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腹中的骨肉只能是他的!
他要当爹了!
姬慎景瞳孔睁大,目光看向了城墙下那个娇小虚弱的女子, 她是他这辈子都要困在身边的一道光,她此刻孱弱渺小, 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了。
“阿姐!”
倪裳腹中绞痛, 缓缓蹲下身子,萧昱看见她染红的衣裙, 吓傻了,又唤了一声,“阿姐!你……你、你怎么了?”
倪裳腹中的绞痛一阵阵加重,她不想让孩子出事,无论姬慎景如何, 可孩子是她自己的!
“阿昱……我的孩子……”倪裳拉着萧昱的衣角,“去、去叫郎中!”
萧昱呆了呆, 他还不知倪裳有孩子的事, 这回明白过来,立刻更慌了, “我外甥!我大外甥不能有事!”
萧昱抱起倪裳要走,倪裳却制止他,“我……我救人,你去喊郎中!”
爹他们还被绑在火架上, 空气里已经弥漫着火油的气息,只要姬慎景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得死。
萧昱左右不是,差点就难死他了。
正在萧昱抱起倪裳,要将她带走之时,一气场骇人的高大男子如鬼魅般忽然出现。
都这个时候了,萧昱还不忘记拍马屁,“姐夫你来的正好,我阿姐动了胎气,眼下受不了任何刺激,要不姐夫先把我爹和阿姐的爹放了?”
见姬慎景深情凝视,萧昱又说,“皇后与废太子就算了,随意烧杀,呵呵呵……”
他太难了。
姐夫不太好沟通啊。
倪裳疼的面色苍白,姬慎景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往人群外狂奔而去。
入了宫,众太医被宣见。
倪裳不知道自己被放在了哪一座宫殿,她疼的说不出话来,拉着姬慎景的手没放,她太清楚这个疯狂的男人眼下的状况,哭着求道:“姬慎景,我就要死了,看在你我曾经的份上,饶了我的亲人,可好?”
她当然不想死!
也不能死!
不过是利用机会感化姬慎景罢了。
小腹的疼痛稍有好转,但她方才出血了,倪裳自己也吓的厉害,有了孩子之后,她仿佛能感觉到腹中小家伙的存在,即便才将将两个多月。
直至此刻,姬慎景才哑声说了一句,“你不准有事!孩子也不准有事!”
他就要当爹了。
他的姑娘就要给他生孩子了。
太医被姬慎景领到了榻前,几名德高望重的太医轮番给倪裳看诊,又施针保胎,半个时辰后,众太医才擦着额头的汗,跪在姬慎景跟前颤抖道:“大、大殿下心安,皇子妃虽是动了胎气,但不致滑胎,只要好生调理一月,加之心情舒畅,一月之后胎相即可稳了。”
姬慎景仿佛没听见,好半晌之后,低沉干涩的声音才传出,“孩子多大了?”
众太医,“……”
你是孩子他爹,孩子多大了,你自己能不知道?!
太医战战兢兢,毕竟皇帝也被挟持了,大梁几大奸雄今日差一点就被活活烧死,遂如实道:“两月有余,再有半年多即可临盆了。”
六个多月后,孩子就要出来了。
可姬慎景猛然惊觉,他还什么都没准备。
孩子的衣裳、床榻、卧房、玩具……教养嬷嬷、奶娘……等等诸如此类的头等大事,他都没办!
姬慎景这才发现,他最近都在做什么荒唐事?
***
倪裳喝了药,睡得很沉,她迷迷糊糊感觉到唇角有一丝凉意,等她睁开眼时,借着屋内的火烛,看见了男人冷峻凝肃的脸。
姬慎景喉结滚了滚,他就坐在床榻边,也不知坐了多久,身形有些僵硬,像一座“望妻石”。
“裳儿……”
姬慎景嗓音喑哑,像是许久没有饮水。
倪裳此刻小腹不怎么痛了,她临睡之前听见了太医所言,孩子保住了。虽然对姬慎景还是一肚子的气,可她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操控着姬慎景。
“我爹他们呢?”倪裳声线轻柔,一听就是元气大伤,没甚精神气。
姬慎景担心自己的崽,生怕倪裳情绪不稳定,立刻老实答话,“我都放了了,裳儿放心,以后……不会那样了。”
他的眼深幽,但也清澈,少了此前的邪意。
倪裳打量了他几眼,直接问,“你不想解释给我听?”
她和他之间已经周旋较量了数次,但最终谁也没能彻底赢了谁。
倪裳刚要动作,姬慎景立刻摁住了她,“裳儿别动,孩子它……经不住动荡了。”
倪裳冷冷看了他一眼,“若是没有孩子,你是不是还要一意孤行?”
男人不答话,便是默认了。
即便他此刻是清醒,但也记得不久之前的一切,他内心愤恨黑暗,想要毁灭一切,假若倪裳今日没有出现,他当真已经杀了所有人。
当过圣僧的姬慎景,异常诚实,不会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扯谎,老实巴交道:“裳儿……我、我错了。”
倪裳:“……”
姬慎景突然“改邪归正”,倪裳很不适应。
她拧着秀眉,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男人。
姬慎景一门心思记着太医所言,倪裳必须要保持心情愉悦,她腹中的孩子或许也能感受到母体的感受。
姬慎景第一次当爹,心慌的不行。
他道:“我不会再伤两位岳丈,今日之事以后不会发生,裳儿怎样才能高兴?”
倪裳更疑惑了,一时间不敢保证姬慎景会不会又“复发”。
她威胁说,“姬慎景,孩子是我的,我能逃离你身边一次,就能逃离两次,你再任意妄为,我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孩子!”
姬慎景,“……”
“我是它爹。”姬慎景坚持为自己坚定身份。
倪裳懒得搭理他,转过身背对着男人。
姬慎景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他不敢招惹倪裳,万一倪裳一个激动,影响了他的崽儿可怎么办?
到了后半夜,倪裳听见了殿内稀稀疏疏的声音,过了片刻她转过身来看时,就见姬慎景在脚踏上打了一个地铺。
倪裳:“……”
呵,他现在倒是老实了!
***
红缨总觉得大凉族的女子甚是瘆人。
主子狂魔之后,差点弑杀成性。
他也是跟着姬慎景吃了十多年斋饭的人,见不得太多血腥。
故此,姬慎景让他看押大凉族人时,红缨将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手中的大红伞寸步不离身,隔着牢房几丈之远,低喝道:“妖女!我家主子如今已经清醒!你休想再接近我家主子半步!”
白衣女子眸露愤恨。
眼看着大梁就要毁在她手里,偏生半路出现一个倪裳!
她怎么差点忘了,当年姐姐也是为了狗皇帝放弃了复仇大业,可后来还不是被皇帝逼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母子二人一个个都那么蠢?!”女子在地牢内咆哮,声线回荡不绝。
红缨觉得自己并不是百毒不侵的男子,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吩咐下面人关好牢房后立刻就离开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妖女狡猾多端,但凡她有任何异动,就直接杀了,这是大殿下的命令!”
红缨一手抱紧了自己,很快离开了牢房。
***
几日后,倪裳已经能够下榻。
姬慎景这几天无心朝政,一门心思陪妻儿,他去问过太医,询问孩子是男是女,但旋即又纳闷,即便是女孩儿,他也喜欢得紧,为什么想提前孩子性别?
太医的回答当然是不可知。
姬慎景为此松了口气,他其实很想期待半年后的结果。
若是个女孩儿,就宠上天,便是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给她。
若是个男孩儿,那就亲自教养,教他骑马涉猎舞剑。
一想到半年后,他就能抱着一个活生生的小娃娃,姬慎景又开始慌张失措。
皇帝过来看他,见他神情紧绷,不免失笑,“老大啊,多生几个孩子,你就能习惯了。”
姬慎景拧眉紧蹙。
倪裳至今还不肯跟他说话,他还有机会多生几个么?
他自己倒是极想的。
接下来几日,宫里的工匠开始修建孩子的卧房,奶娘已备了两位,皇后被贬为庶民后,皇太后亲自着手教习嬷嬷的事。
数十年了,皇家总算是能迎接第一个孩子,管它是男是女,必然是老姬家的至宝。
因着倪裳胎相不稳,这几日一直住在宫里,并没有回都督府。
皇帝暗暗搓搓的暗示了姬慎景多次有关皇位的事。
姬慎景眼下无心应对,每天恨不能盯着倪裳的肚子看,只恨还得等上大半年。
大庆三十七年冬,皇帝昭告天下,退位让贤,大皇子姬慎景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元澈,寓意清明澄澈之意。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格外早,倪裳的胎相已经彻底稳了,这一日满园的梅花开的灿灿灼灼,拾叶给她撑着油纸伞,在她耳侧道:“皇后娘娘,皇上又躲在月门偷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姬慎景:虐妻一时爽,一直虐妻一直爽。
倪裳:我现在只担心孩子正不正常。
小包子:我基因太强大,我也很担心自己不正常,QAQ~
第78章
“娘娘, 咱们还是让皇上进来吧。”拾叶终究还是抵抗不了姬慎景的一副俊美皮囊。
哪有帝王每日偷偷摸摸躲在月门外,眼巴巴的守着的?
倪裳一个眼神扫了过去,果然就见姬慎景人模狗样的站在月门处, 他如今墨发及肩了,虽然梳了发髻, 但仍有几缕垂下,有种纨绔风流的美。
倪裳不信姬慎景真的彻底没事了。
他一定还有事瞒着她。
但这人为了她腹中孩子, 一定在竭力假装一切安好的模样。
她太了解正常的姬慎景了, 总想撑起一切,对天下苍生如此, 又何况是对她呢。
倪裳与男人对视,月门处的姬慎景站直了身子,一袭帝王常服,外面套着银狐裘的大氅,身段高大颀长。
倪裳随即转过身, 不去看他,吩咐道:“今日命妇要入宫给本宫请安,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拾叶努了努嘴, 外面那个北风吹,皇上没有撑伞, 墨发上已经落了一层雪,高大的男人看上去独孤又无助,好不萧索可怜。
拾叶一步一回头,不明白这样好的皇上, 娘娘怎忍心视而不见。
新帝登基后,整个后宫如废弃一般,皇后一人独得盛宠,即便如此,皇后却还是对皇上冷若冰霜呢……
拾叶心里愤愤不平,她打小跟在倪裳身边,对她忠心不二,入了内殿,她又忍不住劝说,“娘娘,您几时原谅皇上?”
倪裳斜睨了她一眼,“你若心疼,不如出去陪他站着。”
拾叶:“……”
她惧寒,内殿烧了地龙,她半点不想出去呢。
命妇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倪裳来时,众人脸色各异。
倪裳曾经是长信侯府的嫡女,也曾在京城贵圈待过十六年,各大高门大户的雅集酒馈,她基本都去了,故此今日到场之人,皆是熟面孔。
宋颜温和的看着女儿,再反观今日在场某些女眷的脸色,宋颜只觉得大快人心,虽然她没有亲自动手,但如今女儿贵为一国之后,她当年所受的一切屈辱,仿佛在这一刻统统得到了报复。
她们欺她、辱她,恨不能看着她去死。
现在她的女儿高高在上,受天下所有女子的跪拜。
倪裳被拾叶搀扶着坐在上首,她腹中怀中皇长子,太皇太后与太上皇皆十分重视,帝王更是不必说了。
毫不夸张的说,倪裳眼下喘口气,太医院都要抖三抖。
倪裳落座,众命妇行礼,倪裳轻轻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胜利者的嚣张,反而从容淡然,她让所有人起身,给老太君、宋家老太太,以及宋颜单独备了软垫,另外长信侯府的老夫人也有份。
到底是亲手养大自己的祖母,倪裳不会忘恩负义。
相比这几位女眷的欣慰,侯夫人与宋夫人二人就正襟危坐了。
尤其是侯夫人。
她真真是恨不能吞一颗后悔药下去,倘若她当初没有对倪裳苛待,她现在也是皇后的养母,那是何等的尊贵!
从众贵妇的角度看去,倪裳今日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外面披着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单单是那双绣鞋也以宝石点缀,她年纪不大,看上去十来岁的光景,却是雍容华贵,美艳无双,叫人不敢逼视。
宋夫人此刻深刻理解什么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待众贵妇寒暄了片刻,谁也不敢叨扰了皇后,皆纷纷告退,宋夫人单独留下了,噗通跪在了倪裳跟前,“娘娘啊,救救司年吧,他好歹也是你的表哥,当初你二人退婚,皆是我一人所
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退婚啊。”
倪裳对仇恨这种事看开了。
与其直接杀了曾经欺过她的人,倒不如让他们都战战兢兢活着,然后亲眼看着自己如何母仪天下。闲着没事就捉到跟前吓唬吓唬。
不过,宋司年无错,他也是个奇才,穆温烟蹙了蹙眉,以她对姬慎景的了解,估计是这家伙故意针对宋司年,再逼着自己搭理他。
“本宫乏了,宋夫人请回吧。”倪裳淡淡道了一句,怀中抱着汤婆子,打算去见见被她冷落了数日的新帝。
拾叶如今是一等大宫女,面对曾经“仇家”,她嚣张的不行,“宋夫人请吧,娘娘都发话了,你听不懂么?若是扰了娘娘歇息,皇上必定饶不了宋家!
虽然宋颜也是宋家女,但拾叶知道,那位伯夫人眼下比谁都无情无义呢。
宋夫人身子打颤,当真不敢激怒了倪裳,好在还有一个宋老太太在世,想来倪裳看在她外祖母的份上,会重新考虑这桩事。
***
新帝正伏案批阅奏,他正常时一心为了天下苍生,除去早已动了凡心之外,还和当初是个和尚时一模一样。
探子第一时间将皇后正往御书房来的消息禀报给了他。
新帝立刻坐的端正了,只恨御书房没有摆镜子,不然他可能会照一照,整理一下仪态。
姬慎景虽然暂时清醒了,但还记得疯狂之时所做的一切,其中就包括,他是如何将倪裳绑在榻上,使劲折腾她的那阵子……
每每回想,他既是亢奋,但也愧疚。
眼下倪裳怀了他的孩子,而算着日子,孩子就是那个时候怀上的,姬慎景更是半点不敢招惹了她。
将宋司年关押,也是为了引她与自己说说话。
她果然来了。
是为了宋司年而来。
思及此,姬慎景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吃醋。
宫人通报时,姬慎景亲自上前相迎,新帝肃重的脸笑出一抹如四月暖阳般的温和,扶住了倪裳的腰。
他趁机丈量了一下,即便是穿着冬装,倪裳的腰还是太细了,他很担心看了一眼,这怀疑她腹中能不能揣下他的孩子。
倪裳无视了他的咸猪手,她太了解这人,以至于看穿他的一切动作。
“你、你感觉如何?它有没有闹你?”姬慎景其实很想问问,他的崽怎么样了,但以防倪裳以为,他只关心孩子,故此男人堪堪止了话。
倪裳嗔了他一眼,“说吧,设计引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姬慎景:“……”
他做的这样明显么?
倪裳被男人扶到了软塌上坐着,她留意了一下姬慎景,内室烧了地龙,新帝身上只着帝王常服,她看见了脖颈上一处红痕,类似于鞭痕。
倪裳没问出口,她就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她。
若是他的疯魔之症真的那般容易就好,一灯大师又怎会守了了他十多年。
倪裳没揭穿男人,她也想他了,贪恋他的气息与温度,有孕的女子对自己的夫君更是依赖,她主动靠在姬慎景怀里,说:“宋司年是可用之人,你虽已登基,但朝中顽固势力根深蒂固,不如重新建立自己的势力,我与他虽有过婚约,但从未心悦过他,你大可不必赶尽杀绝。再者,宋家没人了,对权衡朝中局势没有好处。”
倪裳的话,姬慎景皆懂。
她之所以说出来,就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姬慎景点头,他抱的更紧了,想得寸进尺。
没法子,她就在自己身边,内室的温热引出阵阵楚楚女儿香,他贪恋的紧。
感觉到异样,倪裳推他,“孩子不顾了?”
姬慎景也没真想做什么,孩子差点因他夭折腹中,他已经惭愧不已了。
帝王嗓音暗哑,抓着了许久不见的五指姑娘,附耳道:“裳儿,你就行行好吧。”
倪裳:“……”
外面落雪纷飞,御书房一室.春.色。
***
姬慎景的事终是没能瞒得过倪裳。
小和尚和红缨等人早就“弃暗投明”,“投奔”了倪裳。
“眼下看来,师叔还算正常,但体内蛊虫未解,前几日月圆之夜又疯了,他把自己关在密室,自己惩戒自己,第二天出来时,浑身是血……”
没心没肺如小和尚也说不下去,难得良心发现,哽咽了一下,这才继续说,“师叔每至月圆之夜,身子如万蚁啃食,一般人早就受不住了,如今的月圆更是难熬,以免伤着皇后娘娘,他提前一天晚上就把自己关入密室,不准任何开启。”
倪裳:“……”
说不心疼姬慎景是假的。
她骨子里随了庄墨韩,自己的男人,她当然要护着。
“那位大凉族公主呢?”倪裳又问。
小和尚说了实话,“被关押着呢,若非为了解药,师叔早就杀了她了,师叔心怀天下,不是那种复仇之人,若非被蛊虫影响,师叔绝不会做出那些事。”
倪裳信的,她知道小和尚的本事,给他交代了一个任务,“戒诚,为了你的小师妹有个正常的父皇,本宫有件事交给你去办,无论你用什么手段,都得逼着大凉族后裔交出解药,哪怕是能缓解皇上痛苦的法子也成。”
小师妹?
小和尚盯着倪裳的肚子,反应过来后,顿觉得肩头压力甚大,他就要当师兄了么?
他就喜欢软绵绵的小姑娘!
主子和皇后的容貌皆是一等一的好,小师妹必定国色天香啊!
他简直迫不及待见到孩子出生。
“娘娘放心,师叔已不管那人生死,但凡我能使出的法子,一定都使出来!”
***
姬慎景登基后,姬诞已经不止一次恳请去西北种地。
他虽然被贬为了庶民,但也是废太子,身份着实尴尬,京城的人心机甚重,姬诞觉得自己还是远离一些比较好。
他拖家带口,后院女子足足百人,若是不发家致富,恐怕难以维持开销。
更重要的是,姬诞想将其母亲接出宫去。
拖了宋家的关系,姬诞终于见到了新帝,如今二人身份悬殊颇大,他再也没了当初的盛气凌人。
“皇上,草民的母亲已失了智,关在冷宫迟早丧命,肯定皇上让草民将母亲领出宫吧,草民愿离开京城,此生再不归来。”姬诞直至如今才知道,比起当皇帝,他可能更适合种地。前阵子在院子里种的冬萝卜,如今都长的白白胖胖的,扒出来炖老鸭,那滋味可神了。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
费脑子不说,还需得时时刻刻防备虎狼之辈。
姬诞抹了把泪,打算感化姬慎景。
谁知,新帝连眼都没抬一下,摆了摆手,“你走吧,朕会让人将宋氏送出皇宫。”
姬诞还想来一个兄弟阔别来着,但见新帝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好一个人默默退下。
走出皇宫,宋氏果然已在宫门外,她傻了,人完全是个呆子,也认不清人了。再无半分昔日皇后的样子。
姬诞沉叹了一口气,“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强求也无用。”
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壮观的皇宫,只觉无比陌生。
“母亲,跟儿子回家喝老鸭汤。”姬诞笑着哄道。
宋氏嘴里喃喃有词,“我是皇后……我是皇后……”
姬诞又叹气。
倘若当初母亲所嫁之人不是太上皇,如今正在家中含饴弄孙呢。
可惜他到了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
一想到被发配荒芜之地吃沙子的老四姬汤,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老二,姬诞内心瞬间平衡了不少。
好歹,他还有一院子的如花美眷……
第79章
宋司年被姬慎景放了出来, 倪裳身上虽也流了一半宋家的血,但宋氏家族, 也唯有宋司年一人得以重用, 此前依仗着家族恩荫在朝廷混仕途的世家子弟一应被清理了干净。
姬慎景登基后, 对整个大梁盘根错节的世家做了一个彻底的清洗, 取消了九品中正制, 全力施行科举选拔的政策。
小和尚那边还在极力与大凉族后裔做抗争, 倪裳的月份也愈发大了。
转瞬到了次年开春,这一日,庄墨韩又携老太君入宫蹭饭。
其实,蹭饭是假, 想看女儿才是真的。
庄墨韩唯一对姬慎景满意的一处, 就是废弃六宫这件事。
讲道理, 他庄墨韩的女儿,那必定是无人能及,即便是整个后宫佳丽三千也不及女儿一人。
午膳设在了御花园, 姬慎景对庄墨韩态度淡漠, 便是对他隔三差五入宫蹭饭有意见, 也是敢怒不敢言。
倪裳这一胎十分显怀, 夜里特别不安分,姬慎景每晚抱着倪裳睡觉,总能感觉到她腹中胎儿拳打脚踢,他几乎坚信,这一定是个儿子。
倒不是姬慎景偏宠男孩儿, 只是当一个男人即将有儿子时,总有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他已命工匠连夜打造男孩儿幼时玩耍的小玩意儿,等孩子出生,他必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若是女儿,又是另外一番柔情善感。
老太君频繁给姬慎景夹菜,帝王身后的立侍一脸为难,上前验毒也不是,不验也不是。
“好孙媳多吃点,给我生个大胖重孙子。”
老太君真是越看姬慎景越是满意,忙不迭盯着倪裳,“孙子,对我孙媳好些,老庄家传宗接代就指望他了。”
倪裳扑哧一笑,侧目看了一眼身侧的帝王,他已完全束冠,温柔的样子,眉眼如画。
当老庄家的“孙媳”当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庄墨韩清了清嗓子,很想提及过继一事,但思及姬慎景如今在朝中的动作与手段,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届时多生几个出来,姬慎景就该舍得了。
午膳过后,帝王需得见几位大臣,庄墨韩寻了机会与倪裳单独说话。
女婿终归与自己不亲,但女儿不一样。
庄墨韩毫不顾忌的在倪裳跟前扮可怜,“裳儿啊,爹这辈子就你一个,你可得给老姬家留条后啊!要是你娘……她能跟我重归于好,那……也成。”
倪裳:“……”
什么叫重归于好?
说得好像他和娘亲曾经好过似的。
“爹,京城适龄女子倒是不少,只要你愿意……”
倪裳话音未落,庄墨韩又继续装可怜,“裳儿,爹爹我这一生只爱你娘一人,除却她之外,爹谁也不要。反正你娘眼下也离开了伯府,不如……你去劝劝你娘……”
倪裳:“……”
娘一直嫉恨萧长淮当初故意弄丢了她,前阵子朝中局势定下之后,娘就自请和离了,眼下她自己在外面置办了宅子,还开了女子学堂,日子甚是舒心。
倪裳知道庄墨韩的执念,可她也得尊敬娘的意思。
“爹,娘现在单着呢,您若真放不下,何不去争取?”倪裳问道。
庄墨韩恍然大悟,他和宋颜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他为何不去试试?
庄墨韩当即离开了皇宫,就连老太君也顾不上,撇下了老人家,自己跑去了“女子书院”。
时下民风不算开化,好在新帝登基后,女子的束缚少了些许。但庄墨韩闯入学院时,还是引起一阵轰动。
自从宋颜开办了女子学院,萧长淮几乎是赖在了这里,此前同意和离只是缓兵之计,他虽已至中年,但体格高大健硕,容貌俊朗。
庄墨韩年轻时候也是个美男子,如今捯饬的干净清爽,完全不输给矛头小伙。
萧昱也时常来露个脸。
故此,不少女子皆是慕名而来。
“庄墨韩!你怎么也来了!别告诉我,你跟萧伯爷一样,也是来考察民情的!”
宋颜前半辈子从未按着自己的心意过活,她的后半生,她只想为了自己而活,好在如今有了一个当皇后的女儿,此前便是萧长淮不肯和离,还得看帝后的颜面。
庄墨韩左手一捧书,右手一把剑,厚着脸皮笑称,“我是来当夫子的。”
宋颜:“……”
自这日起,女子书院就不曾消停过,倒是登门报名的贵女愈发多了起来,萧昱也时常来串门,他正当男儿风华时,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小日子简直滋润的不行,几日前便有姑娘家朝着他暗送秋波了。
***
又逢月圆夜。
这一回,姬慎景迈入密室时,倪裳站在外面目送他。
倪裳并非不心疼他,她只是对疯狂状态的姬慎景甚是害怕,这个时候将他关起来,不管是对他,亦或是对旁人皆有好处。
等到次日时,倪裳又从皇后的寝宫过来。
东边天际才划开一抹鱼肚白,姬慎景从密室出来,他额头溢出豆大的汗珠,顺着毫无瑕疵的脸滑下,没入衣襟深处。
那衣襟沾了血,被汗水晕染开了,晨风拂过,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倪裳红艳的唇动了动,眼神中的悲悯一闪而逝,旋即绽放一抹温和的笑,上前挽住了姬慎景。
男人像是要藏住带着血的衣袖,却是被倪裳一把抓住,她抱着他的臂膀,身子贴着他,腹中又开始调皮的孩子,隔着皮肤踢了踢它的父皇。
姬慎景一怔,仿佛是施了被魔法,不再做任何抵抗。
“走吧,早膳已备好,臣妾先伺候皇上沐浴更衣。”倪裳笑着说。
她有孕后,比此前更是清媚,脸上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微光。
姬慎景凸起的喉结滚动,跟着倪裳一路走去寝宫。
***
帝王如常上朝,沐浴更衣过后瞧不出任何端倪,仍旧是那个手段雷霆的新帝。
倪裳叫来了小和尚,“结果如何了?戒诚,你师叔信任你,本宫也信任你,你不可能辜负我们的期望。”
小和尚唇角一抖。
大凉族后裔都是疯子,那些人就连命都不要,又怎会害怕受刑?
讲道理,小和尚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无能,只是这次的任务太严峻。
“本宫亲自去会会那位大凉族后人。”这是倪裳自己的决定,她当然不会告诉姬慎景,倘若让他知晓了,根本不会同意。
到了地牢,倪裳着一身皇后华服出现时,牢中女子盯着她的腹部看了几眼,但很快就丧失了兴趣,仿佛毫不关注。
“放肆!皇后娘娘在此,你还不快跪地行礼!”狱卒呵斥道。
牢中女子不为所动,倪裳让狱卒止了话,她往前迈了几步,做出毫不防备的样子。
之后又迈入了地牢。
身边随从提醒,“娘娘,此女狡诈多诡,您万不可靠近。”
倪裳说,“无事,我若是有一个三长两短,大凉族就绝后了。”
那女子果真有所动容。
倪裳继续往前迈步,在靠近女子的两步之远的地方驻足。
姬慎景为了她废弃六宫,她腹中的孩子可不就是大凉族后人么?
女子抬眼,幽深的眉眼与姬慎景有几分相似,她神情萧索,眼神之中充斥着绝望。
可恨又可悲。
倪裳忽然悠悠一笑,“你是皇上的小姨?如今皇上继承大统了,难道不就等同于夺回了祖.先.的江山?本宫不懂你为何执意杀人?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皇上勤政爱民,是百姓拥戴的好皇帝,他身上流着大凉族的血,以后也将传承下去,你又何必死守着蛊毒的秘密,见死不救?”
女子看了几眼倪裳,最终停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半晌才喃喃道了句,“孩子快临盆了吧?”
倪裳点头,“你要摸摸它么?它可调皮了。”
说着,倪裳又靠近了些,主动抓着女子的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一个对族人如此忠心的人,她不可能伤害大凉族的后裔,倪裳心中敢保证,这才如此大胆。
何况,姬慎景每月那般受罪,她必须冒险一试。
腹中小家伙可能醒了,又在娘亲腹中手舞足蹈,那女子的手一滞,掌心感觉到了轻微的触感,像是小手亦或是小脚……安静了稍许,她忽然泪落如雨,失声痛哭。
“我大凉有后了!有后了!”
***
将至晌午,帝王得知倪裳来了地牢,几乎一路疾步走来。
倪裳刚从地牢出来,虽然这阵子养的极好,但此刻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裳儿!你怎能来这种地方?!”姬慎景上下打量了她,又问,“孩子怎么样了?它有没有受到惊吓?”
倪裳:“……”
不知道是不是疯魔的姬慎景太难对付,倪裳总觉得如今正常的姬慎景似乎有点傻……
倪裳是被姬慎景抱上轿撵的,她时常怀疑,姬慎景对孩子的重视远超过了对她。
到了寝宫,宫人已摆好午膳,姬慎景正要严肃训斥,倪裳忽然抱住了男人精瘦的腰肢,脸埋在他怀里,不说话。
“裳儿?”
姬慎景当然猜出了倪裳去地牢的目的,见她这般失落,也大概得知了结果,他宽慰道:“没有解药也无妨,这么多年朕都走过来了,眼下有你和孩子,朕甚是欢喜。”
倪裳心疼他,只是埋首低泣,就是不肯说话。
***
几场阵雨过后,京城的盛暑天拉开了帷幕。
倪裳发作这一天,恰逢万里晴空,一片火辣辣的艳阳天。
太皇太后、太上皇、庄墨韩以及宋颜等人皆守在殿外候着,价值连城的汤药一份份端进去,两个时辰后,一阵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响彻天际。
庄墨韩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双手一拍,兴奋的很想不顾身份跳几圈,“一定是个外孙!一定是外孙!”
庄墨韩激动的蹭到宋颜跟前,“阿颜,咱们有外孙了!”
萧长淮不乐意,似笑非笑,“是啊,咱们三个都有外孙了。”
庄墨韩动了动嘴,今天是个大好日子,他懒得与萧长淮斤斤计较,帝王一直守在皇后身边,帝王不宣见,众人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太上皇双手合十,朝着东边天际拜了几拜,“祖宗保佑啊,总算是有后了!”
萧昱瞧着一群人泪眼婆娑,他提着手中的名贵见面礼,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按着他的经验,越是被偏宠的孩子,日后就越是骄纵。
阿姐这一胎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将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
产房内,倪裳被姬慎景抱到了干净的床榻上,他亲了亲她溢出薄汗的额头,声音愧疚,“都是朕的错。”
倪裳没有那样娇气,她还没瞧见孩子呢,推了推姬慎景,“皇上若是不犯错,咱们哪来的孩子?”
姬慎景,“……”
这话有道理,裳儿是在暗示他可以多多“犯错”么?
康嬷嬷抱着一只粉色襁褓过来,倪裳瞧见了襁褓的颜色,顿时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儿。
姬慎景也同样意识到了,男人清俊的眉宇倏然之间愉悦一笑,“公主好,朕就喜欢公主。”
倪裳才不信他不想要儿子。
讲道理,她即便从不曾想过这辈子一定要生儿子,但眼下后宫仅有她一人,她夫君打拼下的江山,当然只能是她的儿子来继承。
儿子,还是要生啊!
“裳儿,孩子与你长的一模一样。”姬慎景一脸慈父般的光芒。
倪裳瞅了瞅小东西,巴掌点大。皱巴巴、红彤彤的,哪里长的像她了?她怎的一点瞧不出来?
这厢,嬷嬷抱着襁褓走出寝殿时,守在外面的众人,方才还一口一声“一定是皇子”,这下一应非常默契的立刻改了说法。
“女孩儿好!女孩儿贴心!”
“今年大梁风调雨顺,大公主是福星啊!”
“瞧瞧这眼睛,这鼻子,长的多俊呐!”
“……”
萧昱也凑够去看了一眼,他还真以为大外甥女是多么的天生丽质,谁知却是个蔫吧的小玩意儿。
方才太上皇还说这孩子眼睛炯炯有神?
她压根就没睁开眼好吧?!
萧昱心里嘀咕,但还是想亲手抱上一抱,可按着辈份,怎么也轮不上他。
萧昱:“……”真让人焦躁!
***
大公主出生后,庄墨韩几人入宫的频率就更高了。
倪裳几乎没什么机会抱自己的孩子,到了满月这一日,萧昱给大公主备了一份骇人的大礼包,倪裳并未亲眼所见,只知萧昱所赠满月礼中罗列了江湖上各种武功秘籍。
倪裳并未当回事,她的女孩儿一天比一天好看,才将将一个月,已经从皱巴巴的小团子长成了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女孩子必然不会舞刀弄枪,如今的倪裳根本没有多想,也绝对想象不到十多年之后的麻烦事。
大公主的满月宴设在了御花园,因着正当盛暑,姬慎景就没让倪裳出面,他也陪着倪裳在殿内歇着。
酒馈处的一切皆是由太上皇住持。
太上皇抱着掌上明珠,一个劲的猛夸,群臣吹了一晚上的彩虹屁,差点有了大梁是女尊男卑的错觉。
大公主将来长大成人,哪位官员家中的子嗣能配的上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