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个哭泣的女人。女人坐在一个房间的墙角,从口型上看,她的声音本来应该是呜呜的,但她嘴里发出的却是猫叫一样尖细的声音。房间也是全黑的,女人是灰色的一团,看不出穿着,看不清面孔……郭小芬梦见自己一点点地走近她,她却全然没有理睬,依旧只是哭……“你……你怎么了?”郭小芬战栗着问,手不自觉地扶了一下女人的肩膀。梦中的所有情境,都是模糊的,惟有下面的一幕,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真的发生——女人太脆弱了,脆弱到经不起郭小芬这一扶,只听清脆而略有撕裂感的“喀嚓”一声,女人的脖子断了,从白色的骨殖和韧带中间喷涌出了大量的鲜血,溅得郭小芬浑身都是。耷拉的人头嘴巴却还一动一动地发出哭声,郭小芬吓得疯了一样大叫着往房间外面跑,但门已经消失了,四面都是铁一样冰冷的墙,她死命推那堵墙,完全没有用……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天花板像闸门一样往下压,而脚下不停翻滚着的血水却越涨越高……终于,她被牢牢卡在天花板和地板的狭小缝隙之间,仰面朝上,血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耳际。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把雪亮的尖刀!拿刀的人与黑暗融为一体,无声无息,看不见容貌,分不清男女,他或者她只是很优雅地将尖刀一点点伸向自己的胸口。她拼命地喊,声嘶力竭地喊,没有任何作用……刀尖终于触及到肌肤了!那疼痛的感觉,清晰得完全不像是在梦中!猛地,她惊醒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梦境太真实了!“喵呜……”她定睛一看,贝贝居然就站在自己的胸口上,用爪子挠着毛巾被。原来是这个家伙压迫自己的心口,才导致噩梦连连。她气得一把揪住它的脖子,按在床上就是一顿打。挨打的时候,贝贝无所谓地哼哼着;打完,它滚下床就不见了。窗外,天空已黑如锅底。没想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远处写字楼顶的霓虹灯将一串光芒远远地投射进来,使屋子里闪动着一些令人迷惘的银色。郭小芬打开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张伟发来的一连串短信像“打地鼠”游戏中的老鼠一样在屏幕上涌现,一开始是问还有多久能到,然后是不断提醒点的菜全都凉了,最后问“你是不是玩我呢”?郭小芬在手机那小小的屏幕上,分明看到一张气急败坏得变形的黄脸——不禁笑出声来。
然而,最后一条短信不是张伟发来的。“如果方便,请马上到故都遗址公园,发生割乳命案。”发信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发信人是林凤冲。郭小芬把装有10.4寸索尼笔记本电脑的包往肩膀上一挎就冲出了家门,没半分钟又冲了回来,往小食盆里一面倒伟嘉猫粮,一面气哼哼地对着盘坐在床上的贝贝说:“下次再敢好色,饿死你!”半个小时之后,透过模糊的出租车车窗,郭小芬看到了夜色中的故都遗址公园,尽管川流不息的汽车将机动车道装饰得挂了流苏一般,但构成公园主体的长长的土城,依旧黑黢黢、苍莽莽,沉寂如死,仿佛是卧在光怪陆离的都市中的一条随时准备吞噬一切的巨蟒。远远望见一排排警车上的警灯像吃了摇头丸一般闪烁不停,附近集聚着蚁群般的围观者,郭小芬下了车,接近黄色隔离线的时候,听见一个愤怒的声音:“你们在警校有没有受过最最基本的训练?!”一看,原来是刘思缈娥眉倒竖,杏眼圆睁地在训斥三个巡警。郭小芬蛮不在乎地挑起隔离线就往里面走,被刘思缈一眼看见,厉声呵斥道:“站住!这是犯罪现场,你怎么能随便进来?!”林凤冲匆匆走了过来:“思缈,是我叫她来的,上午她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这个案子我想让她独家报道,别的媒体都没通知。”刘思缈毫不客气:“那三个巡警已经把现场搞得乱七八糟的了,我不想再让些莫名其妙的外行人裹进来添乱!”“啪!”清晰的拍打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郭小芬拍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嘴里还嘟囔着:“这讨厌的花脚大蚊子,我又没得罪你,你凭啥咬我?”除了刘思缈,在场的警察全都笑了,尤其三个巡警,格外开心。他们接到报案后,因为急着查看受害人还有无救活的可能——在警校,这是《刑事侦查学》要求最先达到犯罪现场的警员首先考虑的事情——就没顾及到保护现场,结果挨了刘思缈一顿呲儿,又搞不清她什么来头,不敢申辩,窝了一肚子的火,郭小芬指桑骂槐,帮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郭小芬眼尖,发现蕾蓉也在,上前打招呼,一张小甜嘴,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个不停,蕾蓉知道她有心气思缈,微笑不语。刘思缈冷冷地看着郭小芬,然后上前对蕾蓉说:“你做尸检,我勘察现场,咱们各做各的工作。”说完径自向密林中走去。郭小芬冲着她的背影撇撇嘴,接着压低声音问蕾蓉。“香茗没过来吗?”蕾蓉摇摇头。由于陈丹遭遇割乳的前前后后有诸多诡异之处,所以接手这一案件的刑侦总队一处,一直把弦绷得很紧,早就跟各个分局打好招呼,有什么新的情况要在第一时间上报。巡警在晚上9点20分发现受害者,十分钟不到,杜建平就得知了案情,安排林凤冲和刘思缈马上出现场。林凤冲一时却找不到思缈,打电话才得知,香茗的老师——世界顶级犯罪行为剖析专家johndouglas过几天要来中国讲学,局长许瑞龙十分重视这次中美警方的高端交流,特地安排香茗和蕾蓉、思缈一起在局里做资料准备。蕾蓉让香茗一起去现场看看,但公安系统和其他行业一样,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相互之间不能“戗行”。这件案子既然是一处接了,作为行为科学小组组长的林香茗再有兴趣,也只能是隔山观战,或者像去华文大学那样打打擦边球,不好直接插足,所以拒绝了。临别时,蕾蓉特地跟他说“现场的情况我回来和你详谈”,思缈全当没有听见。现场位于山凹一块树林环抱的空地上,四盏两千瓦的警用卤素灯将现场照得一片惨白,以致于那些树影都十分清晰,像是扭动着腰肢牵拉着手臂,围绕在这片死神刚刚光临过的地方,跳着妖异的舞蹈。受害者躺在地上,身体几乎是全裸的,衣裳散落在附近,挂在树枝上的灰色裙子,被夜风一吹,飘来荡去,像一张皮。位于雪白腹部上的致命伤,凝着红黑色的血块,仿佛是咧开的一张嘴。从地上斑驳的大片大片血迹,以及四肢异常的扭曲来看,死者断气前显然经过十分痛苦的挣扎。
“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呢。”郭小芬躲在蕾蓉身后一边看一边说,“而且……她似乎并不漂亮。”的确,死者的相貌并不出众,年龄应该在十六七岁上下,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像要爆出眼眶,满脸都是惊恐,看神情,她完全没有料到死神会如此突然地降临到自己的身上。蕾蓉戴上塑胶手套,默默地在死者身边蹲下,轻轻移开死者半捂住伤口的手,检查伤口的外观:“裂口很大,入刀很深,切断了腹腔大动脉,出血过多导致死亡。死者的双手和胳膊有许多切伤的痕迹,我认为应该是防御创……嗯?伤口深浅差异很大,像格斗创。”“防御创”是法医们对防御创伤的简称,常见于被害人遭到杀害的案件,系被害人在激烈抵抗的过程中,用手和前臂抵挡凶器造成,由于罪犯一心要置受害人于死地,一般情况下,伤口应该都比较深,而且以切伤居多;而深浅差异很大的伤口往往是“格斗创”,指在斗殴过程中因为抢夺凶器造成的伤口,以割伤居多——伤口的长度往往大于其深度。这个知识,郭小芬也是了解的,所以好奇起来:“这么弱小的女孩子,怎么会出现格斗创?”蕾蓉没有回答,她凝视着死者的眼睛,观察角膜的混浊情况——人死亡6小时后会出现角膜混浊。现在死者的角膜还很清晰,生命之光虽然已经褪尽,但仍旧有些幽幽的东西在闪烁着,鬼火一般,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卤素灯照耀的结果,但蕾蓉还是习惯地认为,这是冤魂死死绞缠住了自己。据说,第一个和被谋杀者的双眼对视的人——这个角色在世界各国一般都是由刑侦人员尤其是法医来承担——往往就会被冤魂纠缠住,案件一日不破,冤魂就一日不能解除,被纠缠者就要代替死者承受阿鼻地狱一般的怨苦。所以在美国一所名牌大学的刑事科学系的教学楼门口,被长春藤半遮半掩的青铜牌子上铭刻着这样一句话:“你注定是被冤魂附体的人——直到你能把凶手绳之以法!”
蕾蓉拿起死者的手臂轻轻弯曲,尸僵已经出现,但程度并不严重,结合角膜状态,死亡时间初步可以推断是在距离现在两个小时左右的晚上八点半到九点之间。下面是……乳房。她有意识地让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右乳被切掉。碗大的创口,乌黑的血液、粉色的组织,青白的肉絮……丝丝缕缕,黏黏糊糊,像被咬了一口的豆沙馅粽子。刀口从乳沟处切入,体侧切出,创缘整齐,皮瓣较少,凶器应该是普通的匕首。那三个接到报案的刑警,已经初步勘察过现场,没有找到被切掉的乳房,几乎可以肯定是被凶手带走了。这起案子和陈丹的遭遇,相仿之处甚多,唯一的区别是,犯罪分子留了陈丹一命,但却杀害掉了这个更年轻的生命。凶手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受害者?他割走那一只乳房究竟要做什么用?……等一下。蕾蓉仔细地观察着乳房被切割后留下的创缘,创口哆开的情况并不明显——如果是生前损伤,遇到如此残酷的切割,皮肤、肌肉等组织不会对外来刺激无动于衷,常见的应激反应就是竭尽全力地退缩,这样一来,创口应该在创伤的基础上又大大哆开才对——“也就是说,乳房被切割是她死后发生的事情。”她自言自语。郭小芬说:“当然啊,如果乳房是生前被切割的,那么死者的双手不会都捂在腹部的致命伤上,还应该分出一只捂住乳房……”“更何况她在死后被奸污。”一直在附近勘察现场的刘思缈走了过来,用手中的紫外灯在死者的腹部一照,立刻出现了一大片荧光,“精斑。体外射精。死人的阴道没有收缩功能,所以性交不会有实体快感,为满足视觉快感和征服欲望,凶手往往会把精液射在死者身上,在犯罪心理学上这叫‘仿佛生前性交’——先杀后奸一般都伴随着体外射精。”蕾蓉将三根手指轻轻插进死者的阴道,通过得非常顺利,点点头说:“没错,是先杀后奸。女人死亡后,阴道肌肉就没有了紧缩的力量,一旦有异物侵入,就会松开,不再收缩。”
“就算她是被先杀后奸,这和证明她的乳房是死后被切割有什么关系?”郭小芬不服气地问刘思缈。“我说你是不是‘甲醇’(假纯)?”刘思缈不耐烦地说,“哪有把女人乳房切割后再性交的男人?!”郭小芬吃了个大瘪,气哼哼地说:“我们在这里做尸检,你一直在旁边走来走去的做什么呢?”刘思缈冷冷一笑,一指蕾蓉:“是她在做尸检,你只是个看热闹的。”停了一停又说:“那三个巡警把现场踩得像跑马场,不过我还是提取到了犯罪分子的足迹。另外,凶器已经发现了,就丢在山坡,一把大号的折刀,从刀把上已经提取到清晰的指纹。”“凶手胆敢留下精液和指纹,就证明他以前没有犯罪记录,不怕我们做指纹和dna的资料库比对。”蕾蓉沉思道。“不过,”刘思缈自言自语,“我最感兴趣的,不是已经找到的东西,而是没有找到的东西,。我在现场反复勘察,就是没有找到我最想得到的东西,让其他刑警扩大搜索范围,依然没有找到。奇怪,那个东西本来应该留在我们最容易发现的地方才对啊……”“什么东西?”蕾蓉心里一紧。“火柴盒。”刘思缈望着黑沉沉的树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发现凶手一定会留在现场的——火柴盒……”
第五章碎尸
在犯罪现场附近,警方控制了几个疑似嫌疑人,大多是表现比较反常的围观者。林凤冲正在树林外对他们在发案前后的行动做逐一的盘问,并留下他们的电话、住址等相关讯息。刘思缈、郭小芬和蕾蓉勘察完现场出来,站在一边默默地观看。最后一个疑似嫌疑人怯生生地走过来,一只手拿着本书,另一只手不断抚摩自己纤细的肩膀,扭捏得像在课堂上被老师突然提问的小学女生。郭小芬却吃了一惊:“这不是华文大学学生会主席白天羽吗?”刘思缈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在吴佳办公室门外偷听他们谈话的“不男不女的妖怪”。华文大学离这里不远,不过即便如此,大晚上的他在这里出现也太巧合了一些。何况,刘思缈在白天羽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由紧张和恐惧结合起来的东西。“这么晚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林凤冲问。“我表弟是高三学生,我给他买了本英语高考用的书,今晚约好了在这里给他。”白天羽说。林凤冲把他手里的那本书要过来,一面翻阅一面说:“你们约的是几点见面?”“9点整。”白天羽说,“但他临时遇到了点急事,打电话给我,没有过来。”林凤冲把书还给他,然后要来他表弟家的电话,打过去核实,确有此事。他的表弟是因为家里自来水管突然爆裂,只好留在家,找工人抢修,现在还没有修完。“既然知道你表弟过不来了,为什么还不回学校?”“……”白天羽本来就涂了厚厚一层胭脂,这一羞答答的,脸上顿时变成了猴屁股的颜色。“说话!”林凤冲吼了一嗓子,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刑警成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个个都是铁与血铸就的真汉子,最反感的倒未必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白天羽这种没男人气的家伙。白天羽一害怕,倒把真话说出来了:“遗址公园小广场那里有许多女孩子,我想看看她们最新潮的妆扮,多逗留了一会儿,听说这边发生了命案,就过来看热闹……”“行了!”林凤冲越听越腻歪,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在现场附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没……没有。”白天羽有点结巴。“好了,你可以走了……”林凤冲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就传来一个声音:“等一下!”刘思缈走了过来,白天羽顿时瞪圆了眼睛:冷若冰霜的瓜子脸上,浮动着一层晶莹如雪的光芒,在这暗夜的树林中突然走来,宛如仙子一般。刘思缈总觉得白天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是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的眼神比李莫愁的冰魄银针还阴冷,所以如果白天羽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应该闪避她的盯视,却没想到白天羽如此好色,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心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麻烦你跟我来一趟。”刘思缈说,“看一下你是不是认识死者。”
“哎呀呀,这可不行!太可怕了,我心脏一直不好。”白天羽一只手摇晃着,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刘思缈目光一凛,把白天羽吓了一大跳,他嚅嗫道:“要不……我跟你去就是。”认尸程序仿佛一出闹剧,白天羽一看尸体就怪叫一声,翻着白眼往后面倒,见没人扶他,才趔趄了几步站稳当。刘思缈以为他认出死者是谁了,谁知一问之下,白天羽一面揉搓自己的心口一面嘤嘤地说:“可吓死我了,我怎么会认识她?”刘思缈挥挥手,让他走人。现场证物提取得也差不多了。勘验人员用单独的袋子分别套在尸体的头、脚和手上,用胶带松散地固定之后,再用黑色的裹尸袋把尸体装进抬走。思缈和郭小芬、蕾蓉也慢慢地往树林外走,围观的人群仿佛看到荧屏打出“谢谢观赏”后的观众,渐渐散去。到底是当记者的眼尖,郭小芬突然叫了一声:“吴老师,这么巧,您也在这里啊!”果然是陈丹的班主任吴佳,也夹杂在人群之中。他穿着一身雪白的休闲装,左手拿着羽毛球拍,右手把玩着一个雪白的羽毛球,满面红光的脸上直冒热气,额头上全都是汗水,扶着眼镜腿道:“哦,原来是你们在这里办案啊,我锻炼完身体经过这里,听说有个女孩子被人杀死了,是真的吗?”郭小芬点点头,问:“您每天晚上都来这里打羽毛球?”“只要没有特殊的情况,我都会找朋友打上一两个小时。”吴佳笑着说,“现在的大学教师,教学负担越来越重,要是再不注意锻炼身体,真怕哪天也要像报纸上说的那样‘过劳死’呢!”郭小芬看着他那健美的身材,尤其是两条一样粗壮得像小檩条般的胳膊,笑道:“怎么会?您这体格可真结实得像运动员啊!”又闲聊了几句,吴佳告辞了。蕾蓉说:“思缈,你觉得这起案子和陈丹案件能否并案?”刘思缈想了想说:“从割乳的做法来看,是相仿的,但是其他地方——比如杀死受害人、奸污、在现场留下大量的指纹和足迹甚至凶器,既显示出凶手的残忍,又或多或少地暴露了他的无知,缺乏陈丹案件中那种‘理性的疯狂’,所以又似乎不是一个人所为。尤其是没有找到火柴盒,更令我不解,如果是同一个凶手,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给警方留下挑衅或提示性的信息呢?”
蕾蓉说:“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找到凶手,而是确认死者的身份。”死者的身份在第二天一早就得到了确认。她的名字叫柳杉,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发案当天的晚上,她由于和男朋友吵架,兼之最近一次考试成绩不太好的缘故,心情烦闷,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说是到外面散散步,谁知就此踏上了不归之路。柳杉的父母自然是悲痛欲绝,但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的同班同学,只是在听到噩耗的一瞬间象征性地怪叫了两声,就再无其他,以至于林凤冲怀疑他就是犯罪嫌疑人。但调查之下,才知道他没有做案时间,柳杉被杀的时候,他正和同班的另外一位女生在小旅馆里做着床上运动。望着他对柳杉之死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林凤冲真想削他两个大耳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他妈的像冷血动物一样!”林凤冲忿忿然说,“死人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如此麻木不仁!”其实,当死亡接二连三地发生,凶杀变成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的时候,麻木不仁——也就不见得比死亡本身更加了不起。但是对于享久了太平盛世,闻惯了窗头一缕槐花香的市民而言,对这一系列异常恐怖的凶杀案表现出麻木不仁,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柳杉案件发生的时间是6月21日,在此后的6月23日,6月25日,又相继发生了两起先杀后奸,受害人被割掉右乳的命案。受害人的年龄都在16岁到18岁之间,案发地点分别位于学苑桥附近的学苑公园和智新桥以北的一座非常偏僻的、正在准备拆迁的居民小区内。按照事先达成的默契,郭小芬对这两起案件的报道都篇幅短小、下笔谨慎,却被总编辑李恒如认为“火力不够”,派张伟重新采写。经过张伟笔下一番添油加醋,案情被渲染得异常血腥和恐怖。稿子在《法制时报》上连续刊登之后,该报的销量大增,超过了其他都市报的总和——围绕这数起案件的各种流言不胫而走,一些市民像地震前的老鼠一样惶恐不安起来,有人在这天中午经过一个停车吃饭的路边摊时,清楚地听见一个把臭脚丫子搭在车窗外晾着的出租车司机给老婆打电话:“吃完饭让她老实在家学习!要是再到外面野去,不用别人,我先把她给宰了!”
在这两起命案的现场,同样没有发现火柴盒。因此,在市局刑侦总队内部,围绕是否与陈丹案件并案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当有人提出应该让林香茗马上介入案件的侦破工作中的时候,杜建平顿时火冒三丈,坚决反对,挥动手臂叫嚷着“我们有决心有能力迅速侦破这起案子”。但是有决心有能力,并不等于一定会破案。刘思缈的现场勘验不可谓不细致,蕾蓉的法医工作也认真之至,林凤冲带着手下一干精兵强将,在分局、案发地派出所干警的配合下,展开拉网式的排查,对与命案受害者有关的关系人,都围绕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和做案动机进行了口干舌燥的讯问,嫌疑人名单拉得越来越长……但是这所有的努力,都一无所获。为了预防新的犯罪发生,各个分局派出了不少便衣,没日没夜地在案发现场一带巡查。尽管如此,6月28日晚上,又一起血案在独秀公园发生了。这一回与前面几起案件的唯一区别是,罪犯在杀死受害者时,刀子扎得太深,将那姑娘的肠子带了出来,缠绕在她雪白的小腹上,血肉模糊的一团,致使罪犯没有实施奸污,只把她的乳房割走了。尸体在第二天早晨被一位遛早的老人发现,由于现场过于惨烈,这位老人登时就被吓得昏死过去,醒来后高高扬着两只枯干的手臂,一面狂奔一面大叫着,声音凄惨得像裂了一样,警方赶到时,才发现——他已经完全被吓疯了!刘思缈和蕾蓉赶到后,依旧一个勘验现场,一个验尸,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左右才结束。坐上警车往回返时,蕾蓉发现思缈的小脸蜡黄蜡黄的,嘴唇干裂,才想起她一天都没有吃喝,连忙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思缈接过,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你注意点身体。”蕾蓉说,“这段时间你太累了,这样下去很快就会病倒的。”“你还不是一样。”刘思缈漠然地说。“我不一样。”蕾蓉说,“我至少还在正常时间吃喝,坐在车上就打个盹儿,可你,除了工作就是思考,眼圈都黑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