将军那里又迟迟没有动静,是吧?”余紫理惊诧的点点头。
接下来迟慕笑得高深莫测:“赵秋墨手上那二十万兵也是人,也要吃饭。现在是他们进攻朝廷了大好时机,却按兵不动,说明那方面出问题了。塞外现在是蒙古人的天下…”余紫理眉毛一挑:“你说他在向蒙古人借粮?”迟慕摇头:“以前上学的时候就他厚黑学成绩好…啊,这个我也是听说的。赵秋墨借东西是不会还的,所以他不能一直借下去。他多半在和蒙古人争夺一块地方。那里虽是塞外,却水草丰茂,牛羊众多,连水稻都可种植…”
“你说的是素有小江南之称的‘宁夏平原’和‘河套平原’?!”余紫理一惊。
迟慕点头:“正是。现在不急着出兵。等他们鹬蚌相争之后,我们可以渔翁得利。你不是言官么…”
余紫理沉吟一下:“我会给皇上上折子的。”
过了几日,迟慕兑现诺言,带着余紫理去逛青楼。反正有人帮自己开钱,不去白不去。老鸨已经认不出是以前的迟慕了,笑得跟花一样:“这位公子真是风度翩翩啊!正好我们这里当红的秋意姑娘,雪见姑娘都有空…可惜公子不早来,我们以前还有个画屏姑娘,那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啊,可惜被白王赎出去了…这位黑脸客官,我们规定随从是不能进楼的,要在外面等着。”
迟慕看着被拦在外面的余紫理,大笑:“这位是专职给钱的,就带他进来吧。”
余紫理叹道:果然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占起手啊。
那日真是受教,迟慕传授给单纯的余紫理多年泡妞真传,譬如对单身妹妹,要始终争取;对有夫之妇,要绝不放弃;对十六岁以上女孩,要注意发掘;对小于十六的,要有战略性眼光。不穿衣服的男人都是禽兽,穿着衣服的男人都是衣冠禽兽。最后迟慕拥着个水蛇腰的姑娘要去做禽兽了,问余紫理去不去,余紫理摆摆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你去吧,我在下面等你。迟慕回头一个媚眼一眨眼:“小理真是单纯,那我就先去了…”
先听到楼上床摇动,次而是娇喘连连,咔嚓衣服布料撕破的声音,继而是女人喊“不行了,公子…真的不行了…啊”,继而是迟慕软言抚慰,伴随着一贯到底的“噗通噗通”声。两个时辰后声音方歇,万籁俱寂。下楼后,余紫理已经绿着脸先回去了,留下给迟慕的马车费。一番云雨下来迟慕自己也觉得腰痛,走路难堪,拿着钱自然欢喜。
只是第二天,这家天下闻名信誉良好价钱公道的“藏芳楼”妓院从此关门,妓女悉数遣散。
后来迟慕回想这段日子,觉得自己真是没心没肺,良心被狗吃了。有时候掩饰一种感情的方法并不是寻找另一种感情来替代。越是胡天胡地的无所谓,越是掩饰真实的自己。
原来不管怎么忘记,不管怎么害怕,不管如何放荡形骸,他总是在自己心里牢牢的把住那个角落,灌多少酒下去都赶不走。
第二十五章
首先说一下鲲鹏堂。
江南之大无奇不有,你可能听过扬州十怪,可能听过七十岁老太婆生闺女,但你一定没听说过鲲鹏堂。因为一般只有两种人知道这个名字,一是死人,二是十分有钱的人。当鲲鹏堂决定杀人时,他们会告诉将死之人“鲲鹏堂”这个名字,看着意识在他们眼睛里涣散,然后如同没人知道他们怎么来的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鲲鹏堂做的都是劫富的勾当,济贫不知道做了没有,但定期绑架几个有钱人是必定的。给了钱还不一定会还你人,撕不撕票还要看老大心情。要想把人平安赎回来而且不要再被绑架,最好嘴巴紧点,不要再提“鲲鹏堂”这三个字,就当做了一场噩梦。
武林中越高是厉害,越不显山露水。少林武当昆仑雪山派把江湖搅得鸡飞狗跳,昏庸皇帝把江山坐得民不聊生的时候,极少数人还想得起原来还有个幕后操纵的鲲鹏堂。
鲲鹏堂厉害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撑腰——这个幕后人偶师就是白王李子鱼。
此时李子鱼正坐在怡红院偏厅里,细细竹帘暗垂,一只安神香烧得婷婷袅袅。
屏退了下人,李子鱼靠在青绿色的湘妃竹榻上,端起碗茶看跪在地上的人。
跪在地上的风崖例行报告:“塞外那边的消息回来了,公子英明,赵秋墨果然在和蒙古人争河套平原,目前战事尚且吃紧。皇上那边动静不大,昨天在御花园宴群臣,公子没去。这是当时宴会上群臣的言谈举止,风堂已把情况悉数记录在案。”说罢呈上一个小则子,翻开一看司情报的风堂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哪个尚书和皇上开了句玩笑话,那个陪酒的妃子因为一个不小心失宠了。李子鱼看罢,点点头,眼睛没从则子上抬起来,却问:“那他呢?今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