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多把三个姑娘看了又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悄悄对许瑞龙说:“林香茗这小子艳福不浅啊,选的全都是美女。”林香茗耳朵尖,听见了,立刻说:“欢迎李书记给咱们讲几句话。”说着带头鼓起掌来,三个姑娘也跟着鼓掌。面馆里的人们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李三多嘿嘿一笑:“我没什么要说的,就想问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能破案?”林香茗没想到反被这个老狐狸将了一军,微微一笑:“给我们一个月,行吗?”李三多摇摇头:“现在是7月初,半个月以内,必须破案!否则那些该死的洋鬼子又该说三道四,诋毁我国的国际形象了。”李三多和许瑞龙吃饱喝足,打出租车各回各家去了。望望不知何时亮起来的街灯,一时间,几个年轻人的心中都有些茫然,这么大的案子,该从哪里开始入手呢?片刻,刘思缈提议:“我觉得,咱们能不能回到案子的原点,到莱特小镇发现陈丹的那栋别墅的地下室里去看一看呢?”大家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坐进了林香茗的那辆“巡洋舰”,一直向城东驶去。街上,车辆如织,时而像流动的火,时而像凝住的胶,都在不断深浓下去的暮气里搅拌着。一直沉默的蕾蓉望着窗外,突然说:“香茗,咱们这专案组,好像少了一个人。”“谁啊?”正在开车的林香茗有些惊讶。“他。”蕾蓉只说了一个字。但是,林香茗已经知道指的是谁了。蓝天,白云……躺在草地上,腿一翘一翘的,温暖的阳光洒在洁白的脸上。身边放着一本推理小说。“喂……到底什么是推理啊?”林香茗的耳畔,清晰地响起了自己提过的问题。……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那个狂妄的家伙。“蕾蓉,他现在……还行吗?”林香茗的语气分外沉重。“我不知道。”蕾蓉慢慢地说,“但是我想,唤醒他的才能,也许是拯救他的最好办法,毕竟……他还没有死。”
林香茗点点头,从怀中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巡洋舰”在一家郭林家常菜饭馆的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夜色已经完全降临。所以用霓虹灯装饰的“郭林家常菜”五个大字,以及作为饭馆标志的那两只抱着元宝的小猪,显得分外耀眼。等待。半天,饭馆门口穿着红色旗袍的服务员迎来送往,却没见到哪个人朝这辆车望上一眼。林香茗和蕾蓉却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等待。坐在后排右边的郭小芬有些不耐烦了:“我说,咱们到底等谁呢?这么大架子,半天还不来。”刘思缈冷冰冰地说:“是啊。别又等一个连警察都不是的人,弄得专案组一堆外行。”“嘿!”郭小芬瞪圆了眼睛:“我可没招惹你……”哐!车身犹如被炮弹击中,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吓得郭小芬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醉鬼没留神撞在右侧的后排车门上。郭小芬气得正要骂,谁知林香茗已经打开车门,探出身子回头喊:“呼延,你没撞坏吧?”醉鬼站都站不直了,扶着车子,身子扭得水曲柳一般,连脑袋带肩膀一起僵硬地摇晃了几下。“没撞坏就好,快点上车吧!”林香茗说。然而醉鬼蹲在地上哇哇地呕吐起来,黄绿色的胃容物,刹那间喷了一地,一股浓烈的酸臭气,呛得郭小芬捂住了鼻子。蕾蓉一动不动。林香茗绕过来,拍着醉鬼的后背,等他不吐了,又用纸巾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污物、鼻涕和泪水,扶他慢慢站起。醉鬼拧着身体,摆脱林香茗的搀扶,想自己打开车门,但指头抠了好几下,就是抠不到门把上,活像一条挠门的狗。林香茗苦笑着打开车门,醉鬼才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黑乎乎的,郭小芬看不清醉鬼的相貌,只觉得他长得很丑。但是醉鬼一看到郭小芬,耷拉的眼皮一下子支撑起来:“哟!美女!哈哈,我还真有艳福!”
“呼延!”醉鬼像被速冻一样僵住了。冻住他的,是坐在副驾上的蕾蓉投过来的两注目光——愤怒而悲伤。“姐姐……”醉鬼一下子畏缩了,在座位上乖乖地坐好。这时林香茗已经回到了驾驶席上,关好车门,向醉鬼介绍道:“你身边的这两位,分别是市局的刘思缈和《法制时报》的记者郭小芬。”然后他又指着醉鬼说:“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呼延云。”听到这个名字,郭小芬吃了一惊。林香茗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介绍最重要的内容:“呼延云,他……他擅长推理。”简简单单一句话,郭小芬想笑:推理?你举起两根手指头,他现在能数得出来都是奇迹!林香茗启动了车子,一面开,一面说:“呼延,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市里最近发生了一系列变态杀人案。凶手手段残忍,案情扑朔迷离,此案已经被定为今年公安部督办的一号大案。我刚刚被任命为专案组组长,蕾蓉她们都是这个小组的成员,我们需要你的加盟和帮助……”“喂,别说啦!”郭小芬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你的听众早就睡着啦。”林香茗抬了一下眼睛,车内后视镜里面,呼延云歪倒在座位上,闭着眼睛打起了呼噜。他已经完全凝固在了黑暗之中。然而,林香茗没有中断,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来给你大致陈述一下案情。6月19日傍晚,我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对方问是不是行为科学小组的办公室,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他一阵怪笑,告诉我,有一个女子,就躺在莱特小镇24号别墅的地下室,她的乳房被割掉,快要死了……”
第八章“莱特小镇”里的鬼魅
车在“莱特小镇”的西墙外停下,车灯熄灭后,久久地,没有任何动静。倒塌的一段墙体,在黑暗中好像被打断了的门牙,碎裂的砖头乱七八糟摊了一地,仿佛从张着的嘴巴里流淌出的一滩乌油油的血。血已经凝固了。车里的人们也凝固着,等待确认没有人会打扰后,车门开了。林香茗和蕾蓉走在最前面,刘思缈和郭小芬居中,踉跄着跟在最后面的,是那个叫呼延云的醉鬼。尽管大家都蹑手蹑脚,不愿意惊扰到驻守在这里的保安,但是穿过断墙的豁口时,呼延云一个趔趄,稀里哗啦地踩翻了一片碎砖头,惹得众人都不免心惊肉跳。还好,整个“莱特小镇”依然死一样寂静。陈丹被囚禁的24号别墅,离西墙不远,加之林香茗亲自指挥了对她的解救行动,所以路很熟。站在这栋灰色的、冰冷的、一切尚属毛坯状态的别墅面前,香茗忽然觉得,墙壁上的一道道刀疤似的裂痕,早就预言了后来的宰割。林香茗掀起尚未撤除的黄白相间的隔离线,推开24号别墅的大门走了进去。非常黑,黑得像深深地埋在土里一样。“啪”地打开手电筒,孱弱的光柱照射着刷了耐水腻子的墙壁和水泥地面,墙角的预留插孔里裸露出的电线活像是老鼠尾巴,令人怀疑墙里面是不是塞满了死耗子。“这栋别墅地上两层,地下一层,房顶有一个很大的阳光露台。”林香茗向大家介绍,“6月19日傍晚,我们来到这里时,立刻展开搜索,在地下室里发现陈丹。”说着,他打开客厅北边的一道已经被打碎的玻璃门,沿着楼梯往下走:“这里通向地下室,大家跟着我走。呼延,你扶着墙,别摔着。”地下室,迎面一股呛人的土腥气。四面墙上没有窗,仅仅在南和北的楼梯上方各安装了一扇玻璃门——南边那道门通向别墅的后花园。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突然,香茗的每一步都发出奇怪的声响。“我踩到了上面那扇被打碎的玻璃门洒下的茬子。”香茗解释,“很可能是罪犯挟持陈丹到了这栋别墅,想把她带到地下室,发现玻璃门是上了锁的,所以才打碎之,再从里面拧开。”香茗手中的电筒一转,光柱投射到了西墙。一个长宽和高在六十厘米左右的正方形石洞,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里面矿井一般黑暗,用手电筒一照,洞壁也像矿道一样嶙峋而斑驳。如果把打开的石门合上,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墙上会有这么个密室。不过门上有呈圆形分布的一堆气孔,否则,陈丹被关在里面早就闷死了。
“陈丹……就是被封闭在这里的?”郭小芬站在石洞前问。声音有点颤抖。林香茗什么都没有说,用无声表达了肯定。这个洞,进深其实也就1米5左右,但郭小芬站在洞口前,却清晰地感到有一股阴风向她扑面袭来,吹得她浑身发抖、骨髓都凉了。她突然想起在故乡上小学时,校园里的那口井,井水清凉沁人。有一年同班一位女同学不知是失足还是被人推下去的,总之尸体浮在井里了。而她是第一发现人,当时她看着那具在井水上漂啊漂的尸体,也是觉得一股阴风从井底不断地向上涌,仿佛一只冰凉的手,一面抚摩着她的脊背,一面轻轻地把她往井口里按下去,按下去……陈丹,当她被囚禁在这个逼仄的密室中,等待着被宰割,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果换成是我……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郭小芬就想起,不久前夜半到陈丹家去,受到惊吓之后,回家做的那个噩梦。梦中,自己被牢牢卡在天花板和地板的狭小缝隙之间,仰面朝上,血水漫过了耳际……然后是什么来着?然后是……对了,然后是一把雪亮的尖刀。一只手,兀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啊!”她发出了一声尖叫!把地下室里的几个朋友——除了醉鬼以外——都吓了一大跳,包括她身后的林香茗,苦笑着说:“我看你太紧张了,拍了拍你想问问有没有事,没别的意思。”“没什么。”郭小芬很勉强地笑了笑,“可能是太累了。”林香茗用手电筒的光指着地上一处用白线勾勒出人形的地方:“我们冲进地下室后,发现陈丹就躺在这里,血流了一地。我们马上叫了救护车,同时也提取了证物,最重要的就是放在石洞里的一根人的大腿骨,还有那个火柴盒……”“火柴盒”三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凛!可以说,这是整个案件中最古怪、最匪夷所思的地方。只有呼延云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下室的一角,耷拉着脑袋,似乎又睡着了。
请这么个笨蛋,到底有什么用?!刘思缈想。但是林香茗走到呼延云面前,慢慢地说:“呼延,关于火柴盒的情况,我想要向你特别说明一下。火柴盒就放在陈丹的身边,上面的字迹已经被罪犯磨蚀得看不清楚了,所以一时无法确定其来源。里面总共有五根比较粗的火柴,其中三根是没有燃烧过的。剩下的两根,一根从头燃烧到尾,另外一根只燃烧到一半……”停了停,林香茗接着说:“一开始,我们只是觉得极其古怪,因为犯罪现场没有需要燃烧的东西,也没有燃烧过的痕迹,对于犯罪而言,火柴盒属于‘不必要证物’,它被留下的更大意义,很可能在于向警方挑战。我之所以把这起案件定义为变态杀人案,原因也就在于此,因为只有变态杀手才会把一些有提示意义的物品留在现场,而当警方依旧束手无策时,他就会获得胜利的快感,并成功地将犯罪压力转嫁到警方身上——‘我留下线索了,你们却不能破案,那么你们才是真正要对死者负责的人’——在美国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市犯下多起命案的约翰尼.乔斯就是这么干的。”“但是犯罪分子究竟想用火柴盒提示我们什么,是我一直感到困惑的。直到6月29日,通汇河北岸的分尸案中,在现场发现凶手留下的另外一个火柴盒。”香茗说,“那个火柴盒里面,也有五根火柴,但是四根是没有燃烧过的,只有一根是从头烧到尾的。所以,凶手是在用火柴告诉我们,他已经做的和还要做的。通汇河分尸案应该是第一起,杀死一个人,所以烧尽一根火柴;陈丹案件应该是连续命案的第二起,这回的火柴盒里,除了用烧尽的那根火柴提示我们第一起命案之外,由于他对陈丹只是割乳,没有杀死,所以第二根只烧了一半,剩下的那三根,提示我们他还要杀死或者杀伤三条生命!”“但是到目前为止,这个家伙杀死杀伤的,可不止两条人命。”蕾蓉说,“而且他并不是在每个现场都留下火柴盒啊?”
林香茗点点头:“对此我有一个还不成熟的想法……回头再说吧!”从始至终,呼延云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刘思缈感到非常的不耐烦,皱着眉头说:“陈丹被囚禁、遭到割乳,都可以确认是在这里发生的,但她是在其他地方失去人身自由后运到这里的?还是被骗到这里之后才失去人身自由的?”“这个不太清楚。”林香茗说。刘思缈四下里看了看,“除了这一地玻璃茬子,我也看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了。”“那咱们走吧。”蕾蓉说,“这儿太黑了……”语气中,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很明显,这失望是对着那个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呼延云来的。“等一等……”声音很低,呓语一般,所有人都以为是呼延云,但实际上却是郭小芬。这么半天了,郭小芬一直盯着那个石洞,两眼发直,似乎在发呆,又像是思考着什么。她说等,大家就陪着她站在黑暗里等,可是等到什么时候,等待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可就没人知道了。大约等了一分钟,或者更长时间,郭小芬打了个寒战,像从梦里醒过来一样,一把从林香茗的手中抢过手电筒,蹲在地上一寸寸地查看,对那堆玻璃看得尤其仔细,简直可以说是一片片地摸索,手指头被划出了口子,也毫不在意,查看完毕,就蹲在地上发呆,蕾蓉走过来想问她怎么回事,她却像脚底下安了个弹簧似的“砰”地蹦了起来,顺着北边的楼梯冲到了别墅一层,脚步声窸窸窣窣的,显然是在一点点地查看地板,没多久,又是一阵脚步声向二层冲了上去……“她到底在干什么呀?”蕾蓉莫名其妙。“谁知道。”刘思缈冷冷地说,“当记者的都神经兮兮的。”“得了,咱们也别在这里等着她了,都上去吧。”林香茗说。几个人刚刚上了一层,正好赶上郭小芬从二层下来,只见她满面喜色,双目放光,跟刚才的呆滞判若两人。“哟,发现新大陆啦?”刘思缈揶揄道。
“嗯!”郭小芬响亮而调皮地答道,“我已经锁定凶手的大致方位啦!”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在刑侦工作中,锁定犯罪嫌疑人的居住地或者犯罪的第一现场,其意义丝毫不亚于逮住罪犯本人,捕鼠先摸耗子洞——从古代的公差到今天的刑警,没有不知道这个道理的。一面往别墅外走,林香茗一面问:“凶手的大致方位在哪里啊?”“这个嘛,我暂时要保密……”郭小芬狡猾地眨着眼睛,然后故意把脸撇向刘思缈说,“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难道你们都没发现?”这下可把刘思缈气坏了,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怎么能容忍郭小芬占上风:“你知道什么就直说,少在这里故弄玄虚!”郭小芬笑了。林香茗知道,像郭小芬这种人,你不能催问她,越催问她越来劲,还不如不搭理她,没准过一会儿她忍不住自己就说出来了。现在他走出了24号别墅,在地下室的黑暗中沉浸了那么久,来到地面依然感到无比的压抑。眼前这一切算什么呢?除了24号别墅之外,其他的别墅也一样,虽然门窗已经一应俱全,但是还没有装修完工,乍一看像是一大群裸体的侏儒,匍匐在寸草不生的土黄色地面上,已经失明的眼睛瞪得老大,绝望地张着嘴巴,向路人乞求着什么。几近鬼蜮。还有就是,真实的,有形的,从墨汁一样的黑暗中慢慢浮现出的许多鬼……鬼!那么多?!香茗定了定神,才发现那灰黢黢的渐渐逼近的一群,前面一排是驻守在莱特小镇的保安,后面是拎着铁棍的一大群民工。神情全都紧张得像见了鬼似的。林香茗、刘思缈和蕾蓉站好了等着他们,郭小芬胆子小,缩到林香茗的身后。呼延云贴着墙根蹲下了。距离大约有五六米远的地方,那群像鬼又怕鬼的人不约而同地站住了。“你们是干什么的?”领头的一个保安问,小小的眼睛里放射出警惕、狡黠而凶狠的光芒。
香茗一看,认识。这个保安叫潘大海,是驻守在“莱特小镇”的保安队队长,上次来这里解救陈丹时,他还接受过香茗的盘查。“潘大海,是我。”林香茗说。声音不大,但非常有力量。但是,潘大海把右手中的电筒一抬,刺眼的光芒直直地激射到林香茗的脸上。刹那间,林香茗觉得不对头了。尽管这里漆黑一片,但是警察自有警察的威严,往那里一站,仅凭身形和说话的声音就与众不同,潘大海这号人就指着察言观色混日子,以他的胆量绝对不敢直接拿手电筒跟警察“照眼”!所以这道光绝不是为了照人,而是为了——用强光造成对方短暂性失明,意图……意图明确,潘大海已经蹿上来,抡起手中裹着橡胶的铁棍冲林香茗的面门狠狠地砸下!“喀嚓——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黑夜被生生地撕裂成了两半!林香茗的衣角似乎只是轻轻飘了一下,潘大海却已经口鼻喷血,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那一大群保安和民工都惊呆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明白林香茗是怎样把潘大海打倒在地的。静了5秒钟左右。“上啊!往死里打啊!”在保安和民工身后,传来一个凶残的怂恿声——凶残得有点绝望。这回对了,林香茗想,如果后面没有一只操纵的手,潘大海这样的傀儡绝对干不出袭警的“壮举”。怂恿者的命令起效了,保安们抽出腰里的棍子,呼啸着扑了上来。林香茗神情平静,犹如波澜不兴的湖水。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上帝仿佛是铸了一道铜墙,所有冲到近前的保安,都是砰地一声被崩飞出数米远,顷刻间尘埃落定,地上歪七扭八地躺倒了一群,都痛苦地呻吟着。谁都知道是香茗出手了,但是谁也不知道香茗是怎么出手的,他那俊美的眉宇间,浮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和忧伤,似乎在怜悯着对手们。不过从这群保安的伤势可以看出,香茗对他们已经是手下留情,没有像对潘大海那样一击见血。
一直观战的民工们,原本是作为“预备队”使用的,但是现在,一个个都呆若木鸡。躲在他们后面的那只“黑手”,知道大事不妙,把身一转,想要遁形在茫茫的黑暗中。晚了。“黑手”感觉到太阳穴上一凉,不用多想,是枪管,冰冷的枪管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持枪的就是那个冷艳的女警。“她怎么来得这么快?而且没有一点点声音?!”他把牙一咬,狠狠甩了一下头,想摆脱枪管以及从枪管里往外不断发出冷笑的死神,但是枪管向前一顶,像种在太阳穴上一样坚实,生疼生疼的。刘思缈没有任何表情,显然,她连“不许动”三个字都懒得说。“黑手”不敢再动了,他心里明白,这个女警官绝对是那种开枪的时候眼皮都不眨的人。刘思缈把目光投向香茗,略带挑衅,仿佛是说:“我的身手,未必比你差。”这时,从不远处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小个子,尖嘴猴腮的像只耗子,一看眼前的情景,瞪圆了眼睛,咝咝咝地直嘬牙,然后来到林香茗跟前,点头哈腰地问:“敢问您是?”香茗把警官证在他眼前一晃,小个子立刻满脸堆笑:“自己人,自己人,市局里有我很多朋友……”“那个——”林香茗打断他,一指被刘思缈用枪顶住太阳穴的那个家伙,“是什么人?居然指挥手下的人袭警?!”小个子上前一看那“黑手”,愣了一下,本来就有点佝偻,腰弯得更低了,回来低声细气地说:“我认识,他叫王军。”“我问他是什么人。”香茗说。“他……”小个子犹豫了一下说,“他是我们21世纪房地产公司的。”“看来是我没说明白。”香茗说,“我问他是——什么人?!”最后三个字带有不容分说的沉重,像手指扣在了扳机上。小个子咬了咬嘴唇:“他是……是我们老总的司机。”“原来是徐大老板的司机。”香茗说,“那么,你又是干什么的呢?”
小个子满脸堆笑:“我叫侯林立,也是徐总的手下,直接负责莱特小镇这个项目的开发……”“那就烦劳你告诉徐总一声,他的司机袭警,所以我把他带走了,想领人就亲自到市局来一趟。”林香茗对侯林立说,“我叫林香茗。”然后他走到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潘大海身边,抓住他的后脖领子,把这个看起来无比壮实的家伙,像拎小鸡一样拎起,然后冲刘思缈点了点头,刘思缈把枪口在王军的太阳穴上轻轻一划,意思是“走”,但就在这一刹那,王军突然把头一低,胳膊肘在刘思缈的小腹上狠狠一撞,疼得思缈“啊”地叫了一声,向后趔趄了几步,险些坐倒在地。王军撒腿就跑,他早就瞄准了前面那个墙角,只要拐过那个墙角,子弹也拿他没有办法,然后他就可以迅速地融化在深浓的夜色里……但是,他听到了一声冷笑。究竟是谁在冷笑,他冷笑什么?!去他妈的,反正我距离那个墙角,只剩一步了!现在,半步!只剩半步了!林香茗,很随意地,将脚边一块石头向上勾起。石子在半空,流星似的飞起一脚——“啪”!子弹出膛一般!银白色的石子划过一道直线,又准又狠地击打在王军左腿腘窝的委中穴上,王军“哎哟”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刘思缈飞身上前,右手在他肩膀上,看似无力地一按,王军像杀猪一样大叫起来——他的肩膀已经被卸了。铐上,带走,经过林香茗身边时,刘思缈只说了一个词:“两次。”郭小芬和蕾蓉都有点莫名其妙,只有林香茗明白什么意思,思缈是说,在枪管顶在太阳穴上的时候,王军有两次试图逃脱。如果不是背负极其严重的罪行,他一定不会先是教唆袭警,然后又在枪口下行此亡命徒的疯狂举动——他一定有问题。先是黑色的一个点,渐渐地,黑色的点不断地扩大扩大扩大扩大,日全食一般,逐渐逼近,突然裂解成乌鸦似的一群,密密麻麻地盘旋着,仿佛在寻觅腐尸。当发现躺着的他已经奄奄一息,丧失任何反抗能力时,就扑到他的身上,用它们尖利的嘴开始了疯狂的咬噬。