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什么名表啊、名包啊,现在对我诱惑都不大。”
“为什么啊?”阿咪睁大了眼睛。
“提个名包,戴只名表,又能证明什么呢?我现在看明白了。”
“…怎么?”
“上个月,我去了趟西藏…”
听到这,肖开元完全明白了:原来,何华华也去了西藏这个“圣地”。
西藏,绝对是某些上海白领心中的“圣地”,就好像唐僧要去西天取经才能成佛一样,在上海,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优质的、纯粹的白领装逼犯,是必须要去西藏荡涤一下心灵的,这是必修课。哪像孔二狗这样的土流氓,小时候一放暑假就想让家人带自己去北京、青岛这样的旅游城市转转。上海的白领,不屑于去任何一个普通的城市,他们要上高原!上青藏高原!感受原生态!在雅鲁藏布江把自己的心洗清,在唐古拉山巅把自己的梦唤醒。让洁白晶莹的雪山唤起心中的纯真,让高原那特有的强紫外线阳光陶冶自己的情操,让浑身充满力量的牦牛使自己感受到野性的力量,让虔诚的老喇嘛给自己花一块钱买的佛珠开开光。
多美好啊!
从青藏高原上刚下来的白领,普遍表示自己不一样了,灵魂被青藏高原那雪山蓝天这么一荡涤,不一样了,与世无争了,什么都看得开了。虽然他们依然不知道达赖和班禅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他们都以藏传佛教俗家弟子自居了,六根清净了。
跟我提BMW、GUCCI?朋友,侬帮帮忙好伐?!我能在乎那些东西吗?我是俗人吗?!俗人才成天提那些东西呢!
“朋友,侬帮帮忙好伐”这句上海话千万别从字面上理解,她绝对不是想让你帮忙,说这句话的人通常都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翻译成普通话大概是“别瞎扯了”的意思。
何华华无疑就是“青藏高原旅游综合症候群”中的一员。根据二狗观察,一般来说,这病发病并不持久,最多过俩月,就会自然痊愈。也就是说,从青藏高原上下来两个月的人,肯定是该追求名牌还追求名牌,该追求升职加薪还追求升职加薪,本性又恢复了,或许,还变本加厉。
但何华华现在显然是在发病期,她上个月刚从青藏高原下来。
“西藏好玩儿吗?”阿咪很虔诚地问,眼神中还带着点景仰。
“…不能说好玩儿,只要你去了那里,你就会觉得…”
何华华还没说完,肖开元就起身出去抽烟了。他按捺不住了,在过去几年中,他见到患该病的同事太多了,他不听也知道何华华想说什么。
十、我叫红领巾
上海白领烟民一向很痛苦,想吸烟得走到电梯口。在电梯口吸烟这几分钟,肖开元先后看到了两个人,第一个是行色匆匆的张青。“来啦!”肖开元打了个招呼。
“嗯…”刚出电梯口的张青眼前忽然出现了肖开元,神色有些慌张。
张青的确有黑眼圈,肖开元只瞟了一眼就看到了,而且,张青的黑眼圈好像比昨天还严重。
肖开元还发现,张青的外衣、裙子、鞋穿的都和昨天完全一样,这在上海外企女性中是绝对的大忌,尤其是咨询行业的女性。她们几乎从入职的第一天开始,就被反复培训如何着装,如何化妆。咨询业应该是最注重仪表的行业。这只能说明一点:昨天晚上她没回家,去鬼混了。
有这方面经验的女白领通常会多备一套衣服在男友家。张青看来还没有太多夜不归宿的经验。当然也有可能是张青遇到了“遭遇战”,根本没法做太多准备。
“…我先回办公室了。”张青低着头,不太敢看肖开元。
“别急,今天公司也没啥事儿。”
看着张青匆匆赶往办公室的背影,肖开元又想起了冯然关于“张青放荡”的评论。从今天张青的表现看,这小子说的不无道理。
正在畅想张青昨天晚上究竟去干了什么的肖开元,又在电梯的另一个门口看到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胖乎乎的男人。这男人胖得有些可爱,长着一张白白胖胖的娃娃脸。虽然西装领带穿得很正式,但是让人感觉还像个孩子。这人也是MIF公司的。
肖开元觉得这人眼熟,好像是在哪见过。
嗯,是小时候在年画上见过,抱着大鲤鱼的大胖小子?
不对,应该是在电视上见过,《西游记》里的唐僧?
也不对,他虽然白白净净的,但要比唐僧胖一些…
究竟像谁呢?望着他的背影,肖开元还真费心思想了半天。当这“大胖小子”消失在肖开元的视野之外时,他豁然开朗:这人长得像潘东子!《闪闪的红星》里面的潘东子!那个手持一把带着红缨的战刀砍向胡汉三大喊一声:“红军战士潘东子!”的小英雄。
三十多岁的人了,长得像潘东子,有趣。
肖开元刚回办公区,何华华就告诉他说:“Leo(骆三郎)叫你去他办公室。”
在骆三郎的办公室里,肖开元不但见到了骆三郎,还见到了“潘东子”。看着潘东子隔着电脑桌看骆三郎的表情,肖开元觉得似曾相识,他想起了上小学时候某个同学捡到了一串钥匙,然后去跟老师邀功时那得意洋洋的劲头。
“Eric,来,认识一下。”骆三郎说。
“你好…”肖开元伸出了手。
“这是肖开元,你叫他Eric就可以,前段时间我跟你讲过,这是咱们部门新来的项目经理,以前也曾经和我在一个公司,工作十分认真,擅长…”骆三郎又把昨天跟何华华等人介绍肖开元那段话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次。
“这是袁海,你可以叫他Kevin…”骆三郎又开始介绍“潘东子”了。
“不,不,他不叫袁海,也没英文名字,他一定姓潘,他一定叫潘东子!就是杀了胡汉三那个。”肖开元心想。
“袁海是咱们公司资格最老的员工,已经在咱们公司工作八年了…”骆三郎继续介绍。
肖开元心里琢磨:八年?通常外资咨询公司的员工每十八个月到二十四个月会有一次晋升或加薪,八年在同一个公司做到项目总监,应该不算快,但也不算慢,比较正常。
“袁海的经验十分丰富,他主持的大项目没有二百个,起码也有一百个了,以后肖开元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向袁海请教请教。”是个人就听得出来,骆三郎这是礼貌性的“恭维”。
可是,“潘东子”袁海好像对这几句礼貌性的“恭维”,反应挺大,那接近浑圆的脸上分明写着“得意”二字。
“请教不敢当,其实我做过的项目也不是特别多了…”潘东子嘴里说着“不敢当”,但是语气却是“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请教我吧”。
肖开元无奈,只能跟潘东子继续客套,他别无选择。看着潘东子那张略有几分得意的脸,肖开元脑中想起了小学时代同学经常写的经典作文:“我今天扶了一个老奶奶过马路,过了马路后,老奶奶激动地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少先队员。”要么就是:“我今天扶了一个盲人叔叔过斑马线,过了斑马线后,盲人叔叔激动得热泪盈眶,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红领巾。”
对,袁海不但叫潘东子,他还叫红领巾——本来就没什么值得说的,却在那儿说个没完。“红领巾”无非就扶了个未必需要他扶的人过过马路,还要在作文上写写,让同学和老师表扬一下。潘东子也无非是被骆三郎礼貌性地称赞了几句,结果自己还真就当真了,在那“谦虚”个没完。
十岁的孩子这么干,那叫童真。三十岁的男人还这么干,那就叫幼稚。
不过似乎任何一个公司都有潘东子这样低情商的人,肖开元虽然心里有点厌烦,但也是见怪不怪了。
“啊,这样,以后你们多多沟通,多多互相学习,咱们继续开会。”骆三郎很礼貌地打断了潘东子的“谦虚”和肖开元的“客套”。骆三郎好像也不太喜欢潘东子,但是人家骆三郎深沉,不表现出来。
骆三郎继续说:“昨天我跟肖开元他们开会时说了,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招聘,现在我们部门这几个人就算是再能干,也没法形成气候,人的数量必须要补充上。我已经跟咱们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打过了招呼,让她把合适的简历优先发到我这里,我会及时把意见反馈给她,让她安排面试,面试的第一轮,你俩负责。不知道肖开元你以往是否有面试的经验,如果经验不是很足,那么袁海也帮肖开元把把关。”
潘东子有些得意,把脖子上的“红领巾”紧了紧。
“虽然你俩各带领一个团队,分别负责不同的项目,但是毕竟我们是在同一个利润中心,要多多协作,尤其是袁海你,对于我们公司的一些传统的优势啊、固有的模型啊什么的都很熟悉,要多多向肖开元介绍一下,要是肖开元向你请教,你可要多多指点啊!”
潘东子脖子上的“红领巾”更紧了。
“后天,肖开元把项目的标书发给我的同时也抄送袁海一份,袁海你要对肖开元写的标书多多提出宝贵意见啊!你有那么多项目经验和写标书的经验,一定能给肖开元很多中肯的意见。”
潘东子脖子上的“红领巾”紧得不行了,勒脖子了,控制不住了,勒得脖子生疼:“我肯定会帮助肖开元完成这标书,一定好好给他润色…”
肖开元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汗都快滴答下来了:怎么这世界上有这么不识数的人。东北话叫“欠蹬”,上海话得说他“鲜咯咯”。
“好了!反正你们多多协作吧!”骆三郎看样子汗也快滴答下来了,遇见这么个不识数的人,愁死。
要是这人在国企里,就凭他这“欠蹬”样,可能一辈子也当不上项目总监,但外企那套特殊的晋升机制,就能让他做到项目总监的位置。
十一、脱了缰的疯狗
二狗一向挺佩服肖开元,因为他始终能在枯燥的工作中始终保持激情,这太不容易了。刚参加工作时,二狗也挺有激情,有活儿抢着干,没活儿也要找活儿干,那时候觉得拿着公司几千块钱的工资,一定要创造出相应的价值。但这样的激情只持续了三四年,到了现在,尽管二狗的工资翻了几倍,但对工作是避之不及,能少干就少干,能混就混。而且二狗发现,不仅仅二狗是这样,很多人的工作热情都会在工作第三四年开始退却。而这个时间,却又恰恰是职场生涯中最重要的分水岭,很多人都是因为慵懒,在这个“分水岭”被“分”了下来。肖开元不一样,他始终对工作保持着绝对的热情。曾经有同事这样评价肖开元:“只要咱们公司来了活儿,肖开元肯定像脱了缰的疯狗一样冲上去干。”请注意,不是“脱了缰的野马”,是“脱了缰的疯狗”。尽管这个玩笑有点过分,但不是“疯狗”一词绝不足以形容肖开元对待工作的疯狂。
因为肖开元是“脱了缰的疯狗”,所以他的职场越发展越顺。因为孔二狗是“晒太阳的懒狗”,所以二狗已经开始裹足不前。二狗不承认自己的天资比肖开元差,职业发展跟天资无关,只跟肖开元的“疯狗”精神有关。
整整一下午,肖开元都在认真做标书。尽管进入公司两天遇到的人是“欠蹬”潘东子、“闷骚男”冯然、“鬼混女”张青、“藏传佛教俗家弟子”何华华这么几个要么有性格缺陷要么不认真工作的人,但根本不影响肖开元的“疯狗”斗志。毕竟他是领导,不但这事儿是他负责,而且他必须要在这标书上表现出一定的水平。有水平,才能服众。
其实,在没正式做这个ABAB软件的行业研究之前,肖开元对这个行业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没办法,他只能在标书的表现形式和美观程度上多下功夫,多做文章。只能把标书做得像张艺谋、张纪中等人拍的武侠片儿似的,用形式的华丽掩盖内容的贫乏。
张艺谋、张纪中拍的武侠片儿,要是除去剧中的人物只看风景和布景,那实在是太美轮美奂了,让人不得不发自肺腑地赞叹祖国的大好河山,但是一旦加上剧中的人物和对白…那就没法看了,没有超乎寻常的忍受能力根本看不下去,除非是想去那景点旅游。二狗甚至认为,当地旅游局和政府部门应当为此给两个大导演颁发“软宣传”荣誉奖。
肖开元的标书就得这样,内容不咋地,但是“风景”得好,必须好。因为要用几天的时间迅速了解这个市场,让内容充实起来绝对不可能。
记得几年前央视的《笑傲江湖》播出前,二狗看见留着一把象征着艺术家派头的大花白胡子的张纪中对着摄像机镜头激动地说:“就我这片儿里的风景,就这山、这小溪、这雾气,哪个观众看见能不喜欢?!”按这个逻辑,标准小白领装扮的肖开元也应该对着摄像机镜头激动地说:“就我这标书的PPT制作水平,就这用图表说话的能力,这些专业术语,这颜色搭配,哪个客户能不喜欢?!”肖开元应该还有后半句:“虽然说里面内容有些空洞吧。”当然二狗认为张纪中可能也有后半句:“尽管演员和演员的演技差了点儿吧。”
不过,肖开元标书内容空洞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软件的确太新了。互联网上只能搜到十条相关信息,使用该软件时间最长的客户也不超过一年。就连资深的IT人士听到软件的名字都会愣神,然后追问这软件是干什么的——他们听都没听过。正因为这样,肖开元也有这自信:竞争对手的内容肯定同样空洞。所以,肖开元又打磨了整整一下午的“风景”。
下班前五分钟,冯然发来了翻译稿,何华华也发来了一些公司以往的模型。这俩人跟约好了似的,一前一后相隔不到一分钟。
“都是些老油条。”肖开元暗骂一声。冯然和何华华的确是老油条,知道在截止时间之前那一刻给肖开元发文件。如果文件发得早,说不定肖开元还会安排新工作,而且,会找出漏洞让他们改。
“Eric,收到了吗?”
“收到了。”
“有什么问题吗?”
“…快下班了,你收拾一下回家吧。”
反正人家早就算计好了,那干脆肖开元就这么说吧,有点上火也实在没辙。看着冯然那张有些得意的脸,肖开元真想冲上去挠他两把,但脸上还得流露出颇为真诚的微笑。
“Eric,我…也走了。”张青虽然是进了办公室,但是有一半时间趴在桌子上不动,看得出来,酒劲儿还没过呢。
“身体还是不舒服吧,早点回家吧,要是明天还不舒服,也请假吧。”肖开元知道张青明天肯定活蹦乱跳了,但是他还得假惺惺地这么说,毕竟自己是空降领导,要是一来就把下属得罪了,那以后的工作也没法开展了,必须要装出善解人意甚至姑息纵容的态度来。
“明天估计就好得差不多了,你还加班啊?”一天没干活的张青看着加班的肖开元有点不好意思。
“嗯,加班写点东西。”
肖开元加班是常态,习惯性地每天工作十二小时。
“你加班写什么呢?”出现在肖开元面前的是“潘东子”那张热情洋溢的脸。
“就是今天骆总说的那个标书啊。”
“怎么?很难写吗?需要我帮忙吗?”“潘东子”胸前的“红领巾”又在迎风飘扬了。他这句话是有递进关系的,虽然省略了几句,但是大家都能听得懂他的意思:“怎么?很难写吗?写不好吗?那找我帮忙嘛,你写不好没关系,有我呢。”
“暂时不用,等我写完了再发给你看吧。”肖开元只是在十分必要的情况下偶尔虚情假意一下,不大可能说出“你多多指教”这样肉麻的话,尽管他知道“潘东子”想听到这句。
“反正,有什么为难的跟我说吧,骆总不都说了吗…”
“嗯…嗯。”
终于,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肖开元长舒了一口气。这些宝贝,终于都走了,这世界终于清净了点。
肖开元先看了看冯然翻译的东西,不由得又感慨了一下:这厮的英文水平跟中文水平一样高。肖开元的英文就够好了,但是他觉得冯然肯定要比他更高一个层级,用词更准确,读起来更顺口。
肖开元又翻了翻何华华整理的东西,选出了一两个成功案例中适合本项目的市场份额、市场规模和市场潜力等的数学估算模型。其实肖开元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模型问题多多,算出来的结果总是和实际相差甚远,但是这东西还必须得有,用《疯狂的赛车》里那俩杀手的话来说就是:“不这样不专业。”而且,这些花里胡哨的模型,也的确能糊弄住一部分客户。
以前肖开元和二狗所在的公司做法更过分。尽管客户百分之九十都是中国人,但是总是找些老外去讲标书、讲模型。本来模型就够复杂的了,再让一个口齿不怎么清晰、带着奇怪语调的老外去讲(比如印度人),肯定能把在场的中国人都听迷糊了,剩下那几个以英文为母语的客户虽然能听得懂讲的是啥,但是老外的数学普遍差,绝大多数也会被忽悠住。
这其实是抓住了客户的心理弱点:你听不懂我们讲的是什么,那说明你英文差,在上海,有哪个白领好意思承认自己英文差?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但你不明白我的模型,那说明你没文化,没文化你好意思发问和质疑?就这样,别说这些模型在理论上通常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是真有问题,也没几个人会当众质疑。
当然偶尔也能遇到几个明白人,看出了一些破绽或者追着问不明白的地方,而且是追着跟老外一起去的中国人问,句句直指要害。二狗就遇到过,被追问得满头是汗,但是这样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在咨询业干了这么多年,二狗就遇上了两三个。
肖开元自然深谙这一套路,弄个花里胡哨的模型再把“TM”标识往右上方一贴,的确能唬住一大批人。
把这些东西都做完,肖开元也该回家了,当然还是地铁一号线的末班车。
下电梯时,肖开元看了一眼手机,十七个未接来电。工作太投入了,静音的手机一直没看。
肖开元不用看也知道,这些电话,应该全是催债的。他已经快半年没接到过朋友们找他喝酒或者找他玩儿的电话了。
果然十七个电话分别是五个人打来的,一个是他赌博时的庄家,一个是借他高利贷的,还有三个,是曾经借给他钱的朋友。
从人民广场一上车,肖开元就开始挨个回拨,他知道,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不通电话肯定是最差最差的选择。
肖开元第一个电话拨给了他赌球时的庄家。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还没等肖开元说话,电话那边庄家就急了。
“我刚才在开会。”
“那怎么才回电话?”显然庄家对肖开元不接电话很不满。
“我现在上班了,要是在办公室里接你的电话,我还有法工作吗?呵呵。”
“这几天我这边出了点情况,你能不能先还我一部分钱?”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的确是没钱,我现在兜里一百块都没有。”
“我这实在是苦啊,咱们虽然说好了,但是你欠我的钱太多…”
“实在不好意思了,我近期的确是拿不出来,还得按咱们说好的方式还。”
“那…”
“对了,以后上班时间最好别打我的电话了,打了我也没法接,如果我以后不接你电话你也别担心,我晚上会打给你。”
“…好吧!”
“那改天咱们再联系吧!”
以前的肖开元不但不爱说话,而且总是唯唯诺诺,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现在的肖开元,学会了谈条件。
肖开元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借他高利贷的人。
“不好意思,最近刚刚上班,现在才回你电话。”吃一堑长一智,一接通电话肖开元就先说话,堵上了对方的嘴。
“没事儿,没事儿,现在上班了?”这一招儿果然奏效。
“嗯,才第二天。”
“我跟我老婆也说,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好好工作,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年轻,这点账不算什么。”放高利贷的听说肖开元上班了,估计心里肯定踏实了不少。上次他看见肖开元那亡命徒似的架势,真怕肖开元成了赖账的滚刀肉。
“嗯,现在挺忙的。”肖开元也知道放高利贷的下一步想说啥。
“不过兄弟,到月底,这利息你肯定是要付,我们从来都没做过这么低的利息,你不要再…”
“这不还没到日子呢么,呵呵。”肖开元打断了他的话。
“那到了日子可不要…”
“没事,等着吧。”
以往的“杵窝子”肖开元在两个人的对话中总是处于下风,无论跟谁沟通都是。但今天,肖开元面对这个曾经叫嚣着要跟他一起跳楼的债主,居然也占据了上风。
肖开元的第三、四、五个电话都是打给曾经借给他钱的朋友的,有同学,有过去的同事。能借给他钱的人,自然是基于对肖开元的认可,他们应该都不知道肖开元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可能给肖开元打电话的这三个人中,也不一定是想逼债的,没准只是想关心一下肖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