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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米堵着东西的嘴巴艰难地一张一合,那声绝望的小武,喊不出来,她只能泪流满面地看着鲜血喷涌出小武的身体。
被男人从手里松开时,她的身体,已经和小武的身体一样绵软在地板上,她爬过去,喊他小武小武………
小武如同一尾落在岸上的鱼,艰难地一张一合着嘴巴,发不出声音,他身体上布满了刀子留下的小孔,像他苍茫的眼睛。
粟米抱起他,这是唯一的一个与她有过婚姻契约的男人,曾经是她无比想剥离出自己生活的男人。
小武艰难说:粟米…我…不是越狱…十年那么长,…我担心你会忘记了我的样子…我想减刑期,所以答应了出来做卧底…他们是毒品贩子…
粟米说不出话,只是没命地点头,哽咽…
我想做完这件事,和你好好的,过完一辈子…我爱你…
…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发现了…
粟米喊了一声小武,我爱你!!!
小武微微地笑着:幸福来得太快…走得也太快了…
小武满足地合上了眼睛,他流干了鲜血的身体,单薄如纸,轻飘飘地躺在粟米的怀里,从未有过如此深切的疼切割了粟米的身体,从未有过的深切的爱,蔓延了她的身体。
她像苍凉的老妇人,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小武短而坚硬的头发,这一生里,比小武更爱她的男人,不会有了,很多东西,总在一瞬间明白,然后美好来不及开始就结束。
粟米打电话让我帮着照料一阵设计室,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无比的安详,绝无了曾经的粟米声音里的张扬。
我问她怎么了?
粟米轻笑一下,告诉我她要处理一点自己的事情。
我没再继续问下去,粟米秉性我是了解,在她想说的时候不会留一点余地,她不想说自有不想说的理由,很多年过来,我们的友谊是谁都不会强迫挖掘对方心灵深处的隐秘。
也好,我亦不喜欢闷在到处都是刺上的往事痕迹的家里,在设计室里的忙碌,很多东西都被拥挤的没有闲暇去 想去涉及,很多时候,忙碌对于其实是绝好的放松心灵的借口。
3
忙完了时,我坐在在落地的窗子前,望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脚步,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事奔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像我,因为没有心事,所以坐在这里。
看见何家根穿过窗子时,我的眼神呆了一下,一切仿佛都在冥冥之中的注定,何家根看见了芦苇丛里的我,茫然的,我看着他,然后缓缓低下头,然后看见何家根的脚立在身边。
纷纷的往事挡也挡不住地就来了。
何家根在木台子上坐下来。
我说何家根…
他拉了一下我的手:我每次来这里办业务都像逃跑一样,这里的气息太熟悉,嗅着嗅着就想跑去找你,每次都停在你家楼下远处,希望看见你从楼里走出来,你却从来没让我遇见你。
你还记得啊,都是陈年往事了。
我说过我会一直等到你和他分开的。
他把我的手摆在他的掌心里,手指轻轻地抚摩了一下手腕上的伤痕,然后贴在脸上:在你的电脑里,我给你留了信。
我没看。
那,我把内容重复给你听。
我说:不必了。
很久很久的寂寞了,我望着何家根,突兀地就看见了逃离现在生活的出口,所以,那晚上,我们平静地走在街上,在不经意间挽着手。在一家珠宝店门口何家根停下来。
很多的故事发生过后,他已经习惯了不再急于求成,他指着柜台里的一对桃木手镯:你喜欢它么?
他让店员取出来,给我套上,它们恰好遮住了手腕上的伤口,他端详了一番,说:套在你手腕上,显得很婉约。
我知道他心思,选中手镯,是想遮掩我们谁都不想再多看一眼的故事。
我从他手里抽过付款小票:我自己来。
自己搞出来的伤口,最好,我自己遮掩,跟何家根本是无关的,我只愿意收一个男人的一种礼物,是戒指。
以前,我不能肯定送我戒指的男人是不是何家根,以后同样,我不能确定,我无比愿意收到戒指的男人男人隐退出了我的生活,注定的,这一生,我只能和罗念庄擦肩错过,一次又一次的伤痕,陈列在我自己心里。
与何家根,我们早早地有过了肌肤之亲,现在,我们却像一对刚刚相识的男女,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彼此的心理。
我们在一起吃饭聊天,眼睛有悠远的一些东西,不肯轻易地让它们钻出心扉。一段时间的分离,让我们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我们太害怕一些东西汹涌而来又飞快着退去。
两天后何家根离开青岛,在机场给我打了电话,我知道自己,并不爱他,有些时候和某个人在一起,更多的可能是想以此为借口改变一下生活形式。
粟米来设计室,大热的夏天,她的胳膊上挂着一段黑纱,我诧异了一下,就我所知道的粟米,从不肯为任何的世俗形式羁绊自己。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黑纱以及安详的脸,样子像极了安详的寡妇。
粟米迎着我目光里的诧异,宁静地说:小武死了。
她坐在工作台里,穿过窗子,望着满街的热闹,一切世事皆与自己无关的安静。
她跟我说:万禧,如果有人一定一定要娶你,你就嫁给他吧,或许那个肯给你婚姻的人,是最爱你的。
我不知道小武的死究竟是一场怎样的故事,只是,这是粟米唯一的一次,劝我结婚。
我说:我会的。
粟米说:你现在不要问我任何事,因为说一遍就会让我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死亡。
我们可以内心一片荒凉寂寞,可折合世界从未因为我们的寂寥而寂寞过,它总是不断地用一些事情的发生来推翻顽固在我们心里的一些概念,它在警告我们自以为望穿世事的幼稚。
4
夜里,何家根常常打电话过来,语言间,一些敏感轻轻的一跳就成为了过去。
他跟我说陌生城市的天气,以及街上流行的颜色,我没有话说的时候,就给他念一些我在寂寞里写下的文字,他安静地听,一次,我给他读我写的一生一次的花开…很久很久以后我走出那扇白色的门,跟所有朋友说:嗨我从另一个星球回来了,问候你们…
读完了,何家根沉默良久说:来问候我的生活吧。
我笑,静静地笑。
5
很多天后,粟米给我讲个那夜发生的故事,她面容平静,如同在讲述很多年以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声音平缓如水,而我知道,在着平缓的背后掩藏着的痛,足以淹没了粟米所有的曾经,所有的精彩都会被那一夜刻骨铭心所遮掩。
我只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为小武做的事情了,我要一个人做。
我说:粟米,或许我会离开这个城市。
因为爱情。
或许是,或许是我想改变一种生活形式,青岛拥挤着太多我想抛弃的东西。
粟米握了握我的手: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有一个秘密?所以你走也好,尽管这个秘密对于我已经没有意义了,等到我们老了,我告诉你。
我望着她,说:好,等我们老了,在老年公寓里讲我们的秘密。我们的手连在一起,手指跟手指纠缠着,很疼很疼的感觉弥漫在彼此的心里。
6
杂志社是事业单位,终于开始改制了,停止国家拨款,一切费用自收自支,上下一片人心惶惶,在期刊林立的今天,想再闯出一片辉煌是很奢侈的愿望,直接影响到了大家的生存问题,一批年老的编辑忙着退休,年轻的编辑搜罗了一批当红期刊研究不停,希望综合一条新的出路,我和那帮老编辑一起无动于衷,我在办理辞职。
因为何家根送给我一枚戒指,他说:万禧,嫁给我吧。
和想象的情节出入很大,他的眼里有忐忑,他已经习惯了我的拒绝或者躲开,而我已经不是曾经满脑袋飞着花朵的万禧,我只想要一种平静的生活,有一个男人说他爱我,不介意我过去的故事,因为我不相信一个可以在婚姻里永远的隐瞒过去,所以何家根是最好的人选,他爱我,知道我所有的往事,不需要我艰难而尴尬地向他坦白然后等待他告诉自己他真的不介意。
他拿着戒指越过了往事来求婚,我没有拒绝的力气了。
那枚精致的戒指套上我左手的无名指,书上说左手的无名指是连着心脏的,我的心飞累了,不想再继续无谓的飞翔,尽管这样对何家根有些不公,他不介意,我又何必难为自己。
我的辞职办得很顺利,整个杂志社一片人心惶惶,没有人顾得上问我为什么辞职,看到我无名指上的戒指后,更没有人肯开口挽留。
与何家根在青岛办完了结婚登记,何家根回广州准备婚礼,还有一些细碎的事需要处理,我暂时没走,那段日子,我的心情平和到了极点,内心没有激动充斥,而是像一个婚姻多年的女人,怀着平和的心态细细地做每一件事。偶尔粟米会来,坐在一侧,静静地看我忙,或者在我要扔掉某种东西时,她拽下来,一声不响放回原处。
我把钥匙塞进她手里:经常来看看我的房子,青岛的空气太潮湿,别让我的墙上长了青毛,还有,你要是想我了,就来这里坐一会。
她望着我,一直不说话,等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白色布单子时,她猛然间看着我,眼睛里摇晃着晶莹的泪水:万禧,那个秘密,不要等到老了,我现在要告诉你…
到处到是蒙着白色单子的房间,像遮掩了所有生活的痕迹,剩下的真实,只有我们坐的垫子,我说:粟米你说吧。
粟米的头埋在膝盖间,自从小武死了,我很少看见她的情绪波动,像是一个学会了从容面对生活的孩子,她不再有慌张与惊喜,眼里多了从未有过的波澜不惊:万禧,我是爱你的。
我的心飞快着跳动了一下,然后张皇,然后是茫然,这一次,我能清楚地明了,粟米说的爱,不是友情上的爱,而是不该发生在同性之间的一种暧昧的纠葛。
我木讷着,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说话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份爱,对女子之间的亲昵,在我的感觉如闺中密友,心之间可以没有距离,但和粟米说的亲昵,是不同的,我想起她握着我的手睡着的夜,想起她一次次说爱你用玩笑的语气。
粟米缓缓抬起头,笑了一下:吓着你了吧?
我张皇着摇了一下头,除了这个动作,我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很多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同性恋呢,除了你之外,我没有爱过任何女孩子,我理解的同性恋,和身体没有关系,就是想疼你爱你,在近距离的地方看着你美好地生活,在我心里,同性恋是分为两个极端的,一种是性扭曲,一种,或许比男女间的爱情更干净,和肉体没关系,是对一个同性女子的欣赏,你不想占有她的肉体,只想和她安好地聊天说话享受藏在她思想里的一切东西,彼此分享快乐和忧伤,看见你受伤我就会疼,看你快乐我会为你高兴,而我只希望在你心里,我比其他男子占据的位子要重一些。这种愿望很奢侈。
我哭了,这是粟米认为的同性之间的爱情,它比友谊要深不爱情要干净,这样的感情,是我唯一的一次,在粟米波涛汹涌的心里,一直藏着的一份干净的宁静的爱情,是她给我的。
粟米,谢谢你给我这样的爱。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因为我,她承受了如许多的疼却从未抱怨过,粟米告诉我,爱我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与我其实是没有关系的,只要我不谴责她就可以。我说:怎么会呢?女人之间也可以有爱情的,它干净而透明,美好到令人心碎,我只能庆幸自己。
第二天,我去机场粟米没有去送我,一直等到能不进去了,我拖着失望的行李,进机场,在剪票时,粟米才肯打了我的手机,她声音欢快,一如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我不去送你了,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女人哭得像傻瓜。
我会回来看你的。
她干干地笑了两下,我们收线,从此以后,我们将是天涯,心却咫尺。
第二十章 梦里他乡都是客
1
何家根在白云机场接我,看见我出来,他飞奔过来。抱起我转了几个圈,相见并没有给我惊喜,这个城市我来过一次,这一次却是不同了,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我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幸福还失望在等待着我的到来,一路上,我有些茫然,在自己城市的何家根轻松快乐,很是自如。
一路上何家根跟我说家里的事,说他的母亲他的父亲,我有一种感觉像是自己一下子闯进了陌生的生活,这里除了何家根,我甚至没有一个能够说上话的人。
何家根看出了我的茫然,他笑着笑:放心啦,有我哪。
在广州,何家根的语言,即使他想努力说普通话,却在这个处处是粤语的环境里怎么都说不准,和在北方的青岛的流利是显然的不同,我忽然地害怕,他的心思会不会因地点不同而不同了呢?
我忽然地有点后悔,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开始另一种生活,是不是很幼稚?
何家根的家人都在客厅里等着,一双双眼睛像安上了功率巨大的探照灯,我看得出他们的眼神里有一些猜忌,大约是我这个算不上美女的北方妞怎么就能吸引了何家根呢?
何家根带着我,一个又一个地介绍,我的脸上堆积着微笑,努力不让它们坍塌下来,对每一个人小心而谨慎的问好,我感觉此刻的自己像一个虚伪的淑女,套着虚伪的外壳表演给这些陌生的人看,原本我们都是素不相识,因为何家根,从此以后,我要溶入他们,成为这个陌生群体的家人。
何家根是广州土著,他们叽里咕噜地说着的广东话让我云里雾里一片懵懂,好在有何家根,不然,浓烈的隔绝感会逼迫着我重回北方。
何家根家的母亲身材矮小,却有着无比的热情,她拉着我的手,叽里咕噜的广东问话我不懂,何家根就一句一句地做翻译,尽管她有足够热情,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出她眼神背后的戒备,天下每一个母亲都是爱孩子的,她在想我究竟是爱上何家根的人还是他们的家产,我明白自己不能去解释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我不想有,选择了何家根,我只能隐忍着自尊接受他们的戒备,直到有一天他们把我视做一家人。
喧嚣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何家根的母亲让他带我去楼上的一个房间,跟每一个人道了晚安,跟何家根上楼,在门口,我终于吁了口气,何家根把在门上:累吧?
我点头,一天的劳顿,加上整个晚上的矜持周旋,让我疲惫不堪。
我们倒在床上,何家根拥抱着我,我看着窗外的星星,想如果何家根不在家,我该怎么办,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加上语言不通,我简直像来到了另外一个星球。
我偏过头问他:你不在家,我怎么办?
何家根认真说:有我妈妈啊。
我说:何家根,以后我做什么?
何家根翻身压过来,边吻我边说:以后,你在家跟我妈妈看电视聊天,然后学着广东女人煲汤,给我生一堆小孩。
我闭上眼睛,迎合他的吻,渐渐的有些累,有一些拘谨,总感觉每个角落里都有陌生的眼睛在看着我。
我推开他:你还是回你自己房间吧,我不想在第一天来就被家里人看轻我。
何家根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什么时候学会做淑女了?
我望着他,心咯噔怔了一下,他没看见刹那间僵持在我的眼里的表情,只是起身,小声说:知道了,夜里别关门哦。
我牵强地笑笑,他出去时,开着暗锁,虚掩上。
何家根在楼下跟所有人打招呼他要去睡觉了,然后有一扇楼下的门,重重地关上。
门外的人声,逐渐寂寥了,陌生的环境和对未来生活的没有把握让我睡不着,一直张着眼睛,直到何家根赤着脚,蹑手蹑脚地进来,他钻到床上,手轻柔地抚摩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下移…窗外的月光开始摇晃,轻轻的,我们安宁地做爱,像两个玩捉迷藏的小孩…
凌晨时,我抓着何家根的手指睡着了,第一次,我那么地害怕睁开眼,面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迷迷糊糊里,何家根在掰我的手指,我张开眼看着他,何家根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我该到我自己房间去了。
恋恋的,我扯着他的手,在着陌生的环境里,他是我唯一熟悉并亲近的人,让我产生了浓浓的依恋,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爱情,我只知道,只要他在身边,我便会有安全感,这是我对任何一个男人都从未有过的依赖感,像浮在水面枯叶上的一只蚂蚁,他是我所有能够抓到的依附。
何家根瞪着我,笑,然后一跳,钻进床上,我像温顺的猫窝在他怀里。
他捏了我的脸一下:万禧。
我说:何家根,我爱你。
何家根把我揽进怀里,如同许久以来,他等的想要的就是这三个字,从我的嘴巴里跳出来。
楼下有人喊阿根,是叫他起来吃早饭的,何家根把我拥在胸前。
我们下楼,何家根的母亲看着我们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眼里的一丝轻视,我读得出来,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轻视女人,我忽略了这点,毕竟他们家还是很传统的。
在餐桌上没,我们的话很少,只有何家根忙碌着他一个人想制造的快乐,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和标准的广东话在一桌子人之间穿梭着。
直到举行婚礼,何家根母亲没有消除对我的轻视,或许在她以为,在北方,我还不知道怎样放浪的一个女子,勾搭媚惑了她的儿子。
她疼爱何家根这个唯一的儿子,所以,即使轻视,她亦表现得极其内敛。

何家根不在家时,时,她开始告诉我何家根爱吃的姜撞奶该怎么做,何家根爱喝什么样的粥,他对什么样的面料过敏等等,她不动声色地教我做着这一切,如同我是刚刚请老的家政工人,而不是家大业大的她家儿媳妇,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她的轻视。
我隐忍了所有的屈辱感,因为何家根是我选择要嫁的男人。
婚礼前夕,我的父母从北方赶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和何家根去机场接他们,在路上,我一直在想把父母安排在哪里,我不想让他们住在何家根家,我不想让他们感受压抑的气氛,我们是北方平原小城的普通小城市民,我知道爸爸和妈妈有敏感而脆弱的自尊。
快到机场时,我跟何家根说:我想让我爸爸妈妈住酒店?
何家根扭过头看我,我看着车窗外。
为什么?
他们听不懂广东话,时时呆在一起会别扭的。我知道这是借口,何家根也知道这是借口。
何家根不再说话,一直到看见爸爸妈妈从机场出口出来,何家根脸上的笑容是一种礼貌的敷衍。
我拥抱了爸爸和妈妈,扑在妈妈怀里,我哭了,第一次我感觉到亲情是如此的让我迷恋,他们对我的纵容是宁肯让自己受委屈。
何家根在前里面拎着行李,我和爸爸妈妈们跟在后面,突兀的那种感觉,我不像是要在这里结婚,而是来遥远的广州做一次客人,只事已如此,我不能说什么让爸爸妈妈操心。
车子快开到家门口时,我才发现,何家根压根就没打算让爸爸妈妈住酒店,我只能用眼神一次次地暗示,他却视而不见。
爸爸妈妈跟何家根的父母交流有一些困难,大家常常只是笑而不说话,他们陌生着彼此的方言。
晚上,我在爸爸妈妈的客房里呆着,我们很少说话,妈妈只是总在担忧着南方的习俗我会不习惯,担心着在远离家人,他们会不会给我委屈?
我用尽了所有能够想到的语言安慰他们。
深夜时,何家根敲敲门,探进头来说:万禧,早点睡吧,明天你是新娘子呢,睡少了会脸色不好的。
妈妈忙推着我回房间休息。
2
婚礼是盛大的,何家根的亲戚朋友以及生意伙伴,在人声鼎沸里,下午,我们去东南亚度蜜月,虽然何家根的父母一再挽留,但爸爸妈妈坚持要走,强调说里的时候回去的机票早就订好了。
正好,这是也是我的愿望,我不在家,他们和何家根的父母基本是语言沟通有困难是其一,其二,有很多事情,是知道的越少担心越少。我不想让这个家留给他们太多的细节想起来就会为我忐忑。
在机场,爸爸扯着何家根的手,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为了让这个不久前还是陌生的男子善待他们的女儿,他们逢迎着笑脸,我隐忍着内心的酸楚,直到看见他们苍老的身影进了登机入口,眼泪才肯刷拉落下来。
何家根攥了攥我的手。
度完蜜月回来,粟米的祝福迟迟地到了,她给我设计制作了各种各样的晚礼服。
我抱着它们钻进房间,一件一件地换,每一件都是如此地合体,曼妙地勾勒出身体的婀娜。何家根躺在床上,笑着看,末了,他跳起来一把抱住我,按在床上,盯着我看:万禧,粟米是谁?你的情人我都见过了,怎么就没见过你这个女朋友?
我的心,寒了一下:何家根……
何家根翻身,倒在床上,他伸展着四肢,像一只巨大的猴子。
他眨着眼睛看天花板:万禧,我知道有很多男人喜欢你,我说过我要的是你的将来而不是过去。
我说:何家根…
蔓延无边的无力袭击而来,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没有一个男人不在乎他爱的女人的过去。在何家,我努力做安好良静的女子,不再抽烟,抛弃了所有希奇古怪的想法,但我不能把握,别人的眼中的我,会不会是自己极力想表现的样子?
3
何家根重新开始了他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漫游,而我待在家里安静地等他似乎成了生活的全部,在婆婆的指导下,我学做广州菜系,她总是不动声色地告诉我,家是女人的世界,外面是男人的天下。
越来越多没有人说话的夜里,我突兀地发现,我掉进了自己设下的陷阱里,我一相情愿地以为,何家根会给我一种心灵安宁的生活,其实却是另一种漫无边际的琐碎寂寞。
每当寂寞,心灵是最不容易安宁的。
婚姻最终让何家根的热情渐次退却,寂寞里我怀着希冀等到他回来,夜里,当我醒过来,常常看见何家根的眼睛明亮,盯着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笑笑,捅他一下,他木然一笑,拥抱我,却是没有力量没有温度。
他的眼神常常惊醒我,即使他不在的夜,梦见他的眼神,我伶仃一下醒来,冰寒的冷蔓延而来。
我知道了自己,这样封闭生活如果继续下去,我只能毁了自己。
一个男人的爱情可以是我心灵的全部,但当一个男人的爱情成为生活的全部时,对于一个身在异乡的女子,是恐怖的,那段琐碎的日子让我彻底懂了自己,命里注定的,我是那种喜欢闲散却不能无所事事的人,除了墙上的婚纱照和一纸婚书外看不见活着的痕迹让我焦虑,喝喝茶聊聊天,在等待丈夫回家的琐碎中度过,是我笃定适应不了的生活。
那次,何家根从外地回来,夜里,我说:阿根,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何家根平静地看着我:我养活得了你。
我想看见自己活着的价值。
那你随便吧。何家根这样说时,表情像在跟邻家女子说说与自己无关的未来。
我捏着曾经的工作简历满世界寻找工作,何家根的母亲是有些不情愿的,在饭桌上她用叮当敲盘碗的声音表示不满,他们何家的媳妇要绕着广州城找工作,让他们面上无光,我找工作的热情像一块不大不小的抹布,蹭掉了何家的一份虚荣。
在时尚期刊林立的广州,我找到了一分编辑工作,虽然不是大刊,对我急于打发掉寂寞,已经足够了,我满世界组稿,甚至夜里爬在电脑上写稿子。
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的那天,我给何家每一个人买了一份小小的礼物,给何家根买了一条领带,我兴高采烈地在晚餐桌上分礼物,每一个人都很礼貌地看了一下,然后用我不甚明了的广东话赞美了一番,早晨起来,我却发现,所有的礼物都扔在餐桌上。
我拿着它们看了一会,默默地放下,回卧室,把给何家根的领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我想知道,何家根回来后看见的表情,所有的人都可以不尊重我的劳动不尊重我们的心意,而何家根不可以。
事实却是,那条领带何家根很是礼貌地戴过了一次,然后它就被挂成笃定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样子,一次次,我固执地把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历经了生活的弥转,我已经逐渐了解自己,明知道有南墙在,却一定一定要撞个头破血流才肯让心痛疼着罢休。
工作给生活的充实和热情和家里的郁闷两相抵消,而正是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我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即将做妈妈并没有带给我惊喜,当医生说恭喜恭喜时,闯进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个意外。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为了了一种别人看来安好的生活形式而把这份意外坚持到底?
犹疑着,我迟迟地没有告诉何家根,更没有告诉何家任何一个人,他们知道了,只有有个结果,为了何家的子孙,他们会要求我停止工作,在家好好的孕育何家的子孙。
渐渐的,我已是明了何家根,他知道我和阮石的过去,亦说过不在乎,其实,那只是男人的好胜欲望在没有到达胜利时的豪情,当我稳稳地做了他的妻,当豪情在生活的平淡中被消磨,何家根不可能不在乎,作为信守诺言,他不说与我知就是了。
即使何家根不说,从他与我对望时黯淡的眼神,以及深夜醒来时的凝视,我已洞悉了那些隐藏他心里的让我倍觉悲哀的心思。
所以,当某个晚上,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见何家根怀里拥着一个长发如丝的女子进了酒楼时,我没有一点意外,只是预想的忐忑终于被证实而已,我望着他们的扭缠在一起的身体,在酒楼门口一闪成为影子,我听见了一种碎落,我向往的那中安逸静好的生活,稀哩哗啦碎成了沙子,细细碎碎地,扬满了广州闷热的街头。
慢慢地走在这个正在逐渐被我熟悉的城市的街头,我听见了自己内心响起的一阵阵冷嘲热讽,现实终于用这种方式惩罚了我的幼稚。
夜里,我在灯下等何家根,等着等着我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我等他做什么?是声厉色严地追问今夜的行踪还是问他跟那个女孩子的关系?央求他悔过还是保证以后不再?
我想,这些都是我不习惯去做的,在曾经的万禧,是最不屑于的。
我关闭了灯,在黑暗中,我没有流泪,只是在不停地为自己心疼。如果何家根明了的我的过去,正在成为横梗在他内心的鸿沟,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平衡,面对他,我只能这样————无话可说。
凌晨时,何家根回来,我静静地朝另一个方向躺着,听见他心平气定地脱衣,上床,在很快响起的鼾声里,我的泪终于落下。
第二十一章 我们都是走在爱情棋盘上的末路走卒
1
如果一切都在冥冥中的注定,而遇见罗念庄却是衣料之外的惊诧。
那阵子,我想得最多的是在身体里疯狂生长的一块东西,何家根给我的失望,已经让我彻底丧失了造就一个新生命的信心,我们之间已经漠然,他可以不打一个电话就不回家,甚至他可以把车子停在楼下,上来拿件东西就走,而且我能看见车子里坐着潋滟妩媚的女孩子,我们相互之间已不需要解释。
一天夜里,何家根曾经问我:万禧,你怎么从来不问我车子里坐着的女孩子是谁?
我笑笑: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想说就说了,不需要我问。
何家根盯着我,眼里冒着忽忽的寒气:我知道你,万禧,你根本就不爱我不在乎我,所以你不问不想追究?
何家根,如果这是你用来考验我爱不爱你的程度,就是你错了,而且错得愚蠢。
我望着他,渐渐转成逼视,何家根垂下头,他的脸埋在掌心里,他承认自己错了,男人可以知道女人爱过别人,但,具体的细节却不能目睹,那样真实的一幕一幕,像刀子,即使他不想也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切割着男人虚荣的自尊。
我们之间,错就错在,我让何家根目睹了过程。
我说:阿根,错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何家根抓过我的手:万禧,你打我吧。
我摇摇头:如果要打,我该打我自己。
我跟自己说不哭不哭,眼泪却落下来,从未有过如此深切的悔,它们像流窜的风雨,粉碎了我的坚韧。
关于以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而我已经看见了裂痕,即使我们两个人都手忙脚乱亦弥合不了它渐然张大的致命姿态。
夜里,我们躺在床上,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伸手就可触及到彼此的身体,心却远在天涯。
早晨,何家根要去一趟厦门,像一个贤良的妻子,我给他打点行李,柔情万般里,何家根以为这是弥合的前缘,在机场他拥抱着我,在耳边说:万禧,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我没有说话,人的悲哀大多源生于思考,我们谁都不可能彻底地扔掉过去,即使理智想扔,我们扔不掉记忆,它像藏在身体角落的一把利刃,时不时跳出来弄疼我们的心。
回市区,我顺便找了一家茶楼吃点东西,这几天杂志社有点闲散,稿子定了,版式也出来了,只剩了校对,不归编辑们管,做编辑的终于捞到了是三两天喘息的空闲,一个个鱼样钻到街上呼吸新鲜空气,顺便为下期稿子做准备,这里和北方的传统杂志是截然不同的紧张,每一个人都要靠劳动质量混饭吃。
我喝着汤,心下有些茫然,突兀的,肠胃翻江倒海一样的涌动,是妊娠反应,冲进洗手间,没命的呕吐,脖子上的动脉像要爆断,同时也提醒了我一件事,不能拖下去了,我必须在所有人尚未觉察前处理好这件事。
这个小生命,如果注定我无法把握自己是不是能给他一个优良而温馨的成长环境,让他来这个世界是不负责任。
在洗手盆上洗手时,门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抬头时,身影已经闪过门口,我怔怔地抬着头,用手指抹了一下脸上因呕吐而流出的眼泪。
重新闪回的身影,在瞬间让我陷入苍白,是罗念庄。
他扶着洗手间的门,看着我,安静暖暖地看。
我们都笑了一下。
他张开胳膊,我的手指生疼生疼地扭在一起。罗念庄缓缓地收回胳膊,眼神定在我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它闪烁着隐约的寒光,利刃一样击穿了停留在他眼眸中最后一丝希冀。
许久,我们坐回餐桌边,罗念庄问:万禧,你来广州多久了?
我和一个广州男人结婚半年了。
罗念庄说哦,很长时间,在周围一片喧哗里,我们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跳,潮起潮落般的痛楚淹没了身体。
他对你好吗?罗念庄低着头问。
很好。除了这个词汇,我找不到形容何家根对我的好的具体,因为没有,对幸福的描述,只剩了苍白的词汇,而没有具体的细节。
罗念庄看看我,有一些审视:万禧,你在撒谎。
我随便你怎么说了,幸福是我一个人的感觉。
十个月前,庄先生在广州投资了一间公司,由罗念庄管理,而我恰巧又来了广州,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定数,有些人你想避开,绕来绕去,又绕在了一起。
我告诉罗念庄,何家根对我很好,我没命到想一些细节向他证实,比如他知道我和阮石的事,却依旧毫不在乎地爱我,追到千里迢迢的青岛娶我,然后的细节,就是杜撰了,从港台电影里搜罗来的细节,我统统篡改一下安放在何家根身上,我兀自说着,被自己编织的幸福谎言迷住了,这些想象着渴望着却不曾到来的细节让我泪流满面…
罗念庄听得无动于衷,末了,我说:罗念庄,我要走了。
走在门口,罗念庄一把揪住我的手:万禧,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你自己的事。
我甩开他,上街拦车,去医院,车子开出了很远,我回头,看见罗念庄呆在广州街头,是罗念庄留给我最后的样子,他高高的身体,立在上午的阳光里,有一些暖熙光芒,轻轻地扑面而来,轻轻地闪身而去…
2
进医院,一直被莫名的悲怆笼罩着,签字时,医生问我:要不要选择无痛手术?
我说:不,我想做痛的。
我想用身体的痛代替另一种痛,却是枉然,当冰凉的手术器皿叮当在身体里,它们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尖利撕扯着的痛压不过内心翻涌着的痛,它绵长绵长的盘桓在身体里,久久的不肯离去。
离开手术室时,我坚韧着,没有去看那个坠落在玻璃器皿里的小生命,轻轻的,我在心里说了:孩子对不起。笃定他与这个世界的阳光无缘。
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在街上,阳光好得刺眼,眼泪始终没有停过,拦了车子,在家门口停下,这栋房子变得陌生,曾经那么坚信地以为这里是我的宿命,事实却是,我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已。
穿过客厅时,何家根的母亲正在看电视,我对她笑了一下,她说:万禧,你脸色不好哦?
我说有点不舒服。她说:好好休息一下吧,说过不让你出去做工嘛。
我拖着沉重的腿上楼,怪不得任何人,这都是我自己明明知道却一定要去撞的劫难。
进卧室,把身体摔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我冲了一包医生开给我的益母草。
虚弱让我很快睡着了。
晚上吃饭,家政工人上来叫我吃饭,在门外叫了很久,没人应,何家根的母亲上来,把我摇醒的,我睡得像昏迷。
她摸了摸我的头,嘟哝了一句广东话。
她扫了房间一眼,扫见了床头柜上的益母草,她拿起来,狐疑地看着,然后看我。
我转过脸去,做为过来人,她应该明白女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吃益母草。
空气有些僵持的沉闷,她转头对站在门口的家政工人说:李嫂,去厨房煮一只乌骨鸡汤端上来。出门时,她说:晚饭不要下去吃了,让李嫂给你端上来吧。
事情终于开始了,以我设想之外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何家根回来,他黑着脸在床沿上坐了一会,然后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他拿起台灯,摔碎在地板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很多天,他不回家,或者回,睡在客房里。
每当吃饭的时间李嫂上来喊我下去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尴尬而僵硬,我尴尬地吃一点东西,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并不受欢迎的穷亲戚,却还在死皮赖脸地寄居在别人家里。
千回百转里,我想收拾东西离开,却发现,除了几件衣服,在这个家里,无有一件属于我的东西。
大多数的时间,只要写字楼允许,我会带在写字楼里,一直到保安到各个房间巡视,我才恋恋拎起包,回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偶尔,罗念庄会把电话打到杂志社,每次,只说一句话:万禧,你不幸福。
我极力否认,一丝希冀于他,依旧没有完全的消退,经历过一个何家根,我对失去了对所谓男人豁朗的信心,一切都是一相情愿的错误设计,现实生活又是另外一个样子,退一万步,即使罗念庄的豁朗能够,我怀揣着一颗千创百孔的心,还能营造出什么爱情,更何况我们之间横桓如许千丝万缕不可能?
最后一次,我跟罗念庄说:如果你的电话只是质疑我的幸福,就不要打了。
3
几天后,我接到电话,是警察打来的,告诉我的一个朋友出事了,在医院里,想见我最后一面,我的心剧烈地跳动,在广州,除了罗念庄,没有人是我的朋友。
我冲到街上拦车,跟司机说医院的名称时,我哽咽着,几乎不能成声,心里不停地重复着罗念庄罗念庄…
到达医院时,罗念庄嘴巴里咬着最后点游丝,是车祸,曾经俊朗的脸,面目狰狞,他看着我,努力地笑了一下:你不幸福…
巨大的痛疼涌上来哽在喉咙里,我说不出话,只能望着他,泪如雨下。
他的手指着旁边一个袋子,示意我看,我拿起来,摸出里面的东西,是何家根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的照片,从拍摄角度可以看出,是偷拍的。
他看我,咬着最后一丝坚韧,等我的回应,我贴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我早就知道了,你何苦去证明?
他笑了:我爱你…一直…
他的笑容逐渐凝固成再也不会改变的样子…
我轻轻叫他的名字:罗念庄罗念庄…
因为急于跟踪何家根,罗念庄的车子闯了红灯,被侧面冲过的来货柜卡车挤扁了车子,他的内脏支离破碎,坚持到见我是医生都惊叹的生命奇迹。
尽管罗念庄父母的眼神足够杀死我千次万遍,我还是坚持着送走了罗念庄,对于连生命都丢掉了的罗念庄,这算不上我的屈辱。
几天后,我回家,平静地穿过所有的审视目光,我上楼,回卧室,何家根跟进来,他关上房门,寒冷的眼神咄咄地盯着我,我从包里拿出那个粘满了血迹的袋子,放在他面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最爱最爱的那个男子,你记得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喜郎,为了把我的不幸福证明给我看,他付出了生命。
何家根打开袋子,一张一张地看,好象不认识了照片上的自己,然后,愕然地望着我,他无法分辨,从我的眼神他也知道了已经不需要分辨。
我柜子里拽出一个旅行包,打开衣橱,除了粟米给做的晚礼服,我不想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
我合上旅行箱,说:何家根,我们离婚吧。
他的手指插进头发里,低着头,不说话。
对我们的未来,我没有信心,所以我选择做掉了你的孩子。
何家根拎起行李箱,放进橱子里,转过来,定定到看着我,伸手揽着我的腰,他的头埋进我胸前,那一刻,真的有一丝恍惚,像回到了我们最初在北方的时候。他说:万禧,我不怪你打掉了孩子,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
我的眼泪掉进他的头发里,这一次,我是为自己流泪,从来我就不是那种深思熟虑之后才斩断前路的女子,一切任凭身体跟着心性走。就像这桩婚姻,我们都错误地估计了自己。
某个早晨,我站在青岛的街上,像我走时没有任何人送一样,这次我回来,没有任何人知道没有任何人接,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这曾经是我试图抛弃的城市,辗转之后,我又回到这里,人生就像一个巨大圆圈,我们冲撞在生活的橡皮墙上,每一次,它又轻轻地把我们弹回来,我们呆在原地,张皇着双目,便可以看见自己挣扎过的痕迹。
家里,白色的单子上落满了尘埃,我轻轻扯起它们,灰尘粉齑般飞扬在穿窗而过阳光里,像极了抛也抛不开的往事,那些美好的痛疼,足够我享用一辈子。
晚上,站在粟米的设计室门前,笑吟吟地看着她,她眨着美丽的眼睛,我们之间飘荡着暖融融的祥和安宁,纯净而美好,像曾经的喜郎,在铺满晨曦的墙上,清脆地喊:阿喜,不要吃掉牙膏哦。
冲着阳光,我给他看雪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